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人决定顺便传简讯给同年级的杉野达也。中学时,杉野是他游泳社的伙伴,但两人上高中后都没继续参加社团。
悠人想一想,打上“我爸死了”的标题。
“你看到标题应该会吓一大跳吧,但这是真的。电视新闻还是哪里大概已有报导,总之我爸是被刺死的,所以我暂时没办法去学校,先跟你讲一声。现在也没心情去想念大学的事。安慰之类的就免了,也帮我转告大家,谢啦。再联络。”
送出简讯后,悠人再度倒回床上。脑袋很重,全身无力。
昨晚究竟有没有睡着,他也搞不清楚,不过不可能闭眼躺着不动好几个小时,应该有睡一下吧。只是,醒来后当然不会神清气爽。
不久,杉野回传,标题是“Re:我爸死了”。
“我不知道该说甚么。刚在网络上看见报导,犯人真过分。总之,状况我明白了,也能体会阿青你不想被安慰的心情。关于你的事,大家都会来问我吧,到时我会这么告诉他们的。”
真是不可思议,像这样与朋友通简讯,对父亲的死也逐渐产生真实感。家里失去一家之主,以往理所当然的生活,恐怕再也回不来。如此想着,悠人内心益发不安。
虽然脑袋还昏昏沉沉,他仍慢吞吞地起床、换衣服,走出房间。一下楼,客厅便传出史子的话声。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现下连葬礼的事也完全没头绪…就说我不知道嘛…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悠人打开客厅的门,只见史子拿着室内电话的听筒。从她的语气听来,对方应该是亲戚。
“总之先这样,有进一步的消息再通知你们。嗯,好,掰掰。”史子挂上电话,深深叹口气。
“是谁?”悠人问。
史子沉着脸答道:“仙台那边,你外婆。”
悠人点点头。母亲史子的娘家在仙台,舅舅仍住在那里,外婆也还健朗。
“是他们先打来的吗?”
“嗯,我还想着得拨个电话回去,你舅舅看到新闻马上打来,讲到一半你外婆就抢过话筒,东问西问啰嗦得要命,那些事我也不知道啊──”此时,电话又铃声大作,史子皱着眉头接起,看一眼来电显示,神情和缓几分。“喂,这里是青柳家。…啊,这样吗?…是,我时间上都没问题。…是嘛,麻烦您了。…好的,等你们过来。”结束通话后,史子告诉悠人:“小竹先生待会儿就到,你爸公司好像派他当联络窗口。”
小竹是武明的直属部下,悠人和妹妹小时候就见过他。看情况,武明的公司也已接到消息。
“松元那边呢?”悠人问道。青柳武明出生于长野县松元市,只是老家已不在,双亲也早就过世,青柳家和那边的亲戚几乎没往来。
“唔,我通知过清子姑姑。她似乎还没看到新闻,跟她解释很久,才讲到一半她就哭了。”
清子是青柳武明的妹妹,嫁在长野县内,悠人大概三年没见过她。印象中姑姑个性好胜,总是笑容满面,难以想象她掉泪的模样。
遥香拖着脚步走进客厅,虽不见泪痕,眼皮却有些肿。
“你们有没有打到学校交代?”史子问。
“嗯。”悠人回道,遥香也点点头:“老师已听说那起案件,但没想到是我们家,感觉真的很震惊。”
悠人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画面出现天气图,女播报员正在预告气象。
切换几个频道,虽然穿插新闻报导的信息节目不少,可是都没提及昨晚的案件,最后他转回一开始的天气预报。
“电视开着吧,迟早会有哪一台报这条新闻的。”遥香说。
悠人的心情十分复杂。他其实不想看到父亲遇害的新闻,又忍不住想知道大众媒体怎么报导。这就像故意压压蛀牙,好深刻感受那股疼痛。
玄关门铃响起,应该是小竹到了。史子接起对讲机。
“您好。…咦?…不是,您突然这样问,我也…抱歉,呃,真的不太方便,不好意思。”她慌慌张张地挂上话筒。
“是谁?”悠人问。
“电视台的人,说想请教我们现下心情如何…”
“甚么啊,是八卦节目吗?”
“不是吧,我也不清楚。”
遥香猛然起身冲出客厅,砰砰砰地跑上楼。
悠人叹口气,“这是怎样的状况…”
“不晓得那些人在想甚么,我们哪有余裕应付他们啊。”
遥香步下二楼,“前面的路边停着休旅车,还有几个像电视台的人在附近晃来晃去。”
悠人走到面对庭院的玻璃窗旁。虽然从这扇窗看不见大门前的路,但受到监视的感觉很不舒服,他连忙拉上窗帘。
“讨厌,这样不就没办法出门了?”史子一脸忧郁。
此时,电视传出气氛诡异又带点轻佻的背景音乐,画面映出日本桥,斗大的字幕写着:“大都会的死角!东京中心地带惊传杀人案!”
※※※
上午刚过十点,小竹带着两名下属造访。他郑重向史子致哀后,随即针对公司的后续处理与史子交换意见。不过,大多是小竹单方面告知,史子仅默默听着。悠人在母亲的要求下同席,但关于父亲的工作,他其实一无所悉。
谈到办丧事的部份,由于遗体尚未交还家属,他们决定先联络葬仪社,确切的丧葬日期,等向警方确认过再敲定。
至于案件的来龙去脉,小竹等公司的人几乎都不知情。他们也不晓得武明那天为何会到日本桥一带。
“日本桥署刚和公司联络,说今天会派刑警过去调查。大概到时才会告诉我们详情。”小竹语气沉痛。
小竹等人来访期间,仍有不少亲友致电关切,史子都让悠人去应付。虽然明白对方不是出于好奇,而是真的担心他们的状况,悠人仍忍不住暗暗抱怨对方不够体贴。一句“目前还不清楚情况”不知讲了几遍,更别提得耐着性子向对方道谢。
玄关门铃同样不断响起,大多是电视节目的记者。即使一次次回绝探访,还是会被追问:“你们有没有想对凶手讲的话?”悠人只好当耳边风,直接挂上对讲机。
“毕竟是在东京中心发生的命案,媒体应该是打算大肆炒作吧。我们等一下经过时会请他们离开。”小竹临走前说道。
实际上,那些人宛如达成协议般,小竹等人离去后,门铃便不再响起,大概是放弃取得被害人家属的感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