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起事件,他们似乎也很吃惊。
“我本以为自己对大师的神力挺了解的,没想到居然强大到那种地步。”担任第六部长的中年女性露出畏惧的神色,“虽然我偶尔也能获得大师赐予的念,但从没感受到痛苦,只觉得自己被某种温热的东西包裹住一样。不过大师当时的样子的确和平常不太一样,表情恐怖,送念的姿势看上去也特别用力。第五部长从窗户跳下去之后,他一直在后悔做出这样的错事……”
“于是立刻决定去自首?”
“是的。但第一部长和第二部长劝他先跟夫人商量一下,就把大师带到了隔壁房间。虽然直到**赶来前,他们四个人一直在争论,但大师心意已决,向警方自首了。”
草剃也见到了连崎的妻子。她叫佐代子,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五官端正,整体给人温顺朴素的印象。虽然她也是信徒,但教规规定连崎的家人不能担任干部。
“发生这种事情我深感抱歉。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如果我先生决心要自首,我也只能接受现实了。他能回来,我松了口气。”她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小声说道。佐代子说话的时候好几次埋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习惯。
听着草剃的描述,汤川故意似的伸了个懒腰。
“这些人的证词你打算照单全收?这样的话,以后你们也别想再抓到犯人了。”
“听人把话说完。案发当时还有信徒以外的人在场。我也跟他们谈过了。”
“信徒以外是指?”
“周刊杂志的记者和摄影师。好像是去采访碰巧赶上了。”
《周刊TRY》的记者名叫里山奈美,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留着男孩般的短发,脸上没抹一点东西。
“本来是想揭露苦爱会的诈骗活动来着。”在银座的某家咖啡馆里,里山奈美露出仿佛在策划什么恶作剧般的愉快笑容。“首先,有人给我们编辑部寄了封匿名信,问我们知不知道最近某个信徒激增的宗教团体,叫苦爱会。据寄信人说,他的家人接二连三变成信徒,把家里的资产都捐给了教团,最后闹得全家人分崩离析。我们稍微调查了下,的确听到一些可疑的传言。用强势手段吸纳新成员啦,以化缘的名义把老人家的财产抢个精光啦,逼人以离谱的价格买下奇怪的壶啦。但这些现象——我这么说也许不中听——随便找个宗教团体,或多或少,肯定都有这种现象,我一开始还觉得这种事不值得专门写报道呢。”
但信徒们的态度让她改变了想法。
“采访了十多位信徒,每个人都极其信赖连崎至光。虽然信徒这样理所当然啦,但他们对连崎不是盲目崇拜,而是确实相信连崎拥有神力。每个人都不厌其烦地对我说,‘大师的神力绝对货真价实,你也去领受大师的恩赐吧’,笼络人心能成功到这地步,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就想直接采访教祖本人。”
里山奈美说,一开始采访的请求被拒绝了,理由是只有信徒才能参加送念仪式。但没过多久苦爱会又主动联系说如果是采访信徒们的修行情况就没问题。如果不能看到连崎送念的场面去了也没多大意义,所以里山打算暗中偷看,就带上摄影师一起去拜访总部了。可到那发现道场里基本上没几个信徒在,找干部一问之下才知道,因为要在净化之间召开临时干部会议,所以中止了今天的修行。
里山奈美的眼神更加认真了。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刚开始,我只当那是特意演给我们看的把戏。第五部长痛苦地扭动身体时,我还佩服他的演技,悠哉地作壁上观。但那个——”里山甩甩头,“绝对是真正的神力。连崎至光连一根指头都没有碰到第五部长,他就惨叫着开始发狂了。我亲眼所见,绝对没有假。说起来,连崎至光一直坐在上首,连站都没有站起来过,他要把第五部长推出窗外是不可能的。”
这起事件的详情会登在最新一期的杂志里,敬请期待吧——分别的时候里山奈美用兴奋的口吻对草剃说。
“虽然我也去问过摄影师了,不过回答和记者基本一致。我看过当时他拍下的照片,女记者的说法应该没有虚假夸大。”草剃盯着空掉的马克杯杯底,
汤川走到流理台前,给自己泡上第二杯速溶咖啡。他边用勺子搅拌边转过身来。
“听你刚才所言,似乎没有质疑的余地诶。如果强逼他跳楼自然另当别论,只是追究侵吞公款的事情而已,怎么都没法立案吧。这种事想必也不用我多嘴。”
“果然不是物理学的问题啊。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啦。”草剃说了声“打扰”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不过,虽然我不清楚他是教祖还是主宰什么的,但我倒觉得那人真好运。”
“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就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因为当时在场的只有信徒,他们的话**能轻易相信吗。一般都会怀疑,实际上是他们中的某一人将死者推下去。要真是如此,会对教团的声誉造成重大打击,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含冤入狱了。”
“这我早想过了。案件发生的时机未免好得有些诡异。我也考虑过周刊杂志的记者跟摄影师也是同伙的情况。”
“但事实并非如此。”
草剃抬了抬下巴。
“记者跟摄影师直到这次采访之前跟苦爱会没有任何关联,也没用利害关系,共犯的可能性可以说是没有。”
“这样一来,”汤川端着马克杯坐回椅子上,“我自是不用说了,看来你也没有出场机会了。”
“看来是这样呢。”草剃略抬了抬手,走向门外。
4
明明是同一个房间,坐在正中央的感觉却与之前大相径庭。或许是一人独处造成的影响吧。毕竟那时候还有十名干部靠墙分坐在两侧。
里山奈美再次造访苦爱会总部——当然,她是为了跟踪报道。
之前那篇专题受到总编的褒奖。昨天发行的《周刊TRY》用了大量篇幅刊载她的文章,标题是《隔空推人,新宗教教祖释放惊人力量》。本来是叫《隔空推人坠楼致死》,校稿的时候把标题换掉了。因为总编要她继续做进一步的深入报道,为了今后着想,编辑部不希望引起苦爱会不满。
伴随着几声轻细的衣服摩挲的声音,前方的拉门打开了,连崎至光穿着与上次相同的白色僧衣走进房间,脸上带着沉稳的笑容。
连崎先向嵌在主座后墙上的苦爱之星行了个礼,才转过来面对奈美盘腿坐下。
“我拜读过贵社的周刊了,是你主笔的吧?”
奈美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是不是哪里写的不合意?”
不不,连崎歪歪头。
“我是钦佩你出色的文采,读完有如身临其境。不过,希望以后能尽量避免提到我的旧名。另外有关我过去的经历,也请不要刊登本会介绍手册内容以外的事情。”
“啊,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奈美连连低头表示歉意。
“周刊的销量如何?”
“托您的福,销量见涨。”
“是吗。最近来咨询这事的人也多不胜数。真是讽刺,辛苦布教还不如教祖犯罪更能宣扬教名。”连崎垂下眼帘,黯然神伤。
“犯罪吗……但我觉得真正的坏人是第五部长中上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