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算什么房子?真亏了它还没倒下,简直就像鬼屋嘛!

总之,这房子已经很旧了,到处破损不堪。现在所在的榻榻米房暂且还铺着榻榻米,墙壁还没坍塌,天花板也没有破洞,可是随处可见漏雨的痕迹,格子纸窗也满是补贴的痕迹。

从船屋二楼可以清楚看见长坂大人的宅邸,阿铃虽然看到屋顶瓦片有补修的痕迹,却没想到环绕着壮观板墙和青翠树木的宅邸内竟然已经荒废到这种程度。

因为是旗本宅邸,占地确实很大。从后门穿过中庭,走到这间榻榻米房的确穿过了很长的走廊。然而沿途看到的房间,不是榻榻米掀起来露出地板就是屋顶破了大洞,要不然便是格子纸窗全被拆掉,光看那些房间就给人一种走进废屋的错觉。

七兵卫爷爷在阿铃一家人打算搬到船屋时曾说过“邻居是个穷旗本”。爷爷上门打招呼时,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屋子的内部?

——院子也是。

光从外面看,尤其是从船屋二楼俯瞰时,只觉得院子里种有很多高大的林木,然而从近距离看,明显看得出这院子乏人照料,林木茂密得跟山林差不多。杂草丛生的假山后面就算住着狐狸或狸猫也不奇怪。仔细想想,阿铃从没见过园丁出入邻家院子。

一个很轻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从走廊朝这边走来。阿铃暗自一惊,马上趴伏在榻榻米上。

“哎呀,不必那么拘束。”

说话的声音和蔼可亲,是刚才那个女人。她的年龄和多惠差不多,身材娇小、圆脸,声音像少女一样可爱。

“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真是抱歉。来,请用茶。”

女人在阿铃身旁坐下,自托盘中端起茶杯请阿铃喝茶,动作很流畅。

“你大概吓到了吧?不过请放心,那女士已经醒来了。再躺个半个时辰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非常感谢。”阿铃再度深深鞠躬行礼。

女人笑着说:“真有礼貌,你是邻家料理铺的女儿吧?”

阿铃吓了一跳:原来对方知道我的事。

“是,我叫铃。”

女人也回礼:“我是这家主人长坂主水助的妻子,叫美鲜。”

妻子?啊?不是下女?

大概是阿铃的惊讶全写在脸上了,美鲜手遮着嘴巴哧哧地笑:“我们家没有下女,家事都是我在做。”

“啊,是这样吗?”

“正如你所看到的……”美鲜用手示意荒废的榻榻米房说,“我们是穷得连装饰品都没有的旗本呢。”

不仅是房子,美鲜身上的衣服也是洗得泛白的补丁衣服,右边袖子明显有缝补的痕迹。她头上的发髻也只是插着一把陈旧的黄杨梳子。阿铃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涨红了脸,美鲜见状又咯咯笑了起来。

“哎呀,对不起,你不用在意。我跟夫婿都很喜欢这栋宅邸,再怎么破旧荒废,我们都不觉得羞耻。不过船屋开张后,我跟夫婿时常聊起你们呢。想说那么高级的料理铺不知道会端出什么料理?又是什么样的客人上门呢?”

两人的立场好像颠倒了。阿铃不禁说道:“其实我家一点都不高级也不豪华,反而我常常在想,邻家宅邸里不知住着什么伟大人物呢。”

“这不就是双方都在单相思了。”

对方的声音和旗本妻子身份相符,沉静优雅,而从她口中竟然说出“单相思”这种庶民用语。阿铃心想,不是每个旗本夫人都这样吧,眼前这位夫人应该算是特例。

院子草丛里传来一阵汪汪狗叫声,美鲜轻轻拍了一下手说:“阿铃,你有没有见过小白?”

“小白?”

美鲜起身到窄廊,叫着“小白,小白过来”。一只白狗穿过杂草树丛跑了过来。“小白,坐下,有客人。以前你们见过吧?”

“你这样说,这孩子怎么会记得。”

走廊传来声音,声音主人慢条斯理地走进房里。来人年约四十,瘦削的高个子、长下巴、两眼之间间隔有点远——张脸长得有点像鮟鱇鱼,阿铃觉得似曾相识……

“啊!”阿铃大叫着跳起来,“对了!是那时见到的武士大人!”

事情发生在第一组客人筒屋光临船屋那天,阿铃和阿园、小丸在河道旁丢石子玩,因为阿梅忽然现身,阿铃吓了一跳,糖果哽在喉咙里。那时抱起阿铃,拍打阿铃背部让她吐出糖果的救命恩人,正是眼前这个男人。

“对了,那时这只狗狗也在场!”

高个子武士朝着美鲜笑了笑随即坐下,用慢条斯理的语气对惊讶的阿铃说:“那时都没机会自我介绍,我是长坂主水助,高田屋七兵卫有没有说我是邻家的穷旗本?还是拿我长得像鮟鱇鱼这件事取笑呢?”

长坂主水助丝毫不以为意地说:“我虽然穷,时间却很多。”

“我是小普请组……这个字眼你肯定不懂,简单来说就是我虽有旗本的门第,但没有差使,所以俸禄也很少,少到连维持我和内人两人的生计都很困难,幸好还有各种家庭副业可做,总算能勉强糊口。”

“啊,是。”虽然不知所措,阿铃还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这种事跟我说好吗?不过也无所谓吧,光是这间宅邸内部,一眼就看得出主人生活困窘。

“我早就听闻船屋有很多祸事,毕竟那房子早在船屋搬来之前就闹过鬼。”长坂主水助歪着下巴说,“本想直接向船屋打听这回又发生什么事,也常和内人提起这件事。刚才内人通知我船屋的阿铃在后门遇到麻烦了,这正是个好机会。”

“谢谢您帮忙。”

“哪里哪里。不过,那女人不是船屋的人吧?美鲜说,那女人好像在和你吵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到底该从哪里向他说明好呢?

“这件事也跟船屋的幽灵作祟有关……那个,长坂大人……”阿铃犹豫不决,干脆反过来请教对方,“我听说现在的船屋三十年前是座坟场,对面有一间叫兴愿寺的寺院,听说那个寺院住持……杀了很多人,发生过很可怕的事,后来寺院因为火灾而烧个精光。”

“嗯,”主水助点头说,“其实我也不清楚当时的事。因为长坂家宅邸当时并不在这里,这栋房子是兴愿寺的事件之后才盖的,那时我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

阿铃很失望。原来长坂大人也不知道事件始末。

“只是……”主水助瞄了一眼妻子继续说,“我听家父说过,长坂家奉命迁移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一个亲戚和兴愿寺事件有关。幕府大人不仅要我们搬家,我父亲被罢职成为小普请组也是因为这件事。”

阿铃虽然无意,却情不自禁地从长坂大人面前缩回身子。美鲜笑着解围说:

“你这么说,阿铃会害怕的,好像我们家出了一个可怕的杀人凶手。对不起啊。”

主水助睁着那双间距有点远、活像鮟鱇鱼的眼睛愣了一下,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不能歪曲。”

“不,不,我不怕。”阿铃重新坐正身子,“我一点都不怕,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那就好,你慢慢听下去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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