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描述,似乎暂时没发现不妥的地方,这种情况好像也合情合理。凶手把轮胎遗弃路上,开车的高中老师经过,拿走了轮胎,卖到了修车铺,而且这老师填写的住宅地址,刚好是顺路。
也就是说,老师下班后,沿着建设路开,发现了轮胎,拿走,继续沿着建设路开回家,路上经过了那家他习惯洗车的修车店,就把轮胎卖给了店家。捡到轮胎的地方和修车店,都在他家与学校这条路的中间。合情合理。
高栋不甘心,废了这么大力气侦察轮胎的归属,结果又像上次查电瓶车一样?
他道:“你认识李爱国吧?”
“李爱国?哪个李爱国?”
“以前县公安局的副局长。”
“他?”老师激动道,“他不是死了吗,我怎么会认识他?你们不要栽赃啊,我就捡了几个轮胎,你们把我和他提一起干什么!”
高栋盯着他的反应,笑了笑:“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老师只好强自忍着平静下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栋道:“你认识李爱国吗?”
老师坚决回答:“不认识!”
高栋道:“你认识张相平吗?”
“谁是张相平?”
高栋没直接回答他,只是道:“你对李爱国被杀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又不认识这么高级别的领导。”
高栋吐了口气,道:“你现在说实话还好。如果我们查出来,你认识李爱国或者张相平,你就麻烦大了。”
老师激动道:“你们胡说什么!我是个老师,本本分分的老师,我不就捡了几个轮胎吗?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高栋道:“你知不知道你捡的这几个轮胎,跟一二六特大杀人案有关?”
“不…不会吧。”老师被他吓得脸色惨白。
高栋笑了笑:“要不然我们找你做什么?你捡几个轮胎这种事,我们好玩呐,费了千辛万苦找到你。”
“你,你不要乱说,让我想想。”老师突然冷静下来,随后道,“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想起来了,李爱国是十二月初出的事吧,那时我在杭州,我在杭州省教育学院接受培训,全日制的两个星期培训,学校还有三个老师跟我一起去的,你可以问他们,这期间我们没离开过杭州,不可能回到白象县,我跟案子不可能有关系。”
高栋心里一沉,如果连不在场证明也有的话,那么眼前这个老师就完全排除是凶手了,那么这次调查,也将像上回查电动车一样,彻底地无功而返。
高栋失望地站起身,吩咐其他人把他讲的情况跟学校那边核对一下。
到了傍晚,张一昂回来报告:“老大,查过了,这个杜文维老师十二月二号到十四号期间,一直和学校另外三个老师一起,在杭州省教育学院进修,他们上午下午都要接受上课培训,四个人住在一个宿舍,并且没有人中途离开过,天天晚上都在。而且他是前年从安徽挖过来的高级教师,确实不认识李爱国和张相平。另外他也没有奥迪车。他供述的卖轮胎时间也和修车店里的记录吻合。”
高栋叹口气:“看来凶手又玩了出帽子戏法。算了,把他放了,跟他道个歉,就说因为追查轮胎赃物的关系,影响了他一天的工作,让他为我们公安保密,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提了。”
“恩,好的。”
高栋走到窗户旁,静悄悄点起一支烟,望向远处:“凶手,你到底在哪呢?”
第五十章
到了周末,就进入腊月。
年前的最后一个月,往往是社会案件高发的阶段,有些好逸恶劳的务工人员想体面地回家过年,总会选择干上一两票。
所以,这个月是盗窃、抢劫的高发时间段。
公安也不可能因为一二六案子没破,一直拖下去,如果又冒出几起影响大的社会案件,这个年对于公安更是不好过。而且案子虽没破,年终奖总归要发,总得腾出一部分人扫黄赌毒罚款。
况且,案件到现在,已经彻底进入了死胡同。
王孝永非常后悔接手这案子,原本他以为这案子影响大,可供调配的警力多,况且案发点附近布满监控录像,抓着凶手很容易。破这种大案,最能积攒政治资本。
谁知案情虽不复杂,只是凶手太狡猾,所有证据都只给他们调查一半就没线了,他带来的刑侦专家也彻底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只期望突然某一天,凶手或许被其他案子带进来,从而“曲线救国”,破了一二六的案子。
但谁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因为凶手是个高智商的人,这种人行事不会找同伙,更不像社会上那些悍匪,有时酒后吐真言,就摔出去了。
王孝永现在想的,就是怎么能甩手不干,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才能卸下专案组组长的头衔,回到厅里继续当他的处长。
所以,对于县局建议暂时调回一二六的人马,把主要精力集中在严打年末治安案件上,王孝永并没意见。
而他找人跟踪保护了几天王修邦,发现王修邦的行动轨迹很规律,每天经过的地方,根本没有凶手下手的机会,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高栋一伙对王修邦的人身安全漠不关心,原来高栋早就发现这点,并且看出凶手之所以发短信、打电话给王修邦,是因为王修邦是林啸的直接领导,不发他,还能发谁?
