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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洞穴的遗迹上,有一个直上直下的洞口。我们趴在洞口看了一阵儿,探照灯的光束照不到底部,不知会有多深。我往里边扔了一块石头,隐隐约约听到落地之声。以此可以认定,洞中虽然很深,但是下边没有水。正当此时,有个东西撞到了我的脚上,我低下头来一看,见到一只“油蹄儿耗子”嗖地一下从我脚上蹿了过去。所谓“油蹄儿”是指这种耗子的脚底能分泌一种油脂,是以跑得飞快,真正的“脚底抹油”。我想一抬脚将它踩住,却见有更多的耗子涌过来,大的背着老的,小的咬在老的尾巴上,一个个惊慌失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眼都不见了。估计是山洪上涨,洞穴中的耗子为了躲避大水,这才逃至此处。
胖子胆大不要命,想下洞去瞧瞧有没有出路,说不定还可以找到那个什么“果实”。我觉得为了这个“果实”死了很多人,是否存在还不好说,老土耗子已然毙命,“果实”的真相却仍未揭开,轻易接近“果实”,可不见得是个好主意。但是我并不放心胖子一个人下去,三个人一定要同进同退,而今困在地裂子尽头,前方无路可走,后面又有洪水猛兽,我和尖果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或许下边会有一条出路。于是稍做准备,紧了紧绑腿带子和防撞帽,点上三支火把照明,踩在阴刻的旋涡图案上,一个接一个从柱石上爬了下去。
三个人将生死置之度外,手脚并用往下爬了十几丈深才到底,下边是个宽阔无比的大石窟,如同一座神秘恢宏的地下宫殿,四周不见尽头,整齐巨大的石柱一根接一根,各边均有三五丈宽,火把光亮可以照到的地方,不论柱石还是地面,到处刻有大大小小、规则不一的旋涡。混沌的旋涡以及齐整方正的巨石,显得阴森诡异的石窟神秘莫测。我们手上虽有火把照亮,却如同一只萤火虫落在了黑暗的大海中。
我正观看石柱上的旋涡图案,却见胖子东一头西一头到处找耗子,忙将他叫住,问他找耗子干什么?胖子说:“干粮快吃光了,不妨逮几只耗子充饥。”尖果对胖子说:“这地方太大了,你可别乱走,当心迷路!”三个人在下边走了很久,仅见到一根又一根巨柱,抬头往上看不到顶,已经找不到之前下来的位置了。胖子说:“你瞧把你们俩吓的,我在下来的柱石上刻了记号,咱又是一直往一个方向走,怎么可能迷路?”说话他带我们往后走,在来路上找他做了记号的石柱,走了好半天也没见到,这一来胖子也蒙了,分明用步兵锹凿下一个记号,为什么不见了?
我让两个同伴别慌:“上去了也无路可走,既来之则安之,还是按原计划,在这下边找条路出来。”
胖子说:“对!照一个方向一直走,不可能没有尽头!”
我告诉胖子:“你经过一根石柱,就刻下一个记号,我则使用行军罗盘确定方向,先摸到石窟的一个边再说。”话虽如此,我们可不能不做好充分的准备,三个人关了探照灯,仅用一支火把照亮。
胖子说:“石柱四面完全一样,该往哪边走?”我目前想不出四个方向有什么不同,低头一看手中的行军罗盘,我们正面对北方,于是决定往这个方向走。胖子用步兵锹在石柱朝北一边刮出一道痕迹,看了看很明显,当即从这个位置出发,大约走了三十步,行至下一根石柱。胖子在同样的位置上,再次用步兵锹做了一个记号,如此反复,持续走了很久,经过的石柱不下百余根,石窟仍不见尽头。
越走我们心里越没底,走了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走不到尽头,这不是让鬼缠住了吗?
胖子一嘬牙花子:“这么傻走下去不是法子,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招儿?”尖果担心是一直在绕路,万一石柱排列如同旋涡,又该如何是好?
