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奇怪了,怪事实在太多了,我看还是需要医生。”
他一离开床铺,她便说:“我的身体还没有糟到连五分钟都无法忍耐。”
“所以呢?”
“首先,你最好趁着还没踩到碎片受伤前,先把花瓶清理一下。”
他转头瞄了一眼碎片,点点头说:“知道了。洗手间好像有抹布,我顺便把地板也擦一下。就这样吗?”
“如果要出去找人求助,最好先换件衣服。”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
“遵命。”
女人这种生物,判断力好得真是令人生气——他边这么想,边开始捡花瓶的碎片。
04
十分钟后,他换上T恤和棉质长裤,寻找外出穿的鞋子。
衣服在柜子里,数量不多,只有长裤和衬衫,没看到西装之类。同时,面向衣橱的左侧是男装,右侧是女装,整齐地分开挂着。他也稍微检查了一下女装,同样只有衬衫和裙子。衣柜底部并排放着两个扁扁的防虫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内衣和袜子。
这些衣物只有一个特征,即它们全都是新的。
现在还是什么也别想吧,他如此决定后,便挑出适当的衣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换上,脱下的睡衣就叠好放进衣柜。
门口有个定做的小鞋柜,打开柜子,里头有一双同样崭新的球鞋和一双看似软皮的白色低跟女鞋。他取出球鞋放在玄关的地上,有一种全新橡胶的气味。
他再次回到房间,发现她缩在毯子下面。
“还冷吗?”
“非常冷。”
他都开始流汗了,她却浑身发抖。
“也许还有被子。”
他四下环顾,发现柜子上面另有对开的拉门,大概是储藏柜吧,伸直腰刚好够得着。拉开细长的柜门一看,左手边就放着塑料袋尚未拆封的毯子,和她现在盖的只有颜色差异,右边则放着一个蓝色行李箱。箱子平放着,提手朝向他这边。
他先拉出毯子,撕开袋子。在床上摊开盖到她身上后,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也许对恶寒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他把塑料袋揉成一团扔在床脚,抬眼又看了看储藏柜。那个行李箱里会是什么昵?
“抱歉打扰一下,你还很难受吗?”
她从毯子底下回答:“稍微暖一些了。”
“你记得你有个蓝色行李箱吗?”
“长什么样?”
“我现在拿给你看。”他抓住行李箱提手,往外拉,箱子出乎意料的重。他有点惊讶,顿时提高警觉,结果箱子几乎是半扯半掉落下来,他把它放在脚边。
“重得惊人,会是什么呢?”他把箱子移到她躺着也看得到的地方。是个没有任何特征、外壳光滑的行李箱,既没有贴标签,也没挂行李牌,只能隐约辨识出“新秀丽”这个商标。
“你有印象吗?”
她默默仰望他,露出“没有”的表情。
“要打开看看吗?”
“打得开吗?”
箱子没有锁。将提手两边的卡榫一按,啪嚓一声盖子就弹起来了。
打开的瞬间,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是什么?里面装了什么?”
她想坐起身子,却立刻叫了一声“好痛”,随即紧闭上眼睛,不再动弹。连旁观的他都知道她的痛苦非比寻常,简直就像被装了铁片的袜子狠狠一击。
他扶着她的肩膀说:“你最好不要动。”
她缓缓睁开眼。
“没关系,好像只有动的时候才会痛,坐起来以后就没事了,已经不要紧了。”然后,她也看到箱子里的东西。
两人都哑口无言。
“这是——什么?”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泄露了真正的想法。
“你忘了这叫什么吗?”
“别开玩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也没心情说笑。行李箱里塞得满满的,全是现金。
“这是怎么回事?”她死盯着行李箱,摸索着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连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然而,茫然的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不知道。”回答之后,他想,从刚才开始自己好像就只会说这句话。
箱里放的全是万元大钞。纵向三列,横排五行,扎成一捆一捆的,可是没绑银行的封条,只用橡皮筋捆住。
“有多少钱?”
“要数数看吗?”他看着她,“有兴趣吗?”
“兴趣……不是这个问题吧。”
“嗯。”盖上行李箱的盖子后,他起身抓着提手拎起来。
“你要干吗?”
“我不会拿到哪儿去的,我只是要放回柜子里。”他的确这么做了,并牢牢关上柜门。
“总之,先去医院吧。我们俩最好都尽快接受诊疗。”
她紧抓着毯子边缘凝视他:“会不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
“那些钱……”
他咬着下唇略作考虑,然后回到她身边,蹲下来与她四目相接。
“你的意思是,那笔钱是否涉及犯罪吧,比方说抢劫或是绑票?”
