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枝对着祐司点点头。
“我也听到有人怀疑她是被谋杀的谣传。虽没有证据,但我也觉得一定是这样。于是,我设法混入负责修理村下家汽车的服部汽车修理厂,开始在那儿上班。我不擅修车,但那里也出售二手车,所以我是去当业务员。我想,这样的话就算在潟户町四处打转,也不会惹人起疑。”他叹了一口气,“我跟孝就是在那儿认识的。他直接找上服部汽车的老板,质问对方是不是在他母亲车上动了手脚。”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真行寺家的父亲说。
“可是,这样很危险,”三枝说,“危险极了。我接近他后,如实说出自己的目的。孝知道我为何紧追猛藏不放后也开始信任我,于是,我首先就把他带离小镇。”
所以,孝才会离开村下家。
“可是,留在服部汽车厂的我却迟迟无法找到谋杀的关键证据。虽然不甘心,但在这里,猛藏就等于是上帝。”
祐司眼前浮现出猛藏夸口“镇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时的表情。
“对不起,我想请教一下。”明惠仰起脸。
“什么?”
“孝过去也曾犯下其他暴力案件吧?所以,幸山庄出事时,才会先被盯上。就算撇开学校、家庭这些导致他进入友爱医院住院的因素不谈,另外那两起案件又是怎么回事?”
三枝遗憾地皱起脸。
“对于那个,我也很失望。两件都是在我认识孝之前发生的。”
也就是殴打猛藏投保的保险公司业务员和“袭击”名义上的哥哥一树的女友。
“前者是孝发现猛藏企图给俊江投保巨额寿险,想要阻止才发生的。至于第二件……”三枝有点吞吞吐吐,“那是因为一树的女朋友不但对猛藏卖弄风骚,还对俊江态度非常恶劣。不过,二话不说就动粗,绝非值得敬佩的事。”
“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别的方法……”明惠低语。
“也许是那样吧。孝曾经告诉我,他接二连三地惹出麻烦,是巴不得他妈妈因此被赶出村下家。他还说:‘这样的话,老妈也不会被害死了。”
祐司想起照片中孝的表情和姿势——那是个似乎总在提高警觉的少年。
三枝继续说:“俊扛意外身亡两年后,有段时间我也死心了,我离开服部汽车,回到了东京。孝也变得自暴自弃,和东京的黑道帮派扯上关系,还被牵扯进私造手枪的案子里。他自己也迷上射击。他说既然这样干脆去杀了猛藏。我费了很多的工夫安抚他。”
孝的确有一阵子如朋友形容的“简直像疯了一样”地热衷射击。
“猛藏在东京也拥有一些房地产,那些交易也大有问题。我就想,能不能主动采取什么方法呢?由于毫无进展,我很焦躁,随便怎样都好。我切身感到,必须要有个能够向当局控诉他的决定性证据,就算是逃税漏税也好。”三枝耸耸瘦削的肩膀,“我甚至还想,我要是个有钱人就好了。”
“为什么?”真行寺家的女儿问。刚才她说自己叫悦子,年龄应该三十出头吧,祐司想,是个好看的女子。
“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工作,可以专心调查。一边赚钱糊口一边追查猛藏,有时候总是有点窝囊。”
“你做什么工作?”
