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悦子目瞪口呆,“你们就把日记摸回来了?”
由佳里嘿嘿笑道:“做得太过分了吗?”
“是我唆使的。”义夫说,“客厅有个大书架,日记就随手插在里面。”
“所以,那个阿姨都没发现少了这本。没事的啦,妈妈。”
“你们一开始就打这个主意才跑去的?”悦子来回看着两人,“被我说对了吧?”
“现在是非常时期嘛,悦子。”
悦子抿紧了嘴唇。
“你们两个真是……”
义夫不停挠着脖子,由佳里的脚动来动去。
“你们两个真是……”悦子又重复了一次,不禁扑哧一笑,“让我爱死了!”
哄由佳里上床睡觉后,悦子慢条斯理、好好地重新翻阅小操的日记。从八月七日开始,往前推回日期较早的记载。
凡是有Level出现的部分,她都特别绷紧了神经仔细重读,可是并没有多发现什么。关于那句“真行寺小姐◆”也一样。别的日期的内容中,并没有加注心形记号,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会给悦子加上一个心形记号。
悦子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即使是在比较浪漫的少女时代,对于写文章吐露心情也还是有点抗拒。一写出来,就会变成谎言——也许当时是这么想的吧。
看样子,小操也一样。她在这本小巧精致的日记簿中,只留下断简残篇似的备忘录。有很多时候甚至连续十多天什么都没写。这根本不是能够轻易追踪的足迹,简直像是只有在急转弯、猛踩刹车的地方才留下的轮胎摩擦痕迹。
正因为如此,小操特地空出一行写上“真行寺小姐◆”才会令她耿耿于怀。
心形记号,就常识来判断应该意味着恋爱或爱人,因此用在悦子这个名字后面,首先就让人感到怪异。就算是因为跟悦子见了面,想表达“她是个好人”、“喜欢上了她”,画上一颗心还是有点怪怪的。
这里的真行寺难道指的不是悦子,而是某个同姓的人?可是,这也不大可能。这个姓氏相当罕见。这么短的时期内,小操的身边连续出现两个真行寺的可能性简直几近于零。
悦子翻阅着日记,就像由佳里把最讨厌的胡萝卜推到盘子角落一样,暂时把这句话赶到脑海角落。Level这个词也一样,目前姑且置之不理吧。
网野桐子形容得很恰当,看来小操的确过着“出乎意料的自闭生活”,因为日记中很少有外出的记录。如果真如贝原好子所说,小操经常会夜游不归的话,至少应该会多提到一点类似的字眼才对。
这时,她忽然想到。小操自己形容的“排煤气”时,她都是去什么地方呢?会是在涩谷或新宿那种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有一家常去的店吗?如果是这样,起码该提到一两次那家店的名称吧?
她满怀期待翻阅着日记,却有了别的发现。
七月四日那一页,只写了“三周年忌日。这几个字。换言之,某个跟小操很亲近的人,在大前年的这一天去世了。会是家人吗?以小操的年龄来推断,很可能是祖父母、伯父或伯母。她和那个人亲密到足以把那人的忌日写在日记上——
悦子摇摇头,继续看下一页。光是这点发现毫无作用,还是继续吧。
可是,直到读完一月一日,还是没有新发现。日记的前面有两三页可以当作通讯簿使用,随手一翻,整片空白什么都没写,可是最前面一页的栏外用铅笔草草地写了几个字——“佛兰珈”。同时,下面还有十个数字的电话号码。
应该念成“BURANKO”吧,音译得很时髦,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想到这里,她猛然醒悟。
职业介绍所告诉她的“马车道餐厅”名单中,就有一家叫“BURANKO”的店。因为当时是听的,所以她写成罗马拼音。电话号码一模一样!
悦子连忙拿起电话,一边按数字键一边迅速动脑筋。之前浏览名单时,她也曾打电话到“BURANKO”餐厅。对方说投有叫贝原操的女孩来打工,也没有外貌形似小操的女孩。那,丕有什么别的可能?
