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神原敦子可疑?”
“我觉得有必要调查。”
间宫用甚为怀疑的目光眯眼盯着草薙看了一会儿,随后手一下从双下巴上拉开。
“懂了。你就去证实一下,你的那份直觉吧——其他人还有什么看法?”
有。内海薰举起手。她走到白板边,指着贴在上面的三张照片。
“看到时就觉得了,第一张和第二张应该是在被害人家以外的地方拍的。”
“为什么?”间宫问。
“请看照片,烟花背后还照着月亮。因为月亮必定位于东面,所以能够拍下第一第二张照片的,肯定是在烟花燃放地点以西的地方。被害人的住所在燃放地以东,不可能在那里拍出背景是月亮的烟花照片。因此我认为,第一第二张照片拍摄于排练房。”
间宫抱着胸看着照片。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一想,第二张和第三张之间将近一小时的空白也能被解释了。”
“第二张照片拍于晚上七点三十分。从排练房到被害人家,最快也需要二十分钟。”
“也就是说,作案时间是在晚上八点以后。”间宫看向周围的部下。“你们去彻底清查剧团相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明。”
4
与生俱来宝石般美丽色彩,却偏偏要被关在这一方窄小的空间里,好可怜。注视着鱼缸里的热带鱼,她想道。不过反过来,从鱼的视角出发又会看到怎样的景象呢?她起了别的好奇心。对鱼来说,人类观赏它们泳姿的表情或许会很受用。演员也是如此的嘛。身处舞台这一局限的空间之内,在心里无时无刻不在俯视着台下的观众。并非被观赏,而是刻意表演以供观赏。
常去的酒吧里,敦子独自坐在吧台边喝着杯新加坡司令。有热带鱼游来游去的鱼缸就在酒保们身后。
距离案发已过去二十四小时以上,警方的侦察工作开展到哪里了呢。因为不可能还没掌握驹井和敦子的关系,所以一定对各色人等进行过取证调查。但是并没有人能告诉敦子实际发生的情况。
“我尊敬着你。今后也会继续将你视作珍贵的合作伙伴。但我对你已经没有爱情的感觉了。就这样而已。”
半年前听驹井良介说过的话语在耳畔回放。敦子喝了一口鸡尾酒,呵地一下轻启唇。她想向在另一个世界的他确认,就只是那样而已?真的么?你可是失去了十分重要的东西啊。现在你总该注意到了吧。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刀插入胸中的那番手感——
背后传来开门声。“欢迎光临。”有客人进来。来了嘛。敦子凭直觉这样想着。不知为何,这种时候她的直觉经常很准。
马上她就发觉有人站到她身边。“晚上好。”低沉,却清晰的声音。
敦子抬头看向对方,露出笑容。“哎呀,到得还真早。”
“是吗。没让你多等就好。”汤川看看手表,坐上敦子旁边的位子。他穿了一件光泽质地的灰色西装。
“我才需要抱歉呢,没打搅您工作吧。”
“电话里就跟你说过,根本不是工作上的事,只是聚一起招待一下。去了也不过是陪公务员花税金喝好酒。浪费时间。”
酒保靠了过来,汤川要了杯金青柠。
“听您这么说就倍感压力了嘛。没准您听我说话那也是在浪费老师的时间。”
“如果真那么觉得便不来了。你有事找我,一定是和‘青狐’有关吧。”
敦子收敛神情,认真地回答说是。
驹井良介被害一事登上了今天的早报,电视新闻和综艺广报节目里也作了相关报道。汤川不可能没注意到那些报道的内容。他可是“青狐”的粉丝俱乐部会员。不过他也不是自行入会的,甚至都没缴过会费。
其实是这样的。几年前“青狐”要排一部以物理学者为主人公的戏,负责写剧本的就是敦子。那时她找事务局的山本商量着想采访一下现实中的物理学者,和汤川之间有共同友人的山本,便把汤川介绍给了敦子。
老实说,那部戏并不太成功,看过演出的汤川却很高兴,说今后还会来观赏“青狐”的剧目。于是汤川便成了粉丝俱乐部的特别会员,也确实每年都来看几次戏,还进出过后台休息室。
喝了一口鸡尾酒,敦子说:“要暂时、中止剧团的活动。今天团里几个人一起商量出来的。”
汤川也喝过一口金青柠,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真搞不懂是怎么了。到底是谁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警方怎么说的?”
敦子摇摇头。
“今天也有很多警察来了排练房和事务局,但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净是问我们话。”
“他们的行事手段也就那样。”一脸知之甚详的样子,汤川说道。
“老师在警视厅有熟人的吧?而且还是搜查一课的人。”
“什么熟人啊,不过是点旧人情,怎么甩也甩不掉的人情。”
“那您和对方是不是经常联络啊?”
