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不知道这是北京全聚德的烤鸭吗?”警察问。

“包装袋上有写,可是,全聚德的烤鸭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是他坐飞机专程跑去北京买的吗?”

“我哪里想到这是他去北京买的,还以为他在网上订的。那天下午警察打电话给我,说我丈夫杀人被捕了,我马上赶去了公安局,后来几天都在各种奔波。你说,都什么时候了,我关心活人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管一只该死的烤鸭从哪儿飞来的?”张超太太透着恼怒。

警察撇撇嘴,那个时候只要是个正常人的老婆,即便平时是个整天在朋友圈里发美食的吃货,也都没心思管冰箱里的一只烤鸭,哪怕是只正宗的北京烤鸭。

“他去北京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我也是庭审时第一次听到案发时他去了北京。”

“他前一天晚上没回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他业务很忙,经常出差,我也是职业女性,有自己的事业,在工作上我们两人彼此尊重。他工作之余是很顾家的人,对我很好,我当然支持他的事业了。只有没有自信的女人才把生活一切都寄托在丈夫身上,管得死死的,什么都要问个一清二楚,我可不是那样的人。难道您每次晚上执行任务,您妻子都要问个不停吗?”

警察胸口有点疼,感到这女人和她丈夫一样,都很难对付。

“对,我那天是要跑宁波见个客户,这是早几天就安排好的,那个案子很重要,一直是我在跟进。”李律师面对警方询问,如此说道。

“张超有没有向你提过北京两个案子的事?”

“没有,我不知道北京有两个客户,大部分业务都是老板亲自接的,接到委托意向后再视情况,有些交给我们,有些他自己进一步跟客户联系。”

“也就是说他从来没跟你提过北京的两个客户,然后他自己跑去北京见客户了,你觉得这正常吗?”

“不知你们说的正常是指哪方面。如果是两个小案子,还只是委托意向,没有正式签协议,老板专程跑到北京当然不正常。”

“我们问的是业务流程方面。这两起小案子你们律所就算接了,也不会张超亲自处理吧,要分给你们或者助理,他不需要先跟你们说下情况,征求你们意见,自己就去谈业务了?”

“那是当然的,他是老板嘛,而且他的专业性比我们都强,老板很懂得判断一件委托接还是不接。大部分时候是他决定了是否接受委托,再把工作分下去的,只有复杂的大案才需要大家一起商量接不接。”

第六章

“铁民,坐,”省公安厅副厅长高栋摆摆手,示意赵铁民坐下,掏出烟,扔给他一支,自己也点上,脸上透出不可捉摸的表情,说,“待会儿我还有个会,就不跟你废话了,今天找你来是问问关于张超的事。江阳是张超杀的吗?”

赵铁民看了眼高栋,心里开始猜测。

高栋是公安厅主要领导里唯一一个干刑侦出身的,过去曾是全省公安系统闻名的神探。赵铁民前些年在刑侦总队工作时,高栋是总队长,是他的老领导。不过后来高栋当上了副厅长,这级别的领导再也不会参与具体案件的侦破工作了,顶多给予一些所谓的理论指导和人事安排,案子破了,自然是“在公安厅领导的高度重视下”,案子破不了,也怪不到他头上。

尽管张超的事新闻上闹得很大,但在高栋这级别的领导眼里,依然只是小事一桩,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只会成为领导训诫会上一句“吸取深刻经验教训”。所以今天高栋找他来专门谈这案子,不由让他好奇。

赵铁民谨慎回答:“我们经过和法医的反复确认,尸检报告没有问题。被害人江阳在3月1日晚上被人勒死。张超也确实在3月1日中午就坐飞机去了北京,直到2号早上回来,这期间的行程有足够证据支持。因此…人不是张超杀的,这点可以肯定。”

高栋似乎早知道了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听说检方初步结论是刑警诱供?”

赵铁民为难地挠头道:“检察院嘛…他们法律是很精通,不过都是坐办公室的读书人,不会站在我们的角度体谅实际工作。下城刑警的审讯流程在我看来没问题,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抛开口供,当初物证方面很完整,江阳是被绳子勒死的,绳子上留有张超的指纹和DNA,指甲里有大量张超的皮肤组织,张超脖子处也有相应的抓伤,典型的搏斗伤。唯独当事刑警根本没想到张超那天去了北京,还和两位客户见过面。回头看,当初他配合刑警录口供,是故意设了个局,让他们在程序上对他诱供。”

“有意思,”高栋微笑着弹了下烟灰,“定罪和翻案都证据链齐全,这案子很特别啊。现在这届政府在做司法改革,省里也平反了一些案子,不过都是过去物证漏洞百出、光靠口供判的案子,像这样定罪三证齐全,翻案也三证齐全的,我是第一次见,值得研究。嗯…那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为什么他要认罪?法庭上他说受到压力才写下的认罪书?”

