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二天一早专案组的会议上,高栋讲了昨天的发现,通过分析出涉案的有另一辆别克车,怀疑这案子另有隐情,很可能还有另一名同伙。

对于案件突然间的转折,诸人的态度各有不同,不过大多数人都赞同高栋继续把案子查下去,查清楚,毕竟都是搞刑侦工作的,都想办的案子是铁案,将来不会出问题。马党培和李卫平知道继续查下去,时间拖多久就不好说了,虽情感上不太愿意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总不能不查,只好配合。

张一昂带人一大早就开车上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服务区,再次来到这家汽修店。

由于他们穿着醒目的警服,并且一个星期前刚来过,修理工一眼就认出他们了,客气地上前打招呼:“警察同志,有什么能帮忙的?”

张一昂道:“上回你说的1月9号傍晚停在你们店的蓝色别克商务车,有记录吗?”

“维修都有记录的。”

张一昂放心了:“好,麻烦把记录给我们看下。”

修理工拿来了维修本,翻到那一页,指着给他们看:“就是这个,车牌是浙BXXXXX,维修项目清洗油箱。”

张一昂朝他们店看了一圈,皱眉道:“你们店里没有监控吗?”

“一直没装啊。”

张一昂有些失望,道:“还记不记得来修这车的人长什么样?”

修理工谨慎地问:“是…是有什么事吗?”

张一昂故意吓唬他们一下,道:“那辆车涉嫌一起重大犯罪,我们正在对它进行调查,你要把能回忆起来的情况都明明白白告诉我们。”

“啊,这么严重…”那人显然被警察的三言两语唬住了,皱着眉急忙回忆,“那辆车好像…好像没什么特别,车上也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啊…”

“不管车上,我们主要是问这人长什么样。”

“他…大概三十多岁,胡子很多,络腮胡,戴一副眼镜,穿着…衣服什么颜色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感觉应该是挺休闲的装扮,对了,他还戴了顶毛线帽,像球星一样,把帽子拉到耳朵处。唔…哦,还有,虽然他帽子拉得很低,但我记得…哦,那时我蹲下去检查汽车,那人也蹲下来跟着我看,我站起身时撞到了那人的头,把他帽子撞斜过去了,他的耳朵…对,站在这边看,对,是左耳,左耳下面长了个肉瘤,半个肉瘤露出帽子了,像个小耳朵,这点印象挺深的,其他…”

他还在拼命回忆,张一昂已经瞪直了眼睛。

左耳下面有个肉瘤,那…不可能…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是李卫平呢?

一定是其他人耳朵下长了个肉瘤,长肉瘤的又不止李卫平一个。

李卫平没有胡子,更不是络腮胡。

他心里急忙否定着,尽管他知道贴胡子伪装是很轻松的事。

修理工看着他急剧变化的表情,还以为说错什么话了,急忙闭上嘴,胆怯地望着他们。

张一昂马上收敛了情绪,又问了他各项相关事宜,随后带着手下离开。

如果真相是李卫平,那事情就太大了,没弄明白前千万不能瞎猜忌,他谨慎地嘱咐手下今天的调查不要告诉任何人。

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张一昂才来到高栋办公室,高栋急忙问:“你早上不是六点就出发了吗,怎么弄到现在?路上堵车了?”

张一昂摇摇头,谨慎道:“服务区调查做完,我又回来核实了下相关情况,再来汇报。”

高栋不耐烦道:“好,快说吧。那辆蓝色别克信息查到了吗?”

“查了,车牌号是假的,这个号牌对应的车是辆大众,那辆大众也是白象县的车。”

高栋道:“大众车的车主查过了吗?”

