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这样憨憨地一笑,杭一他们倒是松了口气。看来这家伙倒是没有什么敌意。况且他的能力既然是控制“食物”,想来也构不成什么威胁。雷傲讥讽地说:“张贝,你小子行啊,挺会趁火打劫的,一盘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卖得比鱼翅燕窝还贵。这几天就我们几个人贡献给你的,都有十多万了吧!”

张贝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承认道:“让你们见笑了,我就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发点小财罢了……”

他这副腼腆的样子,加上什么都老老实实承认的态度,倒也让人生不起气来。范宁啼笑皆非地说:“你的心倒是挺大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赚钱?不过你这价格也未免太黑了吧?”

“啊……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毕竟如今这情况,各种食材都很难弄……”

张贝说到这里,站在旁边的饭店老板——他老爸——悄悄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张贝立时住嘴,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这个小细节被杭一看在了眼里,引起了警觉,问道:“对了,现在市场都没人卖菜了,你们的食材是从哪儿进的呢?照你们这么火爆的生意,每天至少得准备上千斤原材料吧?”

张贝张着嘴没说话,他爸在一旁说道:“我们自然有进货的渠道,这个你们用不着管吧。”

“对对,我们能找到一些愿意提供蔬菜肉类的农场……”张贝跟着说。但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孙雨辰冷冷地打断了:“不对,你没有说实话,你心里想的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用的食材是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张贝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骇然道:“孙雨辰,你……会读心术?”

“刚才忘跟你介绍了。”孙雨辰逼问道,“现在你告诉我,你们到底用什么东西来做的菜?”

这时,外面等着吃饭的客人催促起来:“里面干什么呢?别站着聊天呀,我们等好久了!”

张贝趁机说:“你们看,客人们都在催了。你们就别问这些了,好吗?我还要去烧菜呢。”

“不行!你今天不告诉我们,你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你就别想做生意!”雷傲也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了,恶狠狠地说。

张贝和他父亲窘迫到了极点,张贝埋着头说:“你们要是觉得不放心,下次可以不来这儿吃了。但是,别为难我,好吗?”

“为难你?”范宁呵斥道,“我们也是客人,而且连续吃好几天了,难道我们没权利知道自己吃进肚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吗?你这样欲盖弥彰,肯定有问题!”

张贝的头埋得更低了:“求你们,别逼我……”

范宁懒得跟他说了,一把将张贝和他父亲推开,大步朝厨房最里端的食物存放区走去。厨房里的另外四个工作人员想要上前阻拦,范宁伸出两只手,分别控制了两个人的行动。另外两个人,被孙雨辰用意念轻松地推到一旁去了。

就在范宁和孙雨辰准备打开某个食品箱的时候,突然,他们俩一起捂住肚子,嘴里“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杭一、陆华和雷傲大惊失色,猜想肯定是张贝用超能力向他们俩出手了。陆华立刻启动圆形防御壁,把他们三个人全都笼罩在内。

但是——陆华的防御壁第一次失效了——他们三人在圆形防御壁内,同时感到腹痛难忍,仿佛一把锥子在搅动着他们的肠胃,钻心地疼。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冒出来,更糟糕的是,腹痛裹挟着强烈的便意,汹涌而至。仅仅几秒之间,他们就浑身颤抖、绵软无力,陆华的防御壁也随之消失了。杭一和雷傲根本使不出自己的超能力,孙雨辰和范宁亦然。

“我说了别逼我的,”张贝无奈地说,“我的超能力‘食物’,除了控制食物的味道之外,还能控制食物的品质、状态和属性——包括你们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只要我让它们腐败变质,你们就会立刻食物中毒,或者强烈腹泻。这种难受的滋味,谁都不想体会。”

杭一痛苦地蹲了下去,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意识到自己轻敌了,张贝的超能力“食物”竟然如此厉害。特别是,杭一第一次见到陆华的防御壁被破,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防御壁只能抵抗外来的攻击,但变质的食物在陆华自己的肚子里,无法抵御。更可怕的是,腹痛导致的全身无力,令他们无法使用超能力。此时,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将他们轻易解决,局面真是不利到了极点。

张贝说:“人要生存,就必须吃东西。我的这个超能力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很强。你们都领教了吧?”他顿了一下,说,“如果你们答应我,离开这里之后,不再追究此事,我就解除超能力。你们能办到吗?”

这种情况下,除了服软之外,别无他法了。有些时候,受伤或死亡都没有当众出丑可怕,特别是大便失控……发生这种事情简直比死了还难受。杭一、陆华他们都打算妥协了,偏偏雷傲嘴硬,一张脸都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了,还张口骂道:“张贝,你小子……记住!这个奇耻大辱,只要你今天整不死我,我就绝对饶不了你!”

雷傲之前在电视上展露过自己的超能力,张贝自然知道他的厉害,眼下受到威胁,他眼中露出杀意:“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怪不得我了。你以为食物中毒是闹着玩的吗?以为我要不了你的命?”