“张超他本人承认办案刑警没有对他刑讯逼供,只是公安局的环境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理由很蹩脚。”高栋笑着摇头。

“对啊,”赵铁民摊开手,无奈道,“但他非要说他因心里恐惧写了认罪书,我们也没办法反驳他。他是刑辩律师,口才相当好,比我们的刑审员还能说,现在已经连审几天了,刑审员轮班换着来,可他精力出奇地好,整天对我们讲故事、谈人生,不管什么问题,他都能用别人听起来合理但我压根儿不信的理由解释过去。而且…各界都怀疑警方刑讯逼供,监察人员也进驻看守所,多次找他了解情况,监察人员还觉得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认为杀人与他无关,搞得我们对他的审问工作很谨慎克制,相当被动。”

高栋微微眯起眼,道:“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说的呢?”

“您没见过他跟刑审员的对答,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这心理素质还能因为一种莫名的无形的压力,不是他杀的人直接认罪了?他一个刑辩律师能不清楚认罪会有什么后果吗?下城刑警一开始就被他骗了,那时审问时,他表现很老实,胆子很小,说话都结结巴巴,哪像现在每次提审都像找他做演讲一样。自从翻案后,他就变了个人。依我看,这就是个局。”

“那他为什么要设这么个局?”

赵铁民很肯定地指出:“他一定是替人顶罪的,他在替真凶隐藏真相。”

“不对,”高栋连连摇头,“我不认为他是在替真凶隐藏真相,而是——”他突然停下来,没继续说。

“而是什么?”

“没什么,真相还是要靠你们去找,我胡乱猜测只会打乱你们的调查脚步。”高栋敷衍地笑了笑,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如果先认罪后翻案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张超故意设计的局,那么他当初也一定想到了,即便他翻案成功,警方也不会释放他,他在地铁站谎称炸弹,这是实实在在的妨害公务和危害公共安全。既然他还要被继续关在看守所,那他自然也知道警方一定会继续审问他,直到找出真相。他做了这么多,岂会没做好应对警方后续审讯的准备?所以,你们从他身上是审不出结果的。你不妨换个方向,从江阳身上调查。据我所知,张超曾经是江阳的大学老师,江阳毕业后两人依然保持联系,相识超过十年。江阳这样一个有各种前科的刑释人员,开口问张超借三十万说要买房,张超当即就借了。江阳来杭市散心,张超还提供他房子住。这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

赵铁民缓缓点头思索着,然后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您是怀疑…怀疑他们俩之间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同性感情纠葛?”

“咳——”高栋一口烟被他这席话呛得咳嗽起来,摆手道,“我电视看得不够多,想象力追不上你。你说的这种情况有没有,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是认为你们从张超口中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所以建议你直接从被害人江阳的身上查起。江阳既然不是张超杀的,那么这案子你就把它当成,假如世上从来就没有张超这个人,现在你们遇到江阳被杀了,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赵铁民为难道:“可这是一起几个月前的命案,隔了这么久,如果按通常命案的调查流程,如今再去询问附近群众,采集线索,似乎不太现实。”

高栋仰起头,叹息笑道:“赵队长啊,这又不是什么流窜犯无意中犯下的命案,隔了几个月无凭无据没法查。这起命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起特定、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案,谋杀案调查首要不就是找人际关系,看谁最有嫌疑吗?”

赵铁民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高栋坐直了身体,摇头道:“我看你这几年当上大队长后,案子也不需要自己直接办了,办公室坐久了,职业技能退化了。”

赵铁民微微红起脸,但领导说他工作能力不行,他还能反驳吗?

高栋笑了笑,道:“我再给你个建议,你去找严良。”

“找严良?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管。”赵铁民有些吃惊,严良过去是省厅的刑侦专家,后来因一次严重违纪事件离开了警察队伍,到了浙大当数学系教授,基本不过问警方的事。这几年下来,赵铁民找过他几次帮忙研究案子,有些案子他参与了,有些案子他拒绝了,似乎全凭他心情,跟个女人一样,赵铁民拿捏不准他会参与破案的标准是什么。

“他一定会的!”高栋很肯定地说道,“首先,你告诉他,死者是浙大毕业,嫌疑人曾是浙大老师,都是他的校友。其次,你代我转达一句话,查这起案子,他比你更适合,不光职业技能上,其他方面他也比你更适合。”

“为什么?他又不是警察。”