王孝永也自然撤回了跟踪保护王修邦的人手,忙其他事了。
当然,警察放弃跟踪王修邦,徐策也注意到了。
县郊一个小型的高栋小区,金屋花园。
这个小区去年才造好,所以只住进了很少一批人,另有些房子尚在装修,大部分的房子都无人居住。后面小区的二期、三期工程还在开发。所以,小区的物业安保自然也没健全。
晚上七点,城管局副局长邵刚来到了金屋花园,这里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他四十多岁,精力旺盛,有钱有权,自然不愿意天天对着家里的黄脸婆。
前年他认识了一个水嫩漂亮的专科大学生,尤其床上的功夫让他痴狂,于是他就购置了这处房子,把小情人安置到这儿。
通常他一个星期至少三天在此过夜,他原配老婆当然有所耳闻,但她也想得开,男人混到了这级别,哪有不出去玩的?看到身旁的官僚尽是如此,她也心理平衡,和另外几个官员的太太经常一起打麻将,或者购物,享受生活。对他的私生活,并不干涉。
邵刚走进五号楼的楼道,他刚按亮了楼梯进口的触摸灯,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随即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别动,一动就崩了你!”
邵刚原本性格很“悍”,所以早年进了城管队时,出去管理,大家都怕他。但他当了好几年的副局长,那种彪悍的性格已经淡化了不少。此刻知道一把枪顶在脑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好,遇到年末抢劫的了。
这里是县郊,又是新小区,歹徒挑这里正合适。
他嘴巴抽了抽,发不出声音,双手悬在空中,依然保持着按灯的姿势,腿脚微微发抖,眼角慢慢转过去,看到一个戴着毛线帽和一只白口罩的男人,正用枪顶着他的头。
歹徒道:“兄弟,借点钱回家过年,配合点,你要敢乱喊乱叫,咱哥俩同归于尽吧。”
邵刚喉咙发干,想着自己多少是个见惯世面的人,要冷静下来,不要把对方逼急了,这种亡命之徒逼急了,会真开枪的。他不就想要钱嘛,要多少,全给他就是了。他颤声道:“哥哥,我…你要钱,尽管拿去。”
歹徒冷声一笑:“好,走,上楼,到你家里拿。”
“为…为什么上去,我包里有。”
“别他妈废话,你以为老子想在外面用枪顶你个头啊!手抱胸前,上去,进屋!”
邵刚只好照做,手抱在胸前,被他用枪顶着后脑勺,一步步小心地往上走,到了二楼他家门口,歹徒道:“里面还有人吧。”
“恩…,有一个。”
歹徒掏出准备好的一块胶布,贴到了猫眼上,因为他担心如果里面的人听到开门声,趴到猫眼上看到外面情景,很可能会锁着门,不让他们进去,跑进房间报警。同时,也贴住了对门的猫眼。
这个歹徒想得很细致。
“开门后你叫她别出声,她一喊,我先崩了你。你看清楚了,这是真枪!”歹徒刻意把枪往他目光一侧晃了晃,让他看到金属壳子,那可不会是把玩具枪。
邵刚痛苦地咬咬嘴唇,颤抖地掏出钥匙,转动着开了门,一开门,里面的一个小姑娘正要扑向他,突然发现有个人正用枪顶着他,刚要叫出声,邵刚急喊:“别叫!这…这是我朋友。”
小姑娘麻木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歹徒嘿嘿冷笑一声:“兄弟,这就对了嘛,我只借点钱就走,大家都不想事情弄大。”
说着,顺手把门关上,把邵刚和小姑娘一起逼到沙发坐下。随即从口袋里摸出条绳子,道:“你先把你的小情人捆上。”
“这…”
“不照做嘛?你们不捆起来,我怎么拿钱?”
