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决定如何?抽得出空吗?”先以啤酒干杯后,金森登纪子问加贺。
加贺啜口啤酒,偏着头回答:“还不确定。这次的案子解决前,都很难讲。”
“可是,那起日本桥命案,不是调查得差不多了吗?”
“那只是媒体擅自下的判断。目前仍无法证明,凶手就是死亡的男嫌犯。”
“这样啊,复杂的事我不太懂。总之,就照上次决定的日子走,你觉得呢?”她的语气温柔,却说得坚定。“嗯,都好。”加贺含糊地同意。窥见表哥在这位女性面前不得不投降的模样,松宫内心有点乐。
不久,餐点送上桌。可乐饼香酥美味,配啤酒堪称一绝。肉质弹牙的炸虾一咬便香味四溢,而加贺最推荐的炖牛肉,更是入口即化。
金森登纪子对餐点赞不绝口,但她没忘记今晚碰面的目的,不时停下筷子,摊开一旁的记事本,针对隆正两周年忌的细节逐一征询加贺的意见。包括怎么联络亲友、送给出席者的谢礼,法事结束后的聚餐地点等,要决定的事堆积如山,然而,加贺的回答不是“比照一般情形”,便是“交给您就好”。
“加贺先生,”金森登纪子摆出有些吓人的神情,“这可是你父亲的两周年忌,不积极点怎么行!”
可是,加贺悠然地喝口餐后咖啡,摇摇头。“之前提过,在我而言,其实没必要办周年忌,但您说必须为想追思父亲的人提供一个机会──”
“这对你也是必要的。”金森登纪子反驳,“至少一年一次好好怀念你父亲,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不是不想念他,而是,那在我心中已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甚么意思?”
“我和父亲之间的问题已解决,所以没必要再回顾。”
“你错了!在我看来,你还是一点也不明白。”
金森登纪子的语气强硬且坚决,旁听两人对话的松宫也不禁心头一凛。
“我不明白甚么呢?”加贺问。
“你父亲临终前的心情。你可想过,父亲在不得不挥别这世界时,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加贺平静地放下咖啡杯。
“恐怕是百感交集吧。不过,我有必要理解那部份吗?”
“有必要。你该明白,隆正先生是多么想见自己唯一的骨肉。”
松宫诧异地望着加贺。然而,加贺只苦笑道:
“关于这一点,我也提过。那是我和父亲很早之前便约定好的。”
“因为离开的妻子…加贺先生的母亲,是孤伶伶地往生,连独生子都没能见到,所以自己咽气时也不要儿子在身边──这是你父亲提议的,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加贺点头,“男人之间的约定。”
金森登纪子的唇畔浮现奇妙的笑意,甚至近乎冷笑。“无聊透顶。”
“您说甚么?”加贺话声一沉。
“身体健康时约定的事根本算不得数。加贺先生,你会亲眼目睹死亡吗?”
“好多次喽,应该数都数不清。毕竟是干这行的。”
金森登纪子缓缓摇头。“你看到的都是尸体,而不是活着的人,我却是一路目送无数步向死亡的人们。人之将死,都会老实地吐出真心话,尊严也好、逞强也罢,全都抛开,在最终的一刻毫无掩饰地面对最后的心愿。而去理解他们临终时发出的讯息,就是我们活着的人的义务。但是,加贺先生,你没尽到这个义务。”
她字字句句都沉重地敲进松宫内心。恭哥会怎么回应?松宫望向身边的加贺,但加贺只是一径无语,侧脸露出些许苦涩。那是松宫从未见过的神情。
“抱歉,”金森登纪子平静地出声:“我说了自以为是的话。虽然我一直觉得,加贺先生和父亲以那种形式告别也好。不过,你若能多理解父亲真正的心情…这只是我个人的希望。”
加贺眉头紧蹙,润润唇后,低喃:“谢谢。”
用完餐,三人走出店门,刚好一辆空出租车驶来,加贺举手拦下。
“今晚多谢招待。那么,晚安喽。”道别后,金森登纪子便坐上车。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加贺迈出脚步,似乎没要搭车的意思。于是,松宫与他并肩而行。
“难得有你讲不赢的对手。”松宫试着开口。
加贺没回应,径自望着前方。从表情猜不出他的思绪。
江户桥就在眼前。显然地,加贺不打算回署里,而是想去案发现场。松宫由加贺的步伐察觉出这一点,所以没太讶异。
加贺走过江户桥,穿越案发那座地下道,来到大路持短暂驻足,旋即朝日本桥前进,沿途不发一语。
行经日本桥派出所,一直走到桥中央,加贺才终于停步。他站在那两尊背对背的麒麟青铜像下方,目不转睛地抬头凝望。
“理解他们临终时发出的讯息,就是我们活着的人的义务吗…”加贺喃喃低语,双眼猛地一睁,迸出锐利的目光。
加贺大步前进,而且愈走愈快。
松宫慌忙追上,“这种时间你要去哪里?”
“回署里,我恐怕误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26
修文馆中学位于安静的住宅区内,刻在大门柱上的校徽发出沉稳的光芒,揭示着悠久的历史。
之前来过一次的加贺,熟门熟路地穿过校门,松宫默默跟上。
“今天能否让我们自由调查?”搜查会议结束后,松宫试着问小林。小林找石垣商量后,带着探询的眼神回到松宫身旁。
“系长答应了。虽然不晓得你们想干嘛,记得如实回报,明白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