“那人登记的是个私营业主,我打电话过去问情况,还没等我说完,他就叫起来,问我那个号牌是不是又违章扣分了。他说他被不法分子害死了,他这车去年收到多张罚单,他去交警队申诉,来回跑了多趟,才还他清白,说他的车辆被人套牌了。后来没多久,他行驶在县城路上时,突然看到前面有辆大众车那么眼熟,仔细一看,前面那辆车不但车型跟自己的一样,号牌也和他自己此刻所开的一模一样,他马上加速冲上去拦下车,因愤怒对方套他车牌,害他来回折腾多次,就和对方车主打了起来。最后警察到了,把套牌的家伙和套牌车押回交警队了。我又问他套牌的人的信息,他说具体名字记不得了,派出所当时报了案,有登记。”

“问过派出所了吗?”

“打电话问了,派出所翻出当时的报案卷宗,给了我那人的信息。我打电话过去问,那人说当初是一时抱着侥幸心理,套了别人车牌,免得违章扣分,交警把他查处后,车辆扣了半个月,交了两千块罚款,又因打架拘留了一天,他再也没这么干了,说不信我们可以过去查。我问他号牌是谁做的,他说跟网上制假车牌的人联系的,报给对方需要的号牌,到时会送货上门,花了三百块。我问他假车牌去哪了。他说被交警收走了。”

高栋有点失望地吐口气:“既然被交警收走了,那么蓝色别克的假车牌跟大众车的没关系了。这条线又断了。对了,汽修店有监控吗?有监控的话应该能拍到把蓝色别克留在店里的那人长相。”

张一昂低着头回答:“没有监控,我们问了修理工是否还能回忆起那人长相。他具体的五官外貌回忆不出,说印象里那人大概三十多岁,络腮胡,戴了副眼镜,穿着挺休闲的,戴了顶毛线帽,像球星那种戴法,把帽子一直拉到耳朵下。”

高栋点点头:“虽然外貌描述比较模糊,但根据这个描述,查当天下午开进服务区的蓝色别克车的驾驶员长相,应该能锁定出几个相似的。”随即他又摇摇头,道,“就怕什么帽子、眼镜、胡子这些都是伪装的,他开车时不是这个装扮,就麻烦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你先把李卫平叫来,我让他们先按这个条件筛选一下。”

“老大,等一下。”张一昂欲言又止。

高栋奇怪道:“怎么了,等什么?”

张一昂抿抿嘴,还是道:“有个情况我但愿是想多了,修理工说那人虽然戴着毛线帽,帽子拉到耳朵下,但是他印象很深的一点,他那时不小心撞了下那人的头,那人帽子撞斜了,左耳下面部分露出来,那里…那里长了个肉瘤。”

“哦,这算比较大的特征了。等等,肉瘤?肉瘤!”咯噔,高栋整个人都动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隔半晌,才呢喃道:“你是说…李卫平?”

张一昂低着头,神情尴尬地道:“应该不会的,左耳下长个肉瘤的总不止李卫平一个。”

高栋沉着气问:“你给修理工看了李卫平照片了吗?”

“我偷偷找手下从内网上找了张照片,发到我手机,给修理工看了,他说间隔时间太久,他对五官确实没印象了,并且来的那人戴眼镜,有络腮胡,照片上是没有的,他没法判断。”

高栋缓缓点头,随即慢慢坐回椅子里,心中布满阴云。虽说左耳下长肉瘤的全天下总不止李卫平一个,可是他所见过的人里,还真就只有李卫平这一个。

如果真是他,这…这就麻烦了。

他心里极力希望不是李卫平,李卫平是他的人,是他很看好的一名下属,一向觉得李卫平的能力是他所有下属里最强的。他和李卫平也有多年深厚的交情。工作时是下属,更多时候当做朋友。

而且,李卫平是他的学弟。李卫平跟高栋都是浙大心理系毕业的,李卫平比高栋小了五届。工作上同门师兄弟本就特别容易有亲近感,从李卫平一开始当警察,高栋私心上就对他多几分重视。

如果是他…这个结果非但他不愿想,根本是不敢想。

张一昂看着高栋变化着的表情,低声谨慎道:“我刚才问了县局的人,他们说交警收走的东西一般都交到了县局,假车牌之类的东西也是堆在县局的仓库。”

高栋重新抬起头,把情绪完全掩盖,道:“你去过仓库了吗?”

