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余凯琳通过这耳坠精致的做工和镶在上面那颗钻石的质感和亮度判断,这是一只价值不菲的钻石耳坠。当然,它曾经是一对——其中的一只遗失在这床脚下了。

余凯琳立刻想到,这可能是上一个住在这里的房客——而且显然是个女人遗失在这里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女房东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她打算找女房东问问。

余凯琳穿好衣服,拿着这只钻石耳坠来到隔壁门前,敲门。

几秒钟后,韦隽打开门,问道:“凯琳,有什么事吗?”

余凯琳将那闪闪发光的小东西放在掌心,摊开来给女房东看。“隽姐,我在房间的床下找到了一只钻石耳坠,想问问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韦隽看到那钻石耳坠,脸色骤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好像感到非常意外。好一会儿后,她答道:“唔…不是我的。”

“那么,肯定是住在这儿的上一个房客丢失的了。”余凯琳说,“隽姐,她没有回来找过吗?”

韦隽支吾着:“没有…也许,她不知道自己丢了耳坠。”

余凯琳愣了一下。“哦,隽姐,那我把它交给你吧。”

“嗯…好的。”韦隽收下耳坠。“如果她回来找的话,我就交还给她。

“好的。”余凯琳说。“那我过去了。”

回到房间里,余凯琳将门锁好,然后坐在床上,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韦隽那一瞬间变现出来的不自然的表情,她注意到了。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些不合逻辑的小细节。

韦隽说那女房客不知道自己丢失了耳坠,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贴身的东西,弄丢以后很快就会发现,怎么会不知道呢?而且,这么昂贵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丢失后,竟然都不寻找就搬走了?况且这耳坠掉落的地方并不是非常隐蔽,就在床脚边而已。

还有一点,心思缜密的余凯琳也发现了——韦隽说“如果她回来找的话,我就交还给她。”这话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仔细一想,就会觉得不对。

那女房客在这里租过房子,难道作为房东来说,会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韦隽想把这耳坠还给她的话,何须等女房客想起后来找?直接打电话叫她回来取不就行了吗?

余凯琳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着——种种迹象表明,韦隽显然在某些方面没有说实话。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令她困惑的是,这件小事为什么会令韦隽显得紧张不安呢?这只耳坠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突然,余凯琳头脑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那女房客是遇到了某种突发事件,或者是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遗失这只耳坠的,而她本人没机会得知?

这想法令余凯琳莫名地打了个寒噤,她晃了晃脑袋,想把这怪异的想法从头脑中甩出去。她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了,这不是侦探小说中那些戏剧化的剧情。实际上最现实的可能性就是——这个房间里曾住过一个马大哈的女人,也许她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耳坠掉在了床下(可能她认为掉在大街上了);又或者是,她回来找过一次,但女房东告诉她房间已经打扫过了,没发现什么耳坠,所以当韦隽看到这耳坠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会感到非常意外——这样的话,就一切都能解释了。

余凯琳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明天一早要上班呢。她不想再纠缠这件事了,于是换上睡衣,上床睡觉。

其实,人在遇到某些事情后的第一直觉往往是很准的。

很多天之后,余凯琳才意识到这一点。

星期一,余凯琳到自己所在的室内设计公司上班,忙忙碌碌整个半天。到了中午,她叫上孟晓雪一起到外面的餐馆吃饭。刚走到公司楼下,余凯琳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男人,她为之一怔,挽着孟晓雪的胳膊就朝反方向走。

守候在门口的黎昕已经看到女友了,他快步走上前来,喊道:“凯琳!”

余凯琳没有理他,挽着孟晓雪快步走向公司的另一个门。黎昕跑到她们跟前,截住去路,带着尴尬的神情说:“凯琳,我想…跟你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余凯琳冷冷地说,头扭到一边。

黎昕对孟晓雪说:“晓雪,你让我和凯琳单独谈几分钟,好吗?”

