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拓也小心不被人看见,走到康子家门前,悄悄握住门把。指尖事先涂了接着剂,不方便转动门把。这是为了不留下指纹所下的一番工夫。如果戴手套的话,康子会起疑。

和她说的一样,门没有上锁。一进屋内,康子坐在墙边,以警戒的眼神看着他。

“哎呀,”拓也说:“好久没来这间房间了,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来吧。”

“是第三次。”

“原来如此。”

“先坐下来再说吧。”康子用下巴指了指矮茶几对面的沙发。拓也锁上大门脱鞋,落座在她指定的位置。

“我原本想买点伴手礼来,但想不到该买什么才好。所以随便买了你喜欢的东西。”

拓也将白酒瓶和方盒放在茶几上。“先用白酒干杯吧,能不能拿酒杯出来?”

“为了什么干杯?”康子冷淡地说:“你有话快说吧。”

“在那之前,我想放松一下。”

电视柜就在一旁。拓也自己从中拿出两个酒杯,然后用开瓶器拔出软木塞,将淡金黄色的液体倒进两个酒杯中。

“那,干杯。”拓也拿起酒杯。

但康子只是露出想看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眼神,没有伸手拿酒杯。

“怎么了?”他问道。

“我戒酒了,”她面无表情地回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吧?”

“喝一点没关系。”

但是她摇摇头,说:“我从刚才就在等你要说什么。”

于是拓也也没有喝酒,直接将酒杯放在茶几上。“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意思拿掉孩子?”

“没有。”

“孩子的父亲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唷。桥本和仁科……”拓也说完,观察她的反应。

康子霎时垂下目光。“你知道了?”

“嗯。如果孩子是其中一个人的,你怎么办?”

于是康子稍微耸肩,用鼻子冷笑一声。“那种事情用不着你费心,你只要想你如果是孩子的父亲的情况就好了。”

猜不透啊,拓也焦躁了起来。猜不透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如果警方知道遇害的两个人都是你的男人,会怎么样呢?”

“你的意思是,你要告诉警方?如果你那么做的话——”康子的目光闪了一下。

“我知道。你要说,你也会告诉警方你和我的事,对吧?所以我反而担心。我问你,你手上没有东西会泄漏和我们三个之间的事吧?像是将我们的名字写在记事本上之类的。”

“放心,我总是用公司的内线电话和你们联络对吧?”

“这样就好。”拓也真的松了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当我听说那两个人遇害的时候,坦白说,我怀疑是你干的。”

“别开玩笑了。”她以强硬的语气说:“为什么我得杀害那两个人呢?倒是那两个人说不定想杀我呢。”

这是事实!拓也忍住想说出来的冲动,说:“但是仁科直树遇害那一天,你向公司请假对吧?难道你要说,那是单纯的巧合吗?”

于是康子先是露出放松的表情,然后像是在犹豫什么,视线不停游移。但她的视线最后停在拓也脸上。她说:“那一天啊,仁科先生要我去大阪。”

“室长要你去大阪?做什么?”拓也佯装惊讶,装傻地问。关于直树找她去大阪的理由,拓也比谁都清楚。

“我不太清楚,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希望我去一趟。他还说,是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关。所以我就请假去了大阪。”

“大阪哪里?”

“新大阪车站地下楼层,有一家叫做‘Vidro’的咖啡店,他要我五点在那里等他。”

直树似乎打算和她在那里碰面,然后开车载她到适合杀害她的地点。然而,五点稍嫌早了些。直树到底有何打算呢?

“可是,”康子说:“他没有来,我干等了两个小时。”

“是喔……”拓也凝视康子的脸。她在撒谎,还是陈述事实呢?然而,这种程度的演技对她而言,或许只是小事一桩。

“然后隔天,就听说他遇害了。我吓得差点心脏停止。”

“你心里完全没个底吗?”

