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没有理会,一言不发地出去了。这阴冷的态度让季宁感到不寒而栗。
毫无疑问地,他知道豆豆要去干什么。季宁的心脏怦怦狂跳着——我该怎么办?去阻止他吗?可他害怕又发生那种恐怖的事情。但是如果放任不管的话…
几分钟后,季宁鼓起勇气,翻身下床,朝卫生间走去。
这次,他打开饭厅和走廊的灯为自己壮胆。正要走向卫生间,他却看到旁边书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一丝微光。
豆豆在书房里?这次又在搞什么鬼?季宁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才刚刚到书房门口,季宁就听到里面传出跟昨晚一样的声音,又是那种古怪的咒语!这声音是由不断重复的一句话组成,像是有某种具有魔力般,将季宁吸了进去。
书房的台灯开着,发出微弱的亮光。豆豆坐在书房正中间的地上,背对着季宁,面前似乎摆着什么东西。
季宁慢慢走了过去,靠近豆豆的时候,他看见了——在豆豆的面前,是一张由四张画拼成的大纸。拼出来的图案,赫然是昨晚镜子上的那个红色符号!
季宁看到这个符号的刹那,莫名地被一种神秘力量所震撼。他原本是来阻止豆豆的,此时却呆呆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助和震惊中,恐惧感在体内迅速增长。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他并没有看到。
在他身后的门外,此刻正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诡异莫名的氛围之中,忽然传来一个不协调的声音——书房的玻璃窗被外面的风吹得哗啦作响,起风了。
一阵凉风吹到季宁脸上,让他感觉清醒了许多。这股风从两扇窗户中间的空隙蹿进屋里来,恰好把地上那四张纸拼成的图案吹散了,仿佛也把一些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吹走了。
豆豆这时停止念那古怪的咒语,身体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季宁知道表弟此时已经摆脱了控制。他把地上那四张组成红色符号的纸捡起来,迅速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然后抱起豆豆朝卧室走去。
又是一次这样的事件,季宁疲惫地想道——但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的惊悚时刻结束了。
他这样想着,精神渐渐松弛下来,
但是,他错了。他把所有的灯都关掉了。这就是一个错误。
将豆豆抱回房间,季宁刚把豆豆放到床上,正准备把他朝里面挪一点,突然在黑暗中看到,原先豆豆睡着的位置,此时横卧了一个人在上面。
准确地说,是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影的脸面朝季宁这边。
季宁的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头发连根竖起,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摇晃打转。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到墙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同时按开了电灯的开关。
“啪”地一声,顶灯亮了。
床上的黑影瞬间消失,就像是个幻觉。但季宁心中清楚,这不是幻觉那么简单。
豆豆在刺眼的亮光和表哥的惊叫声中醒了过来。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惊恐万状的表哥站在墙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表哥,你怎么了?”
季宁咽了口唾沫,深吸了几口气。“没什么,我做了个噩梦。”
“可是,你怎么站在墙边…”
“别说了,豆豆。”——你得让我缓口气——季宁想道。他走过去帮表弟把凉被盖好。“睡吧。”
豆豆不再说话,侧向另一边睡了。
十几分钟后,季宁抱着凉被从房间里出来。
这个晚上,他只有在客厅的沙发上过夜。卧室那张床,他恐怕是再也不敢睡上去了。
今天是小姨死后的第六天。
第七天的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快撑不住了。季宁虚弱地想。
十六、第六天
早晨,妈妈从楼上下来,看到儿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季宁醒了,从沙发上坐起来。妈妈从厨房走过来问道:“季宁,你怎么睡到客厅来了?”
季宁不想让妈妈知道那些可怕的事。“豆豆睡觉有点爱动,老是踢到我,我就到客厅来睡了。”
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委屈你了,儿子。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总不能让你和豆豆一直挤着睡。但是,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去买一张新床的话,就暗示着豆豆将长期住在这里。你外婆一定会生疑的,所以…”
“我知道,妈妈。”季宁说,“没关系,我就暂时睡沙发吧,其实挺舒服的。”
妈妈往豆豆睡的房间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这两天晚上豆豆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季宁心里咯噔一下。为了不让母亲生疑,他假装平淡地说:“没什么。”
“豆豆晚上还会接到他妈妈打来的电话吗?”
