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湃瑞斯,别瞎闹了。你当然会去棕榈海滩。”他扭身转向门,最后几个字说得彬彬有礼,但是充满了威严,如同法令。

“我们在那儿的时候,”他又说道,转过来面向她,我希望你会尽可能花时间和诺亚在一起。你不能指望嫁给一个你想尽一切办法要逃避的男人。”

“我没有逃避他。他去欧洲了!”

“他会来棕榈海滩。你在那儿的时候可以把这段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科特妮·梅特伦屁股倚在他哥哥办公桌前皮椅子的扶手上,注视着他把文件一一装进两个公文包里;“你才从欧洲回来,就又准备好要走了。”她嘟哝着,“你离家的时间比在家的时候多得多。”

诺亚抽空瞥了一眼和他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十五岁的妹妹。她穿着一条紧身的、亮闪闪的黑色弹性纤维的裙子,刚够遮住她的大腿根,上身罩一件热辣的粉色上衣,只能遮住胸部。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可爱但喜欢发脾气的、被宠坏了的孩子,喜欢那些旁人觉得难以接受的暴露的衣服,他印象中的她就是这个样子的。“见鬼你究竟在哪儿买了这些东西?”

“我碰巧穿了最顶尖的时装——我的时装。”她煞有介事地对他说。

“你看上去就像一个娼妇的。”

科特妮并不理会这话。“那么这次你会离开多久?”

“六星期。”

“是公事还是娱乐?”

“两个都沾一点边。”

“上次你带我去巴拉圭也是这么说。”她言辞凿凿地说道,“天一直在下雨,而你的那些『商务』朋友抄着冲锋枪。”

“没有,他们没有。他们的保镖带着冲锋枪。”

“你的『商务』朋友也有枪。手枪。我看见了。”

“那是你的幻觉。”

“好吧,你是对的,我错了。那次是在秘鲁,你的生意伙伴在夹克衫里揣着枪,不是在巴拉圭。”

“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为什么再也不带你和我一起出差了。你尽给我添麻烦。”

“我很听话的。”一张纸从他的办公桌上滑了下来,掉到了地上,科特妮把它捡了起来,递还给他。

“无论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他边说边接过了纸,看了一眼,然后塞进了公事包里的一大堆东西里。“但是,这次凑巧,我去的是棕榈海滩,不是巴拉圭,也不是秘鲁。棕榈海

滩——你记得——我们在那儿有一栋房子?每年我们都会趁你放寒假的时候去那儿。你父亲现在在那儿。我和你明天也会在那儿。”

“我今年不去。爸爸会把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高尔夫课上。你则会把你所有的时间花在紧闭的门后面,不是一连串的会议,就是电话会议,如果你不是在干那些的话,你就会呆在幻影号上——开会或是电话会议。”

“你把我说得比尘土还乏味。”

“你是乏味——”他瞅了她一眼,表情中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让科特妮匆忙地改正了她的说法。“我是说你的生活很乏味。都是工作,没有娱乐。”

“这是一个同你的生活非常清晰、生动的对比。怪不得你看不见我的优点。”

“你在棕榈海滩的时候,哪个幸运的女士会暂时成为你在性方面关注的对象?”

“你是在找打屁股。”

“我大了,不能打屁股。另外,你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母亲。”

“这再次证实了我对上帝的信仰。”

她打算换个话题。“昨天我在萨克斯第五大道看见湃瑞斯了。他们也要去棕榈海滩。你知道,诺亚,要是你不小心一点的话,有一天早上醒来你就和湃瑞斯结婚了。”

他把一支金色的水笔和铅笔扔进了一个公事包,啪地一声关上,接着转动了一下组合锁。“那将会是有史以来最短暂的婚姻。”

“你不喜欢湃瑞斯?”

“不是。”

“那为什么不娶她?”

“她只是个初涉爱河之人,对我来说太年轻了。”

“你说对了。你四十岁,有过一段婚史。”

“你是想惹人厌?”

