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援朝肯定地点头:“对,我完全想清楚了。”
顾远摩挲了下腮帮,笑了:“叶叔,我答应你。你也要遵守你的诺言,好好地生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叶晴和阿姨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你说对吗?”
叶援朝叹气点点头:“对。”
“那么,就让日子,回归正轨吧。”
至此,顾远终于彻底放心了,叶援朝彻底想明白了,永远不会再去找沈家报仇了。当王宝国案子发生后,顾远帮他做伪证,并且劝他不要报仇了。叶援朝虽然答应了,但顾远知道,叶援朝那个时候的应允是假的,他过去生活的支撑和希望倾塌了,他宁愿自己死也要和沈家同归于尽。他早晚会去杀沈家的。
现在的叶叔,顾远相信他永远不会去报仇了,因为叶叔担心拖累自己,如果叶叔被抓,警方下一步的矛头一定会指向自己,所以,叶叔不会再杀人了。
对于顾远来说,报仇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实上,叶晴和阿姨生前对他不好,使他十几年没有踏进叶家半步,他只关心叶叔一个人。只要叶叔好好地过下去,他就放心了。
顾远先杀了胡海平,但警方还在怀疑叶叔,为了最大程度帮叶叔洗脱嫌疑,没办法,他只能再杀邵小兵。
总之,一切到此结束。
叶叔从此安稳地继续过日子,自己的未来也可以适当地憧憬一下了。
今天是这些天来顾远心中最开心的一天。可他并不知道,自来好梦易复醒。
第五十一章
“我爸怎么会自杀的!我妈去哪了!”高栋面前,坐着一个二十来岁,头发染成黄色的毛头小子,此刻,正瞪着高栋,目光咄咄逼人,口中也是一副质问的语气。
高栋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沙发里,手指交叉着摆在身前,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对不起,这些问题还处于侦查阶段,不方便告诉你。”
“我是邵小兵儿子啊!我爸死了,怎么死你还不方便告诉我,你这算是办什么案子!”
高栋瞳孔微微眯了一下,隐然有些怒火,却没有发作,只是鼻子冷哼了一声:“江伟让你把你家保险柜打开看过了吧?里面有什么?”
年轻男子一脸不屑:“我家的东西,不需要你管,我就问你我爸——”
“啪”一声,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高栋一把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瞪着他:“我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男子被他气势顿时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装嘴硬道:“你…你想干什么?你专案组组长了不起吗?我爸死了啊!你怎么不去抓凶手,对我凶什么!”
高栋咬住牙关,走到一旁拿起电话就拨:“江伟,你马上过来把他带走!”
没几分钟,江伟带走了男子,又回到高栋办公室,问:“老大,怎么了?”
高栋怒道:“邵小兵教出什么杂种儿子!在我办公室里大呼小叫!”
江伟连忙尴尬地解释:“他…他可能年纪小,不懂事。”
“不懂事?二十几岁的人还不懂事?仗着他老子是公安局长,在外横惯了吧,还有他舅舅,听说是什么上市公司董事长?哼,这种货色自以为了不起,敢在这里摆谱。你,带他去审讯室。”
“去审讯室?这…这不太好吧?”
审讯室是审问犯人的地方,像带受害者家属做笔录,都是去专门的办公室,有烟和茶招待。
高栋道:“对,就是去审讯室,让张一昂来审,他不开口就揍他!”
江伟脸上一片阴晴不定,他是高栋教出来的,当然知道高栋审人的手段。可高栋自己嘴里从来不说该如何审人,都是让手下人去办,向来只说句“一定要想办法把话问清楚”,怎么问,随手下想各种办法,他不管。他更是不可能会亲口指示殴打犯人。何况,这次不是犯人,是被害人亲属。
江伟只能口头应允,退出去,找张一昂商量,再去给邵小兵儿子做思想工作。
半个小时后,张一昂来办公室报告:“老大,差不多问好了,邵聪说他家保险箱没少任何东西。”
“枪在吗?”
“不在。”
“有问过他爸通常把枪放在家里哪里的吗?”
