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感到嘴角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我流血了吗?”

“是的,不过只是嘴唇裂开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高凡扶着丁雨山走上楼梯。我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意,于是我站起来推开了秋云。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柜台边,趁着其他人都忙作一团的空档,轻声地对柜台里的阿昌说:“十分钟以后,麻烦你为我送一份晚餐上来。拜托了,别让他们知道。”

然后,我匆匆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打开房门,我看到了水月惊恐的表情,她摸着我的嘴唇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和一个朋友打了一架。”

“为什么打架?”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出了实话:“因为他们要把你埋掉。”

“把我埋掉?”

“因为——他们认为你是死人。”

“我是一个死去的人?”水月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我死过吗?”

不,我不应该让她知道这些,她应该把痛苦的死亡经验彻底忘掉:“不,让他们都见鬼去吧,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水月叹了一口气说,拿出了我的一块毛斤,擦拭着我的嘴角。我不再说话了,半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她的手异常温柔,毛斤带着一股清凉的气息,沁湿了我滚烫的嘴唇裂口。

她把毛斤上的血迹给我看了看:“答应我,今后不要再为我打架了。”

“好的,我答应你,等台风过去了,我们就离开这该死的幽灵客栈,把你送回家。”

“回家?”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记不清我的家在哪里了?”

“我会去问琴然和苏美的。”

她沉默不语了一会儿,忽然淡淡地说:“周旋,我好想洗个澡。”

对,水月是该洗澡了,她身上的衣服还是从海里带上来的。但我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现在还不行,会被他们看到的。我们等到半夜再下去,我想阿昌会为我们烧水的。”

我又想起了什么,便关照水月先等我一会儿,然后走出了房间。

我找到了琴然和苏美,她们满脸狐疑地看着我。我站在门口说:“能不能把水月的包给我?”

琴然犹豫了片刻,但苏美二话没说,就把水月的包递给了我。就像送掉了瘟神一样,她们的表情反而轻松了一些。苏美冷冷地说:“随便你怎么处理吧,死人留下的东西让我们感到害怕。”

我没想到苏美会说出这样的话,亏她们还是与水月一起长大的朋友呢。

回到房间里,水月问我:“你手里拿着什么?”

“这是你的包。”

水月接过这只包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打开看看吧,里面有你的衣服。”

她轻轻地打开了拉链,从里面拿出了那包衣服,还有一些书本和零碎的东西。她似乎很喜欢这些衣服,放在胸前做了做样子。

深夜十一点钟,我们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我拉着水月的手,带着她包里的衣服,来到了底楼的大堂里。我悄悄推开了厨房的门。当我打开电灯以后,阿昌立刻跳了起来,他发现了站在我身后的水月,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后退了一大步,嘴唇不停地颤抖。

我轻声说:“别害怕。水月没有死,她已经活过来了。你看,她是一个大活人。”

然后,我对阿昌说明了来意,希望他能为我们烧洗澡水。

阿昌用恐惧的眼神盯着水月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他带着我们来到了浴室前,然后到旁边去烧水。

我打开浴室的小门,先让水月带着衣服进去了。

这时阿昌出来了,我又一次对他表示了感谢,并希望他暂时替我们保密。他指了指浴室的门,也许是指里面的水月。这里没有纸和笔,我没办法和他交流。他叹了一口气,就匆匆地跑开了。

我一直守在浴室的外面,将近一个小时后水月才出来。她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从头到脚还是白色的,裙子的下摆正好盖着膝盖。长长的头发还冒着热气,如黑色的温泉瀑布垂在肩头,感觉仍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水月低垂着眼帘看着我,皮肤虽然依旧苍白,但显得光泽了许多。她轻声地说:“你进去洗吧,我在外面等着你。”

我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小房间,就让她躲在那里面,哪里都不要乱跑。然后,我走进了浴室。

泡在热水里,两天来紧绷的肉体和精神,终于能放松一下了。但一想到水月还在外面等着我,便立刻加快了洗澡的速度。不到十分钟,我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水月躲在小房间里等着我,我们悄无声息地走上了楼梯。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上面传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线幽暗的煤油灯光,就已经穿破黑暗照在了我的脸上。

狭窄的楼梯上我们无路可逃,只能伸手挡住眼睛。但借助着煤油灯光,我很快就看清了提灯的人,原来是一身黑衣的秋云。

秋云正举起煤油灯照着我的脸。忽然,她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后,表情立刻就变了。她睁大着眼睛,眼球几乎都要突出来了。

她看到了水月——

我的心“砰砰”乱跳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紧紧地握着水月的手。秋云呆呆地看着我们,煤油灯像钟摆一样晃动着,昏黄的光线随之而摇晃闪烁,于是我们的脸庞忽明忽暗,仿佛在阴阳两界徘徊。

谁都没有说话,三个人就这样在楼梯上对峙了几十秒。最后,还是水月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这个女人是谁?”

