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高栋眼神寒光一闪,凶手的物理力学知识可真学得扎实啊!

第五十五章

第二天中午,县局民警就来向高栋报告,村里一户人家前几天捡到了两个滑轮和一根长绳。两个滑轮是同样大小的,直径都在二十多公分,是渔船轨杆上常用的滑轮。而长绳足有八十多米,是渔船上用的绿色的化纤绳,牢度极高。那个村民是在村旁的一个堆着垃圾的滩涂地上捡到的。

高栋兴奋异常,在江伟面前大大褒奖了一番县局刑侦队的工作效率。

这一结果和他的推理完全吻合,证明了他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而这一切根本出发点,就是山坡上只有凶手一个人脚印,邵小兵却能跳崖自杀的“不可能犯罪”。让这一切都得到合理解释的,就是凶手留下了钉在悬崖里的铁钩,以及脚下不小心踩住的绳印。除了用滑轮装置,没有其他办法实现这起“不可能犯罪”。

你犯罪的计划再完美,实施起来不可能百分百如想象中一样。铁钩深深钉进了悬崖里,很难拿走。八十多米长的绳子在操作中,加上半夜天黑,不可避免会踩到。

虽然其他细节处理得很细致,但失误只要有一个,哪怕一个,足够让警方翻盘了。

这一天,整个专案组军心大振。这滑轮和绳子他们一看就知道是渔业用具,要去渔业用品店购买。

于是高栋连忙安排大量警力,去全县的渔业用品店查。县城并不靠海,县城内基本没什么渔业用品店,离县城三十多公里的一个石滩镇是全国闻名的渔港,镇上几千艘渔船,几万个渔民,那里的渔业用品店多的不可胜数。

这一回警方的运气出奇的好,在当天晚上就有了消息,这两个滑轮和绳子是二十来天前石滩镇上的一家渔业用品店出售的。

之所以老板记得这笔生意,因为平常他们店都是渔民和一些渔船上的打工仔来买东西的,而那一次,来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大约三十岁光景,他对渔船上的用品叫不出准确的名字,只是比划着说要买滑轮和网绳,老板问他要买什么型号的滑轮,他叫不出来,只是让老板拿几个出来看看,后来选中了二十几公分的,买了两个,并且买了足足八十多米的绳子。

对于此人的相貌,老板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并且说的是县城一带的方言。宁县县城在北面,石滩镇是第二大镇,在南面,南面和北面的方言是不同的。老板还记得此人开车来的,但具体什么类型的车,记不清了。

唯一的遗憾是店里没监控,店外路上附近也找不到监控。

尽管还不知道此人的外貌,开什么车,但今天的调查已经把范围大大缩小了。

此人是县城周边的人,年纪三十岁左右,身高171到175之间,体重120到140斤,有车,理工科出身,力学知识记得很牢,并且应该会进行微积分计算。

高栋心里细细想象着凶手的整体轮廓,一个三十岁的人还记得微积分,会是什么身份呢?

教师,非常可能。但县城附近中小学所有三十岁左右的男教师合起来至少有个三、四百人,理工科的也至少有两、三百人,排查工作一个个落实下去要花很久。

工程师,也很有可能。但哪些单位有工程师更难统计。

也许是硕士或博士刚毕业的家伙,这类人毕业不久,自然也会记得这些知识。

当然,说不定凶手不是上述三类人中的任何一个,可能在读书时,知识学得特别牢固,过个几年也还记得呢。

暂时还没办法完全把凶手轮廓清晰勾勒出来,但高栋知道现在已经很接近了,只差最后一步。

他忙下令把凶手特征对应到和胡海平、邵小兵相识的所有人中,一个个对号入座进行排查,只要找到有相似度的家伙,立刻重点排查。

现在,主要的谜题还剩两个。

一个是邵小兵老婆去哪了?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始终没有任何线索。即便邵小兵被自杀的过程分析得清楚透亮了,但似乎这一切跟他老婆的消失毫无瓜葛。这其中还有什么未解的关键线索呢?

另一个问题是,邵小兵家里当天到底发生了哪些事?仅有的证据是少了一个沙发坐垫,相隔一个坐垫下被匕首扎了几刀,邵聪说金条少了三根,楼下住户那天下午听到爆炸声,晚上听到盘子打翻的声音。这几条线索哪些是和案件有关,又有什么样的关联程度呢?