汤川放下举杯到嘴边的手。“为什么问这些?”
敦子稍稍皱了皱眉。
“刚才也说了,从警方那里得不到任何消息,亏得这样现在团里人之间气氛不怎么妙。我便想,要是多少能知道点办案情况就好了。”
“也就是说,你让我和认识的刑警联系,从对方那里挖出案件相关的消息,是吗?”
“我也知道我这个是行不通的请求。”
“没错,行不通的,”汤川冷淡地说,“我再怎么和对方认识,对方也不可能把查案时的机密说给我听。反之,正因为那种人是当警察的,我们就更不能信赖他了不是吗。”
“可老师和那位刑警并不是普通的相识吧?听说帮忙帮了好几次。那种情况下肯定有告诉老师案情内幕的。”
“那也要看警方是不是方便。就现在而言他们并不需要我出面,自然就把我当作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对待了。”
“是这样吗。”
“你大概不知道吧,名字就一个都叫警视厅搜查一课,其实里面还有好几个不同的部门。所以提到其他组手上的案子,也的确是一无所知。这次的案子,你知道是哪个组负责的?”
“不、这种事情我哪里会……”
“也是啊。”汤川淡然地点点头。
“不过我知道问我情况的刑警们的姓名。我给记下来了。一个男的和一个年轻女的。”
“女的?”汤川皱眉。
“我还想原来还真有女刑警的呢。”敦子拿出手机,打开记事本的文档。她看着内容说“是姓内海的女性”。“但负责提问的主要是那位叫草薙的男刑警。”
汤川的神色几乎毫无变化。他慢悠悠地喝着金青柠,微微侧过头。
“很遗憾,不管哪个人名我都没有印象,不是我认识的那组人。”
“是吗。”
敦子叹口气。本来她也没抱多大的期待,世上的事全都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抱歉。没能帮上你的忙。”
“哪里。是我硬提的要求。”敦子喝干鸡尾酒。
“你说气氛不太好,”汤川用手指搅了搅金青柠中的冰块后问,“剧团里人员之间气氛不太好,具体来说怎么个不好法?”
敦子犹豫着没有立刻回答。汤川见状不好意思地苦笑着道歉:“失礼了。这个问题太过冒犯,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敦子摇摇头。“没关系的。”同时她开始在脑中飞速计算,指不定这个物理学者能派上用场,只要把一定程度的事情说出来。
“其实,是在怀疑是不是内部作案。”
“内部作案……凶手是剧团里的人?”
敦子点头道:“插进驹井先生胸口的刀是下次上台时要用的小道具。只有团里的人才能弄出来。”
“原来是这样。”汤川的眉头皱得更深。
“另外,”敦子试着、把进一步的情况透露给汤川,“我觉得警方现在最怀疑的对象就是我。”
眼镜镜片之后汤川的双目顿时张大瞪开。“怀疑你?”
“是我最先发现的尸体。报案人等同于作案人,不是很合理嘛。”
“但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
“当然不止这些啦。我以前和驹井先生交往过,但他另觅新欢,我们便分了手。所以我就有了杀他的动机,比如说为一报被甩之仇。”
汤川像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他一言不发,露出沉思的表情。
敦子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这样一来,团里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微妙,准确地说,是我周围的气氛。”
“你想知道警方办案情况的理由,我可算是明白了。”
“对不起。我不会再多嘴了。”
没什么没什么,说着汤川抬手表示他并不介意。
“如果我有机会和认识的人说上话,试试看套点消息吧。说不定能告诉我点什么。话虽如此,你要是对我期待过高,我也很难办。”
“嗯。请不用太勉强。”敦子说完就喊了酒保来结账。
5
“你问我这种事我也没办法告诉你啊。”吉村理沙缩起肩低下头,就好像是她在通过这番举止,表演出让男性见着就想保护其的柔弱。即便尚在磨练技艺、刚起步的阶段,她也还是位女演员,绝对不能把她的表情轻易当真。
“不管是什么都请告诉我。再琐碎的小事也没关系。用不着顾虑会不会和案子没有联系之类的问题。”草薙小心地用柔缓的语调说道。
“可你问的这个……”吉村理沙不太情愿回答。
我们已经了解驹井良介和工藤聪美的关系,还想知道驹井另外有些什么样的女性关系,知道的话就请告诉我们——草薙的提问是这样。
两人身处银座的咖啡店。吉村理沙时不时地伸手去拿放在桌边的手机,似乎是在确认时间。她在“青狐”出演,同时晚上到银座的俱乐部打工。白天草薙联系她时,她回答说在去店里上班之前能见一面。
“真对不起,打扰您接下来的工作时间了,”草薙道歉,“上班的店离这里近吗?”
“在七丁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