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阿蜜眼里闪烁着走投无路的悲哀黑影。

“我不想让那孩子知道我生前是一个多么坏的女人,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因为嫉妒而走上歧路。可是……我又不忍心看那孩子因为失去母亲而悲伤,不能让那种事发生。怎么可以从小孩子身边夺走母亲呢?”

“阿蜜,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这屋里有个女人打算赶走多惠。”阿蜜单手贴在榻榻米上探出身,“可是,如果我要向那孩子说明我为什么知道这事,不就得向她说出我的过去?说我生前也做了同样的事,说我为了从某个女人身边夺走心爱的男人,做了一模一样的事。这种话我哪说得出口?那孩子会因此讨厌我吧?”

玄之介抱着手臂,嘴巴弯成“へ”字形望着阿蜜。阿蜜已完全失去往日神采,垂着头让长发遮住自己的脸。

“这件事……日后再谈。”玄之介缓缓开口,“明天中午会有其他满怀嫉妒的人要在这里一决胜负,虽然跟你口中的男女关系的嫉妒不相同,但就妒羡别人的人生这点来说,也算得上是另一种嫉妒。我说的就是阿由、岛次跟银次。”

“啊,讨厌讨厌!”阿蜜摇晃着头发,鼻子对着天花板说,“人,为什么这么肮脏呢?为什么就不能活得更清高呢?”

“知道的话就不用吃苦了。”玄之介说完,微微笑着。

那晚,阿铃恳求阿先,总算得到和多惠同睡的许可。阿铃说,大家都很忙,阿母一个人太可怜了。阿先很惊讶阿铃这么懂事,马上便答应了。

多惠虽然也很惊讶,但打心里高兴。不过她还是担心自己的病会传染给阿铃。阿先一直帮阿铃说话并安慰多惠,医生说过这病不会传染,多惠总算安心答应。

母女俩天南地北聊了很多,菜色的话题、天气的话题以及阿铃还是到私塾去上课比较好,等等。夜里,阿藤送来睡前的汤药,看到阿铃钻进多惠身边的被褥,狠狠责备了阿铃一番,阿铃坚持说是阿先大妈答应的。

“可是,这样对阿母身体不好!”

“不会!”

阿铃实际待在母亲房里才深刻体会到,就算周遭的人不是刻意的,病人也会强烈地感到孤独,而且免不了会兴起被大家冷落的感觉。急促的脚步声、吩咐事情的声音、哄堂大笑声,这些听起来似乎都很遥远,遥远得无法靠近。原来这种孤单一人被流放到荒岛的寂寞竟是这么难受。

“阿藤姐,就一晚上不打紧。”多惠帮着阿铃说话,“再说有阿铃陪着,我反而比较有精神。船屋这么忙,我什么都帮不上,觉得很没面子也很对不起大家,有阿铃在让我宽心不少。”

这时,阿铃发现阿藤眼底闪过一丝像是愤怒的光芒,但阿铃没有因此胆怯。昨晚和阿先激烈争执时,阿藤眼里也闪现过那种眼神吧——看清了阿藤至今努力隐瞒的真心,阿铃觉得此时更不能畏缩示弱。

她们两人的争吵会不会出现在阿铃的噩梦中呢?阿先大妈竟然说出那种话,而阿藤大姨也毫不客气地反驳,实在难以置信。阿铃想着这件事,一颗心摇摆不定。不过那毕竟是实际发生过的事。那晚阿藤大姨吐露了隐藏许久的秘密。现在这样正面相对,阿铃总算明白那是躲避不了的事实。

阿藤大姨喜欢阿爸,认为阿母很碍眼。之所以在阿铃面前装成疼爱她的好大姨,是冈为她认为这样做,阿铃也许会喜炊她更甚于自己的亲生阿母。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就算阿藤大姨没那么做,阿铃也是喜欢她的。为什么不那么一直维持下去呢?

因为太过悲哀和气愤,阿铃说不出话,只是用坚定的眼神笔直地回望阿藤,仿佛在告诉她:“我听到了,全都知道了。”

“哎,阿铃,你那样瞪着大姨,大姨会害怕呀。”

阿藤垂下眼睛。她应该没有看穿阿铃的心思,不过显得有点胆怯。

“真拿你没办法。那,老板娘,你可别忘了喝药。”

阿铃紧张地看着阿母喝下汤药,要是有一喝就见效的神奇药物不知有多好。

“会苦吗?”

