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从口袋里掏出DC,这是他自己的东西,因为参加谷内的结婚典礼才带了过来,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草薙站在原地拍了几张室内的情况后,一边注意不去碰到周围的东西一边靠近摇椅。但他在离摇椅还有约一米的地方停下来,因为他注意到地板上有血沫飞溅的细微痕迹,另外还有什么人移动过位置的迹象。
草薙就在那个地方观察死者胸口的伤口。像是被剜了扒开的一个大洞,不管是肉还是内脏都被搅烂了。这个伤口究竟是如何造成的,草薙心中已有眉目,他以前目睹过同样情况的尸体。
男性的年龄估计在六十岁至八十岁之间,他那有许多皱纹的灰色脸孔,让人联想到乌龟。
草薙又拍下几张照片后,向女性遗体靠近。
这具尸体的死因也很快就能断明。她的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不是用绳子。手指形状的印记清晰地留在脖子上面。那个印记隐约沾有血痕。
“草薙,看那个……”熊仓用手电照向院子。
被雨打湿的地面之上,黑色的枪身微弱地泛着光。
“果然是散弹枪……”草薙喃喃道。
“要提起竹胁桂老师的大名,就连我也是知道的。原来是这样,那名男性是竹胁老师吗,这可是太惊人了。”熊仓分外严肃地说道。
桂木多英无力地摇摇头。
“请不要用那个名字叫他。那是父亲在家以外的地方用的东西,对我来说听上去只不过是陌生人的名字。”
“啊……这样啊。失礼了。那么今后便用本名桂木武久称呼他。然后就是,令堂名叫亚纪子……”
没错,桂木多英说着点点头。
回到宾馆后,他们借了先前的会议室用来询问案情。草薙也一同出席,他虽没什么干劲,但被谷内拜托了,也就没法推掉。
死在摇椅上的是笔名竹胁桂的作词家。光这样说并不能一下就想出来是谁,知道他的几首代表作后就免不了惊讶了。他的作品主要是演歌,但每一首都是热门作,也上过红白歌会被演唱过。因此他拥有一两间别墅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父亲和母亲他们肯定今早就已经在别墅了。每年这个时节,他们都要在别墅过上一个月左右。”
“你不和他们一起吗?”熊仓问。
“我平时就和父母亲分开住,这一次是因为担心他们才来的。”
“担心他们,是担心什么呢?”
桂木多英略略犹豫之后,舔了舔嘴唇。
“昨天晚上,母亲有和我联系,她说父亲把一个人叫到别墅去了。那个人叫鸟饲修二,是父亲的徒弟,现在是音乐制作人。”
“为什么叫那个人去?”熊仓问。
“为了抗议。”
“抗议?”
桂木多英“呼”地吐出一口气。
“鸟饲最近让几个新人歌手出道了,不管哪个都是鸟饲亲自操刀作词,但是其中有一首歌的歌词,和父亲以前写的、想等有机会了让别人再唱而藏着的作品极为相像。”
“哈哈,也就是抄袭了。”
桂木多英点头道。
“但是,鸟饲对此的辩解却和父亲说的完全相反。鸟饲说那是他在学徒时代写的作品,曾给父亲过目,的确有些地方受指点需要修改,但大部分是鸟饲的原创。”
“嗯……”熊仓沉吟着,“哪边的说辞才是真的呢?”
桂木多英摇头。
“我不清楚。父亲创作已久,写出了数量庞大的作品,我想他也一定积累了很多藏作。但也因此,我觉得他搞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徒弟的,搞混了也并不奇怪。”
“你是认为鸟饲的说法也有可能是正确的?”
“是的。父亲听了这个主张后就气得把鸟饲叫去别墅了。我听母亲说起这件事后就担心起来,因为和鸟饲之间的关系要是搞砸了,对父亲一点好处都没有。正因为有鸟饲作为音乐制作人在业界活跃,才有现在父亲能接到作词方面工作的局面。事情如果谈不拢,父作为作词家的业界地位极有可能不保。必须想办法让这件事情平稳地解决——这样一想我就来这里了。”
“如果由你出面就能办成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我觉得能够担当仲裁人的只有我,只要是我说的话,父亲都会听的。”
“原来如此,大体上的事情,我们都清楚了。接下来,能请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一下发现那两位时的情况吗?”
桂木多英点了一下头之后,含下倒在玻璃杯中的水,深深大口呼吸几次后开了口。她在下午两点时到达这个宾馆,客房登记完进房间后,给父母的手机和别墅的固定电话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她想着可能是两人没带上手机就出门去了,于是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但是快到六点时还是没人接,这下不得不让她担心起来。在二楼的意大利餐馆吃过饭,不到七点时从宾馆出发,到别墅时是七点二十分前后。别墅门没锁,她就换下鞋穿上拖鞋走向里间的起居室。因为起居室没开灯,她便打开墙壁上的开关,然后注意到了异常的状况。她靠近两人的身体,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只可能是已经死了,就没有打119而是打了110(译注)。再之后她怕继续待在起居室里就在玄关走道上等着警察来——以上是桂木多英的供述。
熊仓问桂木多英最近除了和鸟饲之间的争执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可疑的事情,或者是否有威胁桂木夫妇性命的线索,但桂木多英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应该没有人会记恨我父母的。不过在以前就那么一次,别墅里发生过盗窃案,被偷走了绘画和古董等一些物品。但不是怎么值钱的东西。大概是三年前,应该有向当地警察局报过案。”
“那犯人是?”
