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甚么大事要讨论,那我就先失陪了,因为我困了。如果有甚么事再叫我,我在三楼的设计事务所睡觉。”他抓着脑袋离开了。
现场弥漫尴尬的气氛。在这种情况下诚哉也站起来,继河濑之后准备离开。
“等一下,哥。你倒是说句话呀。”冬树仰视诚哉。
“说甚么?”
“我是说,你好歹该回答一下小峰先生的疑问吧。人家正在抱怨,说当初应该留在那家饭店才对。”
诚哉脸上写满意外,转身面向小峰。“是这样吗?”
“不,没有啦,其实我也不是在抱怨…”小峰垂下头。
诚哉环视众人。
“我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从这种状况脱身。还有,正如我头一天就说过的,在一周之内我们只能尽量节省食物留在这里,换句话说,我们还有三天要撑。之后,再决定是要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对这个想法如果有反对的意见,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若是对未来有甚么好主意更是欢迎之至。”
无人发言。诚哉扫视众人,像是要确定大家都没作声。他最后说“我在四楼”,就离开了。
之后,只剩下尴尬的氛围。众人不发一语,缓缓站起。
冬树的床位在顶楼那家广告公司里面。他躺在双人沙发上,盖着毯子。身体虽然累坏了,却毫无睡意,因为太饿了。
不断翻来覆去之后,他终于坐起来。拿着手电筒,下了沙发。
他走到楼梯上,俯视还有潺潺水声的马路,顿时发现脚下有动静。有光在动。是拿着迷你手电筒的明日香。楼下那一层,是女孩子们睡的。
“妳睡不着吗?”他出声招呼。
“冬树你也是?”
“对呀。”冬树说完耸了耸肩,走下楼梯。
“一想到明天之后的事就会很忧郁。”
“要是至少有吃的就好了。”
“水位如果能再降低一点,就可以出去觅食了。”
“水还是不退吗?”
“今天几乎完全没下过楼,所以也许已经退了很多。去看看吧。”
二人蹑足下楼,水声渐渐变大。
要从二楼继续往下走时,冬树停住脚步了。
“不行。水深好像还到腰部。如果不下雨的状况继续维持,也许明天就能出去走动了。”
“看来只能祈祷别下雨喽。”明日香说完话,准备回楼上。她朝二楼的楼面一瞥,突然发出“咦”的一声。
“怎么了?”
“旅行社办公室里好像有人,有光在动。”
“可能是荣美子小姐吧,她八成在泡牛奶。”
“不可能。我离开楼上房间时,妈咪明明跟宝宝一起在睡觉。”
冬树沉吟之后点点头,走近旅行社办公室,里面的确透出了光线。
他隔着玻璃朝里窥视,有黑影在动。
冬树把手电筒朝黑影照射。“谁?”
黑影的主人悚然一惊,转过身来。
光线中浮现的是太一惊慌的面孔。他的嘴角白白的,而他手上拿的是奶粉罐。
第33章
时钟的针指向早晨六点四十分,大家已经习惯这么早醒来了。
所有人在旅行社办公室集合。众人各自找个喜欢的位子坐下,围成一圈。跪坐在圆圈中心的是太一。
“这太惨了吧。”小峰看着柜门说。食物柜的柜门现在深深凹陷,太一大概曾经试着要撬开它吧。
“简单说,应该是这么回事吧。”户田开口说道。“半夜饿得受不了,所以跑来这里打算偷吃。没想到柜子怎么也打不开,所以只好拿婴儿的奶粉──是这样没错吧?”
站在太一旁边的明日香,双手扠腰点点头。
“就是这样。他打开那罐还没拆封的奶粉,用量匙…你吃了几匙?”她用鞋尖踢了踢太一屁股。
七匙,太一细声回答。
“他说舔了七匙啦。”明日香不屑地说。
“真是够了。”户田苦笑。“不是穷苦儿童偷吃充饥,而是偷舔解馋?不过那种东西,也真亏你舔得了七匙。”
“对不起。我本来想说舔一匙就好,可是越舔越停不下来…”太一像乌龟一样缩起脖子。
“又没有水,亏你干舔得下去。”户田佩服地说。
“问题不在这里吧。”明日香怒目而视。“他瞒着大家做出这种行为,该怎么处置?妈咪,妳说呢?”
