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来看看你,你的伤好些了吗?”
“谢谢你,我想我已经没事了。”她又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告诉我,你出什么事了?”
女人的眼睛真是太尖了,我惊讶的说:“你看出来了?”
“你脸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你见到什么东西?”
我的脸色又有些发白了,断断续续地回答:“大海......在大海里。”
“你去海里游泳了?见到那个东西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轻吐了一口气,低声说:“昨天晚上差点杀死我的,也是那个东西。”
“告诉我。”
“周旋,我不能。”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秋云。”
我怔怔地问道:“秋天的云?”
“没错。”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作家真的很会说话。”
“你连这个都知道?”
她眨了眨眼睛,显出一副慵懒的神态说:“好了,还有什么事吗?”
“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拿出了木匣,放在秋云的面前。
她仔细打量着木匣,忽然大口喘息了起来:“这究竟是什么?”
“你不认识它?”
她似乎对木匣有些忌讳:“不,我从来没见过。”
我不知道她是否说谎,但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我重新用衣服包好木匣说:“算了吧。”
“等一等,周旋,这只木盒子是从哪里来的?”
“你真的要知道?”我冷冷地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好一会儿,也许全都说出来以后,她还能记起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我把这只木匣的来历,包括田园离奇的死亡,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秋云。
我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有些后背心发凉了。
秋云默默地听着我说,最后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终于她说话了:“我认识田园。”
“什么?”
我的心抖了一下,也许找对方向了。
“几年前,有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来到幽灵客栈,她的气质非常特别,立刻就吸引了我的注意。也许是休假吧,她在这里住了有一个多月,经常和我在一起聊天。我知道她的名字叫田园,是一个戏曲演员。我还记得有几次,在半夜里发现她在客栈的底楼徘徊,我问她在干什么,她却惊慌失措地躲开了。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
我点了点头,至少我知道了田园曾来过这里,幽灵客栈对于她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谢谢你,秋云。”
“周旋,你要当心啊,你的脸上有一层灰色。”
“灰色?”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摇摇头说:“再见。”
我带着木匣离开了三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立刻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实在看不出脸上有什么灰色,也许是秋云在吓我吧?
这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木匣身上。
该如何处理它呢?
一看到它就仿佛见到了田园,她正在另一个世界期待着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来到幽灵客栈已经五天了,这个木匣始终都放在这里,像个骨灰盒一样看着我。今天我又差点在海里淹死,这难道不是某种警告吗?
我必须快点解决它。
一个强烈的念头涌上了心头——木匣里面是什么?
我仔细地看着那把锁,锈得都快烂掉了,要打开它易如反掌。我开始幻想打开木匣以后见到的东西——从一颗僵硬的人头,到一大把的黄金,各种可怕或可爱的东西都想遍了。够了!与其空想折磨自己,不如把它打开来看看。
我从包里拿出一块扳手,这是旅行时常会用到的东西。我把扳手夹住木匣上的锁,刚一动锁就断开了。
小心地取下断掉的锁,我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但木匣里似乎有一种力量要跳出来。
几秒钟后,我缓缓地打开了木匣的盖子。
......
暗香浮动。
我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那味道顺着气管而下,充斥了我的肺叶,既像是熏衣草香,又像是印度香,我没法说清楚。
暗香渐渐飘散后,我看清了木匣里面的东西——
一套古装!
不,更确切的说,是一套戏服。
我的眼睛几乎看呆了,只见一团团绝美的刺绣,和光滑如新的丝绸面料,在灯光下反射出美丽的光泽。我立刻想到了《游园惊梦》里杜丽娘的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没想到这“姹紫嫣红”竟开在了木匣里。
说不清这是哪一个剧种的戏服,与电视里看过的戏服相比,我只觉得它美而不俗,鲜而不艳。既有花团锦簇流光溢彩,又不失清新简洁淡雅写意。
我小心地拿出其中一件。在丝绸面料上绣着一些花团,应该是一件女褶吧。敞开来看了看,下摆只到膝盖的位置。木匣里还有一条青色的裙子,正好配在女褶的下面。其他十几件行头全都是女装的,也许是青衣或花旦吧。从剪裁的尺寸来看,应该是一个人专用的。
这些戏服应该有许多个年头了。但时光似乎在木匣里凝固了,经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这些色彩斑斓的戏衣,竟然还和新的一样,就好像刚从某个青衣花旦的身上脱下来。
戏服按照传统的格式叠放着,恰到好处地挤满了木匣内的空间。我把手伸到木匣的最下面,那是一件水红色的绣花小袄,应该是贴身穿的。
我似乎看到了什么?