桂木多英摇头。“没抓到犯人。”
案情询问约一小时就结束了。之后桂木多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译注:日本的119为消防/救护车热线,110为报警热线。
5
“真是的,和你在一起就没好事。谁曾想要在这种事情上面用到电脑。”汤川没好气地打开电脑,插上读卡器。读卡器里装有草薙DC的SD卡。
“也不是我爱去我才冲去办案的啊。这还不是为了给谷内争面子。也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嘛,值得纪念的结婚仪式当天,因为泥石流封路,附赠没多远的地方发生凶杀案。本来该是和新娘你侬我侬的时候呢,现在还和有关人员开着协调会议吧。”
“的确是有点同情谷内……”汤川从电脑前站起,“好了,准备完毕。”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程序窗口,窗口里排列有小小的照片。那些是草薙拍下来的案发现场。
草薙准备把这张SD卡提交给县警的鉴证课,不过在此之前想先确认一下内容。
“开奥迪的女士居然是被害人的女儿。伞的事情你对她道谢了么?”汤川问他。
“哪里是道谢的场合。而且对方也没发觉我是谁。”
“受恩于她的女性却身遭如此不幸,听得我心都痛了。衷心希望案件能够尽早解决。”
“和你想的一样。我的话,是觉得那个叫鸟饲的男的很可疑。就别墅内的整体情况来说,并不像以盗窃为目的的案件。争论到一半武久先生拿出猎枪以示威胁,反被对方夺走遭到射杀——像这样不是嘛?”
“枪是被害人的东西?”
“好像是的。听女儿说,武久先生直到几年前还有飞碟射击的爱好,最近是不怎么玩了。在起居室的墙壁上钉有摆饰猎枪用的木架,木架的门是开着的。”
“子弹也在那里?”
“不,那里没有。地下仓库有个保险箱,好像通常子弹是放在保险箱里面。我们去看的时候,保险箱的门关着,上了锁没法打开。我想事前武久先生就只取出了一发子弹。”
汤川用指尖将眼镜往上推了一点点。
“你的推理具有其合理性,但是为了威胁不放子弹不也可以吗?”
“那可不行。只是装饰用的猎枪平时是不装子弹的。为了具有威慑力,必须要当着对方的面装填子弹。”
汤川稍稍思考之后,头上下晃动。“确实是个道理。”
“总之就是,确认不在场证明。鸟饲住在西麻布,我们发现尸体时是在死后七到八个小时,所以犯人在白天一定没有不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汤川点点头,拿起杂志。
“你不看照片嘛?”坐到电脑前后草薙问,“迄今为止你都帮忙多少次搜查了,但还没有看过案发现场吧,就当为将来做个准备如何?”
汤川歪过头,瘪起嘴。
“敬谢不敏。我并不认为能够从中获取到对人生有用的知识。”
“是嘛,那算了,不逼你。”
草薙按着键盘,先按照拍摄的顺序看起。开头连着几张是起在居室入口拍的,为了记录家具和日常用品的位置关系。
然后终于到了尸体的照片。摇椅上闭着眼睛的桂木武久,从胸部往下被血染成了赤黑色。这个景象的照片从各个角度连着拍了几张。
接下来是妻子桂木亚纪子的遗体。头朝庭院方向仰躺在地,长裙裙摆翻乱了,但还看不到内衣。
就在这时,草薙听到背后传来“STOP”的一声。他转过头,看见汤川没在看杂志,在望着电脑屏幕。
“什么啊,结果你有在看啊。”
“偶尔看到一眼,好像看到了令人在意的东西。”
“在意的东西?”
“能再回到前一张照片吗?那张被射杀的男性的照片。有好几张的样子。”
“你想看就自己来看,这是你的电脑。”
好吧,汤川说着站来,走到草薙旁边,手指放在触摸板上,用熟练的手法浏览过数枚照片。每一张都是死在摇椅上的桂木武久的画面。
“惊人的出血量。”汤川小声讲。“是即死吧?”
恐怕是,草薙回答。“在近距离被打穿心脏,可能连叫声都没发出来。”
“唔……”汤川露出了陷入思考的表情。
“怎么了?注意到什么了?”
“没,还不能下任何结论。”
汤川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宾馆的记事用纸和圆珠笔。他一边看着的电脑屏幕,一边写下些东西,然后回到沙发上。
“什么啊!别卖关子了,好好说清楚啊!”
然而汤川没有回答草薙。他一直在记事用纸上用圆珠笔写着什么。草薙探头过去张望友人手边,不由吓了一跳。汤川埋头在写的都是公式。
没敢发问,草薙又面向回电脑。他无视怪人物理学者,再度开始工作。
到了看完桂木亚纪子遗体照片的时候,汤川说道:“散弹枪,你说过是被扔在院子里的是吧。”
“没错,这张就是相关的照片。”
草薙点开一张照片让其显示在屏幕上,照片中在铺有草地的院子里有一柄散弹枪,落在距离玻璃门大概两米的地方。草薙拍完照片后和熊仓商量,把枪收回到屋内。他想如果继续淋在雨里,就会失去重要的线索。枪身上附着有溅回来的血迹。
“你还说过桂木夫人是死于颈部被勒。是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