邵刚还是没有动。
歹徒嘿嘿一笑,把枪口对着邵刚晃了晃,他更能看得清楚,这真心是一把真枪。
邵刚只好照做,把小姑娘先捆了起来,随后,在歹徒的逼迫下,邵刚先把自己的脚捆起来,歹徒又一手拿枪指着他,一手把邵刚的两只手都分别绑在了沙发把手上。之后,他小心检查一番,把枪放进口袋,拿出新的绳子,双手把邵刚和小姑娘重新绑了一遍,把两人捆成粽子一样动弹不得,还在嘴里塞上了毛巾。
做完这一切,歹徒笑了起来:“邵局长,你还真心挺配合的嘛。”
邵刚被堵的嘴巴发不出声音,但他眼神中显现出他此时心中的震惊。这歹徒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的?
歹徒继续道:“这枪,是真枪。你知道这枪哪来的吗?嘿嘿,这是李爱国的枪。”
邵刚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歹徒继续道:“那么你就该知道了,今天我找上你,可不是为了借钱回家过年,我是要借走你的命。至于你嘛,小姑娘,原本你和这件事无关,谁让你做了邵局长的情人呢?这几年优越的生活条件品尝够了吧,好好年纪,却不去自食其力,你也是个好逸恶劳的人。你花的每分钱,事实也充满了更多人遭受不公的待遇。所以,你们两个,再见吧。”
他手里摸出了一根小巧的电击棍,走上去…
第五十一章
城建局副局长胡生楚,安徽人,来白象县已有十余年,老百姓都叫他“胡牲畜”,据说他儿子和县长儿子合伙开公司,承接县里市政工程,做出的都是豆腐渣,家里着实有钱。
旧城改造的拆迁队,听说有部分是他儿子找来的。
他当然更要死了!
胡生楚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很注重养生,只要没有应酬,也没有下雨,他每天晚上晚饭后过半个小时,都会绕着小区外的区域慢跑,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寒暑不改。
今天也是一样,只不过今天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说不出为什么。
他和往常一样,慢跑在小区外一条林荫道上,这条路上车辆行人本就不多,夏天时也会有些人和他一样,锻炼身体。但如今已是腊月,锻炼身体者寥寥。
他在人行道上跑着,进入了路边一棵大树的背面阴影里,随即他突然失去了知觉。
深夜十一点多,远处有人放起了烟花,只是谁也没注意到,这旁边的农田深处,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第二天,林荫道上布满了警车,王孝永、高栋和郭鸿恩都站在路旁,王孝永脸色惨白,抽烟时,手指都会不经意间微微颤抖。
过了些时间,陈法医从旁边的农田里走出来,王孝永着急问:“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陈法医道:“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昨晚的下半夜,具体还要实验鉴定。死者和前两次案子一样,都是被人用三棱枪刺扎中心脏死亡。现场发现了脚印,目测和张相平案留下的脚印属于同个人。”
一名刑侦专家道:“看来凶手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脚印,他也不需要掩饰了。”
王孝永狠狠吸了口烟:“其他还有吗?”
“死者是被人先在人行道上制服,再拖进农田的,我猜测,凶手还是用了老套路,先用电击棍击昏。总共大约拖行了五十多米,在农田深处,又是半夜,所以我看,很难有目击者。”
“就这些?没其他线索了?”王孝永声音发颤。
陈法医道:“我们物证科能做的就是这些,这条路上没有监控,恐怕…恐怕比上两次案子更缺少线索。”
王孝永目光闪烁不定,挣扎好久,把视线投向高栋和郭鸿恩:“高局,郭局,又一个城建局的副局长,这事你们看…”
郭鸿恩默不作声,高栋抿抿嘴,想了片刻,道:“没办法,咱们几个去省里接受调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