我皱眉一想,旋涡路线不大可能,因为行军罗盘可以指明方向,不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直走不出去。最可怕的是一切情况不明,火把和探照灯的光亮顶多照出二十步,看不到周围的地形,如果东一头西一头乱撞,坚持一条道儿走到黑,等到火把全用光了,探照灯也不亮了,那可真瞎了!我们必须换一个可行的策略,尽快找到一条出路。我让胖子先去确认一路上的记号是不是还在。如果记号还在,至少说明我们始终往一个方向走,仅仅是这个地方太大了,还没走到尽头而已。胖子问道:“如果石柱上的记号没了,那又说明什么?”我想不出该怎么说,石柱上的记号不见了……难道是让鬼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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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胖子别多想,先过去看了再说,要抹掉步兵锹刮出来的标记,一定会留下更大的痕迹。尖果打开探照灯,她往后走了几步,光束可以照到对面的石柱。胖子握住火把,快步走过去,低下头在石柱上看了一看,对我们连打手势,示意记号仍在,随即又跑了回来。如果不是鬼怪作祟,那么有可能处于一个纵深地形,我们一直往北去,如同走进了那道大裂子,越走越深,不知几时可以抵达尽头。当即转头往西,仍在石柱上刮下标记,又走了半天,还是见不到尽头。三个人均有绝望之感,正如胖子所言,这么傻走下去不成,等到火把和探照灯全灭了,到时候两眼一抹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哭都找不到调门儿,又该如何应对?
胖子对我们说:“火把和探照灯还够应付一阵子,干粮可快吃没了,早知道多逮几只耗子,好歹不至于饿死,等干粮吃光了,去啃这石头不成?你说可也怪了,之前下来那么多耗子,它们躲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一只也见不到了?”
我叹了口气,这时候才觉得人不如耗子,耗子在这么黑的地方可以看见路,我们没了火把,甚至走不到下一根石柱!
胖子不往前走了,手持火把低下头找耗子洞。我对胖子说:“干粮还有几块,何必急于逮耗子?”
胖子说:“一连啃了好几天干饼子,嘴里快淡出鸟来了,逮两只大耗子,换换口味不好吗?”
尖果也劝胖子,耗子如何吃得?我对胖子说:“耗子真是不能吃,你在金匪村子中见了供奉灰仙爷的牌位,信不信它是一位仙家?有些话我平时不愿意讲,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说我迷信,可在你和尖果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给你们说说我之前遇上的一件事。1966年大串联,我和胖子搭上火车去井冈山。半路上火车补水,我嫌车厢里太闷,下去溜达了一趟,结果没赶上车,不得已找了个老乡家借宿。半夜口渴难耐,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想去地里摘个西瓜吃。
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摸黑往地里走,怎知走进了一片荒坟,转来转去找不到路,始终围着一个坟头打转,不论我怎么走,那个坟头一直在我身后。我那时候胆大不信鬼神,见坟头上压了一块砖,就一脚将砖头踢开了,没想到砖下有个土窟窿,里边隐隐约约地有光亮。我好奇心起,趴在上边往里看,见这土窟窿一直通到坟中。坟里边有一个土炕,摆了一个炕桌,上头点了油灯,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婆,在炕上盘腿而坐,交头接耳低声嘀咕什么。我记得听我祖父说过,多半是坟中的耗子黄狼之类,在这儿作祟吓人!正好我兜里揣了一个土炮仗,乡下有的是这玩意儿,怕半夜出去遇上野猪,点上一个能把野猪吓跑,我出去摘西瓜,顺手揣了一个。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点了土炮仗,伸手往土窟窿里塞,可是扔下土炮仗胳膊却让人一把抓住了。我急得够呛,咬牙瞪眼拔不出来,这时候土炮仗响了,我觉得手上让个东西狠狠咬了一口,这才拔出来。
我堵上那个窟窿,急急忙忙跑到老乡家,一连发了好几天的烧,嘴里说的全是胡话,眼看得上天远、入地近。多亏老乡找来一个会看香的,按《香谱》摆了个阵,我才保住了命。因此说这些东西它不来惹你,你也尽量别去惹它,不信你瞧瞧,我这手上还有疤呢!”
我让胖子和尖果往我手背上看,那上边是有几个浅痕。尖果信以为真了,可唬不住胖子。胖子说:“你又胡吹,这不是1966年大串联你从火车上下去偷西瓜让狗咬的吗,怎么说成让灰大仙咬了一口?”
我没想到胖子连这件事都一清二楚,而我只是不想让他去逮耗子,当年闹饥荒,乡下很多人逮耗子吃,不论是触动仙家的报应也好,还是得了鼠疫也好,反正大多不得好死,即使是山上的耗子,吃下去也不见得要不了命。
说话这时候,我们三人已经走不动了,隐隐觉得这座迷窟一般的大殿不对劲儿,越走越让人背后发毛,往两个方向上走了很久也见不到尽头,仅有一根又一根的石柱,以及无处不在的旋涡图案,人在其中,如同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旋涡之海,完全没有走出去的可能!
