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川将圆珠笔放回前胸口袋,踱步开去。
“那也许是因为又有万不得已的原因?不带走刀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完全想不出来。用枪射杀时把子弹这个凶器从尸体中取走非常麻烦,但用刀具就很简单。只要把插在尸体上的东西拔掉就可以了。没有理由让凶器就那么插着。”
“就那么……插着。”汤川低着头来回走着。
“确实不能认为凶手因为不当心才那么做的。留下了凶器就能轻易排查出嫌疑人,这事小孩子都知道。”
突然汤川停下脚步,慢慢抬起头。
“反过来,的话?”
“反过来?什么东西反过来?”
“就是、‘如果留下凶器反而对凶手有利’。刚才你说过不可能对凶手有利,但实际又如何?假如刀没有被留着,会怎样?你们的搜查工作会怎么进行?”
草薙耸了耸肩。
“还用说?没凶器就只有找了。”
“正是如此,”汤川伸出手指指着说道,“凶手避开了这一个可能。”
“什么意思?”
然而汤川并不回答,再度开始踱步。“喂、汤川!”草薙叫住他。
汤川停了下来。“你提过有烟花的照片。现在带着吗?”
“给。”草薙从西装的内侧袋里拿出三张照片,放在作业台上。
汤川拿起三张照片,默默凝视着。那眼神,是科学工作者的眼神。
“印着的日期和时间,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恐怕没有,鉴证人员是这么认为的。”
汤川颌首,将目光又投向照片。深思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
“有件事,不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让我去案发现场看一看。驹井氏遇害地点的那间房。”
“你去了要干什么?”
“我有想要确认的事情。如果普通人不得入内,那就请你照我的指示到现场查一下。”
草薙叹了口气,站起身。
“别吊人胃口了。这就给你安排去。”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两人到了驹井良介家。汤川仰视着楼梯围成的天井,喃喃说:“不出所料。”
“到底是怎么回事?干脆点告诉我。”
“哎,别太心急。接下来我就去确认情况。”汤川走向攀上阁楼的楼梯,他手里拿着东京市地图和指南针。
上了阁楼,他从北边窗户向外眺望后,又面朝东边看去,白色的月亮浮在夜空之中。
环视着屋内汤川走下楼梯,目光停在某一点上。
“那架折梯是?是警方放在那里的吗?”
“不是。一开始就在了。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里有那么个东西。”
汤川走近折梯,再次抬头看天花板,然后,他嘿嘿嘿地贼笑了起来。
“你干嘛?笑得让人不舒服。有什么好笑的?”
汤川将笑脸面向草薙。
“碰到这种事能忍住不笑么?没想到凭如此简单的诡计居然就把全天下的警察给骗进去了。”
“你在说啥?”
“有件事请你调查,”汤川说,“放烟花,总共要多少钱?”
7
玄关大门的门铃响起时,工藤聪美正在水池边洗手,她觉得手上有腥味。但不管她洗了几遍,指尖凑到鼻子边一闻,总还是留着一股子烂鱼肉般的臭味。
她心里头也明白,这是自己多心了。那之后已经过去好几天,手也洗过几十遍,不可能还有味道留着。但无意中便开始觉得就是有味道,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洗手,洗到指尖起皮翻开,通红通红,光碰到水就杀疼的。即便如此,她依然管不住地要去洗手。
因此那响起的门铃声正好比是救了现时的她的神明。要不发生点别的事,她大概会把手一直洗下去。
工藤聪美用毛巾擦过手,走到玄关,在门后发话应了门铃。
“工藤小姐,我是前几天来府上打扰过的内海。”门外传来女性的声音。
“内海……”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谁来着呢。
她从猫眼往外看,吃了一惊,来人是案发后没多久就来过的女刑警。
工藤聪美解开门链,打开门,内海警官礼貌地低下头。
“很抱歉突然造访。在两三个问题上需要您协助调查,能否请您和我走一趟?”
“需要我……需要问我什么事情?”
“到了警署会具体向您说明的。”内海警官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聪美感到胸口蒙上一大片黑云,同时,她又觉得那令人不快的臭味冒了出来。这个警察也察觉到了吗——这种事明明不可能的,她突然想道。
“现在就去?”
“麻烦您了。另外,有些东西请让我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您的裁缝用具。工藤小姐和安部小姐她们一样也是服装组的成员对吧,负责裁制、缝补等。案发当天您一定也带着装有裁缝用具的包。请把那个包暂时交由我们保管。”
女警官的话语声从中途开始便听不太清。聪美自觉,她是失神了。
她回答说知道了,之后就要把门关上。但内海警官伸手顶住门,人进到里面。“我就在这里等着。”
聪美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房里。装裁缝用具的包就在床脚边。她朝那里走近,伸出手。然而下一瞬间她打开了旁边的窗户,并纵身整个人就要探出去。
“工藤小姐!”她的耳边响起尖锐的喊声,同时她的手腕也被人攥紧。内海警官就站在她身后。“寻死这种事,很卑鄙啊。”
聪美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直,膝盖一软顺势整个人瘫了下来。然后,她盯着自己的手。
不可思议,那股味道不见了。
啊,不用再洗手了。她放心了。
8
草薙的电话打出去后过了十来分钟,汤川人出现在正门。他挺直着身板走过来,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坐进车里。
“也开挺久了嘛,这辆SkyLine。这都第几年了?”
“有给车好好地在做保养,用不着你操心。”看到汤川系上安全带,草薙发动引擎。
“实验的准备进行的怎样?”
“备齐了。要和各方面都协调上可费劲了。”
“那可怪不得我。”
“你要那么说,也没错,”草薙踩下油门,“工藤聪美招了。”
“是吗。凶器是?”
“裁缝剪刀。跟你推测的一样。”
“没有把剪刀处理掉?”
“她把剪刀和别的裁缝工具放在了一起,认为如果买新的换了会引人怀疑,就没扔掉。东西有洗过,还是验出了血迹。”
草薙用余光瞥见汤川点了点头。但看上去物理学者并不是特别满意。这种程度的推理理所当然是该被他说中的。
凶手为什么使用能够确定嫌疑人身份的凶器,又为什么没有把那凶器带走?汤川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这样做对凶手有利”。
如果案发现场没有留下凶器,警方就会奋起寻找凶器。他们一定会注意上作为小道具的生存刀。若生存刀的确就是凶器那也便没什么,然而如若不是呢?如果实际使用了别的凶器,而那件凶器又是能够判断出其主人是谁的东西?
作出如上推理后汤川大胆假设道,神原敦子是在包庇真正的凶手。他举出对方说过的话作为推理的依据。
照汤川所言,神原敦子说过“插进驹井先生胸口的刀是下次上台时要用的小道具”。
插进了胸口——确实是有点奇怪的说法。一般都会说,“插在胸口”。会用那种说法的人,该不是因为已经知道那把刀并非凶器,而只是被拿来插进尸体胸部?这便是汤川的观点。
那么,真正的凶器又是什么?能够从中判断出持有者、兼备与生存刀同等杀伤力的物品,而且随身带着也不会引人注意。
会不会是剪刀?汤川这样推理道,并认为应该是头部尖锐的裁缝剪刀。
草薙想起在工藤聪美的房间里有缝纫机,经调查,果然她也是服装组的人。
“指使她之后一连串行动的,真就是神原么?”汤川问。
“是神原。内情好像还挺复杂的。”草薙小心地驾驶着,回想起和那两名女性之间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