被问到意见时,荣美子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她虽然低下头,还是说话了:
“勇人和我们不同,他只能喝奶。偷对他而言那么重要的奶粉,我认为太过分了。这很不好。”
“就是嘛。所以我跟冬树商量之后,才会觉得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小峰说,“虽然就结果而言受害的只有奶粉,但是柜子如果开了,他肯定也会对这边的存粮下手。这个事实不容忽视。”
“那个嘛,的确是个问题。”户田交抱双臂。“因为这会影响到彼此之间的信赖关系。我曾发言表示对柜子上锁有点排斥,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对不起。真的,我绝对不会再犯了。”太一拚命鞠躬道歉。
“这可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问题。”明日香俯视他。
“我看够了吧?太一好像也已知道错了。”替他说情的是菜菜美。“之前太一不也替我们出了很多力,我认为这点小事不妨就放他一马,别再追究了。”
“这点小事?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刺耳喔。”小峰反驳。“刚才他说的话妳也听到了吧?他说本来打算只舔一匙,最后却无法控制连舔了七匙。要是明日香他们没发现,说不定他还会继续舔下去。不,想必肯定会这样吧。搞不好,会一直舔到整罐都空了为止。”
我不会那样啦,太一哀声哭诉。
“你敢保证?很遗憾,我从你的话中完全感受不到真心。还有,妳可能会觉得我很啰唆,但我还是得提这个柜子。今天如果他成功撬开了柜子,妳知道他会吃掉多少东西吗?说不定我们从今天起的存粮都会被吃光。我认为这不是他道歉就可以原谅的问题。”
“不然,你到底想怎样呢?太一除了道歉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吧。”看来菜菜美是铁了心要挺他到底了。
“恐怕只有请他证明今后绝对不会再犯吧。”小峰语带冷淡地说。
“没用的。像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骨子里永远戒不掉坏毛病。”户田说。“以前我们公司会计部,有个挪用公款的男人。那家伙被开除后,去别的公司上班,在那家公司又做出同样的事,最后听说好像被关进牢里了。这就跟吸大麻一样,迟早还会故态复萌。”
太一转向小峰。他双手撑地,摆出跪地求饶的姿态。
“我绝对不会再犯。对不起,请原谅我。”说完他磕头不起。
“你对我磕头又能怎样。”小峰嘲笑似的歪起脸颊,抓抓脑袋。
于是太一在原地转圈,一面嚷着“对不起,对不起”,一面开始朝每个人不停磕头。
“砰”一声巨响忽然传来,是河濑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他不发一语便想离开,却被冬树抓住肩膀。
河濑转头看他。“干么?”
“你要上厕所?”
“不是。”河濑摇头。“我只是看大家好像不会拿吃的出来,所以打算回楼上睡觉。”
“那可不行。你也看到了,我们正在开会讨论。”
“讨论?你说这个是讨论?”
“不然你有甚么意见吗?”冬树睨视河濑的脸。
“没错,这种场面根本不叫作讨论。”菜菜美说。“这根本只是大家联合起来欺负太一嘛。”
“是他自己做错事,当然该受到谴责。”明日香不服气地嘟嘴。
冬树看着河濑。
“你也想这么说吗?你也觉得这只是在欺负他?”
“并没有。”河濑耸耸肩。“要欺负他也没甚么不行,要是那样能让你们满意的话。虽然我觉得那样做也是白费力气。”
“白费力气?”
“对,就是白费力气。到头来,说穿了其实就是谁也无法信任对吧?这种事,我几百年前就知道了。所以,我无意责怪那小子,也懒得讨论今后该怎么做。勉强要说的话,我也只会记住那个胖子留下了偷吃的前科记录,然后,我绝对不会再信任他,这样就够了。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解决了,与我无关。我才说要去睡觉。”河濑甩开冬树放在肩上的手。“失陪了,吃饭时再叫我。”
冬树默默目送河濑离去,然后转向诚哉。他发觉诚哉一直没发言。
“哥你的看法呢?”冬树试问。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诚哉身上。人人都很好奇他在想甚么。
“基本上我跟那家伙的想法一样。”诚哉说。
“哪个家伙?”
“河濑。我也无意责怪太一。”
“为甚么?”明日香尖声嚷道。“他偷了奶粉耶。这样为甚么不用谴责他?是因为受害者是小宝宝,与诚哉先生无关?”
“我没那样说。”
“可是──”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在原来那个世界的善恶是非概念已经行不通。就连何者为善何者为恶,都得靠我们自己决定。”
“你是说太一的行为不算错?他偷了宝宝的食物耶。”
“那我倒要问妳,无法喝奶导致宝宝饿死,和太一营养失调不支倒下,对我们来说哪个损失比较大?”
明日香瞪大眼睛。
“有必要说得那么极端吗?太一就算不舔奶粉,也不会病倒。”
“这个妳无法确定,我也无法确定。饿着肚子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诚哉指着太一。“如果舔奶粉,可以让太一发挥比之前更大的功用,那就不能单纯认定这是坏事。”
“这种说法太奇怪了吧。就算真是这样,也该先经过我们的同意。”户田说。
“如果来不及征求大家同意呢?或者,如果料定大家不可能同意,所以只好自作主张呢?”
“那可不行,这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小峰发言。
“为甚么?”
“这还用得着问吗,这样岂不是会搞得秩序大乱,到时将会为了食物你争我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