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川摇头,“光是雨水冲刷还不行。”
“撞上出入口的大型卡车是物流公司的。”警卫员说,“公司方面说,淋到灭火剂的车辆可以在确认状态后得到赔偿。你们能转告车主和我们取得联系吗?”
“知道了,我们会转告的。”道谢之后,草薙和汤川离开了警卫室。
“柳泽投手的夫人在案发当天的确来过这家宾馆。”汤川边走边说,“关键是她去了宾馆内的什么地方。”
“我先去前台查问一下。”
“可能没什么用吧。如果目的是幽会的话,很难想象身为人妻会出现在前台这种地方。应该是由男的先去登记入住,再直接去房间吧。”
“那倒也是。”
“但即便来到宾馆,也未必就会进客房。柳泽夫人随身带着貌似礼物的盒子,是吧?很有可能是打算送给某人,因此约定在宾馆的某处和他见面。不过,结果对方却没有出现,所以又把礼物给带回去了——这种推论不是很合理吗?”
“的确如此,很可能是这样的。”
两人在电梯轿厢中确认宾馆内的设施,茶室好像位于一楼。
进入茶室,点了咖啡,顺便把柳泽妙子的照片给女侍看了。
“啊,这位夫人…”
“您认识吗?”
“来过几次。我记得她点的大多是花草茶。”
“这就对了!”汤川说道。
“她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总是和一位先生一起来的。”
草薙和汤川对视了一眼后,重新看向女侍,“是什么样的男人?”
“是一位身材魁梧、上了年纪的男性。”
“最近什么时候来过?”
“这个嘛…”女侍思索了一下,“最近我没见过他们。最后一次看到他们大概是在三周之前吧。”
她的记忆没错,案发的时间正是二十天前。
“那一次,那个男人也和她在一起吗?”
“是这样的。啊,对了!”女侍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次她点了蛋糕,是水果蛋糕。当时她还问我有没有蜡烛呢。”
“蜡烛?”
“后来,和她一起的先生笑着说不用了。”
“男的…”
“我想可能是生日吧…那个,没有其他问题了吧?”
“啊,没有了。谢谢。”
女侍离去之后,草薙问汤川:“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推测应该没错。那一天是那个男人的生日,因此才点了蛋糕,想要插上蜡烛来庆祝,而男人好像推辞了。”
“那么,那个礼物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交给他?还是那个礼物盒和男人的生日无关呢?”
“或者是她本打算送给那个男人的,却发生了无法送出的情况?”话音刚落,汤川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你说过里面是一只座钟吧。对了,很可能是那样的…”
“什么?怎么回事?”
汤川直愣愣地看着草薙,“草薙刑警,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请替我找一个人。”
9
约定见面的餐厅距离繁华街不远,是一家小小的中华料理店,面向一条狭窄的小路。柳泽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草薙和坐在他身边的汤川。两人已经落座,但都马上站起来迎接柳泽。
“突然把您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草薙道歉道。
“没关系。到底是什么事?说是非常重要。”
“请您先坐下吧,我们边吃边慢慢聊,听说这家店的海鲜料理很值得品尝。”
柳泽落座后,草薙他们也坐了下来。一个女服务员走过来问他们喝些什么,三人点了啤酒。
“汽车的车身后来怎么处理了?”汤川问。
“我没去管它。虽然不怎么开,但每次看见的时候都觉得锈迹似乎又严重了一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关于这一点,原因我已经搞清楚了。”
“唉?是吗?”
“那辆车应该是遇到了特殊的状况。”汤川开始解释,他说的话对于柳泽而言几乎难以想象。他的公寓也有地下停车库,他想如果有卡车撞上了那里的入口,可能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吧。
“一般人都知道在海边使用的车辆,寿命要比普通的车辆短。因为海水中的盐分会腐蚀金属。由于您的车辆沾上了与海水不能同日而语的强碱性灭火剂,所以车漆涂层自然会日渐脱落。”
“宾馆方面说请您和他们联络。”草薙把记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放在餐桌上,“据说引发事故的公司会做出相应的赔偿。”
“是吗?不过,妙子她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料理被一道一道端上来,的确很美味,但妙子可疑的行为让柳泽无法释怀,他没有心情悠闲地品尝佳肴。
正当他心不在焉地想东想西时,汤川开口了:“拜托您带来的那个盒子您拿来了吗?”
“啊,是的,我带来了。”柳泽从放在身边的纸袋里拿出那只盒子,正是案发当天放在妙子车里的。
“您看过里面的东西了吗?”