“我不想;这么说很自然。如果湃瑞斯像你一样也结过婚,那你是不是会娶她?”

“不会。”

“为什么不会?”

“关心你自己的破事儿吧。”

“你就是我的事,”她妩媚地说。“你是最接近我同胞的人。”

这是故意要软化并且控制他的一招,诺亚知道。这话也的确发生了一些效力,所以他没再说什么,而且他打算省点力气。要说服她去棕榈海滩定还需要一番口舌之争。她的父亲考虑一直在那儿呆下去,让科特妮去当地的学校念书,但是诺亚不想卷进这场战争。

“你不想和任何人结婚吗?”

.“不想。”

“因为我结过了,完成了,而且不喜欢。”

“乔丹娜让你完全与婚姻对立起来,是吗?湃瑞斯认为乔丹娜把你变得完全不近女色了。”

他从他正在整理的档案堆里抬眼瞧了瞧她,眉头不耐烦地蹙起在他的前额上。“她认为什么?”

“湃瑞斯不知道你带上游艇的女人,还有从你宾馆房间偷偷溜出来的那些,她们是屈指可数的几次你带我外出度假的时候,我看见的。她认为你受了伤害,高贵而又独善其身。”

“好吧。就让她继续这么认为吧。”

“太晚了。对不起。我把那些告诉她了。整个可怕的,耸人听闻的事实。”

诺亚一直在草草地给他的助手写便条,他既没有停笔也没有分心。“我要带你去棕榈滩。”“没门!你不能。”

他停了手,目光锐利地盯住她,神情足以使任何一个他的同僚声势全无。“看着我,”他柔声地说道,“现在,开始整理你的行李。”

“我不。”

“好吧。我可以就这样带你去,你能穿着现在这套令人作呕的衣服。你决定吧。”

“你在吓唬我。”

“我不吓唬你。这么多年以来我们硬碰硬,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我恨你,诺亚。”

“我一点都不在乎。现在,去整理你的行李,明早在楼下见我。”

她从椅子的扶手上滑下来,眼睛里点点泪光闪烁。眼泪毫无用处。他是不可一世的。

正文 第十二章

满脑子都是即将离家赴棕榈海滩,思珑没有注意到杰斯的巡逻车就在她车后。直到她开到离家还有一英里的时候,他打起了车灯。被身后闪烁的车灯吓了一跳,她瞥了一眼后视镜,看见他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过个愉快的假期——”他从扬声器里向她喊话。

思珑把车停进自家车道的时候,萨拉的汽车已经停在了金波利的后面,保罗·李察森也在那儿,正在重新整理后车厢里的行李。那是一辆浅蓝色的二人座小汽车,很可能是他为这趟行程租来的。自从她答应去棕榈海滩,她已经有两星期没见过他了,不过在总统日他花了额外的几个小时和思珑还有她的母亲共进了午餐。在吃午饭时,他比现在更容易让金波利相信他对思珑有着某种浪漫的期待。思珑注意到他正在试着把行李装上车。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把他的一个箱子从后车厢里取了出来,并打开了车门。“要帮忙吗?”见他试图把他的大箱子推进驾驶座后排的位子上,她提议道。

“不,我需要一个U型牵引器。”他苦笑着说。

“我五分钟之后就能出发了。”思珑肯定地说。她只从萨拉那儿借了两个中等大小的箱子,所以她认为不是这车的后厢太小,就是李察森特工的箱子太大,不过不论是哪种情况,她都不想讨论箱子或是其他内容。她母亲和萨拉一得知思珑要去棕榈海滩,就开始讨论衣服,她们不停地说,直到思珑不能忍受再听关于这个话题的一个字。

她从视她的父亲,所以她们对于这次旅行都满怀梦想。而让思珑啼笑皆非的是,她们梦想的关键是当合适的场合出现时,思珑将会穿什么。“卡特会看花眼的,”思珑把行程告诉金波利的那天,她就这么高兴地预测,“当他看见你穿菲丽橱窗里的那条串着黑珠子的晚宴服的时候。我要买来给你。”