“没有,然后就发生了桥本先生的命案,对吧?我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两件事有共通点。如果按照顺序,下一个是我。所以我才会心生恐惧,来这里找你,犯人真的不是你吗?”

“我没有杀人动机吧?”康子摊开双臂说。

拓也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她也默默地注视拓也。

“唉,算了。”他说:“看来我们最好讨论怎么揪出真正的犯人——对了,要不要喝杯酒?”

“我说了,我不喝。”

“你以为我下了毒吗?”拓也一说,康子霎时瞪大眼睛,然后一脸想到什么的表情,摇了两、三下头。

“是啊,你也可能杀我。虽然我想不到你杀害仁科先生和桥本先生的理由。”

“你信不过我啊。那,这个怎么样?”拓也打开和酒一起带来的包裹。上头印着一家知名日式糕点的店名。康子非常喜欢这家店的糕点,特别是将整颗梅子放进果冻中的点心。

“酒和日式糕点,还真是奇怪的组合耶。可疑唷,你居然会买这种东西给我。”康子露出打探的眼神。

“你还在怀疑我啊?那,你随便挑一个。我先吃给你看。”拓也说。

康子从八个当中随手挑了一个递给他,拓也打开包装,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然后看着她说:“一般都会泡杯茶给客人吧。”

康子瞪了他一眼就起身去厨房,拓也看见她在准备茶壶和茶杯,对着她的背影说:“你干嘛辞掉工作?”

“没为什么。只是想从从容容地准备生孩子,虽然对你过意不去就是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如果我顺利得到仁科家的财产,你大概会想跟我要一大笔赡养费,但是这么一来,你就一辈子没办法有个好归宿,这样好吗?”

“我对结婚没兴趣。”康子将茶倒进茶杯,端了过来。茶杯上还冒着烟。

“是喔——吃点心嘛。”

“现在不想吃。”她说道。

“你好像还是信不过我。”拓也面露苦笑,“唉,算了。那,你为什么对结婚没兴趣?”

“我的梦想是游戏人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如意槌,用来变出让我实现梦想的金钱,我一直在等待这种机会。”“你是寄生虫吗?”

听见他这句话,康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你还不是寄生虫?少自命不凡了。”

拓也没有回嘴,拿起不再冒烟的茶杯,但是送至嘴边时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康子问道。

“仔细一想,只有我单方面地相信你,未免说不过去吧。”

于是她摇摇头,说:“无聊。”

“我不可能谋杀你。”

“天晓得。”

拓也将茶杯推到她面前,于是她面露微笑地拿起那个茶杯。

“我真心希望你出人头地,你知道我是真心这么想的吧?如果你进入仁科家,我也会跟着鸡犬升天。这么一来,我就能站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了。”

接着,她喝下自己亲手泡的茶。拓也见状,拿起酒杯。

“原来是向太阳干杯啊?”

“嗯,没错……”她放下茶杯后,突然瞪大眼睛,做出捣住嘴巴的动作,然后倒在沙发上,开始发出呻吟。

拓也喝酒看着康子痛苦的身影。不可思议的是,他丝毫不觉得害怕。因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两、三分钟过后,她停止了动作。拓也确认这点之后,缓缓站了起来,手中仍拿着酒杯。他试着用脚尖摇了摇康子的身体。然而,康子没有反应。

“我哪里是寄生虫了?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拓也踹了康子的头一脚,“什么叫阳光普照?!阳光怎么可能照在你这种人身上?!少臭美了!”

