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
汤姆·罗根做了一个很扯的梦。他梦见自己杀了父亲。
他知道这个梦很扯。他父亲在他小学三年级时就过世了。呃……说他“过世”可能不太正确,应该说“自杀”才对。拉尔夫·罗根灌了一杯碱水杜松子酒,上西天用的。之后,汤姆就由哥哥姐姐照顾,但所谓的照顾有名无实,只要他们一个不高兴,他就会挨打。
所以,他不可能杀死父亲……然而在那个吓人的梦里,他握着一根看似无害的握把抵着父亲的脖子……只是那握把并非无害,对吧?握把顶端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刀刃就会弹出来,直接捅进父亲颈子里。我不会那样做的,爸爸,不用担心,梦中的他心想,但手指却摁下了按钮,弹出刀刃。他父亲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嘴巴张开发出呛到血的咕噜声。爸爸,不是我做的!他在梦中大喊,是别人——
他想醒来却做不到,最后(但结果一点也不好)掉进另一个梦中,开始在又长又黑的甬道里涉水前进。他的睾丸发疼,脸庞刺痛,因为都是擦伤。他有伙伴同行,却只看得到轮廓。不过无所谓,重点是前方的那群小孩。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必须(挨打)
接受惩罚。
这一场梦不但痛苦,而且臭得要命。水滴声不断,回音处处,他的鞋子和裤子都湿透了。甬道有如迷宫,那群小鬼就在前方,也许他们觉得(亨利)
汤姆和他朋友会迷路,但出糗的是他们
(哈哈,死小鬼!)
因为他还有另一个朋友,没错,很特别的朋友,这朋友会替他指路,用……用……
(月亮气球)
又大又圆而且里面会发光的东西,像旧式街灯一样散发神秘的光晕。每一个岔口都有一个气球飘着,上面画的箭头指向其中一条甬道,是他和(贝尔齐和维克多)
那群看不见的朋友要走的路,而且是正确的路。没错,他听见他们在前面涉水而过,回音阵阵,轻声细语因为反射而扭曲。距离愈来愈近,他们快追上了。追上之后……汤姆低头看见自己手里依然握着那把折刀。
他忽然怕了起来——这感觉很像他在每周小报上读到的出窍经验,灵魂脱离身体进入另一人体内。现在这副躯体感觉不对,仿佛他不是汤姆,而是(亨利)
另一个人,比他年轻。他惊慌失措,开始挣扎着想要摆脱梦境。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现在是什么时候不重要,你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贝弗莉在前面,和他们一起。而且我的朋友,你知道吗?她和他们干的勾当可不只是偷抽烟而已。你知道吗?她上了她的老友威廉·邓布洛!没错!她和那个口吃的怪胎干了一炮!他们——
你骗人!他试着大吼,她不敢!
但他知道是真的。她之前用皮带抽我的
(踢我的)
睾丸,然后跑了。这会儿又跟别人上床,这个下贱的(小孩)
小烂货真的让他戴绿帽。亲爱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先是她,然后是邓布洛,那位小说家朋友。谁敢拦他,谁就绝对跟着倒大霉。
虽然已经气喘吁吁,他还是加快了脚步。他看见前方又有一圈光晕在暗处上下飘浮——下一个月亮气球。他听见人的说话声,虽然听起来像小孩,但他丝毫不在意。就像那声音说的:何时、何地、何人不重要,重点是贝弗莉在前面。哦,亲爱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
“快点,你们两个,卖力点!”他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他,而像是小孩,但他依然无所谓。
快到月亮气球时,他转头张望,头一回见到自己的伙伴。两个人都死了。一个没有头,另一个的脸裂开了,像是被超大利爪抓的。
“我们已经尽快了。”脸裂开的男孩说。他的上下唇兜不拢,各自嚅动,诡异到极点。就在这时,汤姆尖叫一声醒了过来,梦境化成碎片,而自己就站在巨大空无的边缘。
他试着维持平衡,但一个不稳又跌回了地上。地板上铺了地毯,但摔跤还是让他受伤的膝盖一阵剧痛。他用前臂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我在哪里?我他妈的人在哪里?