萨拉对思珑的期待则属于另一类。“我现在可以看见你在棕榈海滩的马球俱乐部,”萨拉如同做梦般地说道,“穿着我的红色亚麻紧身衣,这时你的『完美先生』走了进来……英俊,富有,令人振奋……”

“你们两个都给我歇歇吧,”思珑坚决地打断了她们。“妈,别为我在任何东西上花一块钱。如果你敢这样做的话,不管是什么,我都会退回去,绝不穿它。萨拉,谢谢你的提议,但是我拒绝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引卡特.雷诺兹的注意。”

“好吧,那『完美先生』的注意怎么样?”

“听上去他完全合适你,而不是我。”思珑亲切地朝她笑笑,随即指出道。“另外,我和保罗在一起,记得吗?

“记得,但是你并没有和他订婚,所以保留选择空间对你没有坏处,而且我的红色紧身衣对你来说正合适。有点挑逗,但是不『孟浪』。”

“求求你,别开始——”思珑求饶道,迫不及待地捂住耳瓣阻止萨拉将要口若悬河地大谈她的时尚观感。“我和你作个协定吧。如果你能就服装的话题就此打住,我同意保留我的选择空间。”她站起身以显示自己决意不再谈这个话题,并且让她们知道她要上床睡觉了。

但是讨论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一天又一天,甚至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越来越热火朝天,不论是她在场或是不在场。事实上,金波利和萨拉如此坚持,以至思珑最后在拥抱她俩说再见的时候,满以为萨拉会拿出一个装满了她自己衣服的衣箱,让思珑再考虑一下。不过事实并不是这样,她们俩要她玩得开心,然后就等在门廊下看着她离开。

金波利注视着保罗绕过车子,很礼貌地为思珑打开了乘客座的门。“她穿那件黑色串珠子的晚宴服一定会艳光四射。”金波利开心地预言道,“她有一个全新的漂亮衣橱来开始一段全新的美丽生活,有他父杀,还有保罗的生活——”

“还有我的红色亚麻衣服——”萨拉补充道,一边神经兮兮地咯咯笑着。

汽车从停车位里挪了出来,两个女人欢欢喜喜地挥手告别,一脸心无城府的表情。“保罗把那两个箱子藏起来真是太好了。”金波利说。

“是挺好的。”萨拉也同意,但是她的笑容中有一丝不确定。“如果他们的这段浪漫情缘看上去不是这么突然的话,我会感觉好得多。我是说,我希望思珑能了解他更多一些。”

“我不这么想。”金波利兴高采烈地说道,让萨拉吃了一惊。“她对她的生活总是过于严肃,而对男人又太过谨慎。对你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希望她能更……更……冲动!”

萨拉把头扭向正在离开的汽车,又朝着金波利咧嘴一笑,她爱这个女人甚至超过了她自己的母亲。"妈,我想你的愿望实现了。”

正文 第十三章

他们上路快两个小时了,保罗颇为担心地偷眼瞧了瞧他闷声不响的乘客。她坐得笔直,一动不动,神情镇定而矜持,但是每过一英里,他都几乎可以感到她的忧惧在加深,她的紧张在加剧,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是被他强迫着去做这些事的。

为了避免给她任何会让她打退堂鼓的信息,他自从总统日以来只和她通过一次电话。那次通话,她试着问他关于她父亲和姐姐的一些问题,但是他坚持要她把这些问题留到开车前往棕榈海滩的路上。他现在预备回答她的问题了,急切地想让此行更轻松,并且能让她坚定决心,但是她看来不愿意开口,甚至不愿在他说话的时候直视他的眼睛。

他搜肠刮肚地想从这件事里找出一些令她振奋的事。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子,即将同她的父亲和姐姐初次会面,她一定会对未来的亲密关系怀有希望,因此而让她对前路充满信心。但是思珑不是为了感情的缘故才去和他们见面的,她是忍气吞声,忠于职守,去那儿监视他们的。