如果把这个问题也弄明白了,高栋相信凶手的身份也完全呼之欲出了。

好吧,明天一早再去躺邵小兵家里查询一番。

两天后就是元旦了,过完元旦,市里上回散步的事也处理差不多了,省厅和部里就要给我施压了,时间所剩无几,得尽快抓出凶手才行。

高栋叹了口气,同时也咬了咬牙。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高栋带着法医组的成员再度来到邵小兵家中。

之前高栋已经吩咐过其他警员,继续看护邵小兵家中现场,让邵聪清理完家中财物,暂时住到亲戚家去。今天高栋可能还有些问题要问邵聪,所以让他到家等候。

上回邵聪跟高栋顶嘴,引得他大发雷霆后,县局早就有人跑去邵小兵家族说话,委婉地透露高栋这个人脾气并没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好,他岳父是市政法委正书记,关系绝非邵家可以比的。前几年高栋还是市局处长时,有回下基层办案,当地一位副县长不晓得高栋背景,当众没给他面子,结果不到半年被双规,据说是高栋下的黑手。邵小兵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时讨好高栋,江伟更是对他惟命是从,县局几个相关单位对高栋的任务指派不敢丝毫马虎,如今邵小兵已死,邵聪上回还斥责高栋,现在高栋专注破案没心思计较,但以后破案后高栋来个秋后算账,邵家的把柄这么多,对于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邵家上面也有人,可高栋又不怕邵家的这点关系。而且高栋业务水平高超,省市两级都对他仕途的未来行情一致看涨,好些表面级别比高栋高的领导这几年都来主动拉近关系,万一高栋几年后到省里甚至北京担任要职,铁了心要对付邵家,那就糟透了。

邵聪经家族中人提点,幡然醒悟,对当日的冒失深感后悔,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赶到家门口,给看守自家楼下的警察送烟,希企为自己说好话。

高栋人马一下车,一名看守的警察就上来道:“老大,邵聪按你的吩咐,一早就到了。”

高栋点点头,没说什么,径直朝单元楼走去。

门外候着的邵聪马上跑上前,满脸笑容讨好:“高局,对不起,我年纪小,父亲刚去世,母亲又失踪,前几天情绪差,出言冒失,恳请你原谅。”

高栋冷笑一声,随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道:“没事,我理解,上楼吧,等下或许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邵聪顿时一阵感激涕零,连忙跟着高栋上楼,主动开关电梯,迎接高栋进出。

打开房门,现场一切都如上回一般保存完好。

高栋扫视几眼,对邵聪道:“上回让你瞧瞧家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出什么了吗?”

邵聪指着沙发:“那里少了个坐垫,隔一个坐垫的沙发下面破了,听刑警说是被匕首扎破的。”

高栋点点头,看向陈法医道:“坐垫少了一个是重大疑点,看来问题还是出在沙发上。”

陈法医走过去,把另外两个坐垫都拿起来,指着另一头扎洞的地方道:“可是我这边除了判断是匕首扎的洞外,其他线索都查不到。”

“里面的填充物拆开来看过也没问题?”

“看了,填充物完好。倒是另个沙发也有个破口,但鉴定结果和案件无关。”

“是这排沙发?”高栋指着这套L形沙发另一边上的一排四座沙发,这排沙发正对着房屋的门口。

“那里下面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破口,应该是过去弄破的。”

陈法医搬开四座沙发的第二个坐垫,下面靠里位置有一个拇指盖大小的黑色胶带纸贴着。在这套黑色的真皮沙发上,贴着一块拇指盖大小的黑色胶带纸,一时间还不容易发现。此时胶带纸半敞开,显然是警方此前撕开调查过。

高栋走过去,戴上一副胶皮手套,小心地撕开胶带纸,放到一边,随后手指伸进洞里,掏了一阵后,挖出一块小海绵,这就是沙发基座里的主要填充材料。

高栋看了眼邵聪,道:“你家沙发这里原来就有这个小洞吗?”

邵聪茫然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有吧,但这种小事我爸妈也不会专门跟我说。”

高栋想了想,问陈法医:“这块黑色胶带纸好像是装修用的那种吧?”

“对,水管也用这个。”

“你认为这跟案子无关?”

陈法医犹豫着回答:“嗯…想不出能和案子有关。”

“这里的填充物也没发现问题吗?”

“我们挖了几块海绵带回去,没鉴定出有问题。”

高栋想了想,道:“这房间里你们有找到黑色胶带纸吗?”