“没有,没打开过。”
“是吗?请让我看一下。”汤川接过盒子,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学者味十足。
“那个…”柳泽开口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汤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指着那只盒子,“有重新贴上透明胶纸的痕迹。应该是拆开包装之后,又重新包好了吧。”
“这样一来,所有的碎片都拼上了。”草薙说。
柳泽看看汤川,又看看草薙,“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明白。”
“您夫人和某位男性时常在宾馆的茶室会面,案发当天也是如此。”
“男性?”令人不快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柳泽先生,”草薙坐直了身体,开口道,“据说您从今年夏天开始就已经告诉夫人说自己有可能会接到战力外通告,是吧?”
“您怎么会知道…”
“是您夫人告诉那位先生的,夫人好像对他说了不少关于您的事…”草薙搜肠刮肚地选择措辞。
“谁?那个男人到底是谁?请快点告诉我!”柳泽激动地问。
草薙的视线投向柳泽身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柳泽回过头去,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体格健壮的男子,年龄大约五十上下。
“和您夫人见面的人就是我。我姓杨,是从台湾来的,是这家小店的店主。”
“台湾…”柳泽倒吸一口凉气。妙子竟然和一个台湾人见面,还谈论自己的丈夫。
“我的妻子是日本人,和您夫人上同一家英语会话学校。我妻子对您夫人谈起我的情况,您夫人说有些事情一定要问问我,所以我们曾经在宾馆的茶室中见过几次。”
“杨先生…”草薙说,“据说他弟弟现在正在台湾的职业棒球队打球,所以杨先生对于在台湾打球要做什么准备比较了解。”
“在台湾打球…妙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夫人说即便被球队解约,找不到愿意再与您签约的球队,您一定还想继续打球。”杨先生平静地说,“为了继续打球,您应该会有去国外的心理准备。她担心到时候会手忙脚乱,所以想要从现在就开始准备起来。”
“怎么可能…她明明对我说希望我退役。”
“这是您夫人采用的激将法吧。如果她表现出对您惟命是从的态度,那您一定会松懈下来。她希望您能顶住妻子的反对,坚持自我、挑战到底——您夫人是这样对我说的。”
杨先生的话让柳泽震惊不已,他完全没注意到妙子竟然如此为自己着想。
“您夫人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那天,还为我庆祝生日,并且特意准备了礼物。”
柳泽把目光转向那只方方正正的盒子,“这是送给您的礼物吗?”
“是的。不过,我没接受。”
“为什么?”
“据说在台湾…”汤川说,“送座钟给别人被认为是不吉利的。”
杨先生点点头。
“钟的中文发音是‘zhong’,赠送钟的行为就是‘送钟’,而这两个字的发音与陪伴临终的人的‘送终’两字相同,所以把钟当做礼物是一件忌讳的事情。”
“是这样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在宾馆的茶室拆开包装,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钟,那一刻,我还真是有点吃惊。犹豫着该怎么办,后来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她知道一些台湾的习惯,就不客气地告诉了您夫人。她慌慌张张地道了歉,马上点了蛋糕来代替。”
柳泽低下头,因为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妙子竟然为他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
去台湾打棒球——他的确把它作为最后的选择考虑过。事实上,自己也正烦恼着该如何向妙子开口。然而,妙子却已洞察了这一切。
“当知道夫人去世的时候,我真的非常痛心。”杨先生说,“我觉得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收下那只钟,所以厄运才转移到了夫人的身上。”
柳泽摇摇头,“能听到您说的这些话,真是太好了!我终于了解了妻子真实的心意。”
“您夫人…”杨先生的眼睛湿润了,“她说想要再一次看到您投出犀利的滑行曲线球。”
10
走上看台后,汤川在三垒一侧最靠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草薙边挥手边走近。
“干吗坐在这么靠边的位子上?不是有许多空位吗?”他看了看远处的内场席,说道。虽然说不上空荡荡,但空位的确不少。这是赛季结束后的第二次转会选拔,前来观赛的只有一些体育媒体记者和狂热的球迷。
“如果要检验柳泽投手的姿势,从这个角度看是最好的。你不愿意的话,可以坐到其他座位上去。”
“我又没说不愿意,柳泽投手第几个上场?”
“接下来就是。”
“是吗,真有点担心啊。”草薙在汤川身边坐下。
听说从和杨先生会面后的第二天起,柳泽就重新开始了训练,也向汤川提出了希望他再次提供帮助的请求。听说他、汤川和宗田三人为了今天的选拔竭尽了全力。
“我还真不知道你对台湾的风俗习惯那么熟悉。”草薙说。
“台湾有许多优秀的物理学者。他们了不起的地方在于,即便某些文化和旧习俗是非科学性的,也绝不轻视——关于送钟的事情也是他们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