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把皮球踢给林奇:“我不是警察,不懂案件分析,我这边会全力配合林队指挥。”
应文博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若在以往,他自然会借此嘲讽一番,此刻在座领导级别颇高,他不敢造次,转过头去,却发现李忠厚正看着他,目光一接触,李忠厚就把头转开了。
林奇心中在骂娘,不情愿地接过皮球,态度倒很积极:“我们马上去查!”
赵副局长关切地问:“打算怎么查?现在有什么进展吗?你估计还要多久破案?”
三个问题都颇为棘手,林奇一个都没法回答,他火速思考几秒,想到出租车这条线断了的事领导还不知道,先应付过今天再说:“我们已经查到了嫌犯搭乘的车辆,准备继续沿这条线索找下去。”
“查到车了,那破案就快了,”赵副局长欣喜地道,他刑侦出身,虽然当上市局大领导,对破案常识性的东西仍旧了如指掌,准备再给林奇加把劲,“我限你三天破案怎么样?到时市里给你们办庆功宴。”
此话一出,林奇差点儿跳到会议桌上,他压根儿没想庆功宴,此刻只想压压领导的欲火,这三天破案的军令状一立下,他短暂的刑侦生涯怕要宣告终结了,急忙冷静地道:“呃……现在虽然查到了车,但歹徒非常狡猾,还做了不少反侦查措施,目前我们要摸清对方真正的身份,难度还是有一点儿。”
赵副局长见他这副没底气的回答,便知查车定是出了问题,不过他也理解专案组接手没几天,今早贴纸条的事也怪不到林奇头上,便不再提限期破案,只是有一个要求:“不管你们需要哪些资源、哪些部门配合,尽管提,但绝不能应了纸条上的话,闹出第五起案件!”
第十九章
这场临时案情通报会结束,送几位领导下楼后,张强来到脑袋巨大的林奇身边,耳语几句,伸手向夏明招招,三人来到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张强关上门,郑重地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闹这么大,有个猜测,我想应该让林队知道。”
林奇惊疑地望着他俩:“什么猜测?”
“我和夏明都怀疑,两名歹徒背后,那个全程指挥的人才是主谋,而且此人很可能就躲在这里。”
“躲在这里?你是说我啊!”林奇环顾四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
“呃……我是说躲在信息中心。”
“信息中心?”林奇吃惊地先看看张强,又望着夏明,夏明犹豫片刻,也点点头。
张强继续说:“准确地说,有可能是信息中心的人,也有可能是大康公司的人。”
他将两人根据全景监控看出的疑点,实地循着歹徒路线的测试以及推断的理由讲述了一遍。
林奇不久就陷入沉思,他虽然不懂电子刑侦,但听了他们两个专业人士的介绍,从概率上讲,这样的怀疑是成立的,他看着夏明,过了片刻,顿时大怒:“你昨天就这么想了?”
“是的。”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夏明心里大叫冤枉,昨天他明明暗示了这种可能,林奇自己说什么幸存者偏差把他打发了,如今又怪他头上,但想来跟他没什么好争辩的,只好说:“我觉得这个怀疑太耸人听闻,我是安防公司的,又没有证据,这些话不能讲。”
“算你还有点儿常识,若果真如此,你这大嘴巴乱讲一通,打草惊蛇,主谋把一切证据直接销毁干净,这案子就没法破了。”
夏明心道我什么时候又成大嘴巴啦,还不是你查出一点儿小进展,就当破了案一样。
林奇回味着刚才张强的一番解释,慢慢点头:“你们刚才的话倒是启发了我,我认为,凶手要么是信息中心的人,要么就是你们大康用三代系统的员工!”
两人顿时惊愕,这不是他们的结论嘛,怎么瞬间变成他们俩给的启发,他下的结论了?
只听林奇继续道:“把所有已知线索都串联起来,案子就清晰了。歹徒四次的下手目标,都是安防公司的代理商。他们几次三番躲避监控,知道盲区,不是运气。从出租车的调查看,他们的起点和终点都是成片没有监控的区域,他们对我市的电子安防布局十分了解。第五点……”
夏明纠正道:“好像还是第四点。”
林奇暗数一下,还真只说了三条,他厌恶地瞪了眼夏明,谁在乎这种细节,倔强地继续说:“第五点,早上对方把纸条放在刘局的车上,刘局是中心一把手,谁认识他?要么信息中心的人,要么安防厂商的人。总而言之,这次对方的针对性太强了。”
两人都点头认同,心里都在说,林奇好像也不是白痴。
林奇见他们欣然点头,也很高兴,继续给他们科普:“我们刑侦队办的这许多案子中,反侦查能力强的,遇到过不少,但过去的反侦查能力,主要是一些破坏现场痕迹等手段。电子刑侦是新兴产物,这是第一次遇到专业反电子刑侦的对手。”他话锋一转,“夏明,遇到这种专业对手,正是体现你水平的时候,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能不能把人找出来?”