“这…这没找过。”

高栋转头问邵聪:“你家放装修工具的那种工具箱放哪儿?”

邵聪马上跑进厕所旁边的杂物间,搬出一个工具箱,打开道:“都在这里。”

高栋朝里面打量,那儿放着榔头、钳子等五金工具,一旁,还放着一卷黑色的胶带纸。

高栋拿起这卷胶带纸,看了一下,和沙发上的胶带纸是一样的。随即,他拿起贴洞的那片指甲盖大小的胶带纸,比对到手里的这卷上,看了几眼,面色悚然动容,随即面容恢复正常,打发邵聪先离开屋子,说他和法医还要进一步勘测。

等邵聪走后,高栋道:“老陈,你看,贴洞的这块胶带纸和这卷胶带纸的切口完全吻合!”

陈法医看了几眼,点头道:“是的,完全吻合。”

高栋盯着他的眼睛,道:“也就是说,这卷胶带纸,上一回使用的时候,正是撕下了这一小截,贴到了沙发的洞上。”

“是的,可是这…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你不觉得巧合了点吗?”

“什么巧合?”

“问题就是沙发上。这房子里一切完好,唯独沙发少了个坐垫,并且有几个匕首扎破的洞,我们的调查重点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少一个坐垫和几个洞上。但除了这两个以外,沙发还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洞,这点过去一直被我们认为与案件无关,基本无视它的存在。沙发上面,平时一直放着真皮坐垫,如果有意外损伤,也是坐垫弄破了,坐垫下的部分怎么会弄破呢?并且,这个破口不是沙发刚买来时就有的,如果沙发买来就有个破口,主人一开始没发现,后来看到了,邵小兵贴个胶带纸,这不奇怪。但这个胶带纸是上一回使用这卷胶带纸时使用的,也就是说,破口的产生是在最近一次使用这卷胶带纸的时候。”

高栋冷笑一声,继续说:“王宝国案,是不是那个凶手干的,我没有证据,不发表评价。但胡海平和邵小兵案,随着这几天调查的深入,通过作案的手法和风格,我有足够信心判断来自同一个人。要制造一起高质量的谋杀案,必须涉及处理犯罪证据,一般的证据很容易处理,譬如防止留指纹可以戴手套,防止留脚印可以擦拭地板。但有些犯罪证据,凶手是没办法清理的,必然会留在犯罪现场。这时候就是考验凶手的智慧了。最好的处理犯罪证据的办法,是伪造新的证据,让警方注意力都被凶手刻意伪造的证据吸引,而忽略那本该和案件牢牢相关的证据。譬如胡海平案子中,石板明明是六楼掉下来的,凶手偏偏在五楼涂玻璃胶。邵小兵案子里,凶手偏偏在山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不知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对手有个习惯,我们轻易获得的线索,都是他想让我们发现的,目的在于隐藏真正的证据。”

高栋顿了顿,继续道:“咱们回到这套沙发上,进这房子我们第一时间掌握的线索就是沙发少了个坐垫以及被匕首扎了几个洞。按照凶手前几次的犯罪习惯,我们这么容易得到的证据,一定是他伪造的,是他希望我们去查的。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就是忽略了他真正犯罪中所留下的证据。沙发坐垫下居然破了一个小洞,用胶带纸贴着,这胶带纸又偏偏是上一回胶带纸使用时的。不妨大胆假设一下,这个洞就是凶手留下的,并且他没有其他办法掩盖这个洞的存在。所以才拿走了一个沙发垫,又故意用匕首捅破沙发,让我们去查匕首捅破沙发的原因,而忽视了另一排沙发上的这个小洞。”

高栋指着这个指甲盖大小的洞,道:“你看洞的边缘,是剪刀剪出来的,也就是说,一开始的洞破损面积更小,有人把洞破损的一圈边缘剪掉了,然后用胶带纸贴上去。”

陈法医缓缓点头,依然皱着眉,不解道:“可是这么个洞,就算确实是凶手留下的,但和案件能有什么关系呢?”

高栋笑了笑:“是啊,能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现在基于凶手的立场考虑问题。凶手意外弄破了沙发,又不想被我们察觉异常,于是用胶带纸补了。可是为何偏偏拿走了一个坐垫,又在另一处坐垫下方用匕首扎洞,这样岂不是更显得异常吗?假设这个洞,是匕首或其他利器弄破的,他没必要补了这个洞,又用匕首去额外扎另几个洞。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个洞不是普通凶器弄出来的。”

陈法医看着高栋,过了半晌,缓缓张口:“枪?”

