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您今晚是在这里留宿吧,是白天订下房间的?”
“是白天,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觉得、既然您父母有别墅,您为什么没住别墅,这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草薙看向汤川的侧脸,经他这么一讲,倒还真就是。
桂木多英明显“嘶”地倒吸了口气。
“因为我想不出来,结果会是如何。”
“什么结果?”
“父亲和鸟饲商谈的结果。我觉得有可能气氛会变得极为恶劣,父亲的心情会变很差……所以就想一个人住去宾馆了。”
汤川轻轻点了点头。
“是这样。不过您登记开房的时间相当得早,在去别墅之前您都干了些什么事呢?”
桂木多英瞪着眼角细长的双眼,脸色僵硬。
“去别墅前想先给父母打个电话,但是没打通,就在房间里休息了。这又怎么了?哪里不行么?”
“不,并不是这个意思……”
桂木多英拎起身边的包,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我觉得有点累,要先回去了。草薙先生,谢谢你能告诉我那些重要的事情。”
“不足挂齿。请好好休息吧。”
道过晚安,她就走向了出口。“这怎么一回事?”目送她离去背影的草薙质问汤川,“被你那么追着问,谁都不会觉得舒服,何况她还是被害人的遗属。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难不成你要说她就是凶手?”
然后汤川沉默地回过头看向草薙,他的目光充满科学工作者特有的冰冷。
“喂!你该不会真的——”
“我有个提议,”汤川说,“有关酬谢雨伞之事的提议。”
6
多英躺在床上,硬是合起眼,但只能合个几十秒,闭上眼后武久血淋淋的身体和被掐死的亚纪子的样子就浮现在她脑中,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多英起身打开床头柜的灯。她想喝点东西,尽管并不觉得怎么渴。
这时宾馆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被惊到的多英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数字式时钟,刚刚过凌晨一点。
咽了咽口水,多英拎起电话听筒。说不定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喂,她对着电话说道。
“抱歉,您已经睡下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点轻,但听得很清楚,“我是汤川。”
“啊……没,我还没睡觉。”
“这样的话,能否请您听我跟您讲点事。”
“有事告诉我?”
“对,最好不是在电话里,我想当面对您说。麻烦能请你到一楼大厅来吗?”
多英没能立刻回答汤川的请求。汤川的口气四平八稳,但让多英觉得他别有用心。再说了在这种时间半夜里给人打电话,本来就是十分有欠常识的行为。可多英也举棋不定要不要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谈来回绝汤川。到底要和自己讲什么事情呢。多英想起在休息室里和汤川的对话。这个男人绝对发觉到了什么。
汤川再次询问多英,是不是可以成行。多英做了个深呼吸。
“我懂了,到大厅去了就行了对吧?不过大概要请你稍等片刻。”
“尽情随意,慢慢来。我就在楼下恭候了。”
听到对方挂断电话后,多英也放下了听筒。
她一边开始梳妆一边思考着。汤川发觉到什么了呢。可如果是与案件有关的事情,就不该是汤川而是草薙打来。
多英没有重新化妆的心思,描了眉戴上眼镜后离开房间。
她坐电梯来到一楼,深夜的楼层空间里没有人声静悄悄地。她战战兢兢走向大厅,前台那里也看不见人影。
面向中院的窗户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是汤川。他看见多英来了,就礼貌地点头示意。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走近汤川后多英说。
“没关系,是我硬请你来的。”汤川露齿微笑道,“要不要喝点饮料?旁边就有自动贩卖机。”
“不用,我不渴。”
“是吗,那先坐下来再说。”
汤川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多英就隔着张桌子坐在他对面。汤川在手边放着笔记本电脑。
“雨快要停了吧。”汤川看着窗外说,“雨停后工程作业也能容易许多,听说好像中午前就能恢复通车。照此一来,就要开始正式的案情调查了。”
多英点头道:“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闻言汤川凝视向多英,说:
“真的吗?”
“哎?”
“你真的认为,调查开始得越早越好吗?”
多英不禁皱眉。“你这么讲是什么意思?”