“什么都做。”三枝说着微微一笑,悦子也回他一个微笑。
“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发生了幸山庄命案。”三枝仰望天花板,“我觉得,我输了,又是猛藏。这次是四个人,不,五个人。当我听说大家认定孝是凶手时,我就已经对他不抱指望了。我知道,他一定会第一个被杀掉。”
祐司缓缓点头。
宫前孝死了,他是被谋杀的。
“随着命案的详细报道,我越来越有把握。孝已经死了,一定是被推落悬崖害死的。而且,尸体没被找到,对猛藏来说一定是个失误。猛藏既然刻意让大家以为孝是凶手,不可能选择那种危险的方式让他逃逸无踪下落不明。他是个枪杀四条人命的凶手,全国警察都会追捕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这样还找不到人,大家一定会觉得奇怪。所以,既然把孝设计成凶手,那么把他也杀了,让警方发现遗体绝对更自然,不会显得牵强。”
“没想到,遗体却没被找到。”祐司这么一说,三枝点点头。
“好运第一次抛弃了猛藏。”这句话渗入屋内每一个人的脑中。
“虽是孤注一掷的赌注,但我认为值得一试。”三枝继续说,“我已经不能再等了。没时间再慢慢搜集告发他所需要的证据,否则说不定下次又会有什么人遇害。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已经够了。所以,我拜托修二跟我一起拟定计划。”
“所以你就让修二伪装成孝当诱饵,故意告诉猛藏:‘孝还活着哦。孝还说他是被老爸陷害的哟。怎样,要不要谈个交易……”
“没错。然后再看猛藏的反应,看他会采取什么动作。我认为光是这样,就能掌握证据证明他才是幸山庄命案的真凶。”
修二插话:“我跟三枝先生也是老交情了,是因为某个机缘,至于那个机缘,以后再告诉你们。”他咧嘴一笑,“而且,我脸上有这些疤痕,也很有利。”
这些疤痕可以宣称是坠崖时受伤导致脸部受重创,所以去做了整形手术。至于体格,修二虽然比孝更结实,但十七八岁到二十岁出头这个阶段的男孩,往往几天不见个子就蹿得老高,或是变得粗壮魁梧。更何况,猛藏并不了解孝的成长过程,他们一起生活已是五年前的事,而且仅有短短一年。后来,就只有在幸山庄命案发生之际企图利用他时见过面。
此外,在计划中,扮演孝的修二也只跟猛藏见过一次面,而且是变成“尸体”后短短的一瞬间。
问题反而在别的方面,也就是怎么让猛藏相信“孝还活着”。
祜司倾身向前:“指纹怎么办?”
“这是个难题。”三枝抬眼看着站在旁边的榊医生,“到最后,只好把这位医生拖下水。我记得孝以前曾说过,在村下家中唯一有骨气背叛猛藏的,大概也只有榊医生了。”
祐司赫然想起,在自己留下的记录中,有份证词指称榊医生曾经偷偷翻过孝的病历档案。
“榊医生加入我们后,就把医院档案中保存的孝的指纹和修二的指纹调包。这么一来,猛藏比对二者指纹时,就会完全符合了。”
榊医生垂着脸。
“我……其实我,也一直想设法改变友爱医院的现状。我自认努力过,可是没有一次成功。”
“医生,其实你自己逃走不就好了。”被称为“小操”的年轻女孩说,她的脸蛋就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医生,在你跟大医生的女儿结婚前,一定以为友爱医院是家好医院吧?你等于是被骗了。”
“我不能那么做。”医生软弱地笑了,“我还有小孩,不能把他们留在村下家。就算向哪个单位投诉,以实力来说,我绝无胜算。所以,三枝先生委托我帮忙时,我认为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立刻就答应了。”
“不只是因为这样吧。”真行寺家的父亲说,“你也察觉幸山庄命案的真凶其实是你岳父猛藏吧?”
医生点点头。
“只是我的直觉。”
“家人的直觉通常都是正确的。”
榊医生在东京也有诊所,就这点来说行动比较自由。表面上装成对猛藏唯命是从,其实是过着双重生活。
“不过,榊医生,亏你能下定这个决心。”
真行寺父亲的声音令祐司抬起眼看着榊医生。
“参加这次的计划是很危险的,万一事情曝光,你说不定会被剥夺医生执照。”
榊用力抿紧嘴唇。
“这点我已有心理准备。关于这点,我和三枝先生也讨论了很久。”
“可是……”
“没关系,反正事情不管怎么演变都一样。对于友爱医院内部的行为,我一直视若无睹。由于畏惧大医生的淫威,甚至还帮过他。帕基辛顿的合成和实验,或许也都是因为在那里才能做到。”榊摇头,“大医生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估量我不会背叛他。他说我们都是一丘之貉。”
“太过分了。”
“我也是个过分的医生。胆小不能当作借口,我一直很怕友爱医院做的事迟早会曝光,早晚一定会有这一天吧。与其一辈子都活在恐惧中,还不如自己先采取行动。”