孟晓雪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凯琳已经替她回答了:“不行,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你让开。”

孟晓雪被夹在中间有些难堪,她说:“凯琳姐,黎昕都到这儿来了,你还是跟他谈谈吧——我先去吃饭了。”说着一个人走了。

余凯琳觉得有些事情说透也好,免得黎昕一直纠缠。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我没多少时间。”

黎昕望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凯琳,我们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说吧。”

余凯琳径自朝门口走去,黎昕紧跟其后。

走到公司楼下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余凯琳转过身来。“就在这里说吧。”

“凯琳,你昨天怎么能不辞而别呢?你知道吗,我跟你打了无数个电话,甚至遍街找你。失去了你,我简直寝食难安…”

余凯琳赶紧做了一个叫他打住的手势。“如果你来就是说这些的,那我没工夫听。”说着就要离开。

黎昕赶紧用身体挡住她。“凯琳,别急着走。”他咬着嘴唇,眉头紧蹙。“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伤了你的心——你要和我分手,我无话可说。我来找你,并不是奢望你能原谅我,或者是要求你回心转意。我只是…担心你突然赌气离开,会忽略一些重要的问题。”

“听着,”余凯琳正色道,“第一,我不是在赌气。我不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还要玩这些把戏;第二,既然你也知道我和你分手已成定局,那就应该和我保持距离——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我明白。但我来找你,是为了提醒你一些事情。凯琳,你知道吗,我现在非常担心你的安全。”

余凯琳斜睨着他。“什么意思?”

黎昕面露忧色。“你没看前段时间的报纸吗?我们市最近发生了可怕的杀人碎尸案,警察在堆放垃圾的地方发现了部分被肢解的尸体。而且报纸上猜测说,遇害的可能是个单身的外地女人。凯琳,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吧?你现在离开我,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余凯琳眯起眼睛望着黎昕。“你跟我说这些,不会是叫我回去继续和你住在一起吧?”

黎昕局促地搓着手掌。“凯琳,我不是为了劝你回去,才跟你说这些的,更不是故意想吓你。只是,现在的情况特殊…我的意思是,你回来住,然后你睡床,我睡沙发,这样起码比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安全些…”

“你是说,咱们虽然分手了,但还是可以住在一起,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凯琳,我真的没别的想法,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和我分手而陷入…”

“够了,黎昕。”余凯琳冷笑道,“别说这些幼稚可笑的话了。你觉得你的提议现实吗?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黎昕瞪大了眼睛。“幼稚可笑?凯琳,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提议,但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吗?”

“哼,我只是在想,报纸上每天报道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难道我都该认为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然,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必然会发生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而且,你难道不觉得吗?你现在的状况跟那个受害者几乎一样——单身,外地女人——这就值得你引起重视了!”

余凯琳沉默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黎昕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余凯琳冷漠地说,“总之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是小孩,我知道怎样保护我自己。”

黎昕叹了口气。“好吧,希望你保重。”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直视着余凯琳。“凯琳,虽然这番话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至于我做的那件对不起你的事,只是一时犯糊涂而已。”看见余凯琳要张口说什么,他立刻抢在她前面说道,“我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虽然我们现在分手了,但我还是爱着你,而且不会放弃你的。你有拒绝我的权利,我也有再次追求你的权利——你可以说我脸皮厚,但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说完这番话,他转身就走。留下余凯琳一人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

下午下班后,余凯琳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吃了晚饭,之后在周围的步行街散了半小时的步,再回到租房子的地点。

刚从楼梯走上二楼,余凯琳发现韦隽守在门口,像是在等着她回来一样。而韦隽看到余凯琳后,立刻笑逐颜开:“凯琳,回来了。吃饭没有?”

“吃了,隽姐。”余凯琳微笑着回应,“你也吃了吧?”

“吃过了。”韦隽见余凯琳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忙说道,“到我这边来坐会儿吧,喝杯茶。”

“啊,这…”

“来吧。”韦隽拉住余凯琳的手,“晚上一个人多无聊啊,过来聊会儿天吧。”

“…好吧。”余凯琳只有答应。

坐在碎花图案的布艺沙发上,余凯琳环视着这个房间的布局,整体来说跟她那边是差不多的,只有一些家具的摆放位置略有不同。

韦隽端着一个茶盘从厨房里出来了,托着的除了两杯茶之外,旁边还有两个盖着盖子的方形瓷杯。

“我这里只有清茶,你喝得惯吧?”韦隽坐下来,端了一杯茶给余凯琳。

“嗯,我喜欢清茶。”余凯琳看着玻璃杯中嫩绿色的茶叶,再闻了闻袅袅升起的茶香,赞叹道,“好茶。”

“不瞒你说,这茶确实是名贵的好茶叶泡出来的。不是用来招待客人,我自己还舍不得喝呢。”韦隽笑着说。

“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余凯琳俯下身子,轻轻吹拂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正想喝一口,韦隽在一旁问,“你是加红糖还是奶油?”