杭一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惊,立刻强忍着腹痛说道:“别……张贝,你要是下了杀手,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了,你会后悔的!”

张贝迟疑了。就在此时,外面的客人耗尽了耐心,一起冲进厨房,集体抗议:“你们这里面到底在搞什么?这么久还不上菜!”

杭一看到这群饥肠辘辘的人,突然急中生智,冲他们喊道:“这是家黑店!我们全都食物中毒了,这个厨师打算杀了我们!”

客人们大惊,眼前的景象确实如此——五个人痛苦地捂住肚子,汗如雨下、脸色苍白,一看就是食物中毒的症状。张贝对这一状况也无从辩解,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客人们愤怒了,连同外面等候的人一起涌进了厨房,要找这家黑店的老板算账,有些人甚至要当场检查食材。

形势骤然逆转,张贝始料不及。情急之下,他只有解除了超能力。

杭一等人的腹痛和便意立即止住了。他们看到了张贝眼神中求饶的意味,打算暂时不为难他。杭一对愤怒的客人们说道:“我们的肚子不痛了,也许是有点误会,大家先离开厨房吧。”

人们不知道他们唱的哪一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张贝满头大汗地说道:“杭一、雷傲……我错了……我把食材的真相告诉你们,好吗?”

“算你识时务。”杭一说。

张贝带着他们来到厨房最里面的食物存放区,这里看不到任何肉类和蔬菜,只有一个个用于存放食物的保鲜箱。张贝说:“光让你们看,你们也不会明白的,干脆我直接操作一次吧。”

说着,他拿起一个有七八升容量的空桶,接满自来水,然后从旁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系列的东西,一边往自来水里添加,一边进行说明:“鸡蛋一个、猪油一勺、豆浆一杯、米汤一杯、糖一勺、复合维生素药片……”

这一股脑儿的东西加进自来水之后,张贝用一把大勺子进行搅拌,成了一桶油腻腻的乳黄色液体,看上去有些恶心。杭一等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鬼东西?”范宁问。

没等张贝解释,陆华已经明白了,说道:“他刚才加的这些东西,分别富含了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维生素和矿物质,当然还有水——这些东西是食物的基本组成部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没错,不愧是陆华,一看就明白。”张贝竟然有些扬扬得意地说,“我刚才告诉你们了,我的能力可以改变食物的状态和属性,以及它们内在的组成部分。比如这桶液体,严格地说已经具备食物的基本成分了,我只需要使用超能力对它进行改变,增加某些成分所占的比例,就像这样……”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放到这桶水的上方,启动超能力。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桶液体迅速变成了固态,呈现出肉类的形态和色泽。张贝把整整一桶圆柱状的“肉”倒在案板上,说道:“这是猪肉,其他像牛肉、羊肉、鱼肉,或者豆制品、蔬菜,都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做出来。”

陆华的胃翻腾起来,他捂住嘴说:“噢……这东西比黑作坊卖的合成肉还要恶心。”

雷傲更是怒不可遏,狠狠敲了张贝的脑袋一下:“就这鬼东西,成本不超过五块钱吧?卖我们好几千元一份儿?真够黑的呀你!”

张贝摸着脑袋,委屈地说:“虽说成本是低了点,但不能跟黑作坊比,好歹我这个是健康的……再说了,味道你们不是也很喜欢吗?”

“呸!我要早知道是这个,打死我都不吃!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用超能力改变了食物的味道,就算是洗锅水都能让我们喝出海鲜汤的味儿!对了,刚才害我差点拉裤子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雷傲越说越气,忍不住又要挥拳打下去。范宁和孙雨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贝抱着脑袋躲避,口中接连求饶:“我错了,错了……别打我!”

杭一啼笑皆非,阻止了雷傲,然后望着张贝,问道:“世界末日的事,你知道吧?”

“嗯。”张贝点头。

杭一说:“那我就不明白了,这种情况下,你还乐此不疲地利用超能力赚钱,意义何在?”

张贝眨了眨他那双狡黠的小眼睛,说道:“你们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吧?比如一些食物,虽然富含丰富的营养,但也不能过多食用,否则必然对身体不利。那现在的状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目前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认为金钱无用,但我觉得未必如此。天底下的事情总是物极必反,说不定到了某个时刻,金钱恰恰会成为最重要的事物呢?”

这番话让众人皆是一愣。他们本以为张贝只是一个贪财好吃之徒,没想到从他嘴里说出的这番话,竟颇有几分哲理。

就在大家发愣的时候,杭一的电话响了,他摸出手机一看,是辛娜打来的,马上接通电话:“喂,辛娜吗?”

“杭一,你现在在哪儿?”

杭一一听辛娜说话的语气,就猜到可能发生什么事了,他说:“我跟陆华、孙雨辰、雷傲和范宁在外面,怎么了?”

“你们没看新闻吗?刚才某门户网站发布的头条新闻,现在几乎成了所有网站的头条,你马上用手机看一下吧。”

“什么新闻?”杭一迫不及待地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具体的见面说吧,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找你们。”

杭一想了想,说:“我们旁边有一个滨湖公园,在正大门碰头好吗?”