这个季宁没法说谎,因为豆豆会说出来的。“嗯…是的。”他不情愿地说。
妈妈露出惶恐的神色。“天啊,这种怪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季宁的心脏仿佛被重重击打了一下。是啊,我究竟还要渡过多少个这种恐怖的夜晚?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妈妈看到儿子神思恍惚,担心地问道:“季宁,你没事吧?”
“唔…没事。”季宁呐呐道,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
“明天就会结束了。”
“什么?”妈妈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季宁惊愕地说——他真的不知道——这句话就像是从他的潜意识中冒出来的。“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妈妈望了季宁好一会儿。“希望如此吧。”又回到厨房去了。
季宁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试图理解刚才那一瞬间,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真的是来源于潜意识的想法吗,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似乎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有这种感觉——第七天,也就是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是很不好的事…但不管怎么样,对于每晚都饱受恐惧折磨的他来说,任何有关结束现状的微妙暗示都会给他带来一丝希望之光。
今天早上,外婆坐着轮椅和大家一起吃早饭。豆豆仍然是那么地…正常一一仅仅是对于白天而言。他对于自己每天晚上都会被短暂附身这件事,显然一无所知。
“表哥,你为什么要到客厅里去睡啊?”豆豆剥着煮鸡蛋壳。
外婆和爸爸都望向季宁。季宁假装轻松地用手指在豆豆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豆豆纳闷地问。
“你的小脚丫子都蹬到我脸上来了。我只有躲开咯。”
豆豆的脸一下红了。“我的脚没有蹬到你的脸上!”
“是吗?你睡着了,怎么会知道?”
本来,季宁只是想逗逗他而已。没想到豆豆竟然停下剥鸡蛋,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
“我好像…知道我睡着之后的事。”
季宁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外婆笑着说:“豆豆。睡着之后能做什么事啊?你说的是做梦吧?”
“唔…我记不清了。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事,是有人叫我这么做的…”豆豆费力思索着,最后挠了挠头。“唉,想不起来了。”
“那就别想了。只是一个梦。”季宁对他说,然后迅速转换话题。“豆豆,我给你的那个PSP游戏机好玩吗?”
豆豆立刻兴奋地谈论起关于掌上游戏机的话题来。
季宁知道,真的会有什么事发生——这一点他确信无疑。随着时间向明天逐渐过渡,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事实上,整个一天,他都在焦躁不安和心神不宁中度过,几乎没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这种状况持续到晚上的时候,更加明显
季宁的眼睛盯着电视机,却没看进去任何内容。他像患上强迫症一样,不断猜测着今天晚上,或者说明天凌晨的时候,究竟会出什么事。特别是——当他想到,今天晚上他不会和豆豆睡在一起,无法得知豆豆会做些什么事,就更加觉得这种想法不是毫无来由。可是,季宁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些恐怖的事情了,他已经脆弱的神经无法再一次经受摧残,只有选择逃避。
豆豆在房间里玩游戏机,外婆在厨房里清洗着她的假牙,季宁又几乎一言不发——客厅里除了电视剧人物的无聊对白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妈妈像是忍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刻意要找些事来做。她从冰箱里取出半个西瓜,用榨汁机榨西瓜汁。
几分钟后,妈妈在厨房喊道:“豆豆、季宁,来端西瓜汁喝。”
季宁应了一声,并没有马上站起来。他现在没心情喝东西。豆豆倒是飞快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他最喜欢喝冰镇果汁。
过了一会儿,豆豆把自己那杯喝完了,端了一杯西瓜汁过来,递给季宁:“表哥,姨妈才榨的果汁,可好喝了。”
季宁勉强笑了一下,接过果汁。“谢谢。”
喝完这杯冰镇果汁,季宁觉得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到卫生间去洗了个澡,回到客厅的时候,电视已经关了,家人也都各自回了房间,大概是考虑到季宁要在沙发上睡的缘故吧。
一天的紧张心情令季宁感到十分疲倦。他裹上凉被,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不管是不是真的要发生什么事,今天晚上,他不想管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啪”地一声,客厅里的灯被关了。