“什么?”余凯琳以为自己听错了,“清茶里加糖…和奶油?”

“是啊,没试过吧。我发明的新喝法。”韦隽挑了下眉毛。

余凯琳怀疑地望着她,判断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韦隽笑着把两个方形瓷杯的盖子揭开,余凯琳看到里面分别装着深褐色的红糖和乳白色的奶油。韦隽拿起茶盘上的一个金属小勺,再次问道:“你加哪一个?”

“噢,谢谢,两样都不加。我就这样喝吧。”余凯琳摇着头说。

“试一下吧,我保证你会品尝到一种奇妙的美味。”

恐怕我昨天就已经领教过这种“奇妙的美味”了——余凯琳心中想道。这回,她实在是不敢恭维了。

“隽姐,我真的不认为清茶适合跟红糖、奶油配在一起。清茶本来讲究的就是清新淡雅,那种微微的甘苦味才是它的特点。加了糖和奶油之后,也许会变得不伦不类。”余凯琳只有说实话。

韦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好喝?”

“我能想象得出来那个味道。”

韦隽摇着头说:“想象是不能代替真实感触的,你只有试了之后才能做出客观评价。想想看,咖啡里既然能加巧克力和奶油,为什么清茶就不行呢?”

“因为清茶是很东方化的东西,它跟那些东西不搭调。”余凯琳耸着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隽姐,你不能把一杯清茶变成摩卡咖啡。”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任何事情都要有创新精神,否则就不会有进步了。咱们试试看吧。”

余凯琳忽然觉得有些烦了——只是喝杯茶而已,自己居然要费尽唇舌解释这么大一通道理,而且自己再三表明了态度,她为什么还要这么执拗呢?想到这里,她的口气生硬起来:“隽姐,我就喝纯的清茶,什么都不加。”

“这样吧。我加红糖,你加奶油。”韦隽擅作主张地用金属小勺舀了一大块奶油到余凯琳的茶杯中,又倒了些红糖在自己的茶里。“咱们看看谁那杯味道好一些。”

余凯琳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哪,她居然…如此强人所难,完全不尊重别人的意见!

韦隽喝了一口自己那杯茶,赞叹道:“嗯,我就知道口感一定很好!凯琳,你也喝喝看吧,真的不错。”

余凯琳觉得她简直是在强迫自己——她没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隽姐,对不起,我有些累,想回去了。”

韦隽盯着被余凯琳关拢的房门,面色阴冷。

余凯琳回到自己那边,将挎包往沙发上一甩,然后躺到床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回想着刚才的事,余凯琳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强迫别人呢?请人喝茶,还要逼迫别人照她的意愿去尝试那些怪异、甚至是恶心的口味,这算是怎么回事?

但转念一想,也许韦隽只是太热情过度了。生活中有一类人就是这样,他(她)们会强行对你付出,或给予帮助,认为这是一番好意,却忽略了尊重别人同样重要,否则就会为别人带来了困扰。也许,韦隽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余凯琳又想到,韦隽没有工作,又没有家人的陪伴,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她太无聊了,才会想尝试各种古怪的口味,只为等着自己这个新朋友下班回来后,分享这些她自认为的“奇妙关味”。可能她的期待太大了,才会如此坚持吧。但自己却完全不给面子,一口都没喝就走了…实际上,那加了奶油的茶味道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想到这里,余凯琳有些后悔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太过失礼,甚至可能伤了韦隽的心。她决定明天见到韦隽的时候,要跟她好好道个歉。

余凯琳依照惯例写了篇日记。怀着愧疚的心情,她到卫生间去洗了个澡。之后上网看了部电影,渐渐困倦了,便关闭电脑睡觉。

躺在床上,余凯琳又想起了喝茶的事,心中的内疚不安困扰着她,令她难以入眠。

静谥的黑夜里,余凯琳渐渐听到隔壁传来一种低沉而持久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原地慢跑。她仔细聆听——没错,是运动鞋踩踏木地板所产生的声音,时快时慢,不太规律,表示跑步的人在变换着跑步的节奏。隔壁的声音如此明显,显然意味着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不好。

余凯琳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她纳闷地想,韦隽怎么会这么晚在家中原地跑步呢?如果是锻炼身体的话,时间也太不恰当了吧?

虽然这声音并不大,不至于构成噪声,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总是让人心烦的。余凯琳期待着跑步声尽快结束,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声音居然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睡觉之前跑步?余凯琳呼了口气——这房东的怪癖真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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