小操又不是有钱的粉领族,应该不会以美食家自居到处下馆子吧。就算是和某人约了见面,从小操位于东京东中野的家,一下子跑去横滨的马车道,这也未免太远了。
电话响了两声。
“喂?BURANKO,您好。”是个男人的声音。
“喂?我傍晚曾经打电话跟店长谈过,我姓真行寺。”
要求和店长再次通话后,电话暂时保留,响起了威尔第《四季》的旋律。等待期间,悦子也在拼命思考,有什么理由会把小操和“佛兰珈”联系到一块儿?
(我在马车道的餐厅跟朋友一起打工。)
打去贝原家的那通电话是骗人的,这点她有把握。那是某个藏匿小操的人,为了欺骗小操的父母,用某种方式撒的谎。不过,会连谎话的内容都是凭空瞎说的吗?
“跟朋友一起在马车道的餐厅”这句也是编出来的吗?
好不容易店长接起电话,悦子立刻咄咄逼人地说:“对不起,实在很抱歉,能否请你再查一下?你们店里的确在征求工读生,这是事实吧?”
店长的声音带着困惑。
“你是之前那位小姐吧?”确认之后店长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店里没有贝原小姐这样的员工,而且我们也不用工读生。四月招聘的是正式职员,不但得接受在职训练,也有单身员工宿舍可住。”
“是,这我知道。我想请教的是,在招聘职员时,有没有出现‘贝原操’这样的女孩。应征者的履历表你还留着吗?起码会留份复印件吧?”
“小姐,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你之前说是要找离家出走的女孩——”
“没错,拜托。请你务必告诉我,这是重要线索。你会怀疑理所当然,不过我绝非可疑人物。我把我这边的电话号码给你,你可以用对方付费的方式重新打来。”
悦子说出电话号码后,店长说:“那我就挂断重打。”不到一分钟电话就响了,不是对方付费。
“喂?我是真行寺!”
店长叹了一口气。
“我答应你就是了,请等一下,我现在去查。”
再次听着《四季》,悦子有耐心地等着。
“正如你所说,四月三日有一位贝原操小姐来面试。”
听到店长的声音时,悦子不禁闭上眼睛。初春正是小操吐露打算休学的时候,就算被这份附有宿舍的工作吸引也不足为奇。
“她外表看起来比较成熟,但毕竟还是高中生,所以我拒绝丁。”
“那时,她是一个人来的吗?有没有跟朋友一起?你还记得吗?”
她只能默默祈祷。
店长似乎是彻底投降了,说:“是跟朋友一起,也是高中生。我把两人都训了一顿才让她们回去,所以我还记得。”
那个朋友叫久野桃子,十七岁。就读的学校和小操的不同,但同样住在中野区。问到她的电话号码后,悦子大喊:“改天我一定好好道谢,谢谢你!”然后挂了电话。
25
时钟的指针已过了十一点,但久野家的电话立刻有人接起。由于对方嗓音沙哑,悦子本以为是久野桃子的母亲,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桃子本人。有青少年的家庭,晚上十点以后的电话不让父母接,这或许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桃子立刻理解了悦子说话的内容。如果光听声音,她给人的感觉很成熟,几乎令悦子错觉是在和“永无岛”的同事通话。
“所以,你不知道小操现在在哪里?”
“对,桃子,你知道她可能在哪儿吗?”
“她没来找我。最近也没去‘围场’露过脸。”
“什么‘围场’?”
“就是我和小操有时候会去的电玩游乐场啦,在新宿,通宵营业,我认识那里的店长,所以让我们以优惠价玩。”
“小操‘排煤气’的时候,都是去那里跟你在一起吗?”
桃子笑了,远远传来咔嚓一声,大概是打火机吧。
“小操也跟你用‘排煤气’来形容啊?都是她老妈啦,真的太恐怖了。”
“你最近什么时候跟小操见过面?”