“他说他爸从来不把枪放家里,要么放单位,要么放公文包带身旁。”
高栋啧啧嘴,叹口气:“好啊,枪果真丢了啊。”
张一昂沉吟道:“如果真有凶手谋杀,凶手只拿走了枪,家中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连邵局公文包里的钱都在,这似乎不合常理。”
高栋叹口气:“只拿枪不碰钱,一来更显得邵小兵是自杀的,二来凶手不要钱,这种人更危险呐。对了,保险箱里放了什么?”
“邵聪这小子闭口不谈。”
高栋眼珠一转,道:“估计是他们家见不得光的东西,怕他爸死了,万一箱子里东西被人知道,要没收家产了。咦,你说他家这么大一个保险箱里会放什么东西?邵聪这小子不是在澳洲留学,一年回来一两次吗?邵小兵往保险箱里放什么东西,总不会详详细细跟他儿子说吧,这小子怎么就那么肯定保险箱里一样都没少?”
张一昂道:“早知道趁这小子回来前,咱们直接打开保险箱看看了。”
高栋冷笑一声:“有这么容易的事吗?邵小兵虽然死了,邵家的各方面关系还都在,县局里也有几个邵小兵的心腹,我们这么做,万一他们说少了东西,我们就说不清楚了。”
“嗯,那倒也是。对了,老大,王宝国的亲戚和一些他们检察院系统的人来问案子调查进展,特别是想知道人究竟是不是邵小兵杀的,连胡海平的人都怀疑也是邵小兵下的黑手,这些天人一波接一波,我都打发不断。”
高栋苦笑着摇摇头,道:“让你查王宝国被杀那天,邵小兵的不在场证明怎么样了?”
“监控显示邵小兵当天五点多就下班回了小区,但不能排除他此后是否又离开小区了,去找王宝国。因为他们小区内的绿化带有多个监控的死角,完全可以绕过去。”
高栋倍感无奈,他深信这是一起谋杀案,王宝国不可能是邵小兵杀的,邵小兵也不可能是自杀,所以才让张一昂去调查邵小兵的不在场证明,来说服所有怀疑邵小兵先杀老婆后自杀的人,但现在这番调查,给不出不在场证明,这岂不是很尴尬?
高栋叹口气,道:“再有人来打听案子,你就说案子还处于侦查阶段,不要妄加猜测,让他们等我们调查完了再说。”
“好的。”
张一昂正要走,高栋思索一下,马上叫住:“你待会儿单独把邵聪叫出来聊聊,跟他说检察院和法院都怀疑他爸杀了人,然后又杀了他妈,再自杀。你告诉他,现在我们警方的调查难以还他爸清白,需要他这边的配合。你私底下问他保险箱里有什么东西,凭什么认为没少东西的。还有,让他回家仔细地看看,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
第五十二章
下午,张一昂告诉高栋,他私下跟邵聪聊了很久,总算开口,说保险箱里原本有五根金条,每根重一公斤,现在只剩下两条,其余首饰珠宝等都完好,另外还放着一些钱,他不知道原来有多少,总之,保险箱里还剩几十万。至于保险箱里还有什么东西,邵聪一概说就是这些,是父母这些年收入加投资攒下来的。
高栋冷笑一声:“收入加投资买了五根一公斤重的金条!哼,不过这事也跟我们无关。”他转念一想,吃惊道,“少了三根金条?三根按市价算,足足有一百多万!”
张一昂道:“邵聪不能肯定少了的这三根金条是父母拿走派用场了,还是被什么人拿走了。不过我想,如果是凶手拿走了金条,其他首饰珠宝也不该留下呀,还有钱,也留在箱子里。或许是邵小兵拿走卖了。”
高栋不屑地嗤了一声:“把金条拿走卖了?邵小兵会缺这点钱?我听说早年邵小兵住山庄别墅,光占地就一亩,后来被人举报了,为显低调,才搬到这商品房里住,他妹夫还是妻舅来着,貌似是宁县大富豪,邵家有的是钱。他把金条拿去卖,丢不起这个脸。”
张一昂继续猜测道:“会不会他拿去送其他领导了?”
高栋想了想,道:“有这个可能,但万一不是呢,万一金条是被凶手拿走的呢?”
