阿铃不想听河流的潺潺水声,用双手掩住耳朵。如果就这么抱着膝盖睡着了,不知道会怎么样?醒来时会不会又回到船屋的被褥中呢?好,就这么办。
本来因为高烧滚烫的身子,现在觉得有些发冷。肚子饿极了,虽然不觉得累,却渴得不得了。
啊,不能光想这种事啊,要睡着。闭上眼,睡觉。那样就可以回去了——
“喂——”
大雾彼方传来悠闲的呼唤声。
“喂——蹲在那边的,那个穿红衣的孩子。喂——”
是在叫我啊。阿铃抬起头。阿母听驱邪师说红色可以驱邪,才特地帮她穿上这件通红的睡衣。
白雾缓缓流动,视野突然开阔起来,一望无际的辽阔河滩中孤零零地燃着一堆火,火堆旁坐着个黑色人影。正是那人影在招手呼唤阿铃。
“喂——过来,来这儿暖暖身子。”
是个老爷爷在叫她。不过那声音阿铃没有印象,阿铃认识的人里头,没有老得会在冥河河滩相遇的老爷爷,至少现在想不出来。
“很冷吧?这雾很冷的,过来这边坐。”
阿铃慢吞乔跨出脚步,挨近火堆。呼唤的老爷爷大概想让阿铃安心,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用手示意阿铃坐在火堆旁。
“请问……”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是个非常亲切的老爷爷。他的下巴瘦削,有着下垂的八字眉,年纪看起来很大了。到底几岁了?大概有八十岁吧?身上穿着洗白了的细条纹衣服,系着边缘磨破了的腰带。腰间插着一根棕褐色的烟管,把手上还刻着一条龙。那条龙一圈圈地盘绕在上头。
“我叫阿铃。”
“阿铃吗?这名字很好听。你先坐下暖暖身子。”
老爷爷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是阿铃还是鼓不起勇气正视对方。她小心翼翼地隔着一段距离坐下,火堆很温暖,火焰的颜色明亮、美丽,木柴燃烧爆裂的声音也足以壮胆。七兵卫爷爷从来没说过冥河河滩有火堆呢。
“你放心。”老爷爷突然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放心?”
“你迷路了,糊里糊涂地来到这儿,正不知该怎么办吧?这儿的确是冥河河滩没错。”
阿铃心头打战,情不自禁地用手臂环抱胸口。
“所以我才叫你放心,你不用那么怕。阿铃可以回去。迷路来到这儿的人,还未到该渡河的时候。”
阿铃第一次听到这种事,睁大眼睛问:“真的?”
“嗯,真的。真正该渡河的人不会来到这儿,他们一开始就会出现在渡口附近。”
渡口——也就是冥河渡船口。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回家?还不会死吗?”
“嗯,没事的。”
老爷爷重重地点头,眯着眼望向阿铃身后,像是要看透浓雾彼方。
“偶尔有人会像你这样,临死前……魂魄离开身体,轻飘飘地飘到这儿。很不可思议吧。”
“我以前没听人说过。”
“这不是该说给孩子听的事。”
老爷爷把手伸到火堆旁,沙沙地摩擦手指。
“你也这么做做看,暖暖身子。等你全身都温暖了,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阿铃重新换个位置,挨近火堆。
“喂,喂,不要太靠近。”老爷爷笑了出来,“头发会烧焦,你会被烫伤的。”
火焰的确差点烧到鼻尖。好热!阿铃叫了一声,双手按住鼻子。
“肴吧,我不是说过了。”老爷爷目不转睛地望着阿铃映着火光的脸,问,“咦……阿铃……你说你叫阿铃吧?”
“是的。”
“看你的长相……难不成你是那个搬到高桥家的女孩?四周围着河道,长坂大人宅邸隔壁那栋屋子的……”
他指的应该是船屋。阿母也确实称呼过邻居武家大人“长坂大人”。
“嗯,是的,十天前刚搬过来。”这回换阿铃注视着老爷爷了,“爷爷,你认识我?”
“不,不。”老爷爷不知为何突然慌张地摇着大手,挪了一下位置,离火堆稍远一点。
“可是,爷爷说是高桥家……那,爷爷知道那房子?”
“啊?嗯,知道啊。”
老爷爷四下张望,往火堆另一方移动,阿铃也看向那边。
铺满石子的河滩上有个水洼,形状呈现完美的圆形,简直就像一面镜子。老爷爷正在探看那水洼。
“那是什么?”
“嗯,这个啊,跟窗口一样。”老爷爷凝视了水面一会儿,抬起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阿铃说,“是缘分吗……不,正因为如此,阿铃才来到这儿吗?”
对方好像话中有话。阿铃站起身,迅速来到老爷爷俯视的水洼旁。可是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只见清澈的水。
“这不是窗子啊,只是个水洼。”
“这不是阿铃该看的东西。”老爷爷温和地阻止她。
“这水洼,是爷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