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自称是警视厅的上杉和日本桥警察局的加贺。这是她第一次与刑警交谈。
主要问话的是上杉,他说是为了确认一个与凶杀案相关的人的证词是否属实,首先确认了六月十日晚上要作是否来过。玲子回答“来过”,他又询问详细时间。玲子照实回答,说是八点左右来的,约一个小时后便回去了。
“然后,他又问我和您说了什么。我说死关于婆婆三周年忌日的事。”
这也是事实。那天白天,要作给玲子打电话,说想和玲子商量她婆婆三周年忌日的事,问可不可以去她家。她记得当时公公说吃过晚饭再过来,她还因此松了一口气。
“还问了什么?要作用试探的眼神看着玲子。玲子不喜欢这种眼神。”
“别的……”
正当玲子思考时,一直独自玩耍的翔太走了过来。“爷爷,转一下这个。”他将陀螺和陀螺线递给要作。
“啊,乖,等一会儿啊。”要作摸摸翔太的头,说道。
“对了,还问了陀螺。”
“哦?”要作面露惊慌,“你给他们看了这个陀螺了?”
“不是我给他们看的。当时翔太也像现在这样在旁边玩陀螺。于是……”
开口询问的是那个姓加贺的刑警。他说这个玩具最近很少见,并问在哪里买的。
玲子回答不是买的,而是公公拿来的,听公公说是一个朋友送的。于是加贺又问是什么时候。
“你怎么回答?”要作问道。
“我说是十二号。”玲子说道,“我说是您在十二号专程送来的。不行吗?”
“不……没事。关于陀螺还说了什么?”
“只有这些。刑警们很快就回去了,他们都彬彬有礼。”
“哦……”要作叹了一口气,开始往驼鹿上缠线。
“爸,那些刑警在调查什么?您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我客户的公司里发生了一点不好的事,他们好像在调查。我也被怀疑了。”
“哦,那可麻烦了。”
要作经营一家税务师事务所,客户好像都是中小企业。玲子想,最近经济不景气,他大概常被卷入纠纷。
要作在翔太眼前扔出陀螺。陀螺在地上转了起来,但力道不大,很快便停了。即便如此,翔太还是非常高兴。
“现在技术不行了。以前转得很好呢。”要作捡起陀螺。
克哉到家时已过了十点。他脸颊发红,大概是喝了酒。他边解领带边走进厨房喝水。
“搞什么鬼,今天晚上又是比萨。”他不满地说道,好像看见了空盒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在外面吃好东西。”
“我也不是喜欢才在外面吃,这是工作。我是说营养,总让孩子吃那种东西不好。”
“也没总吃吧。我平常不都是好好做饭的吗?”
“那些冷冻食品和蒸煮食品能算饭菜——”克哉便打开冰箱边说,忽然停了下来,“今天有人来过吗?”
他好像看到了盛泡芙的盒子。
“爸爸来过。”
“老爸?他又来了。什么事?”克哉解开衬衫的扣子,坐到沙发上。
“是关于前天警察来调查的事。是你跟他说的吧?”
“是啊。老爸怎么说?”
玲子跟克哉讲了与要作谈话的经过。克哉皱起眉头。
“客户的公司里出现了不法行为啊,老爸也真够累的。”
他拿起桌上的陀螺和线。翔太已经睡了。
“爸爸的事务所怎么样?该不会一下子倒闭吧。”
“怎么会!应该没事。”克哉将线缠在陀螺上,用力扔了出去。陀螺却没转起来,滚到了墙边。
.
“喂,别把墙弄坏了。”
“真奇怪,以前玩得挺好的。”克哉不解地很站起身,拾起陀螺。
“对了,今天信用公司给你打过电话。”
克哉一听,立刻停下了手。
“说什么了?”
“是关于还钱的事,我告诉他们你的手机号码了,可能明天就会打给你。喂,你该不会又……”
“什么?”
“滞纳啊。要是这次又没还,可不得了。”
“别担心。”
“真的?我可不管啊。”
“你什么意思?又不是只有我花钱,你不也在用附卡买东西吗?”
