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韩亮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怎么了?又有现场?”

  “还以为你要迟到呢,吓一跳。”我把箱子放进勘查车的后备厢,说,“赶紧吧,林山风景区派出所。”

  “好远啊,又是三百多公里,好在我昨晚睡得好。”韩亮说。

  “欸,你说说看,刚才那个宾利女,是谁啊?”大宝一脸坏笑地说。

  “那是我妈。”韩亮发动勘查车,目不斜视地说。

  “你就别扯了,刚才的对话内容我都听见了好不好。”大宝不依不饶。

  “我后妈!”韩亮瞪了大宝一眼。

  “啊,怪年轻啊。而且对你也真是无微不至。除了年龄,和亲妈差不多了。”大宝吐了吐舌头,说,“她刚才说什么阴影不阴影的,咋回事啊?”

  韩亮表情有些不自然,没有答话。

  “别人家的私事,你就爱掺和是吧?”我一巴掌打在大宝的后脑勺上,帮韩亮解围。

  “小羽毛是一级心理咨询师,你找小羽毛咨询咨询,林涛都能找她咨询,你肯定也行。”大宝嬉皮笑脸地说道。

  小羽毛怔了一怔,正要开口。我正色道:“好了,我现在说一说案件的基本情况,别扯别的没用的了。”

  韩亮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一些。

  我说:“两个来自南江市的驴友,到我们的林山风景区探险,今天早晨六点,他们起来以后,往没有开发的深山里步行的时候,发现在一片树林之内的山洞里,有一具尸骨。于是报警了。”

  停了几秒,大宝叫道:“这就……没了?”

  “目前掌握的就是这些情况。”我说。

  “这算什么简要案情啊。”大宝说,“一具尸骨就要我们省厅去?而且还不一定是命案。”

  “这话说的。”陈诗羽反驳道,“谁的命不是命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宝解释道,“全省每年一万具非正常死亡尸体呢,跑得过来吗?”

  “一点也不敏锐。”我说,“现在南江市正在开大会,周围省份都有安保任务。这时候出现了死因不明、存在疑点的现场,我们肯定要第一时间支援的。”

  “啊,是这个原因。”大宝点了点头,说,“说不定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情况就已经搞清楚了呢。”

  清早,大家都没有睡意,所以大家也不像平常一样,一上车就东倒西歪地呼呼大睡。但是因为刚才大宝尴尬的质问,让整车人都有些不太自然。一路上,大家都在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勘查车和当地警方的引路车会合,都没有谁打破车里的沉默。

  下高速后,我们跟着引路车一路颠簸,越过了风景秀丽的林山,直到林山后方的山野边缘,车子才停了下来。

  我跳下车,抬头看了看,说:“没路?”

  引路车上跳下来的林山风景区公安局刑警支队曹爽支队长说:“没路!”

  “没路,人怎么上去的?”我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想这新买的一套休闲装又该废了,铃铛又该责怪我了。

  “驴友呗。”曹支队长的刑侦破案任务不是很重,救援任务却不轻,“经常有驴友走这边探险,都是没开发的地方。风景确实是不错,但是容易迷路,容易掉坑里。”

  “那会不会是驴友意外身亡?”我说。

  “估计也是。”曹支队长笑着说,“不过一上报省厅,指挥中心就直接指令你们了,估计还是开会的原因。”

  “风景区的法医还真是不好做。”我崴了一下脚,叫了一声,说。

  “所以啊,我们这里的警察,一怕驴友,二怕自杀。”曹支队长说,“基本上平时的警力都用在救援和寻尸上了。”

  “这是本职工作,也就不说了。”我费劲地一边走一边说,“不过这没路的深山,我还真是没爬过。”

  “不会又是在悬崖底下吧?”大宝费劲地掰开灌木枝,说。

  “为什么要加个‘又’字?”我警觉地说。

  “不是,就是在一片灌木林里。”曹支队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说。

  “如果在悬崖底下的话,这次就不能再让老秦下去了。”大宝傻呵呵地笑着说,“曹支队你不知道,上次有个现场在悬崖下面,老秦自告奋勇绑着绳子下去,结果我们好几个人都拉不上来他啊!哈哈!12”

  曹支队长哑然失笑。

  我尴尬地说:“那时候胖而已。”