夏明尴尬地说:“目前监控这部分工作,我觉得很难有新的进展。”
“怎么?”林奇不高兴了。
“我这边主要是从监控里找人,歹徒既然知道盲区,没被拍进去,似乎也束手无策。”
林奇烦闷地吐口气。
张强也说:“电子刑侦跟其他刑侦技术本质的道理一样,首先要找出电子痕迹,现在歹徒没留下电子痕迹,这方面的调查很难进行下去了。当然,查自然要接着查,但我同夏明看法一样,预期结果不乐观。我倒是觉得,案子固然是要破,当务之急,还是同赵局说的那样,不能出现第五起案件。”
这话一下子惊醒了林奇,他和张强都是系统里的人,深知轻重缓急。这案子单纯性质上不算严重,没有死人,只是财产损失,歹徒嚣张了点儿,也不至于惊动省厅。
正因为之前省市两级担心安防体系有问题,半年后的G20迫在眉睫,这可是不能出半分差错的大事。如今全景监控拍到了歹徒是从盲区绕过去的,他们是怎么知道盲区位置的,虽然还只是猜测,但好歹是一个解释。
如果最终抓不到人,林奇相信自己吃个处分,在支队里很没面子,也就罢了。可赵局今天已经开口,要什么资源都给你们,但绝不能如歹徒所言,滨江区出现第五起,这要是破了戒,林奇真当难以立足了。
林奇当即焦躁起来:“纸条上说在滨江区动手,不知是真是假,也许是故作疑兵,在其他区下手。”
在这件事上,张强和林奇是站在同个船头的,此案领导们都知,要靠电子刑侦来破,专案组才设在信息中心,张强是中心电子刑侦的负责人,若出了事,责任当然不是几个局长担,林奇好不了,他也跑不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当真的准备。若在其他区出了第五起案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真在滨江区出事,那问题就严重了。”
林奇点点头:“我觉得我们要安排大量警力和便衣,二十四小时巡逻,但是滨江区这么大,该如何划分重点片区,如何布防,需要你们这边研究。”
对于这件事,林奇并无经验,也没有刑警有经验,刑警只干过围捕歹徒的计划,可从没接触过这种整个区的布防,这都相当于防止恐怖分子袭击的行动了。
“那当然,”张强爽快答应,说,“我跟夏明划出重点区域,你们刑警给出通常抓捕的周围警力配备、调度时间等数据,我们再按照安防地图,整体计划。”
商量已定,三人均觉案情重大,都不敢怠慢。
第二十章
夏明刚回岗位不久,又接到了李忠厚的电话,对方还是把他约到一楼大厅外的角落,一见面,就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我觉得这几次案子,是有人专门针对我们大康公司。”
夏明皱了皱眉,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表态。
“你看,四起案子的受害人,我核实过名字,都在我们大康公司的客户名单里。歹徒只绑架抢劫,没有伤害人质,事后刻意留下纸条,显然是为了扩大案件影响力。四次案子歹徒都躲过了监控,他们很有可能知道监控的拍摄盲区。再加上今天的事……”
夏明直接打断了他,怀疑地看着对方:“等等,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照理说,李忠厚虽然大部分时候也在信息中心,但他毕竟不是专案组的人,这些犯罪细节是不应该知道的。刚刚开会之所以他也在,因为他也是大康公司的领导,只是会上没有提到案子的这些细节。
李忠厚理所当然地说:“张强告诉我的,他让我关掉三代系统,自然把这些都跟我说了。”
夏明不动声色地思考他这话的可信度,因为主谋很可能就在信息中心,每个人都有嫌疑,只是李忠厚嘛,他做了这么多年高级工程师,肯定很有钱,夏明也想不出他能有什么犯罪动机,暗笑一声自己太过敏感了。
李忠厚见他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还有些情况是早上看到纸条后听万局说的。”
“早上你在会展中心?”
“是啊,我们是最大厂商,我的工作肯定得陪着中心的领导。正是早上的纸条,让我产生怀疑,歹徒为什么要把纸条贴到刘局的车上,难道他们知道信息中心在查案,刻意挑衅?还有,歹徒怎么知道刘局是信息中心的一把手?”
夏明相信这个问题很多人都会起疑,但今天会上没人说主谋或在信息中心,诸如此类的推测,毕竟这话可不能乱说。夏明故作不知:“那你觉得呢?”
李忠厚斩钉截铁道:“我认为这些案子是其他厂商找人干的!”
“为什么这么做?”
“针对我们的三代系统啊,你瞧,所有案发地区都是我们三代系统的布控区,附近大多数设备也是我们家的。到时破不了案,别人就有借口说三代系统没用,还会说安防数据掌握在民营公司手里,很不安全。张强就是以这些理由要我们停止研发的。三代系统一旦借着G20东风,全面推广开,安防市场的份额就要被我们一家通吃了,其他厂商有足够的理由为此铤而走险。”
夏明摇着头:“商业归商业,大家都是给公司打工的,谁会冒险为了争取公司的利益,自己去干犯罪的事?”