“附卡信用额度有限,买一两次东西就用光了。”
“你也在花钱总是事实吧。”克哉将陀螺放回桌上,拿起上衣走出了房间。
玲子叹了口气,打开电视。六十英寸液晶屏的电视是今年才买的。除了购物,她最爱用这台电视看喜欢的DVD。
克哉虽说“别担心”,但玲子觉得他一定又欠钱了。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当时是要作帮了他们。
玲子和克哉于六年前结婚。他们是高中同学,恋爱了五年多,但克哉对结婚的态度很消极,说自己才开始工作,想多累积一些社会经验后再考虑。可玲子看得出来,克哉是想再多玩玩。玲子害怕自己等到最后会两手空空。她相信克哉会跟她结婚,为此连工作都没找。
玲子开始想办法让克哉同意结婚。这件事并不难,只要怀孕就行了。在避孕方面,克哉一向都听玲子的。只要玲子说“今天是安全期”,他就完全不会怀疑。结果计划成功,玲子顺利怀了孕。起初克哉不知如何是好,但双方父母都非常高兴,他也终于决定跟玲子结婚。
玲子对至今为止的婚姻生活没有任何不满。虽然照顾孩子很辛苦,但是有还算年轻的母亲帮忙,她并没感到太大的精神压力。娘家就在附近,她可以把孩子放到那里,自己和老同学一起去玩。最主要的是,她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玲子不知道克哉的工资有多少,也不知道他在银行里有多少存款。她只是在不过分的范围内,买自己想买的,吃自己想吃的。
她也觉得自己或许比其他年纪相仿的夫妻奢侈,但克哉并没让她省钱,因此应该没问题。
在玲子看来,即使没钱也没关系,因为还有要作。就算这次克哉又没还信用卡,要作也肯定会再次帮忙。
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雅代抬起头,看见加贺站在门口。
“哦,刑警先生,今天有什么事?”雅代摘下老花镜。
“也没什么,只是来道谢,谢谢您协助我调查。”加贺走近收银台,递过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白色盒子。“这是水果杏仁豆腐果冻,不知是否合您的口味。”
“哎呀,用不着这么客气。”雅代说着接过。
加贺上次来是在三天前。“案子有进展吗?”听雅代这么问,加贺微微点了点头。
“多亏您的帮助,已经找到破案的线索,就差一点了。”
“那真是太好了。”雅代说完,忽然吃惊地看着加贺,“您刚才说多亏了我,也就是说案子果然和我家的陀螺有关?”
“不,那倒不是。”加贺挠挠头。
“那是怎么回事?请您说明白。上次您来了之后,我去查了小传马町凶杀案的情况,发现报道说死者是被绞杀的。我忽然明白了您为什么想知道谁在我家买了陀螺。”
“您觉得为什么呢?”加贺一脸认真。
“就是那个,陀螺线啊。有问题的不是陀螺,而是陀螺线。绞杀就是用绳子将人勒死啊。”雅代指了指加贺的胸口。
其实并不是雅代想到的,而是读了报纸后,在店里打工的美咲说的。
加贺面露惊讶,后退了一步。
“真让人佩服!您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只要稍微动脑筋想一下就知道啦。也就是说,我家陀螺的线跟凶杀案……”
“不是,不是。”加贺慌忙挥了挥手,“您家在十二号卖出陀螺,凶杀案是十号发生的,对不上。”
“啊……”
美咲也说过,即使警察盯上了童梦屋的陀螺,这个陀螺也不可能是这起凶杀案的凶器。
“而且我们已经用科学的方法判明了凶器是一种什么样的绳子,和您家陀螺上的绳子都不一样。绳子也是有很多种的……”加贺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是在行家面前卖弄了。”
“说得对。传统的绳子有组绳、织绳、捻绳、编绳,还有……”雅代边掰手指边念叨。
“您家的陀螺线是组绳吧?”
“是的,是由几根线组合在一起做成的。虽然是机器做的,但材料都经过精挑细选,还要考虑陀螺线和陀螺之间是否合适,不是什么绳子都行。”
“是啊。”加贺点点头,“凶器不是组绳。”
“是吗?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您已经查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调查我家的陀螺?莫非当时您还不知道凶器是什么样的绳子?”
“不,那时我已经知道凶器不是组绳了。”
“这就更奇怪了,那您为什么……”雅代看着加贺。
加贺微笑着环视店内。
“我最近才调来,正在熟悉这条街的情况,也就是说,我是个新参者。”
“哦……”雅代不知加贺究竟要说什么。
“我去了很多地方,就是想尽早了解这里。然后我发现这里果然还保留着江户时代的古风,不,或许应该说是保留着日本文化。正因如此,才会有您家这样的店。”
“是啊,要不是在这条街上,我可能也不会想开一家这样的店。”
“又不是逢年过节,却在店门口摆着陀螺,这也因为是在这条街上吧?而且不止一家呢。我还发现了一家卖陀螺的玩具店,面向人形町大道。”
“啊,那里啊。那家店应该也有。”
“卖的陀螺不同,陀螺线也不一样。那家玩具店卖的陀螺线是捻绳。”
“捻绳……啊!”
就是像缆绳一样拧着的绳子。
“莫非凶器是捻绳……”
加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耸了耸肩。“陀螺线应该用来转陀螺,而不能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