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伞比较麻烦。除非是很破的伞,不然将借来的那把送还对方就行了,不过至少得带盒点心做回礼。”
“破伞就不用还,丢掉吗?”
阿藤夸张地摇头说:“怎么成,借了破伞,要买新伞还人家。”
“那不是反倒要破费了?”
“这是应该的,有头有脸的铺子必须这么做。”
“可是这样借伞的人不会觉得难为情吗?因为借给人家的东西被嫌太旧,被当成垃圾丢掉了。”
“借破伞给别人的人才失礼,对失礼的人,我们要买新伞送回去,让对方明白怎样做才合乎礼仪。”
阿藤威严十足,说得斩钉截铁,阿铃虽然感到疑问还是点头称是。阿松称她“小姐”一事隐约闪过脑海。
“阿铃肚子饿不饿?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吧?”
“不,不饿。阿爸跟阿母呢?”
“高田屋大老板来了,他们一起出门,今天大概很晚才会回来,阿铃要乖,陪大姨一起看家。”阿藤连珠炮似的说完,换了一口气,叹息着往下说,“话说回来,船屋真是多灾多难。太一郎先生……老板也真辛苦。”
“他们去哪里呢?”
“这……不知道。”
阿藤自以为搪塞过去,但阿铃旋即明白,阿藤大姨清楚三人的去处,只是不想告诉她。
等一下再问玄之介大人。
待会儿坐在楼梯中央呼唤看看,如果是阿蜜现身也好,只要听阿蜜唱上一小段曲子,那滑润的歌声就能安抚自己和乖僻胜吵架后不舒坦的心情。
阿藤起身到厨房,回来时端着托盘,小盘子上放着葛粉糕。
“大老板带来的点心,是阿铃最喜欢吃的船桥屋的葛粉糕。”
阿铃很高兴,一口气全吃光,连盘子上甜腻的黑糖汁也舔得一干二净。
阿藤喝着麦茶看着阿铃吃葛粉糕,她难得这样无所事事闲坐着。阿藤大概也累了,看上去很沮丧,大概是替船屋的未来感到不安,很难过吧。
“七兵卫爷爷很担心船屋的将来吧。”
阿藤又装糊涂说:“大老板担心的是岛次先生的健康。他那时突然发起疯来,搞不好是被狐狸附身了。都是因为做了什么招魂、驱灵比赛这种触霉头的事。”
驱灵比赛的确不是正经事。
“阿藤大姨,你跟岛次先生熟吗?”
“完全不熟。那个人是大老板特地推荐来的,大姨没必要问东问西。”她的口气与内容相反,透着不满,“不过那种阴沉的人根本不适合料理铺。”
阿铃连盘子上的黄豆粉都舔光,肚子和心情总算都稳定下来。她打算趁这机会向阿藤打探消息。
“阿藤大姨,你发现白子屋阿静小姐的事没有?”
阿铃昨天向大家说过此事。昨天宴席后取下白头巾的阿静,跟先前造访船屋自称是“白子屋阿静”的那个年轻女孩不是同一人。
阿藤脸色倏地暗淡下来,说:“老板说经你提醒,他才察觉这件事。毕竟那时大家都顾不了这么多。阿铃真是聪明。”
“后来披头巾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阿静小姐,上次来的人是冒牌货吧?可是那人到底是谁呢?”
“大老板很介意这件事。”阿藤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大老板交游广阔,见多识广。听说白子屋除了阿静小姐还有其他女儿,当然这个女儿不是老板娘生的,是老板跟下女生下的私生女,母子俩很早就被赶出去……那女孩没多久就成了孤儿,一直对白子屋怨恨在心。”
阿藤一口气说到这里,才想到这不是适合说给孩子听的事。她可能很想跟人聊天,也可能一个人看家太无聊了。
阿铃心里想着其他事。原来白子屋发生过这种事,而且今天怎么老是听到“孤儿”两个字呢。
阿铃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当孤儿有那么难受吗?被父母抛弃是很痛苦的事情吗?会憎恨父母吗?如果我也是孤儿,也会像那样憎恨父母吗?”
一旁的阿藤宛如背部插进一根顶门棍,惊讶地挺直背脊。阿铃察觉阿藤不寻常的举动,问阿藤:“大姨,你怎么了?”
“阿铃,”阿藤平板地说,“你怎么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奇怪?为什么?”
“你刚才说如果自己也是孤儿。”
“我只是忽然想到而已。”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真的吗?”
阿藤试探的眼神吓了阿铃一跳,她看着阿藤的眼睛,心里发毛,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阿藤益发一本正经,朝阿铃探出身子问:“有人……该不会有人对你胡说些什么吧?有人对阿铃的身世说了什么挑毛病的话吗?”
阿铃说不出话来。这种状况大概就是所谓的“舌头打结”吧。
阿藤那认真的表情步步进逼,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阿铃,为什么不说话?”
阿藤双手搭在阿铃肩上用力摇晃,阿铃觉得自己好像在挨骂。
“大姨……我,”阿铃总算找到话说,“我从没想过大姨说的那些事,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对我的身世说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阿藤很快收回双手,身子微微后仰,低头凝望阿铃,两道眉毛上扬像是在生气,
“是吗?”她很快说了一句。像滚烫的热水加进了大量冷水,温度直线下降。“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阿藤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阿铃。阿铃在一种无法言喻的直觉引导下,敏感地察觉要是这时把视线从大姨脸庞移开,这话题可能会继续下去。她睁大双眼,装出天真的表情仰望大姨。
“反正阿铃人回来了,肚子也吃饱了。”
阿藤对阿铃笑笑,将袖子塞进腰带两旁站起来。
“那大姨就开始来打扫吧。榻榻米房已经打扫过了,可是厨房还是昨天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