  “现在不胖吗?”林涛跟在我的后面补刀。

  “哎哟,你看这是什么!”我突然回头,吓唬林涛。

  林涛呆了一下,警觉地看看左右。

  陈诗羽说:“幼稚。”

  艰难地往密林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隐约看见远处围着警戒带,几个警察正在警戒带里忙忙碌碌。

  “终于走到了。”大宝搓了搓手,他的手背都被四周灌木划出了浅表皮肤划痕。

  “行动不便,不具备交通工具通行的条件,说明这里很有可能就是死亡的现场。”我说,“运尸或者运活人的难度都很大,我们拎个勘查箱都这么费劲,更不用说扛个人了。约束、控制到这里来的可能性也不大,说明死者是自己到这里来的。”

  “自己来这里,不害怕啊?”林涛看了看周围。即便是艳阳高照,这块地方也显得有些阴森。偶尔传出来的几声动物的叫声,都能让人觉得很是惊悚。

  这个季节的天气还算比较凉爽,所以现场也没有看见成群结队的苍蝇。但是从地面上和绿色草地形成强烈反差的颜色来看,那里确实有一个大红色的物件,在草地里格外醒目,显然不符合荒山野岭的这个地理环境。那是一个大红色的背包。

  顺着背包的位置往前看去,就到了一座石头山的山脚下了,山脚下有一个小山洞,有警察进出于山洞。看来,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山洞里。

  我们在警戒带之外,穿戴好现场勘查装备,越过了警戒带,走到了大红色的背包前。

  “尸体在里面?”我指了指山脚下的山洞。

  曹支队点点头,说:“现在刚刚把通道打开到山洞里,尸体和随身物品还没有开始看。”

  “这个地面,有条件吗?”林涛蹲在地上,说。

  “条件不好。”曹支队说,“但毕竟是泥土地面,我们还是用石膏提取了几个残缺的立体足迹。除了报案人的,还有几枚足迹。现在还不清楚有没有比对的价值,但是我们觉得至少有两个人的足迹。”

  “两个人?”我说,“这深山老林的,一般没人来,既然有两个人,那么这个案子就有疑点了。”

  曹支队点了点头。

  “除了这个大包,就没啥随身物品了吗?”大宝说,“包有没有被翻动过?”

  我蹲在地面上,看了看背包的锁扣。这是个背包客们喜欢选择的双肩包,包的锁扣带有密码。虽然是那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扣,但是它至少可以告诉我们这个包并没有被别人打开过。

  我摇了摇头,对林涛说:“既然通道已经打开了,我们直接干活吧。我去山洞里看看尸体,你和小羽毛清点一下包里的物品。”

  林涛看了看漆黑的山洞,咽了口唾沫,庆幸地点了点头。

  我和大宝一起走进了山洞。山洞不是很深,所以也不至于一点光线都没有,但是想看清楚山洞里的情况,还是需要借助勘查光源的帮助。

  山洞的一角,蜷缩着一具尸体,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男式冲锋衣和运动裤。看起来,这是一具男尸。

  我走到尸体的旁边,把尸体翻了过来,地面上有很多蚂蚁。但是还好,并没有我害怕的甲虫之类的昆虫。

  尸体没有腐败巨人观,也没有白骨化,而是呈现了干尸化的特征。尸体皮下组织干瘪,皮肤紧紧地附在骨骼之上,这就是传说中的“皮包骨”吧。皮肤已经变成了灰褐色,但是并没有完全干燥,说明死亡时间并不太长。

  我简单看了看死者的衣着,冲锋衣的里面,还有毛线衣,应该是天气比较冷的时候死亡的。结合现在的天气,死者应该是在一两个月之前死亡的。

  “干尸?”大宝说,“在这里怎么会形成干尸?一般在沙漠里才比较多见。”

  “最近一两个月,这边天气如何?”我问曹支队。

  曹支队说:“很干燥,这样下去,要闹旱灾了。一两个月没有下雨。”

  “这就对了。”我说,“虽然这里是一个山洞,但是这是一座石头山,而且山洞也是通风的。加上大环境比较干燥,所以死者死亡后,在通风干燥的环境里,水分迅速流失,从而形成了干尸的状态。”