高栋点点头:“记得楼下邻居当天下午听到过一声爆炸声吗?过去只是怀疑凶手可能有枪,但毕竟枪击案在我们市发生得很少,通常只是打架斗殴用的气枪,谋杀命案中用枪极其少有。所以我一直不敢下定论。现在你看这个洞,如果这个洞是凶手弄出来的,那么唯一解释就是凶手开过枪了。如此,这套沙发的所有疑点都很好解释了。坐垫下方有洞,必然是子弹经过了坐垫,这坐垫如果留着,百分百能被我们鉴定出枪击案,所以凶手拿走了那个被枪击的坐垫,换上一个旁边那排三座沙发的一个坐垫。又在三座沙发那里用匕首扎洞,让我们重点去调查三座沙发。又用胶带纸补好了枪洞,让我们忽视了真正问题是在这排四座沙发上。这个洞周围边缘为何用剪刀修过?因为子弹射入时,必然会灼烧真皮边缘部分。”

陈法医睁大眼睛道:“这么说来,子弹还在沙发里?”

高栋不置可否:“未必,子弹经过了坐垫再穿入沙发,力度有限,应该射不到底下,可能只是陷在海绵里,凶手把海绵和子弹挖走了。”

陈法医跟高栋商量了一下,又去跟门外的邵聪打个招呼,要剪破沙发,邵聪自然应允。

很快,陈法医剪破了沙发,仔细找寻一番,并未发现子弹。

高栋不以为意道:“很正常,沙发基座的海绵是否少了几块我们也看不出,既然没找到子弹,那么自然是被凶手拿走了。”

陈法医想了想,又皱眉道:“老大,这个解释确实能把房子里所有疑点都讲通,但还有个疑点,邻居一共只听到一声爆炸声,说明只开了一枪,这一枪又开在了沙发里,但邵小兵夫妇两人都被凶手制服了,这很难做到吧?”

高栋点点头:“邵小兵是晚上回家的,当时只听到盘子打翻声音,没再听到爆炸声,应该没开过枪。至于邵小兵老婆,当天下午她在家,并且凶手开了一枪,既然凶手都敢开枪了,如果一枪没击中,此时换成任何一个人当凶手,都会继续开第二枪,防止计划失败。但现场只有一次枪声,表明这一枪命中了。要证明这点有办法,开枪命中后,总会流血。耶…这房子的瓷砖看似表面密度很大,如果凶手擦干了血迹,你还能验出来吗?”

“如果擦得很干净,可能验不太出。毕竟验血的发光反应最后还是要靠人肉眼判断,发光强弱度完全在于物质中的血液残留。不过我房子里的主要地方验过了,没找到明显的血液痕迹。”

“是吗,你都验了哪些地方?”

“客厅、卧室、卫生间内一些常见可能的点位和棱角处。”

高栋站在原地,反复打量着沙发的位置,沙发正对着门口,他想了想,道:“门那儿呢?”

“鞋柜那儿也查了,没有,门背后没查,一般打斗流血不会弄到门背后去。”

高栋点点头,道:“还是查一下吧,从门到沙发的直线距离内,你带人都查下,我先回去,到单位等你。”

几个小时后,陈法医回到县局,来到高栋办公室,道:“老大,还真在门背后验出来了,但显色反应很弱,显然被凶手多次擦拭,我是凭经验判断那里流过血,流过多少血难判断,估计面积不会很大。”

高栋唏嘘一口气,道:“门背后有血,子弹最后在沙发里,哼哼,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人敢在邵小兵家门口对他老婆直接开枪。”

陈法医不解道:“门口射击,最后射入沙发,并且如果按你所说,这一枪是命中的,这枪的威力怎么会这么大,射穿人体,继续前进七八米后,还能射穿一个沙发垫?”

高栋冷笑一声,看着他:“你是说枪械没这么大威力?”

“对。”

高栋摇摇头:“仿真枪当然威力没这么大,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是真枪呢?”

陈法医张了张嘴:“民间…民间很少有真枪的吧,并且这种威力的型号没几款。”

高栋道:“对,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有这威力的型号,国内最多的就是五四式。胡海平和邵小兵都是一把手,如果是我们体制内的人干的呢?”

陈法医顿时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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