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韦隽回到自己那边,带着满脸愠色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双手交叉。

几分钟后,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一个形象猥琐的老男人在主持一档娱乐节目——看得她恶心。其实也不怪这电视节目,现在所有的东西都令她心生厌恶。她用力地摁了一下遥控器的电源键,将电视关闭,把遥控器狠狠地丢到一旁。

她讨厌自己的安排被人破坏,却又无处发泄,这种有气无处撒的滋味令她无比烦躁。

突然,韦隽想到一个问题——那女人只是来玩一会儿的吗?她今晚不会是要住在这里吧?她们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吗?她(余凯琳)不是说她没什么朋友吗?耍我?

她越想越生气了,两排牙齿格格地磨蹭起来。胸中一团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我得确定一下——她想道。朝卫生间走去。

韦隽这边的卫生间和余凯琳那边的卫生间只有一墙之隔——这种结构本来修房子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后来经过了韦隽的亲手改造。

这是她的一个重大秘密——曾经住在这里的房客无一人知晓。

韦隽走到卫生间的墙边,拉开面前的壁柜,将用做掩饰和遮挡的各种沐浴露、洗发液拿开,露出一块被横板隔断的透明玻璃。

从这块玻璃看过去,余凯琳那边的卫生间一览无遗——而从那边看的话,是一块大镜子。

这块特殊的单面透光玻璃,像一张宽幅大纸,书写并记录着韦隽无数次卑劣的偷窥经历。

几乎每一晚,韦隽都会定时守在这里,像欣赏电影一样将对面卫生问里的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获得莫名的满足和变态的快感。

前面几晚上,余凯琳一成不变的洗澡动作她有些看够了,今晚正好换个新鲜的。

她开始期待孟晓雪今晚能留下来了。

她没有失望。

十多分钟后,孟晓雪拿着一条粉色睡裙走进了卫生间。

韦隽的情绪变得亢奋起来,呼吸也开始急促了。

我要看看这婊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全都展现出来吧,最好一丝也不要保留。

在韦隽的注视下,盂晓雪脱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露出年轻而性感的胴休。她走到淋浴器下,旋开开关,花洒里喷出数股细小水流。

待水温调节合适后,孟晓雪闭上眼睛站在花洒下,温暖的水流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从上而下地冲洗着她。孟晓雪用手指梳理着披肩的长发,然后用手抹掉眼前的水,拿起旁边一个玻璃小台子上的洗发乳,挤了一些在手心,抹在头发上,开始洗头。

韦隽看了几分钟,有些失望——孟晓雪洗澡的过程平淡乏味,没有她期盼的某些精彩看点。渐渐地,那边浴室的雾气使镜面模糊起来,令她不怎么看得清了。但她并不打算放弃,把脸凑近了些,睁大眼睛,像是非要看出个名堂不可。

突然,那一边的孟晓雪像是猛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显得一惊,然后双手护住上身,惶恐地左右张望。

韦隽也感到惊愕无比——这种偷窥,她进行过无数次了,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任何破绽。但孟晓雪此刻的表情,好像她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这女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韦隽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啊…她怎么发现得了?

韦隽的心脏怦怦狂跳着,她继续注视着特殊玻璃的另一边,紧张的心情渐渐平伏下来——孟晓雪左右四顾,却没把目光锁定在镜子上,可见她并不知道蹊跷所在,但她确实感觉到了异样,关掉了淋浴,匆忙地套上睡裙奔逃出去。

韦隽迅速地将沐浴露、洗发液装回原处,挡住玻璃,然后将壁柜关拢。

余凯琳正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看见孟晓雪神色惊惶地从卫生间冲了出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

孟晓雪坐到余凯琳身边,脸色苍白、呼吸短促,好一阵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刚才感觉…卫生间里好像有人!”

这句话把余凯琳吓得浑身一抖,后背倏地蹿起一股凉气。“什么!”她把杂志一丢,惊骇地捂住了嘴。

“我正洗着澡,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好像…有人在偷看!”

余凯琳恐惧地缩紧身体:“你看到人了?他在哪里偷窥?”

“没有…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余凯琳有些怀疑地望着孟晓雪。“感觉?这种东西可信吗?”

孟晓雪焦急地说:“当然可信!我告诉过你的,我的直觉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余凯琳迟疑片刻。“那…我们一起去卫生间看看吧。”

孟晓雪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两个人互相挽着手臂,战栗地慢慢靠近卫生间。推开门,这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余凯琳看了下上方通风的小窗子,此刻外面只有一片漆黑。她说:“如果有人要偷窥的话,只能是从这个小窗户里——可这里是二楼啊,怎么可能有人爬这么高?”

孟晓雪答不出话来,死死地咬着下嘴唇。

“晓雪,你是不是产生错觉了?”余凯琳问。

孟晓雪警觉地站在卫生间里,刚才那异样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她吐了口气,扯了余凯琳一下。“咱们回客厅去吧。”

重新坐下来,孟晓雪凝视着余凯琳的眼睛。“凯琳姐,你听我说,在我八岁那一年的时候,一天傍晚,我在院子里跟几个小伙伴一起玩耍。本来玩得很开心,忽然感觉心里烦躁不安,异常难受,竟不由自主地大哭了起来。我妈妈以为我受了欺负,出来质问那些和我一起玩的小伙伴。当时他们都懵了——包括我自己在内,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无论大家怎么劝,我都哭个不停…结果半个小时后,妈妈接到交警打来的电话,他们说,我爸爸开的出租车在半个小时前和一辆公交车相撞,他…当场就死亡了…”

说到这里,孟晓雪淌下了眼泪。余凯琳既惊讶又难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挽住了晓雪的肩膀。

孟晓雪深呼吸一口,将眼泪拭干。“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凯琳姐,我说出来,不是想让你跟着我一起伤心,而是想告诉你,我说自己的直觉比一般人强,是有根据的!”