  “干尸好啊。”大宝说,“干尸是保存型尸体现象,有什么损伤、窒息的征象,都会被保存下来,有助于我们的观察。”

  我点了点头,说:“干尸的尸体比较脆,搬运不当容易造成二次损伤。这里的光线不适合尸检,所以我们要用尸体袋装好,然后请曹支队安排两个身强力壮的民警小心地帮我们把尸体运出去,到殡仪馆检验。”

  曹支队点头应允。

  我直起身子,在山洞里四处观察。这是一处很平常的山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地面上也不过就是一些泥土和石子,没有其他的异物。但是我们在尸体旁边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处黑灰色的痕迹。

  我拿出镊子,在黑灰色的痕迹里翻动着。

  “这人在山洞里烤火吗?”大宝也看到了这一处疑似燃烧灰烬的痕迹。

  我没有吱声,慢慢地翻动着灰烬。

  好一会儿,我说:“结合现场发现的两种足迹,这说不定还真是一起命案。”

  “真的假的?”曹支队大吃一惊。一般在野外发现尸体,尤其是背包客的尸体,大多是背包客在旅行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迷路、寒冷、饥饿或者疾病突发而死亡,命案倒是很少。

  “可是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曹支队接着说。毕竟发生了命案,对这一支日常主要是执行救援、寻人任务的队伍,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这一处灰烬,有疑点。”我说。

  “不是烤火吗?”曹支队问。

  我摇摇头,说:“烤火,一般都是用树枝什么的助燃物点燃,那么,就会有残留、没有烧尽的助燃物,而且灰烬是纯黑色的。而这一处灰烬,是灰白色的,很小、很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烧纸留下的痕迹。”

  “烧纸?”大宝说。

  我说:“因为纸燃烧得很快,能够释放的热量也很小,所以不会有人烧纸来取暖。而我们通常所见的烧纸,都是用来祭奠。”

  “杀了人,为了弥补愧疚的心情,所以又烧了堆纸?”大宝说。

  我点点头说:“这是最大的可能。”

  “那就是熟人作案啊。”曹支队松了口气。

  “林涛,你们那里有发现吗?”我对着山洞外面喊,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回音。

  “当然,这儿有身份证哪!”林涛喊道。

  2

  储强,1971年10月17日出生,龙番市五星街道五星花园小区17栋802室。

  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资料。

  “哟,是咱龙番人呢。”大宝说。

  “是死者吗?”我看了看身份证的正反面,质疑道。

  “不是死者的话,说不定就是嫌疑人了。”曹支队说,“这儿根本就没啥人来啊。”

  “应该是他。”我逐个看了林涛从背包里清理出来的东西,说,“死者的冲锋衣没有帽子,而包里的这个帽子应该就是从冲锋衣上卸下来的。就这一点,基本可以肯定这个背包就是死者的。而背包的暗格里放着的钱包里的身份证,自然也应该是死者的。”

  “反正也是要经过DNA验证的,咱们在这儿纠结这个没用。”林涛说,“我们看了背包里的东西,所有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而且,所有的物品都十分整洁,摆放也很整齐,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包里的钱包也在,里面还有万把块钱。只是,没有手机。”

  “凶手只拿手机?”大宝说。

  “第一,这不一定是一起命案,还需要进一步检验才知道。”我纠正道,“第二,为什么手机不在就一定是被人拿走了?有些驴友为了不被打扰,就是从来不带手机的好吗。”

  “哦,说得也是。”大宝说。

  我皱着眉头看着地面上整齐摆放的物件,说:“一个驴友可以不带手机,但是不带水壶的,倒还是挺少见的。”

  “是啊。”大宝说,“这都有压缩饼干、罐头什么的干粮,就是没见有水壶。这是为啥?凶手为啥只拿水壶?啊,不对,这不一定是一起命案。”

  我皱着眉头思索着。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韩亮说。

  “熟悉?”我又看了看身份证,说,“这名字估计也不少见吧。熟悉不熟悉又有什么意义呢?”

  韩亮甩了甩脑袋,说:“现在记性越来越差了,这名字我绝对听见过,就是这时候不知道咋就挖不出来呢?”

  “挖不出来慢慢挖。”我见两名民警抬着尸体已经往外走了,笑着说,“现场既然已经清理完了,我们把尸体和随身物品都带回去慢慢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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