我怔怔地看着秋云说:“幽灵客栈的主人。”

秋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怪不得你不同意埋了她,也不让我们看到她。”

“好的,你们不用害怕,我现在全都告诉你。水月只是一度出现了医学上的‘假死’现象,后来又活过来了,你看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尽管我竭尽全力地解释,但并不能打动秋云,她冷冷地说:“周旋,你错了,你犯下大错了。”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她是人吗?不,她绝不是人,而是鬼。”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冒着一股幽幽的光,看起来就像个女巫。忽然,我感到了身后水月的颤抖,我立刻抓紧了她的手。

“让开!”

我一把推开了秋云,拉着水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一瞬间,我回头看到水月和秋云四目相对的样子,她们的眼睛靠得如此近,秋云显然被吓坏了。

回到房间里,才发现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也许我的恐惧并不亚于秋云。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有盼望台风早点结束,我们能早点逃出这恐怖地带。

忽然,水月揉着我的肩膀问:“周旋,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说我是死人?”

“不,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她在胡说八道。”

“难道我真的死过吗?”

“从来没有,你只是出现了‘假死’现象而已。”

忽然,她的神情变得哀怨起来:“你是不是对我说过——我在海上失踪了很久?”

“是......”

她的嘴唇有些颤抖了:“是你亲眼看到我在出事的当晚,被涨潮的海水冲上岸了吗?”

“没有。”

“我明白了,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假死’——事实是在游泳出事的当天,我就已经淹死在海底了。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我的尸体又从海底浮了上来,然后才被海水冲上了岸,正好被你发现。”

我赶紧摇着头说:“水月,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幻觉,你的妄想。”

“这不是妄想。所谓的‘假死’,其实都是你编造出来的,是用来安慰我的谎言,是不是?”水月忽然仰起头,有些哽咽地问:“也就是说:我已经死了?”

“不,你没有死,你永远都不会死的!”

她的眼角有几滴泪珠溢出,我轻轻地为她抹去,脑子里搜寻着一切可以安慰人的话,但我却说不出口。我害怕我说不清楚,反而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惧中。

我让她平躺在了床上,只希望她快点睡着,忘掉所有的痛苦和不快。窗外的风雨声似乎轻了些,我也渐渐沉入了黑夜里。

凌晨三点多,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那声音似乎来自地下,传到这里就变得非常轻了,只有耳朵贴着地板才能听到——而我正好席地而眠。

我已睡意全消,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水月依然在床上熟睡着,地下的声音无法传到她的耳朵里。

必须要下去看看,我来到底楼大堂里。果然又听到了那种声音,听起来像是泥土破裂的感觉,如幽灵般在客栈中飘荡着。我循着声音推开一扇小门,转过几道曲折的走廊,忽然看到了一盏幽暗的烛光。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忽然,男人警觉地转过身来,原来是画家高凡。

他吓了一跳,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铲,轻轻地挥舞了一下:“你怎么下来了?”

我看到他正在挖一个很深的坑,我立刻就明白了,冷冷地问道:“挖金子?”

“嘘——好的,我承认我在干这件事。我想我已经找对方向了。”

“金子的方向?”

高凡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是的,金子就藏在这下面,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我满脸狐疑地看了看被他挖开的大坑。

“见者有份,我会分给你一部分的。”

他跳到坑里,铁铲又挥了下去,把一堆潮湿的泥土铲到外面。看他挖坑的样子,越看越像是盗墓。

忽然,高凡的铁铲停在了泥土里:“我想我挖到金子了。”

他把铁铲扔到旁边,半蹲下来用手挖着泥土。他停了下来,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忽然

,高凡的表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从极度兴奋变得极度恐惧——他缓缓地举起了双手,在沾满泥土的手心里,正捧着一个死人的头盖骨!

我向土坑的底部看去,在烛光下依稀可见一段阴森的白骨。高凡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不可能,底下一定有金子的。”

他又低下头拼命地挖了起来。但黄灿灿的金子并没有出现,倒是一具完整的白色骨骸呈现了出来。

我这才发现幽灵客栈的地底埋着一个死人,这就是那个困扰我的幽灵吗?我立刻想起了客栈里种种难以解释的现象。

这时高凡已经放弃了,他缓缓地爬出了坑,神情恐惧地摇了摇头:“是他在呼唤着我,是他把我带到了这里。”

“什么意思?”

他颤抖着捧着头盖骨说:“这些天来,我每晚都会梦到地下的金子,它们就埋在这个位置。就是这些奇怪的梦,指引着我找到这里的。我终于想明白了,其实是这个地下的死者,他一直渴望重见天日。于是他用金子作为诱饵,把我吸引到这里,让我挖开地面,把他从地下解救出来。”

“你相信鬼魂的存在?”

“我不知道,但我应该完成的他的意愿。等到明天我就把他埋到墓地里。”

看起来高凡的神智有些不清了,我悄悄地退出了这里,然后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我不愿再想刚才的那一幕了,便又倒在席子上,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睁开眼睛,没想到水月起得比我更早,正在窗前梳着头发。她侧着头让瀑布般的黑发垂下,遮盖了她半边的脸庞和肩膀,两只手缓缓地梳理发丝。

透过半边头发外露出的一只眼睛,我看到了水月心中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这沉重的疑问足以让任何人发疯。

我悄悄来到楼下,从阿昌手中盛了两碗热粥和早点,回到了房间里。

水月一言不发,她不知道死人还是否需要吃饭?在我的催促下,她还是吃完了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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