高栋沉默了片刻,道:“以你的级别,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真相,需要你自己去找。”

赵铁民目瞪口呆地望着高栋,显然领导掌握的信息远比他这位调查组组长多得多。

高栋看了眼手表,站起身,做出送客状:“还有一句嘱咐,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对这案子感兴趣。”

赵铁民感到这案子愈加扑朔迷离了。

第七章

“你们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刑辩律师,就该对他的口供多加提防,要知道,刑辩律师的工作就是戳你们的证据链。”严良幸灾乐祸地看着赵铁民。

他与大多数人一样,一开始知道张超是通过新闻,当时他也认为警察刑讯逼供导致嫌犯先认罪,后在法庭上突然翻供。可当赵铁民再三肯定警方从未对张超刑讯逼供时,他对案子产生了兴趣,当赵铁民又转达了高栋的两句话后,他很快答应参与调查。

赵铁民挠着头:“我找过分局,当时他们副局长特别叮嘱刑警队要对他的口供严加核实,可核实的结果没看出问题。江阳被害当晚七点,小区门口监控拍到张超车子开进来,可监控分辨率低,又是夜晚天黑,看不清人脸,翻供后张超才说那车子借给江阳了,所以车里的人不是他,是江阳。他都承认杀人了,进入时间七点多和监控里的车子时间也对上了,刑警队当时怎么可能想到车里人不是他,哪能想到当时他人在异地,哪会去调出行住宿记录?”

“他为什么要坐地铁去抛尸呢?地铁要过安检,拿着尸体过安检嘛…”严良笑起来。

赵铁民无奈道:“他当时理由很充分,说杀人后一夜惶恐没睡,第二天决定抛尸来隐藏罪证。抛尸前,他喝了酒壮胆,这才想到现在开车是酒驾,万一路上出点小事故酒驾被抓,车子就会被拖走,后备箱里的尸体要曝光。于是他拖着箱子打车,结果出租车在地铁站附近被其他车追尾了,两个司机发生争执,他害怕之下,就拖着箱子逃进地铁站。一夜没睡加上醉酒状态,他就糊里糊涂去过安检了。当时刑警找到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证实了他的口供。而且他当时被抓时,确实已经处于醉酒状态,包括地铁站里的胡言乱语也证实了这个情况。”

严良点点头:“这个借口合情合理,难怪当时警察没有往远处想。”

赵铁民叹气道:“再往远处想,也不会想到一个抛尸当众被抓,回来后一口气交代全部犯罪事实的人,而且各种人证物证都完全吻合,居然不是凶手,命案发生时不在杭市。”

严良笑着说:“这样的案子确实从没有遇到过,刑警队被他骗过去也情有可原。他现在翻供后,关于为什么他口供说他案发当晚七点去找江阳,跟监控拍到他车子七点进入小区完全吻合,口供和事实如此巧合,他怎么解释?”

“他的解释就是巧合。”赵铁民很是无奈,“他咬定当时承认杀人,是因为受到一种公安给他的无形压力,于是胡诌犯罪事实,吻合的地方都是巧合。”

严良翻开卷宗和口供比对了一番,微微皱起眉:“他明明那天人在北京,与江阳隔了一千两百公里,可他的口供与一千两百公里外的这起命案存在多处巧合,这概率也太低了。你们能百分百肯定人不是他杀的吗?”

“肯定啊,死者尸检结果一目了然,是当晚被人用蛮力勒死的,必须要他人在现场才能勒死。可他有完完全全的不在场证明。”

“不过也肯定一点,就算江阳不是张超杀死的,张超也对整个案发过程了如指掌,要不然口供不会和证据这么吻合,就像他就在旁边看着别人勒死江阳的。”

赵铁民摊开手:“我们也这么认为,可是他翻供后,一直说口供纯属巧合,我们拿他没办法。”

严良揶揄着:“很难想象刑审队员会对一个关在铁窗里的人没办法。我听说只要嫌疑人进来了,就没有审不出的。国家暴力机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和了?”