汤川一下挺直背。
“日本的科技探案水平正不断发展,所以就算案发现场里有一点点巧妙的伪装,也能很快就被识破。对布下伪装的人来说自然是查案越晚开始越好,因为遗体的状况是时刻在变化着的。”
多英收紧下巴,瞪向物理学者。
“您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有什么话想说就尽管说清楚。你是想说我有做出过什么事情对吧?”
汤川从多英的正面承受住她投来的视线,并没有避开。
“都说好几次了,你做了,伪装。”说着他把电脑挪了过来。
7
撬开罐装啤酒的拉环,一些白色的泡沫飞蹭到左手上。草薙舔掉泡沫后喝下一口啤酒。窗外漆黑一片,窗玻璃上能照见他自己。
从汤川离开房间算起已经过去十分钟左右,草薙想汤川差不多该和桂木多英谈起来了。
“就这次给你破个例”——草薙回忆起没多久前和汤川的对话,嘴里嘟囔着。
“我最先起疑,是在看到那张坐在摇椅上的被害人的照片时,”汤川打开电脑调出案发现场的照片说道。他未经草薙同意私自复制了SD卡内的内容。草薙本想对此作出抗议,但还是决定先听汤川把话说完。
“我记得,那时起你的样子就怪怪的,还不肯说你注意到的情况。”
“因为你是警察,我就不能说还未能被确证的事情。我可不想由于我的轻率发言而给谁添麻烦了。”
“行我懂了。那你快说到底对什么起疑来着?”
汤川操作电脑,把有问题的照片的其中一张显示在屏幕上。那张从对角线方向拍摄了摇椅的情况。
“我虽然并不熟悉枪支,但如果被人用散弹枪从极近的位置射中,受害人大概会受到多大程度的冲击?”
汤川提的问题颇为意外,草薙抱起胸回答说:
“那肯定是很大的一下冲击了吧。精确的数据我回答不上来,可就算小型手枪以近距离射击,都有可能造成射击目标猛地被吹飞的冲击。”
“嗯。”汤川点点头,指着电脑说:
“死者是坐在摇椅上的,而摇椅是能够前后摇摆的结构,那么,在这样的状态下遭散弹枪射中会发生什么情况?就算是你也能懂的吧。”
草薙认真看着照片。
“摇椅会向后面仰。”
“没错,向后面大幅度地仰倒。”
我知道了!草薙说着打了个响指。
“大幅度后仰、直到仰倒掀翻。也就是说,你认为摇椅没有翻在地上这是一点矛盾。”
但汤川摇着头。
“不对,高级摇椅这种东西其实是很稳固的,首先不管怎么向后摇它都不会翻倒。”
“搞什么,是这样哦。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啊。”
汤川翘起嘴角。
“向后方大幅度摇过后,摇椅会怎么样?”
“什么会怎样,向后摇了之后自然就要向前……啊!”
“看来你终于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嘛。”汤川指着照片。“由于向后倾的反作用力,摇椅会使劲向前方倾倒回去。这也是摇椅的一个优点。老年人利用这种反作用力就能轻松纠正坐姿,不至于人往下滑瘫坐在椅子上。然而坐在椅子上的,如果不是活人,是当场死亡的尸体,情况又将如何?”
“在摇椅往前倒回来的时候,顺势就被抛出去……”
“正是如此。”汤川从上衣口袋中取出记事用纸放在桌上,纸上潦草地涂满了公式,“我以照片为基础,推算出摇椅的形状与重量以及死者身高与体重的相互关系,粗算了一下。计算结果表明,尸体保持坐在摇椅上的这个情况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因为理应像你刚才所讲的那样,尸体必然会被往前抛出去。”
“那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凶手所为?”
“我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但可能性很低。站在犯人的立场上想象一下,开枪后、死者的身体连同摇椅一起朝后方大大地仰倒,然后又一口气朝自己这边扑过来,这时一般的反应通常都是下意识地躲开吧。”
在脑中模拟着汤川口中的场景后,草薙点头表示同意。
“的确像你说的那样。那这样一来又该怎么解释?”
“从周围情况看来,死者在别的场所遭射杀后被搬到摇椅上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这一点我也可以保证。以现场那种出血量,一旦移动过尸体马上就能看出来。”
“死者在坐着摇椅的时候被射中,然而死者的身体却还留在摇椅上。能解释这个矛盾的答案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就算打中了摇椅上的死者,摇椅基本也没怎么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