最终的结局对她来说可能是欢喜的,但是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保罗幻想了一个,一半是为了让他良心好过,一半是为了给她打打气。在他童话故事的剧情里,卡特·雷诺兹与任何犯罪活动无关,他对思珑产生了强烈的父爱,他们两人最后都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重要。

暂且不去理会这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保罗开口说道:“思珑,现在在你看来可能不是那么回事,但是这次旅行可能给你的全家带来非常积极的结果。”她不再盯着窗外,转而凝神看着他。看来这是她所能给予他的唯一的鼓励,保罗不得不继续。“现在,你的父亲只是一个我们正在调查的嫌疑人。你在帮助我们离他和事实更近。等我们完成了任务,我们也许会发现他完全是无辜的,和任何犯罪事实都扯不上关系。”

“你觉得这机会有多大?”

保罗迟疑了。他不愿意辱没她的智商,也不想用全盘误导来报答她的信任。“很小,”他诚实地回答,“但是有这个可能性。现在,让我们在一个更个人的层面来想想目前这个情况。作为一个父亲,毫无疑问,他是令人难以宽恕的,不过很明显他觉得后悔,要不然他就不会和你联系。我们没人真正知道是什么结束了你父母的婚姻,但是从你告诉我的事来看,是他的母亲唆使他离婚,并且安排监护事宜的。是她在他父亲中风后,来到佛罗里达把他带回了旧金山,对吗?”

“是的,但是他继续顺从了她的计划。”

“没错,但是那时候他只有二十来岁。他跟她走也许是因为软弱,或者不成熟,抑或是怯懦,或许是因为她让他相信那是他神圣的家族使命,谁知道?那些很大程度上都是性格犯下的错误,但是不一定是不可饶恕的或者永远的。我们确确实实都知道的是,她三个月以前过世了,几乎是紧随其后,你的父亲提出同你和解。”

思珑意识到保罗真心想对她有所帮助,但此刻她已经快被其他一些她无法承受的情感窒息了,他同时多少也让她感到不安和疑虑。她想让他别再继续说了,但是她与生俱来的正义感,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促使她追踪他更进一步的推理。

“那我姐姐呢?她可能有什么充分理由来解释她从来没有试过联系我母亲?”.

保罗从眼角瞥了她一眼。“也许她在奇怪为什么她自己的母亲从来都没来找过她。”

“根据那份他们强迫我母亲签署的协议条款,她不被准予和她联系。”

“也许湃瑞斯并不知道这个。”

思珑直直地瞪着他,努力想打消一个愚蠢的、几十年来第一次闪过脑海的念头一一个破镜重圆的可能性。“你说过你在旧金山的家里有个线人。你确实知道你刚才所说的是事实吗?”

“不。我们从没对湃瑞斯感过兴趣。关于她,我只知道这些。有些人认为她很冷淡很难近,而另一些人觉得她很安静、矜持和优雅。每个人都同意她很漂亮。她是一个有国家排名的网球好手,五项障碍高尔夫球手,而且精通桥牌。她参加锦标赛的时候,通常都是和你父亲搭档,你父亲也是一个有国家级排名的网球手,一个出色的桥牌玩家,一个零起点的高尔夫球手。”

她显然对这些肤浅的成就不屑一顾,她眼睛转了转,抬起肩来了个法式的耸肩——这个动作有点一本正经,又出人意料地可爱,看得保罗不由自主地要笑出声来。“还有艾迪斯,”l

他说,提到了这个家族现存的最后一名成员。“她也会在棕榈海滩。”

“艾迪斯?”思珑重复道。

“你的曾祖母,”保罗解释道,不客气地接着说,“她是条九十五岁的老龙,情绪暴躁,任何碍她事的人都会被她吓倒。但她也是个臭名昭著的吝啬鬼。她有大约五千万美元的身家,但是她一次次地因为房间里开着一盏灯而冲人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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