一个人影站在墙边,注视着熟睡的季宁。
十七、第七天(凌晨)
迷迷瞪瞪、飘飘忽忽之中,季宁置身一座黑暗森林。
一切都显得虚幻、飘渺。行走没有声音,触碰没有实感。
这是哪儿?季宁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树林——好熟悉的感觉。他分明感觉到,这是他所经历过的某个场景。
哦,对了,这是安葬小姨的那片山林。我怎么到这儿来了?真奇怪,他一点都不害怕。
这时,季宁看到影影绰绰的树林中,一个人正缓慢地朝自己走过来,越走越近。他渐渐看到她的脸了——咦,这不是小姨吗?她应该睡在这片土地里呀,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季宁想走过去问问小姨,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觉得这真是太荒涎了——我居然看到一个死人,还想和她说话——几乎是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他明白过来了,找到了解释这种荒诞场面的理由。
这是一个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小姨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看到了她的脸。苍白、无神,腮帮上有一块腐肉在慢慢往下掉。
季宁的呼吸紧促了。这不好玩,这不是那种带有幻想或浪漫色彩的美梦,而是一个噩梦。
我得赶快醒过来,在她完全靠过来之前。事实上,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小姨——或者说那具腐尸,已经快到眼前了。而这时,季宁才想到——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自己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呢?
他使劲睁眼睛,但似乎只能控制梦中的自己。他想大声呐喊,却发现尖叫被憋在了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还能想到的就是拼命向后跑,但双脚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挪动。季宁开始慌了,他惊恐地发现,在这个噩梦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他无法控制和摆脱这个恐怖的梦境!
那双蜡白、腐败的手慢慢抬起,像蔓藤一样缠绕过来,仿佛要将季宁紧紧箍住。随即,那张吊着腐肉的脸也贴了过来…季宁吓得紧闭双眼,全身僵硬。而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语音,是前两天晚上听过的、豆豆所念诵的那段咒文——季宁心中惊骇到了极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梦中也会听到这恐怖的声音!
此种惊吓今季宁变得清醒起来。他从没有在梦中如此清醒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就是没法醒来!他甚至能想到自己此刻的真实状况——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紧闭双眼、满脸痛苦、瑟瑟发抖。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既然都已经如此清醒了,为什么还是无法睁开眼醒过来呢?
一只像蛇一样冰凉的手滑过季宁的脖子,他的后背产生被指甲所抠的痛楚,他甚至感觉到那双手渐渐地陷入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在梦中,这具腐烂的尸体似乎要和他融为一体。他不知道这意寓着什么,但他知道,这很不正常,这不是普通的噩梦。
无论如何,我都要拼一下。他惊惧地想着。
季宁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是一个万丈深崖。他很怕,即使是在梦里,他也非常害怕坠落到这个黑暗的深渊之中——这深渊看起来似乎仿佛直通地狱。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沉溺在这恐怖的梦境之中,我得…夺回自控力。
拼了!季宁咬紧牙关,向山崖下奋力一跳——
“咚”地一声,季宁被疼痛所唤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从沙发上滚落下来——但随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个噩梦跌落到了另一个噩梦之中。
在他的眼前,客厅的地板上,画着一个直径足有一米的巨大红色咒符,比他前两天晚上看到的要大出好几倍。咒符的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分别点着四支蜡烛。跳跃的烛光中,豆豆坐在正前方,闭着眼睛,念诵咒语,脸上变换着的明暗色调显得诡异莫名。
季宁很想从地上爬起来,再次阻止这一切,却发现身体绵软无力,行动困难。渐渐地,他的意识模糊起来,某些东西似乎渐渐离他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