“还没有,我先来向你汇报这些情况。”

高栋紧咬嘴唇,神色木然不动,过了很久,才道:“好,你跟我一起去仓库看看那块假车牌还在不在。”

高栋默然站起身,他清楚,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他心中祈求答案千万不要是李卫平。

可是他忍不住地担心,万一假车牌没在仓库里,那说明了什么?说明真凶是从县公安局仓库里拿了犯罪工具。县公安局的仓库有几个能进得去?如果是那样,答案就很明显了。

他默不作声,带着张一昂一起来到后勤处,叫后勤处的许主任拿上钥匙,带他们去仓库。边走边问:“仓库钥匙平时都谁保管的?”

那名文职警察许主任认真地回答:“一般是我们后勤管的,局长和其他几位副局长也都有钥匙。”

李卫平也有钥匙。高栋心中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从仓库拿东西要做登记吗?”

许主任笑了笑,道:“用不着吧,仓库里没什么重要东西,都是些收缴上来的管制刀具啊,假发票啊之类的,像犯罪中重要的物证、还有毒品假钞什么的,放在专门的保管室,那些进出我们都严格管理,需要登记,领导放心好了。”

高栋点点头,又问:“收上来的假车牌是不是放在仓库里?”

“我想想,对,仓库里是堆了些假车牌。领导,您需要什么我去拿就是了,不用您亲自跑一趟。”

高栋和善地笑了笑,敷衍道:“没事,我就去随便看下,找点东西。”

许主任也是个聪明人,听他这么说,明白话里的意思就是没必要告诉他,他也不再多问,带他们来到仓库门前,打开库门。

进去是几排架子,架子上堆了些管制刀具,还有些棍棒之类的玩意儿,肯定是社会上打架收上来的,架子后甚至放了几把梯子、脚手架和油漆,应该是他们县局办公室装修用剩放那儿的,因为警察不可能把别人家的梯子当非法物品收上来。

最靠里角落地上有几个大木箱,有个箱子里装了许多假发票,还有彩票,估计都是从骗子团伙那儿收来的,高栋看了一圈,看到其中一个箱子里叠了几十块车牌。这些东西上大都盖着灰尘,说明长时间没被人碰过。

高栋看了眼张一昂,示意他去翻一下,顺便问许主任:“这些车牌都是交警拿过来的?”

“嗯,是的,有些是历次执法时扣下的,有些是从假车牌制作团伙那里收缴来的。”

张一昂把这些车牌都拿出来,一块块地看,没多久,他就拿起其中一块,脸上露着欣喜,道:“老大,就是这个车牌,车牌还在。”

高栋看到车牌脏兮兮的,看来也是堆在这里很久了,顿时大松了口气,幸好还在,幸好还在,看来不是李卫平。

看来蓝色别克车套的假车牌跟这块假车牌一样,只是个巧合。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两块假车牌的号码都一样,这也太巧合了吧?

可是仔细看这块车牌,脏兮兮的,和其他车牌差不多,不像最近被人拿来用过的样子。

第五十二章

晚饭后,高栋走到马党培办公室外,朝里看了眼,只有马党培一个人在,高栋走进办公室,合上身后的门,打招呼道:“马局还没回家呀。”

马党培一脸苦色:“哎,高局,大家都在这么辛苦工作,我哪能这么早回家啊。”

高栋笑了笑,道:“也就这几天了,案子快到尾声了,再过几天就全部水落石出了。”

马党培惊喜道:“有眉目了?年前能结案吗?”

“眉目是有了,年前能否结案现在还不好说。”高栋补充道,“我知道大家都希望早点破案,急也急不了一时。我过来,是想跟马局谈谈省厅关于这次案件问责的消息。”

马党培脸色马上就转为了紧张,他虽然省厅里也有关系,但当然比不上高栋的关系,他的领导还没跟他透露具体会怎么问责,想必高栋是收到最新消息了。忙问:“省厅怎么说?”