他感觉到微弱但清晰的白光,一时以为自己又回到梦中,白光是那些古怪气球发出的,把他吓得半死。接着他想起浴室的门没关,里面的日光灯亮着。每到一个陌生地方,他总是会留着浴室的灯,免得半夜起床小便撞伤小腿。
这点发现将他带回了现实。刚才是梦,荒唐的梦。这里是缅因州的德里,他在饭店。他一路追着妻子来到这里,噩梦做到一半从床上摔下来,就这样,简单得很。
这并不是噩梦。
他吓了一跳。声音仿佛不是来自他心里,而是在他耳边说话,听起来完全不像他在自言自语——那声音很冷、很陌生……却有魔力,令人信服。
他缓缓起身,在床头桌上摸到一杯水,拿起来喝了。他抖着双手顺了顺头发,桌上的时钟指着三点十分。
回去睡吧,睡到早上。
陌生声音回答了:但早上人就多了——太多了。再说,你现在下去就可以赢过他们,可以第一个到。
下去?他想起刚才的梦:水和滴滴答答的黑暗。
灯光似乎突然变亮了。他不想转头,头却还是不由自主动了。他呻吟一声,因为浴室门把上绑着一个气球,绳子近一米长。气球闪闪发亮,发出鬼影般的白光,看起来像沼泽里的鬼火,如梦似幻地挂在垂着灰色苔藓的树木之间。气球微微鼓胀的表面画着一个血淋淋的箭头。
箭头指着通往走廊的门。
我是谁不重要,那声音温柔地说。汤姆察觉它不是来自他脑中或耳边,而是来自气球,来自那道诡异又可爱的白光。重点是,我会看着事情发展,让结果如你所愿,汤姆。我要看她挨揍,我要看他们每个人挨揍。他们老是破坏我的好事……也太迟了。所以听好了,汤姆,仔细听好。都到了……跟着跳动的气球……
汤姆竖耳倾听,气球里的声音开始解释。
它解释了一切。
说完之后,它亮光一闪就消失了。汤姆开始更衣。
奥黛拉
奥黛拉也做了几次噩梦。
她从梦中惊醒,直挺挺坐在床上,被子垂到腰间,小小的乳房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
和汤姆一样,她的梦境也是混乱而痛苦,而且也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说她的意识进入(并且部分融入)另一个躯体和心灵里。她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和几个人在一起,并且感觉危险正在迫近——他们是自己选择的,她很想尖叫阻止他们,要求他们解释清楚……但她融入的那个人似乎知道缘由,而且相信这么做是必要的。
她还发现有人在追赶他们,而且愈来愈近,一点一点拉近距离。
威廉也在梦里,但他之前说他忘了童年往事肯定影响了她,因为威廉在她梦中还是个男孩,十岁、十二岁左右——头发还在!她牵着他的手,隐约感觉自己非常爱他,而她愿意继续都是因为深信威廉会保护她和所有人,相信威老大会带他们安然度过,重见天日。
哦,但她好害怕。
他们来到一处岔口,眼前有许多甬道。威廉逐一打量,其中一名同伴——手臂裹着惨白石膏的男孩——说话了:“那一个,威廉,最后那个。”
“你、你确、确定?”
“对。”
于是他们往那里走,遇见一道不到一米高的木门,很像童话故事中的门,门上有记号。她想不起那个记号,不确定它是哪个古怪的字母或符号,但她心里的恐惧冲破了临界点,将她从另一个人(一个女孩)的身体抽离出来,虽然她不晓得那个身体归谁(贝弗莉——贝弗莉)
所有。她直挺挺坐在床上,汗流浃背,瞪大眼睛喘息,仿佛刚跑完步。她的手滑向小腿,心想或许会摸到梦中跋涉而过的水。但腿是干的。
她搞不清方向——这里不是他们在塔培加峡谷的家,也不是他们在弗利特租的房子。这里哪儿都不是,只有床、梳妆台、两张椅子和电视。
“哦,天哪,奥黛拉,拜托——”
她双手用力抹脸,晕眩逐渐消失。她在德里,缅因的德里,丈夫出生长大却不复记得的城镇,这里她不熟,感觉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至少不是默默无闻。她来这里是因为威廉在这里,而他们明天就会碰面了,在德里旅馆。无论这里有什么天大的不对劲,也不管他手上的新疤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会一起面对。她会打电话给他,跟他说她来了,和他会合。之后……呃……
老实说,她不晓得之后会如何。晕眩再度出现,让她感觉置身在哪儿都不是的地方。十九岁那年,她和一个杂牌剧团搞过一次巡演,在四十多个不怎么样的小城镇演了四十几场不怎么样的《毒药与老妇》,过了不怎么样的四十七天。起点是麻省的皮博迪晚餐剧院,终点是索萨利托的山姆再演剧院。途中在爱荷华州的艾姆斯剧院、内布拉斯加州的大岛剧院或北达科他州的欢腾剧院,她都曾像这样半夜惊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何时,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心里惊慌失措,有时连自己的名字都觉得陌生。
此刻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噩梦渗入了醒来后的现实,让她梦魇般惊魂未定。小城有如蟒蛇般缠绕着她,她感觉得到,而且很不好受。她发现自己竟然希望当时听从弗雷迪的建议,不要乱跑。
她将思绪集中在威廉身上,就像溺水的妇人抓着帆桁或救生圈一样抓着他不放,只要(我们都在下面飘着,奥黛拉)
是会漂的就好。
她脊骨一凉,双臂交叉捂住胸部,浑身发抖,看见皮肤冒起鸡皮疙瘩。她似乎听见一个声音,不过是来自她脑海中,仿佛里面有一个外来者。
我疯了吗?天哪,是吗?
