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明明早过了就寝时间,阿铃却睡不着,盖着被子郁郁不乐,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起初她以为是玄之介或阿蜜,但声音听起来不像幽灵,而是活人的声音。不止一人,是两个人——而且两人正在争执。
在厨房。阿铃悄悄离开被褥,贴着墙壁在走廊前进,走到看得见厨房亮光的地方时,终于听出是谁在吵架。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是阿先大妈和阿藤大姨。
“我也知道你这个人做事勤快,为船屋尽心尽力。”
阿先称阿藤为“你这个人”,口气虽平静却不客气。
“不过你最好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看你最近的态度,我真是担心得要命。”
“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驳的阿藤语尾上扬,一副和人吵架的架势。
“大老板娘总是看我不顺眼,把我想得很坏,当然大老板娘中意的是多惠,但是她现在病倒了,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靠我加油了。我只是拼命做事而已,这有哪里错了呢?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老板娘吗?”
阿铃不敢相信阿藤大姨竟会这样不客气地对长辈说话,她情不自禁地双手按住脸颊。
“那我就老实说了,”阿先的声音也强硬起来,“阿律说怕鬼逃跑时,我不是劝你一起离开吗?还说这里需要人手时,我会过来帮忙。你还记得吗?可是你就是不听,从船屋开张以来就是这样。我劝阻过你,你却推说多惠一个人忙不过来,硬是说服大老板,赖在这里。”
“因为我很担心啊。我来了以后,太一郎先生和多惠很高兴,阿铃也跟我很亲热,她还常说大姨不在时很寂寞。”
“那当然啦,因为你装出这种态度嘛。可是知道的人心知肚明,你是另有企图。”
“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嘘!太大声了。”
一个人影僵立不动,另一个人影往旁边轻轻移动。
“我也不是无情的人。”阿先一反刚才的态度,压低声音温柔地说,“我懂你的心情,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嘛。可是,阿藤,再怎么难受,该死心的东西还是要死心才好。你要主动离开,闭上眼死心才行啊。”
“我听不懂大老板娘在说什么。”
阿藤的声音始终很固执。阿先严厉地说:“听不懂就算了。”
“多惠会好起来的,我们需要她和太一郎合力经营船屋。”
阿藤声音虽低,却语带挑衅地说:“多惠根本办不到。”阿铃打从心底吓了一跳,那是我认识的那个体贴勤快的阿藤大姨吗?
“多惠总是无精打采的,太一郎先生跟她在一起太可怜了。”
“你真是的,还在说这种话?”阿先也提高音量说,“适可而止,醒醒吧!”
“不要。其实我都知道,是大老板娘从中作梗吧?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喜欢太一郎先生,不但不帮我向大老板说情,还介绍多惠给太一郎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坏心眼?如果当初不那样做,我现在……”
“别说了,我不想听。”
“为什么要逃避?你自己幸福却要阻碍别人的幸福。”
“你以为你大太一郎几岁?”
“年龄根本……”
“你不觉得可耻吗?”
“可耻?我?”阿藤的声音嘶哑了,“大老板娘可知道我在高田屋和船屋有多尽心尽力为太一郎先生效命吗?我总是把感情压抑在心底,总是带着笑脸,只希望总有一天他能明白,能接受我……”
“所以我才说你怀有这种期望是错的。”
阿藤哼了一声。
“他一定会接受我的,既然到了这步田地,再怎么样我也一定要让他接受我的心意。反正大老板看重我,阿铃也喜欢我。再说,那孩子又不是那对夫妇真正的羁绊。”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瞬间,阿铃恍然大悟,是阿先大妈甩了阿藤大姨一个耳光。
“下次你再提起这件事,我真的会把你赶走。”阿先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多惠和阿铃对你毫不设防,她们两人都喜欢你,你要是做出背叛她们母女的事,小心我会追你追到地狱尽头给你好看!”
阿藤哭了出来,阿铃趁着哭声爬着逃开。
她回到房里看见阿蜜就坐在枕边,膝上搁着三弦琴。
“阿铃,不可以熬夜啊。”阿蜜摇晃着头发温柔地说。
“阿蜜……”
“夜里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她们俩应该小心点才是。”
阿蜜向阿铃招手,阿铃一屁股坐在被褥上。
“真是的,阿铃,你听到不好受的事了吧。”
看到阿蜜安慰她的表情,阿铃恍然大悟地说:“难道……阿蜜早就知道阿藤大姨的事了?”
阿蜜抚着长发点头说道:“隐约猜到了。我也不是白白就成了半老徐娘。”
阿蜜又轻声说,不过这种事对阿铃来说还太早了点。
“人啊,不,应该说女人,有时候会连自己都管不住自己,这就是恋爱。所以啊,你不要太生阿藤的气。不过,要记得,变成那样的话不是好事。”
阿铃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体贴的阿藤大姨,比阿母还包容阿铃的任性的阿藤大姨。阿藤大姨喜欢阿爸,所以讨厌阿母……
“有阿先盯着,大概不会发生什么坏事,你只要好好珍惜你阿母就行了。”
“……嗯。可是,阿蜜……”
“什么事?”
“羁绊是什么意思?我不是阿爸阿母真正的羁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阿蜜一只手贴着脸颊歪着头,缓缓地说:“这个啊,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