第十八章 旋涡之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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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叫苦不迭:“还真不如落在海里呢,海里还有鱼,这儿可全是石柱!再说大海上头没扣盖子,那多豁亮,这儿简直是座坟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胖子随口这么一说,倒让我冒出一个念头,这个石窟有顶壁,我们是从顶壁上下来的,上边也许可以出去。即使从上边出去了,同样无路可走,真正的活路还要从这儿找出来,但是再一次摸到顶壁,至少也可以说明,这个在石窟中开凿出的地下宫殿仅仅是规模太大,并不是有鬼怪作祟。我立即爬上一根石柱,上了十余丈高,已经可以摸到顶壁了,上边一样阴刻旋涡图案,用步兵锹凿了几下,石顶坚厚无比,不可能出得去。我低头看了看下边,尖果手中的火把光亮仅如黄豆大小,几乎见不到了。我又从石柱上下来,对胖子和尖果说了上边的情况,如若不是撞上鬼了,应该可以走出去。
胖子说:“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规模这么大,又什么都没有?”
尖果说:“该不会是一座古墓?”
胖子也以为这是一座古墓,他说:“你爷爷当年不是干过盗墓的行当吗?你也得过些传授,瞧不瞧得出这是座什么墓?”
我不愿意在尖果面前一而再再而三提及我祖父干过这个行当,又不是多光荣的事儿。况且我并不认为这个迷窟是一座古墓,世上虽有大墓,但是没有这么大的。胖子又问我:“顶到头的大墓有多大?”
我看过祖父传下的《陵谱》,《陵谱》又叫《葬穴图》,向来伪多真少,真谱中有各朝各代的山陵墓穴图志,伪谱大多为土坟葬穴的方位,涉及古代大墓的内容并不可信。不过我祖父那本是有来头的,并非一般盗墓贼手上的伪本可以相比。按照《陵谱》上边的说法,首屈一指的大墓当为骊山秦陵。骊山中葬的是秦始皇,墓中有列仙龙凤之制,敛聚从四面八方搜刮来的奇珍异宝,摆为大海,堆成山岳,并以沙棠沉香为船,用金子做成野雁,以琉璃诸宝为龟鱼,又在海中放置玉象鲸鱼,口中衔有火珠,如同星光一样照彻地宫,神妙无伦,用以替代膏烛。那也没有这么大,在迷窟中凿出这样一座大殿,要用多少人?多长时间?
庞大无比的地下宫殿空空如也,仅有一根又一根全是旋涡的石柱,这又有什么意义?或者说是干什么用的?以我们三个人的所见所识,根本想象不出来。胖子一拍脑门子:“那还能是干什么用的,让进来的人走不出去呗。”
尖果说:“为什么要让人走不出去?是不是不想让人接近这里的东西?”
胖子挠了挠头:“这儿不全是石柱吗?还有什么东西?”
我心念一动:“是为了不让人接近宝相花?还是宝相花在作怪?”
我们之前忽略了一件事,宝相花的根脉位于在这个迷窟之下,前后左右走不出去,为什么不往下走?往下正好可以接近宝相花,说不定还能从蔓条上走出去!三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紧去撬地面的巨砖,怎知与顶壁一样坚厚,根本撬不开。大殿四周不见尽头,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胖子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他手上的火把刚好在这时候灭掉了,顺手扔在一旁。我和尖果无法可想,也坐下商量对策。我对胖子说:“你别跟遭了雹子似的成不成,目前是遇到了一定的困难,可是我们一路走下来,经历了多少难以想象的考验和激动人心的时刻,肩负了多少重大的使命,怎么可能折在这儿?再使劲想想,未必找不到出路了。”
胖子说:“要想你自己想去,我是想不出来了,成天啃干豆饼子,能有多少脑细胞?不使劲想都快不成了,再一使劲还不把脑袋想破了?”
我对他说:“干豆饼子也不能白啃啊!连个主意都想不出来,还要你有什么用?”
胖子大言不惭地说:“我可以站在高处指手画脚啊!等你们想出主意来了,我给你们提提意见,哪儿咸了,哪儿淡了,什么可以有,什么不可以有,你们经验不够,没有首长把关那是不行的。”
我见胖子忘乎所以,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正要给他泼盆凉水,却听尖果说道:“你们想想,如若只是为了困住进来的人,地宫何必造得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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