没有,她的心回答,你只是晕眩……时差……担心你先生。没有人在你脑袋里说话,没有人——
“我们都在下面飘着,奥黛拉。”浴室里有声音说。声音很真实,和屋子一样真实,而且阴险。阴险、龌龊、邪恶。“你也会一起飘。”那声音发出猥亵的轻笑,愈来愈低,最后像水管卡住一样咕噜作响。奥黛拉叫了一声……随即用双手捂住嘴巴。
我没听见。
她大声说了一句,逼那声音回嘴。但它没有。房间里安静无声,远处有一辆火车驶过黑夜。
她忽然觉得好需要威廉,无法等到早上。她住在标准化的汽车旅馆套房,装潢和其他四十九个房间一模一样,但她突然无法承受。完全受不了。一旦有声音出现,那就太过了。太诡异了。她仿佛又掉回刚刚才逃出来的噩梦里,恐惧、孤单到了极点。比那更糟,她心想,我觉得自己死了。她胸腔里的心脏忽然停了两拍,让她喘息,发出惊诧的咳嗽。她感觉自己像被关进监狱,得了幽闭恐惧症,心想自己的恐惧是不是来自很普通无聊的身体毛病:她快心脏病发了,甚至已经发了。
她的心跳慢了下来,但还是不稳定。
奥黛拉打开床头桌的灯,看了看表。三点十二分。他应该在睡觉,但她这会儿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听见他的声音。她想和他共度今晚。只要威廉在她身边,她的生理时钟就能和他同步,稳定下来,梦魇就不会靠近。他卖噩梦给其他人——那是他的工作——但她从他身上得到的向来只有平静。除了根植在他想象世界里的冰冷核心,他似乎充满了平静,只会带来平静。她翻开电话簿,找到德里旅馆的电话,拨了号码。
“德里旅馆。”
“请转接邓布洛先生,威廉·邓布洛先生。”
“都没人在白天打电话给他吗?”接待员说,奥黛拉还来不及问对方是什么意思,电话已经接通了。铃声响了一次、两次、三次。她想象他全身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只有脑袋露出来,伸出一只手寻找话筒。她看过他那么做。她露出甜蜜的微笑,但当铃声响了四次、五次、六次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铃响第七声还没结束,线路就断了。
“对方没有接听。”
“哦不,福尔摩斯,”奥黛拉说,她从来没有这么不安和恐惧过,“你确定拨对房号了?”
“当然,”接待员答道,“邓布洛先生五分钟前才接了一通内部电话。我知道他接了,因为总机的灯亮了一两分钟,我想他一定是去那个人的房间了。”
“嗯,几号房?”
“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六楼吧,我想。不过——”
她挂上话筒,一股诡异而又心痛的确定感油然而生。女人。打电话的是女人……而他去找她了。嗯,现在该怎么办,奥黛拉?要怎么处理?
她感觉泪水涌了上来,刺痛她的眼和鼻子,喉咙也开始哽咽。不是愤怒,起码还没……只是难受,感觉失去,被抛弃。
奥黛拉,克制一下,你太急着下结论了。夜深人静,你做了噩梦,这会儿又发现威廉和女人在一起,但那未必是事实。你现在要做的是让自己醒着——反正你也睡不着了。打开灯,继续读你在飞机上读的小说。还记得威廉的话吗?书是最棒的毒品。别再神经兮兮,大惊小怪,耳朵幻听了。多萝西·塞耶斯和温西爵爷13才是正途。让《九曲丧钟》陪你到天亮吧,那才是——
浴室的灯忽然亮了。她看见光从门下透出来。接着门把咔嗒一声,门晃悠悠地开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再度下意识伸手遮胸,心脏开始敲打肋骨,肾上腺素的酸味蹿到了嘴巴。
那声音沉着嗓子,拖着尾音说:“我们都在下面飘着,奥黛拉。”最后一个字拉得特别长、特别低,有如渐弱的尖叫:“拉——”同时发出恶心、呛到似的咕噜声,感觉非常像笑声。
“是谁?”奥黛拉边退边喊。这绝不是我的想象,不可能,你不可能说这只是——
电视打开了。她转身看见穿着橘扣子银西装的小丑在屏幕上跳来跳去,眼睛是两个黑洞,涂着唇膏的嘴唇咧成狞笑,牙齿像剃刀一样利,手里拿着一个滴血的头颅。那头颅眼睛翻白,嘴巴松弛张开,但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弗雷迪·费尔斯通的头。小丑又跳又笑,不停甩动手里的头颅,血溅屏幕。她听见血附着在屏幕上嗞嗞作响。