她没有回答,却移开视线。
“你怕出去以后,尤其是去医院那种地方,说不定会遭到逮捕?”
她毫无自信地望着他。
“你没这种感觉吗?”
刚才还拘泥于一般社会眼光,现在却害怕自己或许是罪犯。还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啊,他想着不禁苦笑。
“喂喂,只不过是看到行李箱的钱,你别急着下定论嘛。”
“可是,一个正常人手边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应该会存进银行吧。”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这也是基于常识判断产生的想法。如果是正常人,不可能把钱藏在屋子里——是吗?
“搞不好只是中了彩票头奖呀,”他对她一笑,“结果,庆祝的时候不小心喝多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他自己也明白,这和他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他也不认为这样就能说服她。不过,反正在这里坐困愁城也没用,更何况她需要医生。不,或许连他自己也很需要吧。
眼看她陷入沉默,他隔着毯子轻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
“你还是躺着静养吧,什么都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她轻轻抬起脖子。
“哎,我有点害怕。”
“害怕?”
“你要把那笔钱和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总算理解了。
“把门锁上会比较好吗?”
“这样我才可能睡得着。”
他再次轻拍毯子。
“没问题,大门钥匙应该就在什么地方,我找找看。”
说是要找,其实能找的地方有限。厨房刚才已仔仔细细地搜查过,钥匙这种东两也不可能放在浴室或厕所里,所以只剩下这个房间了。桌上只放着花瓶,眼睛看得到的其他收纳场所,就只有电视柜下面的小抽屉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她和我似乎都没有携带手提行李,如果有类似手提包之类的东西,应该会立刻发现才对。
电视柜是那种粗制滥造的便宜货,不过还是有摆录放机的架子,也有收纳录像带的空间。不过,现在那里是空的,散落着细小的木屑。
他蹲下身,拉开小抽屉,里面放了三样东西。他先认出了哪一样呢?他甚至不知道辨识东西是不是按照了顺序。不过,总之他绝对没看错。
他猛然关上抽屉,电视柜被撞得略微移动。他悄悄窥探身后,她没发觉,也没喊他。他跌坐在地板上,又开始心跳加快、掌心冒汗。他眨眨眼,举起手背擦拭额头,深呼吸之后,再次打开抽屉。
最前方放着钥匙,钥匙非常小,一点也不占空间。真正占地方的另有他物——是手枪——黑色、闪着金属光芒的手枪,微微倾斜,呈倒过来的<字形。
他想,这也许是模型吧。如果是模型,枪口应该是封死的。他又想,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有这样的嗜好吗?
他没勇气拿起枪。他想用指尖去勾扳机,又怕这样做说不定会击发。保险——对,只要上了保险栓就没事了,可是保险栓在枪的什么部位、哪个可能是保险栓、要怎样才能锁上保险栓,这些他全然不知。
他把抽屉整个抽出来放在膝上。只动了动脑袋,试着查看枪口。枪口没有封死。这么说是真枪喽?
心脏就在耳朵内侧轰然作响。房间里的闷热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他快要窒息了。可是,背上却感到一股冷意,脊椎下面被一只冷得像冰的手按住。那只手越来越巨大,夺走了他的体温。
钥匙和手枪。至于第三样东西,是一条薄薄的毛巾。铺在前两样东西下面,看起来就是普通毛巾而已。可是,如果他没看走眼,那上面显然沾了污渍。虽然只有一点点,却像是抹过什么、擦拭过什么留下的褐色渍痕。好脏的渍痕,简直就像干涸的血迹。
他把右手往棉质长裤包裹的腿上擦拭,抹去汗,手如果一滑就完了。即使把手擦了又擦,似乎还是不够干。
一碰到枪,就觉得冰冷,口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油味儿。
不管怎样绝不能碰到扳机,不如直接拿着枪更好。他慎重地把枪口避开自己和床铺的方向,有点像耍杂技似的弯曲着手肘,总算把枪从抽屉里取出。直到放到地板上之前,他都屏住呼吸。
仿佛是之前憋了太久,他猛然抓起毛巾。摊开一看,毛巾上零星散布着形状不一的污渍,就像合不得浪费颜料的抽象画一般。把毛巾凑近脸部,有种令人讨厌的臭味。
“那是血,对不对?”
他吓了一大跳。她从床上坐起身,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他几乎完全出于本能地移动膝盖挡住地板上的手枪。但她一直盯着毛巾,似乎完全没注意其他东西。
“是放在那个抽屉里的吗?”
他点点头。
她一边皱着脸按着头,一边探出身说:“给我看看。”
接过毛巾后,她开始仔细打量,还凑近鼻子,皱起眉头。
“这个气味,果然是血。”
“你分得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