高栋故意皱起眉道:“省厅领导跟我私下透露了下,说这次问责多少是要做的,关键不是在你们白象县出了这案子,而是案子出来的第一时间,你们什么都没做。”

马党培不解道:“什么意思?”

高栋道:“整个案发前后的情况,市局、省厅包括部里都很清楚,1月10号早上工商所的家属就来报案了,说所有人失去联系。可是那天你们县局没做任何实质性的举措。要知道,这些人是在1月10号晚上才被杀死的。如果你们接到报案,立刻警觉起来,派出大量人手做实质性的侦查,当然,这不能保证你们当天就会找到老公路那边,救出人质,但如果那样做,说不定有效果呢?人质也不会死光了呢?”

马党培当即郁闷地吐苦水:“高局,你设身处地替我们想想,当时遇到这种事,人全部联系不上,第一反应肯定是出车祸了,我们那天当即就派人跟沿路县市的公安问了,都说没有重大车祸。后来就觉得是他们一帮人去哪里玩,故意关了手机了。谁也不可能想到光天化日下,一车人会被人抓走啊。像这种案子,不光我们这儿,就是全国也找不出第二起,没有这种经验,哪能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呢。”

高栋抿嘴道:“我知道马局你刑侦接触的不多,你没想到还情有可原,李卫平呢,他有多次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他总该安排些人好好查一查吧?”

马党培道:“卫平那时刚好去上海动手术,要割掉他耳朵下面的肉瘤,不在单位。电话跟他说过,他说没事的,我也没放心里去。”

“哦?当时他不在单位?”高栋眼珠转了下,道,“他什么时候请假去做手术的?”

马党培想了下,道:“应该是1月7号走的,他说整形手术要预约,多请几天假。”

“那他哪天回来的?”

“1月11号呗,绑架电话打来后,我一边跟上级通报,一边打电话叫他手术别做了,先回来再说。”

高栋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随即跟马党培敷衍下,说设身处地细想一下,县局的这次处理也情有可原,毕竟谁也没经历过这案子,等他回省厅开会讨论时,会把具体情况详细说说。马党培自然连声道谢。

高栋出了马党培办公室,火速返回自己办公室,打电话喊来张一昂,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凑到张一昂面前,低声道:“我要你马上查一件事,查李卫平从1月7号到1月11号这几天的手机,看看他人在哪里。这件事必须你亲自去办,不要交给任何人。对了,你查的时候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明白吗?”

张一昂严肃地点点头,马上去做。

半个小时后,张一昂重新返回,同时关了办公室的门,皱着眉艰难地道:“老大,查过了,手机的通话地结果显示,卫平…卫平1月7号去过绍市,当天返回白象县。1月8号都在县里。1月9号又去了绍市,晚上又出现在县里。1月10号在县里,没有出去过。1月11号又去了绍市回来。”

听完,高栋心中支撑希望的最后一根柱子轰然倒地。

李卫平压根没有去过上海,他只在白象县到绍市之间来回,答案非常清晰了!

竟然是他,知道答案后回过头去看整起案子,很多疑点瞬间得到了解释。

李卫平也是一米七多的个子,体重应该比林小峰重些,但在法医鉴定的误差范围内。

他是刑警,准确说,是名素质极高的刑警,他办案有水平,精通各种侦查手段,当然,他也精通反侦查了,而且作为一名刑警,他过去接受过专项身体训练,会擒拿,有把人直接扭断脖子杀死的能力。高栋还记得以前市里办过公安警队的格斗比赛,他还拿过奖。

除此外,整起案子的调查过程中,他也是疑点重重。

当老公路案发后,车辆被焚毁,车内发现五具尸体,搜查队附近找了方圆几公里,没发现其他的线索,高栋准备放弃继续搜查时,李卫平却说应该再找找,或许还能找到线索。结果他安排搜查队从里搜起,果然发现了朱梦羽的尸体。

朱梦羽包被人动过,其他东西都在,唯独手机不见了。可是大家附近前后找了个遍,没找到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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