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三人简单吃点色拉、培根蛋、吐司和罐头汤。由于没食欲,三人机械式地将食物送进嘴里,默默无言。
用完餐,悠人收到几封简讯,包括以前的同学及中学时代的朋友,内容全是安慰或鼓励的话语。但他提不起劲回复,即使试着说服自己,对方是真的担心,仍不禁怀疑对方是出于好奇。
“哥。”遥香呼唤一声,以下巴示意电视屏幕。
抬眼一看,画面上映出一幅简略的地图,上头画了一座桥标示着“日本桥”,悠人不由得心头一凛。
男播报员拿着简报棒在地图上移动,一边解释:
“…也就是说,这座江户桥的南侧有条短短的地下道,长约十公尺。在地下道内发现的血迹,恐怕是青柳先生留下的。换言之,遇刺的第一现场极有可能是此处。分析目前昏迷不醒的男性嫌犯,当时抢夺青柳先生的皮夹与公文包后,从地下道的江户桥侧跑到桥上,过桥往东逃逸。而遇刺的青柳先生身负重伤,却硬撑着穿越地下道的另一侧出口,走向日本桥。推测有两个理由,一是试图逃离歹徒,二是为了求救。”
播报员说得快速流畅,悠人听得一清二楚。确实,昨晚刑警也告诉他们,父亲是在别处遇刺后拖着身子走到日本桥上。
可是,一个中刀的人走在路上,难道谁都没察觉不对劲吗?
彷佛看穿他内心的疑惑,播报员又开口:
“由于知名证券公司的总公司大楼,位于江户桥到日本桥的这段路上,而案件发生在夜晚九点左右,据附近居民表示,平常那个时间带,证券公司已拉下铁门,几乎没人进出,加上行人不多,青柳先生很可能途中没遇到任何人,独自蹒跚走至日本桥。”
听着播报员的说明,悠人不禁想象起当时的情景。带着胸口的致命伤步行,肯定如身处炼狱般难熬,恐怕平日顽固又好胜的父亲,也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父亲究竟是想着甚么踽踽前进?
况且,为何要走去日本桥?
小竹他们果真不清楚,那就与工作无关。
史子不知何时来到他们兄妹身旁,紧捏手巾,直盯着电视。遥香又忍不住低声啜泣。
节目中,几个挂名“评论家”的文化圈或演艺圈人士讲得头头是道,像是“世风日下”、“人们的心灵愈见荒芜”、“现代人太过轻贱生命”之类的。
悠人拿起遥控器转到别台,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张熟悉脸孔的特写。那是名中年妇女,悠人思索着在哪见过,史子率先出声:“是山本太太…就是再过去一点的那户人家。”
“喔。”悠人终于想起,他曾在路上遇过几次。
“…嗯,他个性非常认真,感觉是值得信赖的好爸爸,看他们一家也过得很幸福,发生这种事真是太可怜了。”山本太太对着麦克风说。
悠人关掉电视,把遥控器扔到一旁。尽管明白附近的三姑六婆没恶意,但自家的事被旁人随便拿来讲还是很不舒服。
遥香拿起面纸擤鼻涕,眼泪却没有停止的迹象。
“一直哭、一直哭,妳烦不烦。”悠人不耐地骂道。
双眼通红的遥香立刻瞪向他,“没办法,我心里难过嘛,又不像你。”
“甚么叫不像你?哪里不一样?女生就能哭哭啼啼的吗?”
“跟那没关系,你话是怎么听的?我指的是,我很在乎爸,也认为总有一天要好好报答爸妈,哪像你!”
“说得好听,明明背地里都在讲爸的坏话。”
“那是挨骂后才嘀咕两句,又没一天到晚在讲。你根本是彻头彻尾地讨厌爸,每天都因为不想遇到爸而早早出门。昨天早上不也是?”
妹妹的反击一针见血,悠人无法回嘴。
“我没不在乎爸啊。”他沉声道。
“但是那不是爱吧?在你心目中,爸不过是重要的经济来源。”
“啰嗦,妳又好到哪去。”
“就说我跟你不一样啊,我打从心底爱着爸。”遥香骄傲地仰起脸,“所以我才会哭。”
“真是这样,还老是对爸耍任性。”
“我没有!”
“就是有!”
“悠人,够了。遥香也是。”史子揉着太阳穴哑声制止,“拜托你们,别吵架,好好相处吧。”
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悠人拿着手机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史子问。
“到外头走走,反正待在家里也没用。”
“不行呀,要是你乱晃被撞见,不晓得会传出甚么难听的话。”
“现下出去肯定会被那些媒体围住。”遥香也抬头望着他,“还是你想上电视?”
悠人抓起身旁的抱枕扔向沙发,此时,电话再度响起。
“又是谁打来…”史子拿起话筒,“喂,这里是青柳家。…是,那倒无妨。…我知道了,大概三十分钟后,对吧?好的,等你们过来。”史子有点不知所措地挂上电话,告诉悠人与遥香:“是警方打来的,说有事想问我们。”
上门的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年轻刑警松宫,及较年长的日本桥署刑警加贺。看到加贺,悠人心头一惊,昨晚在日本桥署会议室里询问父亲眼镜盒一事的就是他。
“心情稍稍平复了吗?”在沙发坐下后,松宫开口。
史子端茶给两位刑警后,偏着头回答:“坦白讲,我至今仍难以置信。就算看到电视的报导,也感觉像别人家的事。直到亲戚陆续来电关切,我才逐渐感受到,啊,真的出了大事。”
松宫蹙着眉,正色应道:“我能明白,你们心里肯定不好受。”
“不好意思,”悠人从旁插话,“那个男的现下情况怎样?就是刺伤我爸的家伙。新闻说他昏迷不醒?”
加贺直直望着悠人,开口:“还不确定那名男子是凶手。”
“话虽如此…”
“情况并未好转。”松宫出声:“他仍没恢复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