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们疯了吗?”方木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尽管他知道陆天长想置陆海涛于死地,但他万万想不到陆天长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由全体村民来执行。

“你别多事!”陆天长阴下脸,“这是我们村里的事!”

方木本想揭穿陆三强为陆大春所杀的真相,但是现在看起来,不会有人相信他。村民们要杀陆海涛,不是为了替陆三强报仇,而是为了维持不劳而获的生活。物质能让人变成野兽,无论在繁华都市,还是穷乡僻壤,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和野兽讲道理,绝不是好方法,但是方木也只能一试。

“大家冷静点,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盟约,也不能杀人。”方木一边尽力护住陆海涛,一边张开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敌意,“三强已经死了,这事再也无法挽回,你们应该…哎呀!”方木突然感到小腿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陆海涛的双手伸进自己的裤管,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小腿的皮肤里。

“啊———”满脸都被血煳住的陆海涛毫无意义地低吼着,在血污下面,一双眼睛正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方木。

方木疼得脚一软,几乎摔在地上。

“他已经疯了!打死他,打死他!”人群中传出一声怪叫,刚刚后退的村民们又重新逼上前来。

“大家别冲动!”方木急忙站稳脚跟,“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们杀了陆海涛,谁也跑不了!”

“放屁,还能把我们都抓走?”有人大声喊道。

“你们要相信我!”方木满头大汗,“千万冷静点,现在的社会是讲法律的…”

“什么法律,法律能管我们吃喝吗,能管我们钱花吗?”

“钱和命哪个重要?”方木吼起来,“为了你们自己有吃有住,有钱花,就要杀人吗?”

“他不死,我们就都得死!”陆天长大喊,“别听他的,上,上!”

这句话刺激了所有的村民,无数的棍棒和铁叉又在方木面前挥舞起来。很快,方木的头上身上又挨了重重的几下。

剧痛之后,就是麻木。恍惚中,方木意识到,面前已经不是人类的面孔。他们没有眼睛。脸颊上本该闪烁光芒的地方,只有一团黑雾萦绕。盲鱼。方木忽然想到那些因为见不到阳光而失去眼睛的鱼。当人的心灵被欲望彻底蒙蔽,和盲鱼又有什么分别?

方木突然从心底感到弥漫至全身的绝望,这绝望又催生起无边的愤怒!

突然,一只棍子打在方木的肩膀上,方木就势抓住它,夺了下来,随即就在身前挥舞起来。血从头上流下来,煳住了他的眼睛。方木一边用手擦拭,一边举起棍子指向蠢蠢欲动的村民。

“都给我老实点!”无论如何也得把陆海涛带出去,方木横下心,“我是…”

“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方木面前的村民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立刻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半坐着的陆海涛正软绵绵地倒下去,脑浆混合着血液从头顶的窟窿里咕嘟嘟地冒出来。他的嘴巴大张,双眼圆睁,似乎对面前的那个人充满疑惑。

那个人,是握着一把斧头的陆海燕。陆海燕牙关紧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还在抽搐的弟弟。

院子里彻底静下来,静得连风声都清晰可辨。

直到陆海涛呼出最后一口气,陆海燕才晃了晃身子,低着头慢慢走到陆天长面前。陆天长显然也受惊不小,看到陆海燕走来,竟做出要逃跑的姿势。

陆海燕却万分顺从地把斧子交到陆天长手里,陆天长下意识地接过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挤出几个字:“好…好孩子。”

陆海燕猛地抬起头来,遮挡脸庞的长发后面,骤然射出两道寒光。紧接着,她的嘴唇就像野兽一样翻卷起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啊———”她尖叫起来。这叫声仿佛一把利剑,刺进每个人的耳膜里。

她低下头,俯身背起已经昏死过去的崔寡妇,看也不看方木一眼,缓缓离去。

直到她们消失,人群才开始慢慢活动起来。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陆天长、陆大春、方木和几个村民。

陆天长对陆大春耳语了几句,随即,陆大春就指挥两个村民把陆海涛的尸体拖走了。另外几个则走过来围住了方木。

方木从极度震惊中渐渐回过神来,他呼出一口气,看看陆天长,笑了笑:“轮到我了,是吗?”

“不。”陆天长摇摇头,“我不想杀你———你走吧。”

“嗯?”方木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不杀我?”

“是啊,我为什么不杀你?”陆天长一脸轻松地点燃一根烟,“如果你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别人也会这么问。”

“哦。”方木想了想,点点头,“没有人会相信我,对吗?”

“我可以让这个村里从来就没有陆海涛和陆三强这两个人。”陆天长吐出一口烟,“但是你不同,你如果失踪了,你的家人或者朋友会四处找你,也许会找到这里来…”

“所以…”

“所以你忘了这里吧。”陆天长打断方木的话,“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话。不过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再到这里来,我就不会再客气了。”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垂下眼睛:“好。”

“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留下。”陆天长招呼陆大春过来,“我安排车送你出去。”

说罢,他踩过地上那一摊已经冻住的血液,转身走了。

第十七章 谢谢,警察

护士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个患者,刚才那个换药的动作有些大,要是别的患者,早就大叫起来,可是他依旧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

自从那天深夜他被一辆过路的客车送来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当时他全身只穿着衬衣衬裤,头皮多处裂伤,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下肢也有开放性创口。给他做缝合术时,他似乎没有痛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医院本打算把他当走失的精神病患者送往救助站,没想到他突然要求打个电话,随后就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不睡。

护士转身向门口走去。刚拉开门,一个青年男子急冲冲地闯进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对不起。”男子匆匆道歉,目光却落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身上。

他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皱起来:“方木,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那个安静的患者笑笑:“肖望,给我带套衣服没有?”

回C市的路上,方木注意到肖望一再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他笑笑,立刻感到头皮缝合处传来的痛感。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方木摇摇头,没有作答。

“遇到麻烦了,怎么不去市局里找人?”肖望甩了根烟过去,“这是我们的地盘。”方木点燃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不想麻烦大家。”

肖望看出方木敷衍的态度,不再多问,把油门一踩到底。

回到C市已经是中午时分,方木让肖望直接送自己回家。

回到家,方木一头栽倒在床上,转眼间就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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