真行寺点点头。
“而且,就算我一个人起而反抗,能做的毕竟有限。大医生可能会把责任推给别的医生,自己不用担什么重罪就能脱身。他干起这种事,高明得令人害怕。与其这样,还不如加入三枝先生他们的计划。这是仅有一次、最大的机会。”他含蓄地将拳头在身体两侧握紧,“至于我的未来,等我把过去彻底做个了结后再作考虑。”说着医生微微一笑。
祐司看着三枝,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三枝咳了一声,继续说:“于是,计划开始启动。没想到这时候……”
“我们出现了。”祐司的插话令他点点头。
“我和修二都很慌张。猛藏不当回事地提议把你们两人收拾掉就行了。我们一心只顾着引猛藏上钩,说不定会害你们两人被杀。”
“如果你们不管,我们肯定会被他干掉。”祜司说着握紧明惠的手。
“后来,我们只好修改计划,说服猛藏别杀掉你们。接下来的发展,就如同刚才猛藏所说。”
三枝向不了解这中间经过的人简单解释:“我必须道歉的是,最后终究无法改变猛藏提议抹消你们记忆的决定。我本来劝他,即使让你们处在正常状态,也能顺利诱导你们杀死孝——”
“这点倒是真的。”榊点点头,“不过,如果我们太过坚持,反而会引他起疑。所以,我们只好打消念头。对不起。”
三枝依旧一脸抱歉。
“榊医生假装在猛藏面前抬不起头,所以猛藏完全失去戒心。因此,关于这个计划,才会请他帮忙。医生在给你们注射帕基辛顿时,一直在旁小心注意,尽量不让你们发生危险。”
明惠仰望医生,轻轻点头。
“已经没关系了。”祐司也说。
“今晚就是大功告成的日子。我事先告诉猛藏,我会哄骗孝,让他在约定时间待在幸山庄。接下来,就照着安排好的副本演。猛藏也一样,他故意逃到幸山庄,宣称他把孝藏在这里。”
“他有时好像会忘记自己该说的台词。”
听祜司这么一说,三枝苦笑了。
“其实连我也一直冒冷汗。”
“不过话说回来,猛藏砸下的成本还真不小。”真行寺家的父亲说。
然而做女儿的立刻反驳:“怎么会?皮箱的五千万可以原封不动地收回来,而且他应该早有心理准备,就算不演这出戏,他和三枝先生交易的钱也非付不可。”
“可是,自动洒水器把建筑物都泡水了。”
“只有特别保护室而已。更何况,那也是逼不得已。如果不那样做,我光说让猛藏逃了,祐司他们一定会觉得不对劲。”
祐司点头。
叫“由佳里”的小女孩这时也开口说:“外公,而且建筑物还有产险理赔呢。”
三枝和榊笑了出来。
“一点儿也没错。小妹妹,你真聪明,猛藏绝对不会做真的让自己吃亏的事。”
“不过,也真亏猛藏耐得住性子。”祐司说,“说得极端点,其实他也可以演到一半就罢手,直接再找个帮派分子把我们俩杀掉。就连今晚,三枝先生,在你诱导我们的过程中,他不也可以派人来幸山庄把孝,猛藏以为是孝的修二,杀掉吗?”
这个问题,是榊回答的。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三枝先生已事先警告过他,如果他不照着剧本演,他会把印有孝指纹的最新杂志和猛藏说不论付多少钱都要领回孝——那是他跟我们谈判交易时录下的录音带,送交当局。”
“榊医生在猛藏身边不停强调杀死你们两人太危险、太危险,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三枝补充说明。
祐司和明惠四目相对,接着仰望三枝。
“那,果然是你们救了我们。”
“谢谢……”他这么一说,三枝摇摇头。
“该道谢的是我,多亏你想起命案当晚的情形,猛藏才会那样滔滔不绝地招认。”
“三枝先生对结果太悲观了,”修二揶揄道,“他之前还说,今晚为了不让你们被杀,说不定顶多只能演好那场‘怂恿你杀死孝,的戏。可我不这么想,所以我不但事先装设了摄影机,连枪都带来了。”
接下来,祐司和明惠问起那个叫小操的女孩卷入这起事件的原因,小操差点又哭出来。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做了那种事,才会害这么多人身陷险境。对不起。”她说。
是三枝主张在一切计划结束前,先把小操扣留在身边。这是当然的,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谁也不知道计划会不会从小操嘴里泄露出去。
“对不起。”他向小操道歉。
小操摇摇头。
“没关系。而且,要不是你替我说情,也许我早已经被杀了。”
“幸好我们都平安无事。”祐司对小操一笑。
“我还是搞不太懂。”叫由佳里的女孩嘟起嘴,“不过,那个叫一树的人,被妈妈踢也是他活该吧?”
“你闭嘴。”悦子连忙封住由佳里的嘴巴。
“一树呢?”三枝问。
“还没醒过来。”槲医生笑着回答,“我们就是跟踪他,才来到这里的。”
医生解释一树意外出现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