桃子一边嘀咕一边思索:“已经很久了。六月……嗯,应该是七月吧。对对对,好像是七月中旬刚过的那个礼拜六。一大早……我想想,大概是五点左右吧,她忽然晃到‘围场’来。至于我,周末固定都会在那里混。”
“你说中旬刚过的礼拜六,应该是二十一日吧?”
“是吗?嗯,是吧。”
“小操在那种时间去那里很稀奇吗?”
“就只有那么一次。而且,样子还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好像喝醉似的两眼惺忪,可是又显得特别开朗,还说了很奇怪的话。说什么‘我啊,正在寻找自己,我找到了所以才能来这里’。”
“那是真的吗?”
这句话太奇怪了吧?我在寻找自己,我找到了。
“对呀。我男朋友——就是围场的店长啦,他组了一个乐团,还自己作曲。后来,他说小操讲的那句话很有意思,还把它写成歌词了,所以我绝对没记错。”
悦子握着话筒,瞪着墙壁苦思。
“小操还讲了什么别的吗?”
“细节我不清楚,早就忘光了。不过,小操好像很high,我还想她是不是嗑药了呢。”
嗑药,也就是迷幻药吗?强力胶和甲苯应该也算在内吧。
“小操以前碰过那种东西?”
“就我所知,她应该没那么笨。”桃子断然说道,“而且,那玩意儿听说对皮肤也不好。”
“就你所知,最近小操有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再小的事情都可以,你能告诉我吗?”
“这个问题太抽象了,我无从答起……因为我向来脑袋不好。”
“比方说她的穿着打扮变了,有了什么新嗜好。对了,小操之前不是在打工吗?”
“啊,这我倒知道。”桃子说着声音也变大了,“是在那种类似冷饮店的地方。她说时薪很高,而且还供应一餐。”
‘你知道在哪里吗?”
“那家店叫‘小松冷饮店’,就在新宿小间剧场旁边。那边不是有个广场吗?店前还搭着粉红色遮阳篷。”
悦子忍不住用力拍膝。
“谢谢!”
“不过既然离家了,小操说不定连小松冷饮店也没去。”
“我猜也是这样,我明天会去看一下。小操在那家店里是不是结交到什么密友?”
这时桃子忽然陷入沉默。
“你等一下哦。”她匆匆说完后,似乎用手捂住话筒。传来物体摩擦的声音,接着是含糊的说话声。然后,桃子忽然发出怒吼声,“就跟你说你很烦,我待会儿再洗啦!”
悦子吓了一跳。桃子又恢复普通的音调回到话筒边。
“不好意思哦,老太婆超啰嗦的。”
“你说的老太婆是你母亲吗?”
“对呀。”桃子不当一回事地又回到原来的话题,“小操说过,她交了个男朋友,是一起在小松冷饮店打工的同事,好像是大学生,叫什么来着?我已经忘了。”
“总之,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吧?太好了,我去问问看。还有什么呢,我想想……”于是,她试着提起打回贝原家的那通骗人电话的内容,“比方说,想出国旅行所以才打工存钱,她说过这种话吗?”
“她是很想去旅行啦,是不是为了这个才打工我就不知道了。虽然她嘴上说时薪很高可以存钱,但她花起钱来却小气得很。所以,也许另有什么目的吧,我是没问过她啦。因为小操就跟铁蛋一样。”
“铁蛋?”
“嗯,她从来不谈自己的事。我跟她打初中就是朋友了,可是她的事,我还是有很多不了解。她小时候怎样我不知道,但她会变得跟卤铁蛋一样硬邦邦的,也许是因为发生了郁惠的事吧。”
“什么事?”
这次换成桃子惊讶了:“咦,你不知道吗?小操没把东海林郁惠的事告诉你?你是‘永无岛’的真行寺小姐,没错吧?小操一直说你是个非常可靠的大姐姐,所以我还以为她告诉你了。”
“没有,我没听说,你能告诉我吗?”
桃子有点犹豫。
“既然小操没说,我讲出来好像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