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惨案……
果然还是《聊斋》里的故事,书生夜遇美少女,被引入山中豪华别墅,有佣人、婢女,钟鸣鼎食,竟然乐不思蜀,过了一年逍遥日子。甚至还生了个儿子。突然间,只因为书生的一句失言或戏言,整座别墅人去楼空,变成荒芜的废墟或坟墓,原来这一家子都是鬼!
幸好,西王母的侍女们不是鬼,而是人造人。
秦北洋收起唐刀,踉跄地冲出宫殿,迎面却见着鬼面具与孟婆。
他俩异口同声道:“恭喜你!北洋,你突破了最后一道魔障!”
“魔障?”秦北洋仰天长叹,“你们可差点把我给害死了!”
其实,他庆幸的是保住了自己的童子身。
“哈哈哈……能通过这道考试的学童可没几个呢!快下去,大家伙儿正在给你庆祝呢。”
鬼面具拉着秦北洋,回到大爷海深潭旁,烟云缭绕的苍穹下。
十二个孩子穿上鲜艳的衣衫,按照古代典籍的记载,又像大学里的博士服。每个人都向秦北洋献上鲜花,又送上一首合辙押韵的诗词。
中山代表同学们摆开一张古琴,焚香弹奏古曲《阳关三叠》,孩子们童声合唱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秦北洋不禁感觉受宠若惊,短短数十天的同窗情谊,尽在此刻!
不过,他们学习的乐器与音律,恐怕也是为了“地宫道”中克制镇墓兽的需要吧。
欢送才刚开始,马科斯弹奏了古典吉他,竟是弗朗西斯科·泰雷加的《阿罕布拉宫的回忆》,同时唱出西班牙语的歌谣,盖因菲律宾曾是西班牙殖民地的缘故。
而昭龙叮叮咚地弹起暹罗木琴给他伴奏。秦北洋心想这伙孩子要是成功地学会了“地宫道”,绝对能组成一支东西合璧的乐队,要是去上海租界的大饭店里演出,那还不得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接下来,轮到芳子的送别了,她没有使用乐器,而是为秦北洋清唱了一首歌——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随着十二岁少女的歌声,春天百花盛开的山顶上,飞来数不清的蝴蝶,都是两两成双,缠缠绵绵。它们并不留恋花香,而是围绕秦北洋飞舞,仿佛他浑身飘满异香。
最后,蝴蝶们齐齐扎入冰凉的大爷海,不晓得是同归于尽,还是化蝶重生?而这首不知名的歌,停留在秦北洋心中,久久萦绕不散……
受到学童们的感染,鬼面具施展轻功,掠过大爷海如镜的水面,扯开嗓子,以两汉音韵高歌一曲——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 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这不是《古诗十九首》里的《西北有高楼》?
听着伊呀呀呀的歌声,若是闭上眼睛,还误以为眼前是个美少年,谁知却戴着狰狞的鬼面具!
秦北洋却想到一件事儿——孟婆管鬼面具叫“楼儿”,想必他的真名实姓,就跟这句“西北有高楼”有关。
这首古诗,鬼面具唱了两遍,当第二遍的“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响起,秦北洋回头望向高山之巅的茫茫云海。
莫非,这里就是中国之西北?浮云之上的昆仑山?
一曲歌罢,孟婆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散发浓烈呛鼻的气味,放到秦北洋面前。
“这才是孟婆汤吧?”
“喝下去!北洋,你会忘记前世的一切。”
“可我不想遗忘呢?”
“你会记住你想记住的,遗忘你想遗忘的。”
孟婆嘴角嫣然一笑,仿佛不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而是十八岁的大姑娘。
别无选择,秦北洋端起这碗汤,一饮而尽,几乎把喉管都烫破了,强撑着吞到胃里。
百般滋味,难以尽述!
“记着,你此生,必与古墓为伴!”
孟婆又在他的耳边关照一句,秦北洋辄然点头:“这是我的宿命!”
忽然,他看到十二个学童背后,又出现了两个成年人。先是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右脸上有一道蜈蚣般的刀疤;再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唇上留着浓黑的胡子。
九年前,天津徳租界,就是这两张面孔,杀死了秦北洋的养父母。
秦北洋发誓要亲手杀了他俩复仇。
刀疤脸自我介绍:“我叫阿海。”
“我叫老爹,恭喜你毕业了!”
老刺客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雪白的象牙柄,镶嵌“彗星袭月”的螺钿图案。他反手握着刀尖,将刀柄送到秦北洋的手中。
结果象牙刀柄的瞬间,秦北洋胸口的玉坠子发烫,浑身的血脉贲张,顺势向刺客“老爹”的胸口刺去。
这一击,其疾如风,势同“彗星袭月”,眼看就要洞穿老刺客。但对方早有准备,轻巧地施展轻功后退,躲过了秦北洋的袭击。
与此同时,孟婆、鬼面具、右脸刀疤的阿海、刺客老爹,各自手执兵刃围困住了他。
老爹并未发怒,放低声音:“我们从没想过杀你,请听我解释……”
“北洋,快逃!”
芳子尖叫一声。秦北洋一转身,脚下是万丈悬崖,根本无处可逃。
再看那四个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就算抽出背后的唐刀,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苍茫天国之上,风里吹来神仙的气息,秦北洋闭上双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十八岁少年,纵身向后翻腾,犹如跳海自杀的鱼,跳崖自尽的鸟……
云海如草原万马奔腾而来,将秦北洋牢牢踩入大地,从天国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