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阿先大妈,”阿铃大口吃着瓜果,问,“大妈知道岛次先生的事吗?”

阿铃听说是七兵卫介绍岛次给船屋当帮手的,既然七兵卫和岛次的交情连对方的厨艺都清楚,阿先也许也知道一些事。

阿先咔嚓剪着园艺剪刀,微微歪着头说:“不知道,我不太清楚。”

“他厨艺很好,七兵卫爷爷才拜托他到船屋帮忙吧?”

“好像是这样。”

阿先悠悠地回答,然后突然望着阿铃问:“怎么回事了?阿铃,你挂意岛次先生的事吗?”

“不是,没有。”

阿铃慌忙摇头。阿先停下握着剪刀的手,她那比实际年龄年轻、有着美人尖的光洁额头微微聚拢,挤出皱纹。

“大妈,怎么了?”

阿先瞄了一眼清纯的夏胡枝子花,慢条斯理地说:“昨晚的宴席是为了办驱灵比赛吧?”

“嗯,是的。”

“结果幽灵出现了没有?”

阿铃点头。对阿铃而言,船屋的幽灵平常没事也常出现,但是昨晚那场驱灵比赛本身,从结果看是失败了。

“好像没成功。阿爸还挨骂,说是菜太咸才没成功,说什么盐有驱邪的力量。”

阿铃的语气逐渐转成抱怨。白子屋阿静和浅田屋阿陆根本就是冒牌货,就算送出完全没有咸味的菜,她们也没办法招灵吧,然后又会找出其他借口辩解。

是吗——阿先喃喃自语,咬着瓜果的阿铃停下动作,她发现阿先额头上的皱纹比刚才更深了。

“没出现幽灵,岛次先生却变了一个人……明明没出现幽灵。”

阿先像在确认般反复这么说。阿铃暗吃一惊,很在意阿先的话。她把吃了一半的瓜果搁回盘子,靠近阿先。

“阿先大妈,您怎么了?”

“嗯?”阿先挤出笑脸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吃瓜呀。”

“我是没什么,但是大妈的表情却好像有什么。”

“啊呀,”阿先用手做了个自上而下擦脸的动作①问,“是这种表情吗?”

①阿先此处是模仿“无脸女人”的动作和阿铃说笑。“无脸女人”是日本常见的民俗怪谈,大意是说有人在深夜的林间小道上看见一个无脸女子,因好奇而尾随于后,不料女子一瞬间消失无踪,好事者遂拦下路人询问是否看见了无脸女子,只见那路人以手抚脸,答道:“你看到的是不是这样……”

两人同时笑了出来。阿铃快速地转着脑筋。阿先大妈似乎很挂意岛次的事,要怎么问出她在意的事呢?

“大妈,”阿铃膝盖并拢端正跪坐,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昨大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

“嗯,岛次先生昏倒时……我在岛次先生身边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脸。”

阿铃决定赌一把,说出来后觉得中了大奖。因为阿先明显沉下脸来。

“是什么样的男人?”阿先挪了挪膝盖,把手轻轻搁在阿铃手臂上,温柔地握住,“你很怕吧?应该……没跟对方对上眼吧?”

阿先郑重其事的表情反倒令阿铃更害怕。

“没有,只是模糊看到影子而已,也许是我看错了。”

“什么长相?”

阿铃又下了赌注,继续说:“总觉得跟岛次先生很像。”

阿先用力握住阿铃的手臂。

阿铃将自己的小手搁在阿先的手上,问道:“大妈,您怎么了?大妈知道什么事吗?”

阿先垂下眼微微摇头,小声地说:“阿铃,这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七兵卫爷爷,爷爷很讨厌这种事。”

“嗯,我知道,我不说,绝对不说。”

阿先望着阿铃的脸,松了一口气,说:“刚才我也说了,我不清楚岛次先生的事。关于铺子的事……尤其是厨房和菜刀那些事是七兵卫爷爷的工作,跟我无关哪。”

阿先是个利落掌管家务、勤快又可靠的老板娘,但她确实不插手生意上的事。

“只是船屋开张不久时,岛次先生曾来找过七兵卫爷爷。因为爷爷介绍他到船屋当帮手,他来道谢。他是个重礼数的人。”

当时岛次被带到阿铃现在所在的房间隔壁,阿先端着酒菜到邻房打招呼。

“岛次先生郑重地向我问候,我留下来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过世的哥哥留给他的……”

“是外送料理铺林屋。”

“是的,是的。他说铺子生意很好,是哥哥的遗孤在照料,所以目前有空。岛次先生绝不是个可亲的人,而且话很少,但是和七兵卫爷爷却聊得很愉快。你也知道爷爷喜欢勤快的人。”

当时明明气氛融洽,阿先却感觉肩膀和腰部一带冷飕飕的。

“那个时节已经不冷了,我觉得很奇怪。而且那天天气很好,院子里满是阳光。”

由于还有家事,加上觉得冷了起来,阿先打算起身告退时无意中望向院子。

“结果啊,”阿先倒吸了一口气,越过阿铃肩膀指向院子说,“在那棵南天竹后……那边不是种着两棵南天竹吗?我看到一个脸色很坏、用束带绑着袖子的男人,不出声地站在那边。”

阿铃回头望向院子。南天竹现在没有结红果实,但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是南天竹。以前住在这儿时,阿铃时常因恶作剧摘南天竹的果实而挨七兵卫的骂。七兵卫说:南天竹是“转祸为福”的吉祥树,可以避邪招福,不能伤害。七兵卫虽然不喜欢郁闷的鬼故事或因果报应的话题,但很喜欢跟商人有关的吉祥物。

当然现在那里没有人,只有沐浴着夏末阳光的南天竹。倘若树里住着会说话的精灵,大概会反问:为什么你们两人都用可怕的表情看着我?

“那男人的脸……”阿铃目不转睛地望着南天竹,“也很像岛次先生吧,大妈。”

“很像。”阿先微微打着哆嗦回应,那哆嗦通过彼此握着的手,也传到阿铃手上,“当下我甚至以为有另一个岛次先生站在院子,以为是他灵魂出窍。”

可是就在阿先吃惊地眨着眼时,南天竹旁的男人消失了。七兵卫和岛次依旧在房内愉快地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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