就在同一秒,我伸到木匣里面的手微微一麻,感觉就像触电一样。
窗户无缘无故地打开了,一阵风夹杂着雨点闯进房间,吹得我浑身毛发竖了起来。
子夜十二点钟。
我费了很大的力才关紧了窗户,再回头看看木匣,几件薄薄的云肩刚才被风吹了出来。我回到木匣边,把所有的戏服又都放了回去,最后关上了盖子。
木匣又恢复了原样,只是少了一把破锁。
关了灯躺在床上,想了许久都想不通,这只木匣包括里面的戏服,究竟与幽灵客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疑问如碎片一样在脑中穿梭,直到我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微微放明了。
睁开眼睛,却发现木匣的盖子正开着,那件绣花女褶在清晨光线的照射下,泛出惊艳的反光。
不对,我明明记得自己入睡前是把木匣关好了的。
难道我记错了?我立刻又关上了木匣。
来到底楼的大堂,第一个吃完了早饭,就匆匆回房给你写信了。
写到这里我浑身都快虚脱了,天知道哪来的精力,让我几个小时就写了这么多字。今天的信就到这里为止吧。
此致!
你的朋友 周旋 于幽灵客栈
幽灵来信第六封信
叶萧:
但愿你一切都好。
昨天上午给你写完信以后,我就跑出了幽灵客栈。在给你投完信以后,我便原路返回了。
当我回到客栈门口,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转到了客栈的背面。我站在靠近海岸的一块岩石上,静静地看着客栈的后门。
果然,那扇门悄悄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我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秋云。
她刚出门就看到了我,我立刻走到了她身前。秋云把头扭了过去,面朝黑色的大海,一阵冷风吹起她的头发,看起来非常地酷。
“为什么总是要从后门走?”
秋云依然面朝着大海:“你是说我鬼鬼祟祟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对她的直率,我有些尴尬地,“我只是想问你伤口好了吗?”
“我已经完全好了。周旋,你救了我,我会感谢你的。”
她转过了脸来,锐利的目光直射我的眼睛,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后退了一步:“不用谢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到悬崖上去干什么?”
“去等一个人。”
“等谁?”
秋云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我的丈夫。”
这个答案让我很意外,我回头看着远处的一块悬崖说:“你到那上面去等丈夫?”
她又把目光对准了大海,嘴里喃喃自语:“三年了......我已在这里等了他三年了。”
“你丈夫去哪儿了?”
“远——方——”
她的两个音节都拖得很长,我不禁好奇地问:“你丈夫是谁?”
“幽灵客栈的主人。”
我吃了一惊:“幽灵客栈的主人不是丁雨山吗?”
秋云摇了摇头说:“丁雨山是他的弟弟。”
“我不明白。”
“幽灵客栈的主人名叫丁雨天,就是我的丈夫。五、六年前,我们还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城市,听说丁家在西冷镇还有一处遗产时,我们便赶到了这里,发现了几乎已成遗址的幽灵客栈,当时客栈里只有阿昌一个人生活着,整座客栈宛如一具死去多年的僵尸。我们被这里独特的景色吸引住了,又了解了幽灵客栈的历史。最后我们定下决心,要使僵尸般的幽灵客栈复活过来。”
“复活?听起来就很吓人。”
“也就是重新开张营业。我们拿到了营业执照,投入了上百万元的资金,在不改变原有结构的前提下,对这栋房子进行修缮。当客栈重新开张的时候,我们曾吸引了很多外地的游客,后来人数虽然减少了,但始终都有一些客人长住在这里,勉强可以保持收支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