“那也不该只拿走三条,留两条,还把其他首饰珠宝和钱都留下了。”
高栋摇头道:“如果胡海平和邵小兵案是一个人干的,那这个人杀人的首要动机是仇杀,而不是为了钱。有可能是他看到了金条,忍不住带走了。如果他把钱财全部带走,显然邵小兵案子就能直接认定是谋杀,而不像现在我们查来查去,找不出谋杀的直接证据。换成一般的凶手,见到这么一堆财富,一定全部搬空了,这家伙在关键时刻依然不贪心,很理智,很难对付。当然,说不定除了金条外,其他现金什么的,他也拿走了一部分呢。”
“可是保险箱之前老陈他们查过,关得好好的,并且找不出其他人的指纹,而且保险箱这么隐蔽,凶手未必能发现吧。即使发现了,要打开也需要邵小兵提供密码啊。”
“只要戴上手套就行了,整个房间都没发现第三人的脚印和指纹。地有拖过痕迹,肯定是为了除脚印,自然,他也会戴上手套避免留指纹。”
听高栋这样说,张一昂抿抿嘴,低头沉默不语。
高栋瞥了他一眼,奇怪问:“怎么了,有什么想法?”
张一昂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老大,有句话我说了怕你不高兴。”
“说吧。”
“我觉得…我觉得这次案子您都是在猜测,没有…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担心…担心这样下去会跑偏方向。”
高栋愣了一下,吐口气,默认式地点点头。
没错,邵小兵案发后,一口认定是谋杀的只有高栋一人。以往高栋办案,从不轻易下结论,所有的结论都是依据调查结果的确凿证据。
但这回呢?
证据在哪?凭什么咬定是有人谋杀了邵小兵夫妇?
怪不得下属会对破案的前景悲观,连到底是谋杀还是自杀,尚且难下定论,更不用说找准破案的正确方向了。
高栋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你说的没错,有些确实是我的猜想,而不是有根据的推理。但我们把邵小兵事发前后的所有线索罗列出来,如果是自杀,疑点就太多了。首先,王宝国被人割喉,胡海平被人设计杀死,两起案件调查都没有实质进展的情况下,邵小兵何必畏罪自杀?当然,很多人猜是他老婆要举报,他杀了他老婆,后来担心事情败露,所以自杀。但你想象一下,他老婆知道了会举报吗?如果举报,整个邵家家族就垮了。其次,当天晚上邵小兵家中传出盘子打翻的声音,如果那时是邵小兵跟他老婆在打斗,打斗痕迹呢?你可以说是邵小兵清理了现场,但他既然要清理现场,何必后来又畏罪自杀?第三,如果是邵小兵本人开车离开小区,前往沙滩,为什么车上的遮阳板翻着?好吧,也可能是他白天忘记放下来了。可是沿路所有监控中,没一张拍到他的面部,难道他沿途开车身体都靠后躺着?这巧合得很不自然吧。第四,他先开车到沙滩,后来又开车到了一公里外的村庄,此时又步行回到沙滩自杀,这更不靠谱吧?”
张一昂点点头。
高栋继续道:“咱们之所以判断邵小兵自杀的根据,就是山坡上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并且脚印穿的是邵小兵的皮鞋,脚印所有人的大致身高体重和邵小兵符合。但有没有可能凶手用了某种我们想不到的办法,既让邵小兵自杀了,又成功在现场留下这些自杀的特征呢?暂时没想到,不代表就不可能。”
张一昂点点头,认同了高栋的看法,想了想,道:“老大,可是现在对邵小兵案子的调查似乎找不到实质的突破口,要不我们重点还是回到王宝国和胡海平案子上查?”
高栋咬了咬嘴唇,沉吟半晌,摇摇头:“从犯罪的复杂程度上看,王宝国案子最简单,邵小兵案子最复杂。最简单的案子留下的证据也最少,我们查了这么久,既然还没找到实质证据,再往下查破案的成功率也是渺茫。相反,邵小兵案子最复杂,凶手做的工作最多,我不相信一个罪犯能把一切环节都考虑进去,总有他疏忽遗漏的地方,现在我们有很多疑问没得到解释,只要找出一个,抓出凶手疏忽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能成为案件的突破口。对了,胡海平案子上回让你查案发当天所有进入过单元楼的人,怎么样了?”