“站在员工个人角度来说当然不会这样干了,如果是公司层面找人干的呢?公司一旦做大后,就不是老板个人的了,尤其我们安防这种特别靠关系的行业,哪家背后没人?几个大股东的股份也不全是他们自己的,没有足够利益关系,安防的招标可不好拿。背后的交易我们这级别的是不会知道的,有时候,别人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否定三代系统罢了。依我看,海华是最有动机这么干的。”
“你是说应文博?”
李忠厚淡淡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四年前黄金盗窃案实际追踪工作是他做的,今天早上他也在会展中心。对了,张强已经在向上级反映,我们三代系统记录了所有安防数据,这种操作不安全。按道理讲,以前数据只有公安能查,现在我们公司也能查,确实有点儿不安全。不过你得站在自己公司立场上,可不能被他当枪使。”他停顿片刻,意有所指地说,“有困难找万局,他会帮我们的。”
李忠厚走后,夏明陷入了思索,这次的案子似乎不单纯只是案子了,信息中心也不再单纯是查案的地方,在各种利益纠葛中,平静的水面下波涛汹涌。
张强和李忠厚,更该信谁的话?
至于李忠厚几次提到的万峥,他和公司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何李忠厚断言他会帮大康?夏明想了想,这种问题还是别揣测了。
今天在会展中心,又是谁有能力、有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纸条贴到了刘局长的座驾上?
接下去案子会走向何方,夏明也没有答案,他对继续通过监控找到两名歹徒并不抱多少希望。
第二十一章
今天是周末,下午姐夫沈研打来电话,说如果有空的话,爸妈想让夏明回家吃顿饭。
原本这样的电话总是他妈或他姐打,自从过年后,夏明就没再和家人说过一句话,信息、电话通通不回,唯有沈研还能和他聊上几句。
夏明自从三年前和江文灵重新相遇,知道了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后,两人重新走到了一起。可是三年来,无论夏明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说服家人接受江文灵,他们怎么都忘不了江文灵曾给他们带来的危机,无法原谅她。
一个多月前,正值春节,夏明破釜沉舟,趁此机会硬把江文灵带进家门,想着春节期间不宜动怒,家人虽不情愿,但已僵持了三年,想来总归还是会接受江文灵的。谁知一向待人客气的夏正勃然大怒,全家人都指责夏明被这个满腹心机的女人欺骗,当场把她轰走了。
此后,夏明一直用断绝家庭关系这种看着幼稚,但世人还是屡试不爽的招数,逼迫家人同意,但他父母在这件事上,心结难解,态度反而更加坚决。
他父母居住在城西的一个别墅小区里,夏明来时,父母和姐姐一家正在吃饭,见到他时,大家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沈研打电话给他时,他称正在加班查案,原本大家以为这又是他不愿回家的借口。突然见到长久未曾碰面的儿子,夏正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母亲舒珮珺更是高兴,连忙招呼他坐下吃饭,还有那五岁的小外甥也亲切地跑过来嚷着要舅舅陪他玩。
夏明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愧疚,他知道家人都善良且很关心他,只是江文灵的事,立场不同,心结难解,始终是条鸿沟。
他一坐下,大家都热情地问起他的工作、生活,久违的其乐融融重新萦绕在家中,谈笑间,夏明突然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也许江文灵正和那个男人共进晚餐,一种苦涩的情绪又不禁涌上心头、跃上眉头。
夏正看出儿子有心事,小心地试探道:“你和那个江……怎么样?”
夏明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爸:“我今天来,就是想再找你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夏正严肃道:“我们的态度不会变,我无法接受你和这样的女人结婚。”
“如果我一定要呢?”
“你是成年人,你要结婚,谁也拦不住,但她走不进这个家门。”
夏明眼神松动,过了片刻,恳求道:“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
“你知道这点很好。”夏正寸步不让。
夏明盯着他爸看了几秒,重重地吐出口气,起身就要离开。
舒珮珺连忙叫住儿子,转移话题打圆场:“小明,家里原来的保姆偷首饰,我们报警,派出所抓了,可她不承认,又给放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夏明随口道:“不是现场抓到的,她又不承认,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认识很多警察,能不能找他们……”
夏正不满地打断道:“就几万块的事,当买个教训好了,这房子就我们两个人住了,以后也用不着请保姆。”
这话是冲着夏明说的,原本夏明与父母同住,即便他后来买了房子,平日加班晚了也会就近回来住,自从过年后,他再也没回过家。
夏明看了眼父母,心有不忍,想着争吵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只会把这笔账继续算到江文灵头上,只好坐回位子上,重拾碗筷,顿时大家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氛围中。
姐姐夏梦飞偷偷碰了下沈研,让他说点儿什么,沈研对感情问题没有发言权,只好把话题转到工作上:“小明,今天早上在刘局长车上贴纸条的犯罪嫌疑人抓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