“那怎么办,掐死他?”赵铁民抱怨道,“自从翻案后,人大代表三天两头过来看,问警察有没有用违法手段强制审讯,检察院侦查监督科隔几天就来看守所,防止翻供后警方对他进行报复。全社会本来就怀疑警方刑讯逼供,我们现在还敢拿他怎么样?公益律师和记者都恨不得他指控警方刑讯逼供,如果身上带点伤,舆论就要高潮了。涉外媒体更是蠢蠢欲动,我们要对他使点手段,马上就要上国际人权新闻。如今他吃得好睡得香,每天提审光听他扯淡几个小时,除了冲他拍拍桌子吓唬几句,一根手指都不敢动他,就差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了。”

严良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叹息一声:“这也挺好,文明手段来破案,放过一个坏人总比冤枉一个好人来得好。半年前省高院平反的萧山叔侄杀人冤案,当初也是你们支队的杰作,那对叔侄可是白白坐了十年的牢啊。”

赵铁民肃然道:“我声明,那件案子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几年前才调来支队,十年前我还在总队工作。我也从来没搞过刑讯逼供那一套,现在我们支队的办案风格,讲证据,非常文明。”

“这点我相信,所以我们成了好朋友。”严良笑了笑,又说,“好吧,我们回到案子上。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他却自愿认罪入狱,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

赵铁民道:“我怀疑他是为了替真凶背黑锅,案发后第一时间他认罪入狱,真凶自然就被警察忽略了,而他知道几个月后能靠不在场的铁证翻案,如此一来,他和真凶都将安全。”

严良摇摇头:“这不太可能。”

“为什么?”

“他自愿入狱,他哪来的信心面对警方的高压审讯,一定能咬紧牙关不说错话,不透露实情?他是律师,自然也知道即使一开始成功骗过警察,几个月后翻案,但谎报地铁站有炸弹是刑事罪,要判上几年,你们还是会天天来提审他。他只要一次交代时说漏嘴,引起怀疑,他和真凶都会栽进去。从你们调查的材料看,他家庭富裕,事业有成,和太太非常恩爱。被关进去几年,家庭、事业,他都不要了吗?这代价也太大了。”

赵铁民严肃地说:“我怀疑凶手是他太太,他为了保护太太,所以才出此下策。”

“不可能,”严良果断否定他的意见,“案发当天他突然去了北京,第二天上午回来抛尸,这显示了,他是知道当天晚上江阳会被人杀死的,于是提前准备了不在场证据。而不是命案发生后,他才临时想出办法替他人顶罪。他太太一个女人,很难将江阳勒死。并且如果他真爱他太太,怎么可能明知当晚他太太要去勒死江阳,却不阻止呢?”

赵铁民苦恼说:“那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动机了。”

严良思索片刻,说:“我想见他,和他当面谈谈。”

“我们天天提审,他从没吐过真相。”赵铁民似乎对这个建议不抱任何期望。

严良笑了笑:“他这么做既然不是为人顶罪,而是其他目的,相信他会透露一些信息,来达成他的目的。只不过他透露的信息,并没有被你们完全解读出来。”

第八章

隔着铁窗,严良第一次见到了张超本人。

他之前看过一些张超的照片和监控录像,这人长相给他的感觉是老实。可如今一见面,顿时感觉对面这个男人精明能干,与印象中完全不同。

他翻看着卷宗里的照片,细细思考为什么照片、录像与面前的真人会有这么大差异。

此刻铁窗另一头的张超,戴着一副眼镜,两鬓多了一些白头发,不过精神面貌很好,脸上淡定从容,整个人自信、沉稳,完全不是一开始的审讯录像里那副任凭命运轮盘碾压的面容。

“严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严良还没说话,张超反而先开口了。

“你认识我?”严良有点惊讶。

“当然,”张超微笑着,“你是学校的明星老师,我虽然比较早辞去了教师工作,但还是会经常来学校参加一些法律会议,我知道你也见过你,你以前在省公安厅工作过,是很有名的刑侦专家,不过我听说你早就辞去公职了,怎么会进来这里?”

严良是编外人员,通常情况下是不能进审讯室的。

赵铁民替他解释:“严老师是我们专案组的特聘专家。你既然知道他,也应该听说过,没有他破不了的案。所以,不管你怎么掩饰,严老师一定会找到漏洞。无论你怎么掩盖真相,都是徒劳的,只会加重你最后的审判量刑。”

“是吗?”张超眼睛眯了下,“那我就特别期待了。既然严老师介入一定会破案,我也很希望能早日抓出真凶,还我清白。”

严良笑了笑,打量一下他,转头问赵铁民:“他为什么能在看守所里戴眼镜?”

“他近视,庭审前他向看守所申请把眼镜带进来,方便看材料。他这眼镜是树脂的,框钛合金,不具危险性。”

严良点点头,转向张超:“你的眼镜不错,多少钱?”

张超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对方问这个干什么,只好照实回答:“我老婆配的,我不知道。”

严良继续问:“你近视多少度?”

“这…”张超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严良重复了一遍:“你近视多少度?”

张超只好回答:“左眼两百五,右眼三百。”

“度数中等,不戴眼镜确实会有很多麻烦呢。我看了你之前的审讯录像,你好像都没戴眼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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