“OK,我现在就出发。”

杭一挂了电话,跟伙伴们说:“辛娜叫我马上看刚刚发布的头条新闻,我猜肯定跟我们有关。”

“走吧,先离开这里。”孙雨辰说。

大家没空搭理张贝了。杭一对他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跟伙伴们一起离开了张氏饭店。

张贝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掏出裤包里的手机,点开新闻APP,看到头条新闻的标题后,张大了嘴。

这个标题是:超能力者拯救地球?50个人只能活一个!

七 最深的罪孽

十多分钟后,杭一等人跟辛娜在滨湖公园门口会合了。自然,刚才他们已经看过头条新闻的内容了。现在,他们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商议此事。

滨湖公园是琮州市区的一个老公园,平时有很多人在这里散步、喝茶、锻炼,现在有这份闲情逸致的人显然不多了,公园里只有寥寥几人,倒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宁静的场所。杭一他们走到一排长椅旁坐下,陆华烦闷地说:“现在好了,人们不但知道50个超能力者的事,连这场竞争也知道了。”

辛娜说:“新闻里说,提供这个消息的,正是50个超能力者之一,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个人拒绝提供姓名。”

“不管是谁,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唯恐天下不乱吗?”孙雨辰说。

“动机无从揣测了,也没必要去揣测。关键是,这条新闻的总点击量在一个小时内突破了5亿,这还只是中国。我猜用不着半天,全世界的人就都知道这件事了。”辛娜说。

陆华将这条新闻反复看了三四遍,皱着眉头说道:“这则新闻带有很明显的舆论导向,重点指出了——超能力者可能是拯救地球的唯一希望,并且只有唯一胜出的那个人,才拥有扭转一切的强大力量。这种说法,分明就是鼓励超能力者们互相厮杀!”

“显然效果已经达到了,看看下面这些评论。”孙雨辰把手机屏幕伸到同伴们眼前。

最新的评论是:

超能力者们既然一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为什么现在还不决出胜负?

用49个人的命换全球几十亿人的命,难道不值得吗?超能力者们,请以大局为重!

当年革命先驱们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尊严,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如今超能力者面临的是全世界的危机,还有哪种牺牲比这个更伟大、更有意义呢?

为了地球,我们共同的家园,求你们站出来,好吗?

超能力者们如果不决出胜负,最后的结果不一样是全灭吗?既然如此,何不舍小我,取大义?

超能力的哥哥姐姐们(语病),我才10岁,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我们都不想死,求你救救我们好吗?

是男人的话,就战斗呀!别当缩头乌龟!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好好考虑一下吧,超能力者们!

……

如果这不是孙雨辰的手机,雷傲真想立刻将手机摔个粉碎,他大骂道:“这些浑蛋,只会说冠冕堂皇的话!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简直是道德绑架!”

然而,除了雷傲之外,其他几个人却集体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陆华忧伤地说:“道德绑架也好,冠冕堂皇也好,又怎么样?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是吗?如果我们不决出个胜负,拉着全世界几十亿人陪葬……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深的罪孽吗?”

雷傲猛地抓住陆华的肩膀,吼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闹了半天,我们最终还是得互相厮杀吗?那好,我现在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杀了我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陆华呆住了,也溢出了眼泪。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这样,那我们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是为了什么呢?”孙雨辰无比悲哀地说。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戳进了杭一的心窝。是啊,成立守护者同盟,跟残酷的游戏规则对抗,前往俄罗斯探寻旧神的秘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最可怕的是——杭一实在不愿这样想,却又不得不这样想——难道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吗?其实旧神才是对的,因为只有遵照这个残酷的游戏规则,才能拯救地球和人类……

杭一突然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这时,刷新了评论的辛娜“啊”的叫了一声,说道:“你们快看这条评论!”

除了杭一之外,另外几个人的头都凑了过去。

这条最新的评论是:

50个超能力者只要最后剩下一个,就肯定能继承50倍的能力。也就是说,并不需要超能力者互相厮杀,只要让他们最后只活下来一个人就行了,不是吗?

陆华他们后背冒起一股凉意。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令他们不寒而栗。关键是他们知道事实的确如此。并非必须死于超能力者之手,等级才会被继承。死去的超能力者的等级,会继承到某个距离他(她)最近,或者是他(她)想要继承的人身上。

沉寂许久之后,范宁骇然道:“这么说,如果我们不决出个胜负的话,全世界的人都会以我们为敌,想要杀了我们?!”

“怕什么,这些普通人是我们的对手吗?”雷傲不以为然地说。

“别说这种天真的话了,要是全世界的人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们再强也敌不过。普通人虽然没有超能力,但是也有武器、计谋和手段!”

雷傲缄口不语了。

辛娜发现杭一许久都没有说话了,问道:“杭一,你是怎么想的呢?”

杭一从长椅上站起来,说道:“走吧,回家吧。”

大家都望向他。辛娜难过地说:“别这样,杭一,你不能放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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