余凯琳感慨道:“我以前只在书上或电影里看过这样的事,没想到这种事现实中真的存在。”

“而且在我身上,还发生过不止一次。”孟晓雪说,“当然,不一定都是有人死这样的事。有时只是一些小事,比如迷路后选择哪条路才是正确的之类——但是。这些事都应验了我的第六感确实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第六感?”

“没错。你不知道吗?第六感其实就是我们潜意识的能力,是我们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只是大多数的人第六感都比较弱,所以感觉不到而已。但我,恰好就是那种第六感较强的人。所以能凭直觉感知到一些别人无法洞察到的事情。”

“比如说,你刚才感觉到有视线在注视你,就是第六感的表现?”余凯琳问。

孟晓雪默默地点了下头。

“晓雪,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想说明什么?”余凯琳忧心忡忡地问。

孟晓雪望着好友,缄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凯琳姐,我觉得…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有问题。”

余凯琳心中骇然,惶惶地问道:“有什么问题?”

“具体不知道,但总有种让人很不安心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感觉到的?一进门就有这种感觉了?”

“不…”孟晓雪埋头沉思着。“刚进门的时候,感觉并不明显,就是从那个隽姐来过之后…再加上后来在卫生间里…”

说到这里,孟晓雪猛然抬头:“对了,我这种异样的感觉,就是从那女房东来拜访过后才出现的。也许…并不是房子有问题,而是这个女房东有问题!”

余凯琳想起孟晓雪白天跟自己说过的话。“你好像一直都怀疑她有问题。”

孟晓雪睁大眼睛说:“不,我中午跟你说的那些话,只是不确定的推测而已,但今晚见过她的面、并在这里设身处地地待了这么久之后,我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了!”

余凯琳问:“你到底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孟晓雪眉头紧蹙。“这个…我不好妄加判断,但我敢肯定在她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余凯琳抬头仰望天花板,神情惘然。“也许,我们每个人身上都隐藏着秘密…”

“你想说的是‘隐私’吧?”孟晓雪说,“况且,就算我们藏着秘密,但不会对他人造成任何威胁——但这个女房东,就很难说了。”

“你认为她会是危险人物?”余凯琳望着孟晓雪。“这样说也太夸张了吧?就算她性格孤僻、脾气古怪,但我觉得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孟晓雪袁示无可奉告地耸了下肩膀,显然她也不敢肯定。

沉默的空气持续了一阵,孟晓雪说:“凯琳姐,为了保险起见,你别住这儿了,换个地方租房子吧!”

余凯琳叹息道:“哪有这么容易重新租房子呀?这附近的房子俏着呢,早就租完了。再说了,我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没钱再租别的房子了。”

“要不…你想个理由,叫她把房租退给你?”

“我能想出什么理由啊?”余凯琳十分为难。“这房子又没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你叫我怎么开得了口?”

孟晓雪思索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觉得这事确实不好办。

余凯琳说:“算了,晓雪,别费这心思了。总之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会引起重视的,大不了我处处小心谨慎,不招惹她就行了。”

孟晓雪犹豫着说:“凯琳姐,你别怪我又提起黎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他肯真心跟你道歉,你不妨就依了他,回他那里去住吧。”

这一次,余凯琳没有坚决反对了。她咬着嘴唇思量了好久,没有说话。

接着,两人聊了一会儿别的话题,渐渐从惶恐不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睡觉之前,余凯琳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记录在日记中。

公司楼道的垃圾箱里,又插上了一束娇媚动人的鲜花,这次是淡紫色的洋桔梗。

余凯琳真希望黎昕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他做过的那些事,怎么可能是几束鲜花就能挽回的?

实在是浪费时间,白费心思——也让这本该盛开在美丽花圃中的鲜花摆错了地方,就像他此刻袁错了情的爱慕一样,没有丝毫意义——她不无遗憾地想道。

上午十点过的时候,余凯琳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

她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走到楼道里。

“喂,妈,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传出母亲焦虑的声音。“凯琳,你爸病了。”

余凯琳心头一紧。“什么病?”

“最近他老是头晕、胸闷,全身无力,我昨天陪他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他的心脏出了问题,好像是得了一种叫…‘充血性心力衰竭’的病。”

“这病严重吗?”余凯琳问。她没听说过这病的名字。

“医生说这是比较严重的病,必须马上安装心脏起搏器,否则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那就听医生的,赶紧做手术安装心脏起搏器呀!”余凯琳焦急地说。

“凯琳,你知道,我们去年买了房子,家里的钱全花光了,还欠了亲戚十万元钱。现在我们手头只凑得出一万多块钱,做手术不够啊。”

“医生说这手术需要多少钱?”

“光是心脏起搏器就要两万多,再加上手术费、医药费什么的,要好几万呢!我们现在哪有这么多钱啊…”母亲呜咽起来。

余凯琳握着手机发怔,心中阵阵抽搐。

“凯琳,你那儿现在有钱吗?”母亲问。

“我…”余凯琳说不出话来。她恨自己怎么如此没用,在父母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竟然一点钱都拿不出来。

母亲见女儿沉默不语,明白了,立刻安慰道:“没关系,凯琳,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妈会想办法的。”

“妈,你能想什么办法呀?”

一阵缄默后,母亲低沉地说:“实在不行,只有把房子卖了呗…”

余凯琳着急了:“这不行!房子卖了你们住哪儿呀?”

“可你爸的病也不能不医呀。”

余凯琳焦躁地思忖着,对母亲说:“妈,这样,你们手头不是有一万多吗?我再给你们寄一万元过来,剩下的钱你们找亲戚朋友先借着,把这个难关捱过一一千万别卖房子!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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