拓也决定在康子不在家时下毒,到此为止都还好,但氰酸钾使用的地方,令他伤透了脑筋。可以说他几乎都在思考这件事。他考虑过纸盒牛奶、盐或酱油等调味料,以及牙刷,但觉得不管哪一种,失败的机率都很高。不晓得康子什么时候会喝牛奶,调味料视煮什么菜而定,恐怕会极度降低毒素。就算将毒涂在牙刷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量会进入体内。

重点是,必须是康子会在拓也面前吃下的食物。因为康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中毒身亡,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假如当时刚好有人来她家,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将事先下毒的饮料或食物,当作伴手礼带去也是一种方法。或者让她泡咖啡等饮料,然后乘机下毒呢?然而,前提是她毫不设防,这才得以成立。而且乘机下毒,实际上非常费工夫。有些东西即使是提高警觉的人,也经常疏忽喝下。那就是自己亲手泡的茶或咖啡。想到这里时,拓也想到了绝佳的下毒地方。

就是茶壶的壶嘴内侧。事先将粉状的氰酸钾从壶嘴倒进去,这么一来,从外观看不出来被人动过手脚。一旦放进茶叶注入热水,氰酸钾就会无声地溶化。直接倒进茶杯,就会形成浓度足以杀人的毒茶。

拓也确信会成功而执行计划,结果果然毒死了康子。

他确认康子死了,便剥下指尖的接着剂,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清洗茶壶、茶杯和酒杯,擦干净之后,小心不留下指纹地放回电视柜。警方大概作梦也没想到,康子的死会和这些器具有关。接下来的作业必须戴手套。拓也收拾带来的行李,将装了一些水的玻璃杯放在康子前面。

他还想将剧情设定成康子自杀之前,做过最后一番梳整——

拓也走到梳妆台,寻探适合点缀尸体的装饰品。于是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金花造型的胸针。八枚花瓣是黄金材质,中间镶着钻石。

你有相当高级的东西嘛——拓也心想,就替尸体戴上这个吧。

但是他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作罢。说不定康子今晚戴着这个去看戏。如果戴的地方不一样,说不定和她一起去的女员工会把事情闹大。

别太注重细节——他如此心想,离开了梳妆台。他在玄关穿好鞋,做最后的检查。他点头心想“没问题,毫无破绽”,然后从窥孔观察外面的模样。虽然是深夜,但若是被人发现反而麻烦。他确定没有人之后,打开大门。没必要关掉屋内的灯。大概没几个人会在乌漆抹黑中自杀吧。

走出门外,用备份钥匙上锁。锁起来很顺手。这支备份钥匙,是昨天下午用样品工厂的机械打的。昨天午餐时,拓也走近康子的办公桌,从抽屉拿出她的钥匙,以黏土取模,再趁康子去看音乐剧时,用这支备份钥匙溜进她家,事先用氢酸钾下毒。

拓也一离开公寓,便回到自己车上。没有忘记任何事。至今为止,他在重要时刻不曾失误过。他发动汽车引擎,踩下油门,经过公寓前面时,一股笑意不禁涌上心头。

5

周末过后的二十三日星期一,雨宫康子的尸体被人发现。因为她无故缺勤,女同事担心她,到她位于调布市内的公寓而发现了她。不用说,公司之所以快速应对,是因为发生过桥本敦司的事。

康子倒在餐厅地上,餐桌上只放了一个装着四分之一杯水的玻璃杯。屋内大致上很整齐,没有斗殴过的迹象。法医分析,尸体乍看之下可能是氢酸钾中毒。嘴巴附近沾着杏仁味的黏液,是氢酸钾中毒的特征之一。

“她是犯人吗?”第一个低声说的人是谷口。由于发生第三起命案,因此他也相当早抵达命案现场。所谓犯人,意指康子是杀害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的犯人。

“雨宫康子曾在仁科敏树的部门待过,而且直树遇害那一天,她请了年假……”佐山想起几天前和谷口谈话的内容说道。在他说话的同时,一股悔恨涌上心头,雨宫康子早在嫌犯之列,但是没有特别明显的证据足以监视她。

“这女人想谋杀两个男人,达成目的后自杀吗?杀人动机不详,但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我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佐山说:“如果她一开始就打算自杀,无论是对仁科或直树,应该都不必用那么精心策划的杀人方法。那种犯罪手法,无论怎么想都是犯人为了让自己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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