“基本上差不多了,案发当天累计共有一百多个人进入过单元楼,大部分是楼内住户,还有一些是拜访住户的亲友以及几个业务员,所有人都安排专人对其身份、动机进行过调查,到现在没发现有嫌疑的人。有几个人体形和那个穿工作服安装石板的人相似,但都排除了可能。”
高栋凝神看着桌面,过半晌,道:“如果你们的调查没问题,那么,看来石板不是人弄下去的。”
“不是人弄下去的?那石板怎么会突然那个时候掉下去?”
“遥控装置。”
“遥控装置?石板这么重,遥控装置需要一个很大的机器才有足够力道把石板推下去吧?”
高栋想了想,道:“你先出去,我再考虑一下。”
第五十三章
高栋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寻思着,如果张一昂他们的调查没有疏漏,即胡海平案发当天,凶手并没有进入单元楼,那么凶手只可能用遥控装置操纵让石板掉下去。
据单元楼对面的那个住户说,他看到石板是立在六楼的。
石板分量很重,要把石板推下去,需要花点力。如果是遥控装置,小型的遥控装置不足以把石板推下去,那会是什么呢?
现场找得很仔细,唯一发现的就是六楼外面墙角的一块奇怪的铁皮,莫非答案果然在铁皮上?
胡和邵两起案子凶手的犯罪手法都闻所未闻,尤其邵案凶手到底是如何做到让邵小兵自杀的,至今找不到线索。
但高栋相信,抛开王宝国案,短时间内胡海平和邵小兵这两个一把手都遭遇如此离奇的犯罪,手法都从没见过,凶手必定是同个人。
他既然敢做出这么大的案子,并且把邵小兵案子做得这么匪夷所思,必然,他用石板把胡海平砸死,不会靠的是运气,而是有充分的把握。
如果杀胡海平时,凶手身处单元楼内,靠用手把石板推下去,那么他当时一定是站在挡雨板上的,这样的目标很大,石板砸下后,发出巨大声响,对面单元楼的人看过来,不可能没注意到挡雨板上的这个人。所以这不可能。并且用手推石板,推的时机和力度把握难以确定,不能保证一定会砸中胡海平。
如果凶手身处单元楼内,并没站在挡雨板上,而是站在窗内,用木棒之类的东西把石板碰下去,也不可能的,因为胡海平走到离单元楼较近时,六楼室内的凶手是看不见他的,没法判断何时推下石板。
凶手没有在单元楼内,而用遥控装置控制石板掉落,砸死胡,那么这一切就容易解释了。只要凶手事先计算好胡海平回家的走路速度,再计算出石板的落地时间,确定出一个点,当胡海平走到这个点时,操作遥控器让石板往下掉,就能砸死胡海平。
但立直的石板往下掉落的过程中,先做一个翻转运动,再做自由落体。而根据上回那个大学教师所说,如果凶手没做翻转运动的时间计算,而是当成自由落体计算,最后的误差很可能会导致胡海平没有在石板落地瞬间,踏入那个半米宽的“死亡”区域。
计算翻转运动所需的时间涉及到了微积分,此前高栋只是怀疑,现在结合邵小兵案判断凶手胆量和犯罪能力,高栋几乎可以肯定,凶手一定接受过大学教育,并且记得大学的微积分知识,身份可能是大学毕业不久、工程师、学校老师这几类。
光确认出凶手的身份类别并不够,茫茫人海,这三类人群在一个县里也数不清,很难逐一调查。
对于胡海平案,关于那个铁皮和遥控装置依旧想不明白。
推下石板需要力道,遥控装置的体型不会小,那么装置是什么样的,会放在哪?
装置是否被凶手事后拿走了?
不可能,高栋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凶手五楼涂玻璃胶,让警方误以为石板是从五楼掉下去的,多此一举的背后必然是要掩盖真正的证据。如果凶手犯罪后能够轻易地拿走装置,让警方知道石板是六楼掉下来的又如何,不还是抓不到他的把柄?所以凶手的装置肯定还留在楼上。
答案肯定是在六楼,但六楼仅留下墙角的一块奇怪铁皮,这一切是怎么实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