“有点。”多惠笑着。

“阿铃,你绝对不能舔汤药碗玩啊。”阿藤厉声叮嘱后,端着空碗离去。

“挨骂了。”

多惠和阿铃相视而笑,没多久,两人手牵着手睡着了。又过一会儿,阿蜜出现在房内角落。她看着两人的睡脸,双唇微微嚅动着像在唱着歌。

第23章

翌日,白子屋和浅田屋众人聚在屋里,各怀鬼胎静候着。捕吏头子向岛辰太郎和手下阿德也押送阿由来了。

阿先事先叮嘱过阿铃不可以看罪人,不让她在场,所以阿铃躲在楼梯后面偷看。

果然是驱灵比赛前自称是白子屋阿静来到船屋的女孩,和那天像个大小姐的穿着打扮相比,今天她穿着缝了补丁的寒酸衣物,发髻凌乱。大概很久没洗脸,脸颊脏得发亮。

“快,快上去!”

辰太郎头子催促地推着她,阿由不由得脚步踉跄,气得像一只饿狗般露出牙齿瞪着头子。她的腰上绑着捕绳,双手反剪在后,阿德在她身后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她抬起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脚踢向头子。辰太郎头子似乎早就料想到她会这么做,巧妙地躲开并狠狠甩了阿由一巴掌。她猛然垂落下巴,脸颊上印了个大红手印。

阿铃还是头一次看到腰上绑着捕绳的人。她很怕,怕得舌头像要缩回喉咙深处。

太一郎和七兵卫并立在铺子前迎接头子一行。七兵卫看到前来众人,说是不能让料理沾染上罪人的秽气,命太一郎回厨房,脸上则挂着阿铃从未见过的严厉表情,站到阿由面前。

“欢迎光临。”他从丹田里挤出丝毫听不出欢迎意味的声音说,“你该不会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这里正是你干过坏事的料理铺。”

阿由抬起眼把脸挨近七兵卫问:“你是谁?”

声音跟那天听到的很像,但比那天更嘶哑尖锐,而且粗鄙。

“我听说他们愿意让我见白子屋长兵卫才来的,不是来听你这不知底细的老头子说教的。”

“你这婊子,怎么可以这样对七兵卫老板说话!”阿德在阿由身后推搡,“你知道你给船屋添了多少麻烦吗?难道连声抱歉都不会说?”

“阿德先生,算了。”七兵卫说,“反正是个人面兽心的杀人凶手,我根本不期待她会说人话。”

阿由冷笑道:“我确实杀了人没错,但是要说到人面兽心的话,我可比不过他们。他们到了吧?我光闻臭味就知道!就是白子屋那伙人!闻他们身上的臭味就知道他们根本是一群畜生!”

辰太郎头子制止阿由说下去,拉曳着她上楼。“不要拉会痛啊。”“你这贱人给我住口!”阿铃在楼梯后缩着身子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和两人激烈的叫骂声,真想塞住耳朵。

已经先在榻榻米房等候的白子屋众人看不出困窘或发怒的样子,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真正的阿静今天穿着昂贵的印花布衣服,好像有喜事一样,是为了庆助抓到了冒牌货吗?

阿由被带进房内坐下,榻榻米房里传来喧闹声。阿先应该会送茶上去,阿铃打算等她上去后再偷偷上楼。

这时,有人用力抓住蹲着躲在楼梯后的阿铃的手腕。

阿铃惊吓过度,差点大叫地跳起来,可是抓住阿铃手腕那人先比了个“嘘”的动作制止,然后用另一只手按住阿铃,免得她一头撞上楼梯。

“阿铃,对不起吓你一跳。”

阿铃睁大双眼:“是阿母?”

多惠愉快地偷笑说:“我去上厕所,发现你躲在这里。看起来好像很好玩,我也想一起偷听。”

多惠脸色依旧苍白得像蜡纸,但是眼神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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