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阿藤消失踪影前,阿铃一直保持像面具般的天真表情:啊,葛粉糕很好吃,接下来要玩什么呢?
房里剩下阿铃独自一人时,她关上房间的纸门,背靠在纸门上,深深吐出一口气。到刚才为止一直配合阿铃演戏的心脏也光明正大怦怦地跳起来。
——有人对阿铃的身世说些挑毛病的话吗?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人对阿铃说过那样的话。阿藤一定误会了。
——可是如果我其实不是这个家的孩子呢?
阿铃举起手来擦嘴,留在唇上的黑糖汁隐隐带着甜味。
——其实我是个孤儿,是阿爸和阿母收养的孩子?
假如事情真是这样,阿梅为什么接近阿铃的疑问便能解开,也就是说这样才合乎逻辑。
——事情变得很严重。
这种场合必须跟大人一样沉住气思考问题,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不是哭就是发抖。阿铃自我鼓励,当场做出脑中浮现的所有大人举动中,最像大人的动作,她端正跪坐、揣着双手。
不过没过多久她的努力全泡汤了。万一自己真的是孤儿,是抱来养的孩子——光想到这点就想哭。浮出的眼泪让眼前榻榻米的网眼变得模糊不清。
我一个人办不到。
阿铃将嘴巴撇成了“へ”字,不管三七二十一刷地站起身,蹑手蹑脚打开纸门,迅速跑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玄之介双手支颐,百无聊赖地坐在老位子。不用呼唤,玄之介已经早一步在等阿铃。
“玄之介大人!”
阿铃冲上楼梯。
“昨天才见过面,却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阿铃。”
玄之介说得没错。大概是因为短短一天中出了很多事吧。
阿铃起初情不自禁地冲向玄之介,想搂住他的膝盖痛哭一场。可是玄之介是幽灵,摸不到。阿铃忘了这件事,直冲上前,额头差点撞出个肿包。
“对不起啊,我也很想搂着阿铃,拍拍阿铃的背安慰一番,但是幽灵也有很多地方不方便。”
玄之介缩着脖子,一副真心对阿铃感到抱歉的样子。阿铃用手拭泪,觉得舒坦多了,稍稍恢复精神,她挤出害羞的笑容摇头说:“没关系,光看到玄之介大人我就松了口气。”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玄之介说他听到了阿藤和阿铃刚才的对话,阿铃便跟他说先前和乖僻胜讨论阿梅的事,玄之介不时摸着下巴,始终面带悲伤地侧耳倾听。
“问题好像不少呢。”
阿铃说完,学着玄之介刚才双手支颐的动作。玄之介叹了口气,继续低声说:“不过眼下的问题虽然像是互不相关,其实各有牵连。”
“是吗?”阿铃打从心底觉得困惑,只能软弱地回应,“我怎么觉得好像全都搅和存一起。”
“因为阿铃的脑袋还小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让我这个俊俏阿哥为你效劳解释给你听。”玄之介笑着在阿铃眼前竖起一根指头,“首先,从阿铃最重要的问题开始。先前我们也讨论过,包括我在内,为什么阿铃看得到屋子里所有的幽灵?”
阿铃全身僵直地点头。
“你听好,阿铃,暂且先把阿梅跟乖僻胜的事搁在一旁,先忘掉刚才阿藤说的话,懂吗?”
“可是……”
“阿梅是孤儿,所以喜欢在孤儿面前出现,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可是这个理由除了乖僻胜以外,到底适不适合阿铃,眼下还不知道,懂吗?”
阿铃点头。
“那之后我也想了很多。”玄之介一本正经地说,“为什么阿铃看得到我们全部,可以跟我们说话?对喜欢小孩的阿蜜、喜欢女孩的我还有看到病人就想治疗的笑和尚老头子来说,说得通。因为我们觉得阿铃很可爱,都想和阿铃接触。可是蓬发和阿梅呢?他们两个都是很不好惹的幽灵,就连同是幽灵的我们也无法跟他们好好相处。但这两人一开始就出现在阿铃面前,而且以自己的方式想传达什么给你……”
“阿梅只会对我扮鬼脸。”阿铃插嘴道,“她想表示她讨厌我吧?”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玄之介揣着双手、眼神含笑斜睨着阿铃,“阿铃,乖僻胜其实人不坏吧?”
“啊?”阿铃吓一跳,“怎、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阿铃挺喜欢乖僻胜的吧?”
阿铃紧握双拳胡乱挥舞,站起身说:“怎么可能!玄之介大人为什么这么说?我讨厌那小子!我可是这么告诉他,甩了他一个耳光才回来的!”
玄之介脸上调侃的笑容更深了。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那么做了?跟乖僻胜吵架不难过吗?”
“完全不会!一点都不会!”
阿铃对着天花板大吼。厨房里传来脚步声,阿藤很快出现在楼梯下。
“阿铃吗?什么事?你叫我吗?”
阿铃慌忙用手按住嘴巴说:“没事,大姨,我没有叫你。”
“你刚才没有大声说什么吗?”
“我在唱歌,唱阿先大妈教我的小布球歌。”
“是吗?”阿藤用围巾搓搓手,微微歪着头问,“那我去拿小布球给你吧?要到外面玩吗?”
“不用了,我不玩。”
阿藤怀疑地看着坐在楼梯中央的阿铃,迟迟不肯离开。明知阿藤看不见玄之介,但她或许察觉出什么动静。
最后阿藤总算回到厨房里去。
“呼。”阿铃坐回原位,说,“好累。”
“不过要是那个阿藤看得见我们,我们会更累。”玄之介说。
阿铃心想玄之介一定又在说笑,本想瞪他一眼,没想到玄之介的表情意外地认真,甚至接近“严厉”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