奥黛拉想要尖叫,但发不出声音,只微微呻吟一声。她慌乱抓起挂在椅背上的裙子,又拿了皮包,随即冲进走廊将门甩上,脸色纸白,气喘吁吁。她将皮包扔在两脚之间,开始套裙子。
“飘呀!”轻笑声从她背后传来,她感觉一根冰凉的手指碰到她的脚跟。
她又猛然尖叫,从门边跳开。只见死白的手指从门下伸出来,左抓右摸,指甲剥落,露出毫无血气的紫白皮肉。手指划过走廊地毯的粗毛,发出沙沙的粗糙声响。
奥黛拉拎起皮包拔腿就跑,光着脚丫朝走廊尽头奔去。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找到德里旅馆,找到威廉,就算他和一票女人滚床单也无所谓。她要找到他,叫他带她离开,不要再见到躲在德里的那个可怕的东西。
她冲到走道,奔向停车场,焦急地左右找车。她的心冻结了几秒,甚至想不起自己开的是哪种车。后来总算找到了:烟棕色的达特森。她看见车从轮毂盖底下被凝滞的雾气包围。她匆匆跑到车旁,但皮包里却看不到钥匙。她愈找愈慌,在面巾纸包、化妆品、零钱、墨镜和口香糖之间不停地翻找,弄得乱七八糟,完全没注意一辆破烂的旅行车停到她的车前,也没留意开车的男人。她没发现车门开了,男人走下车来。她只是愈来愈确定自己将车钥匙留在了房里,但她不能回去,不能。
她的手指在一盒薄荷糖底下摸到了锯齿状的坚硬金属。她一把抓住,胜利地低呼一声,随即惊慌失措,生怕这是停在四千公里外弗利特火车站停车场的路虎的钥匙。她手忙脚乱地将钥匙插进锁孔,急促呼吸几口,接着转动钥匙。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吓得她大叫……这回很大声,惊动了附近的一条狗,让它跟着狂吠。除此之外,停车场依然安安静静。
那只手强劲如钢,狠狠抓着她的肩膀逼她转过身来。只见一张又肿又胀的大脸凑到她面前,眼睛闪闪发亮,浮肿的嘴唇咧成丑陋的微笑。她发现男人的门牙断了,断得很不整齐,像被蛮力弄断的。
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那只手抓得更紧,手指嵌进她的肩膀。
“我是不是在电影里见过你?”汤姆·罗根低声说。
埃迪的房间
贝弗莉和威廉一言不发,匆匆穿好衣服,随即朝埃迪的房间赶去。奔向电梯途中,他们听见电话铃声,隔着墙感觉像在别的地方。
“威廉,是你房间吗?”
“有、有可能,”威廉说,“可能是其、其他人打、打的。”他按了“上”的按钮。
埃迪打开房门,脸色发白紧绷,左臂凹成奇怪的角度,不禁令人想起当年。
“我没事,”他说,“我吞了两颗止痛药,现在已经不太痛了。”但情况显然不太妙。他双唇紧抿,几乎抿成一条线,因为惊吓而颜色发紫。
威廉往他背后看,发现地上躺了一具尸体。光看一眼就让他明白了两件事:那人是亨利·鲍尔斯,而且死了。他走过埃迪身边,跪在尸体旁。矿泉水瓶的瓶颈插在亨利胸前,勾着衬衫的碎片。亨利眼睛半开,目光呆滞,满嘴是血,表情狰狞,双手像两只利爪。
光被遮住,威廉抬头张望。是贝弗莉。她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亨利。
“他追了我、我们一、一辈子。”威廉说。
贝弗莉点点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老。你发现了吗,威廉?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她忽然回头望着坐到床上的埃迪。埃迪看起来很老,又苍老又憔悴,手臂无力地垂在腿上。“我们得找医生来看埃迪。”
“不行。”威廉和埃迪异口同声。
“但他受伤了!他的手臂——”
“和上回一、一样,”威廉站起来,将她搂在怀中看着她的脸说,“只要我、我们出去……只要和这个镇、镇子扯、扯上关系——”
“他们会以谋杀罪逮捕我,”埃迪闷闷地说,“甚至逮捕我们所有人,或是拘留我们。然后就会出事,只有德里才会出的事。例如我们可能被关在牢里,结果有警察抓狂开枪杀了我们。或者我们可能死于尸毒,或决定在牢里上吊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