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铁正好开到昌平路站,他提前一站下车,飞快地跑到地面上。

最近天气不错,晚上能见到许多星星,张夜对着天空深呼吸,步行走向新会路上的钱柜普陀店。

当他回想起地铁上那个男人,却再也记不清对方的脸,只剩下一团模糊的五官。

晚,九点。

钱柜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此处距上班的地方很近,公司同事也喜欢来这唱歌,但很少有人邀请张夜,除非是整个部门聚会。

从一群欢乐的少女中挤过,他来到全场最大包厢,传来郑智化的《星星点灯》。听到这首歌,张夜就想起初中的班长——果然是他,当年的小帅哥,竟发福成了胖子。四周暗恋过他的女生们,皆已青春褪散,尽管还有不少待字闺中。

张夜的迟到,丝毫未引起大家注意,他仍像过去一样被忽略,许多人不认识他了,或者认得脸,也叫不出名字——“那个谁”。

这样也挺好,最好没人能记住他的脸。他对于这场老同学聚会的意义,不过是同学录上的一个名字。如果他没出现,也不会有任何人遗憾或怀念,只是有人会想:又有一个同学英年早逝了吧?

“喂,张夜!”

终于,有人没叫错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来,看到一个魁梧的身材,还有一张永远都不会被忘记的脸。

“大块头?”

“哇,你还记得我的绰号啊?”

但他在停顿两秒后,没喊出张夜曾经的绰号——杀人犯。

张夜不晓得大块头是忘记了呢?还是出于礼貌故意回避?

今晚之所以来参加同学会,冒着让女朋友生气的危险,全都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许多年来,张夜从未放弃过杀他的念头。

因此,他强迫自己必须要来参加同学会,看看自己还没有冲动把这个人杀了?没错,当他重新见到这张脸,脑中又浮现起当年自己被剥光,扔在女厕所门口,被全校所有师生围观的景象。

张夜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口袋,还以为藏着一把尖利的刀子。

大块头已转身跟其他老同学寒暄去了。

昏暗的卡拉OK包厢内,张夜闭上双眼,再也不敢看那个人的背影——他看到了十多年前学校操场上,那个带着一群男生,默默离他远去的高大背影。

没人上来跟张夜打招呼,他也没有点歌,白痴般的熬了两个钟头。

他去过一次厕所,在走廊里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忽然,对方停下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正是地铁里坐在旁边的那个神秘男子。

张夜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意思是原来你也坐地铁来钱柜唱歌啊?

那个男人倒很大方:“哦,真巧啊,又碰上你了。”

张夜干咳两声作答,匆匆跑进厕所。

子夜。

张夜住在长宁区中部的一片六层楼的旧式小区内,平时上班要步行十分钟才能到地铁站。

他从不觉得这是家,最多只能说是“住处”。

六楼,每次爬楼梯都很吃力。楼道里布满各种小广告,偶尔还有硕鼠出没。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玄关处扔着几双廉价的皮鞋。他穿上一双拖鞋,先进厨房喝了口水。所谓厨房,不过是转微波炉和煮方便面的所在,灶台常年不用积满了灰,却没什么油腻。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张夜住在较大的一间,朝北的小间住着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张夜没有父母,这也不是自己的家,不过是每月付1500元,跟人合租的破烂公寓罢了。

开门进来起,就听到室友屋子里,传出电视转播足球比赛的声音。那个小伙子是狂热的AC米兰球迷,每逢比赛都会半夜守在电视机前。

从跟女朋友约会,再到老同学聚会,折腾了整个晚上,张夜感觉疲倦已极,倒在床上就想睡觉。

当他迷迷糊糊要失去知觉,隔壁传来一阵欢呼声,不仅是米兰看台上的球迷,还有电视台评论员的“GOAL…”,也包括室友本人兴奋的尖叫。

再也睡不着了。

室友显然看球看HIGH了,电视机音量调得很大。张夜在床上翻来覆去,挂在墙上的卡夫卡的小相框都被震动。

最后,他爬起来敲了敲墙壁。

隔壁电视机的音量明显变轻。

张夜长出一口气,躺回床上熬了很久,刚萌生睡意,再度被室友的叫喊声吵醒。

愤怒地睁开眼睛,已是凌晨一点半。

隔壁电视机音量再度调高,心跳也随之而加快,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他暴怒地跳下床来,想要冲进室友房间。

可是,右手已摸到隔壁房门把手了,门里依旧是足球评论员高亢的声音,张夜却默默地缩回自己房间。

窗外,夜色沉沉。

对面六楼的窗户,似乎还有几盏灯亮着。

张夜,坐下来打开电脑,登陆“JACK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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