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教房东先生有关私塾的事。”
阿铃说出事先想好的开场白,阿松边听边嗯嗯、啊啊,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阿爸和阿母都在忙铺子的事。”
“你真乖。可惜房东先生今天一整天都不在,他去参加集会,而且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房东先生不止掌管这儿,他还有其他大宅院要管。”
阿铃心想太遗憾了,明天再来好了。不过借此认识了这位大姨倒是好事,打听的对象愈多愈好。
而且还有刚才那个男孩的事。阿铃天真地望着阿松,问:“大姨,刚才你叫那男孩的名字很怪,是不是叫他乖僻胜?”
阿松笑着回答:“嗯,是的。那小子叫胜次郎,性子别扭又乖僻,大家都叫他乖僻胜。”
“那孩子的阿爸和阿母不生气吗?”
“怎么会生气?他是孤儿。小时候被房东收养,大家一起养大他的。”
所以即使被大姨大声使唤“快去扫地”,他也没法回嘴吗?
“那孩子,”阿松指着自己的嘴角说,“脸这边不是有个伤疤吗?我记得是他三岁那时,一场大火烧了他家,他阿爸阿母和哥哥以及还是婴儿的妹妹都被烧死了,只剩下那孩子。那伤疤正是那时烧伤的,其他地方总算治好了,只留下脸上的疤。”
他的遭遇真是可怜,又可怕。
“那场火灾就发生在这一带?”阿铃紧张地问。
孙兵卫不可能毫无理由收养失去家人的胜次郎,可能当时孙兵卫也是胜次郎家的房东,才会抚养房客留下的孤儿。这么说来,胜次郎以前的家很可能就在附近。不,说直接点,胜次郎的家也许就在船屋所在地之前盖的大杂院。
阿铃会这么认为,是因为胜次郎看得到阿梅,他似乎早就认识阿梅了。
阿梅死在兴愿寺的古井里。可是兴愿寺三十年前就成了废墟,古井当时也填平了。也就是说,阿梅是在三十年前左右死的,可是胜次郎怎么看都跟阿铃差不多大,顶多十三四岁,根本不可能认识生前的阿梅。阿铃之所以认为“他早就认识阿梅”,指的是他认识“身为幽灵”的阿梅。不仅如此,他跟阿梅似乎很亲近。
——你不是有事来找我吗?
他仿佛像在跟青梅竹马说话。
胜次郎是在哪里遇见阿梅的幽灵?又是怎么样跟阿梅成为朋友的呢?看来应该是地缘关系。难道胜次郎失去家人的凶宅,就位于兴建船屋前那块遭到幽灵作祟的土地上,因此他才有机会看到阿梅?
然而,阿松干脆地摇头。
“乖僻胜是外地人。刚才不也说过了,房东先生也掌管其他土地和租房。那孩子家以前住在神田一带。”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外地人了。那他为什么能看见阿梅呢?
阿铃已经恢复精神,双脚也恢复了力气,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用,不如问本人比较快。阿铃向阿松道谢,稳稳站直。
“我会再来找房东先生的。”
“房东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阿松担忧地说。
“我知道,我会托胜次郎先生代我转告私塾的事。对了,胜次郎先生也到私塾念书吗?我去向他打听是念哪个私塾。”
阿松咯咯大笑说:“你叫他乖僻胜就好了。叫他胜次郎先生,他恐怕也不会理你。那小子应该没到私塾念书。”
阿铃回到孙兵卫家,却没看到胜次郎。她从面街的大杂院绕到后巷的大杂院,果然在那里发现胜次郎,他依旧把扫帚扛在肩上,正看着大杂院的小孩子聚在井边灰扑扑的地上踢石子玩。
“那边的你。”
虽然阿松那么说了,阿铃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叫他乖僻胜,因此选了中间的称谓。可是乖僻胜没反应。
“那边的,房东先生家的你。”
正在玩的孩子回头扯着乖僻胜的袖子,说:“有人在叫哥哥。”可是乖僻胜依旧不理阿铃,他指导孩子中最年幼的女孩,指点她要把石子踢到哪里。
“我在叫你呀,那边的。”
阿铃怒气冲冲快步挨近,她双手叉腰连声叫着“就是你啊”、“就是你啊”。
“我的名字又不叫‘你啊’。”
乖僻胜一边替小女孩踢石子一边回答。
“那就叫你乖僻胜,我就是在叫你啊。我有事想问你,你能不能回答我?”
乖僻胜一脸愉快,他不看阿铃,又说:“想请教人家事情时,应该有礼貌一点吧,船屋大小姐。”
阿铃吓了一跳,第一次有人叫她“大小姐”,这种称呼应该是用来指大商铺的千金才对。
“我也不叫‘大小姐’,我叫阿铃。既然你知道我是船屋的女儿,事情更好办了。乖僻胜,你为什么……认识阿梅?”
乖僻胜又开始教其他男孩踢石子。他回说:“向人家打听事情,可不能空着手来啊,阿铃大小姐。”
阿铃这回真的生气了,问道:“你要我付钱?”
乖僻胜总算回头看了阿铃,他从肩上卸下扫帚,说:“你只要帮我打扫厕所就行了。”
一瞬间,阿铃仿佛听到肚子里那个装着愤怒的袋子,袋口细绳断裂,但在这个紧要关头,得像大人一样有风度才行,于是阿铃决定取出另一条细绳绑住袋口,强忍住怒气。
“帮你打扫的话,你就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阿铃逞强地说。乖僻胜有些吃惊,眨着眼说:“你真的要打扫?”
“当然。不过是打扫厕所这种小事。”
老实说,阿铃从来没有打扫过厕所。在高田屋和船屋,扫厕所都不是阿铃的工作。不过事到如今总不能轻易认输。
“要扫就给你扫,跟我来。”
乖僻胜带阿铃来到大杂院巷子尽头,愈挨近,臭味愈刺鼻,阿铃当下就后悔了。高田屋和船屋的厕所无论什么时候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同样是厕所,两者真是天差地别。
乖僻胜一脸看好戏地说明打扫顺序,把工具递给阿铃,嘿嘿笑说:“我在这儿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