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之前我就跟他打过一次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好像欠费停机了。”
“再打一次试试”
我从皮包里摸出手机,照罗敏给我的那个号码打过去,但系统仍然提醒我该手机已欠费停机。我冲陈思达摇了摇头。
“罗敏提供的这个号码是渔歌的吗?她不会搞错了吧?”陈思达皱着眉头说。
“不知道。”我说,“现在只能祈祷她提供的住址是对的。”
陈思达耸了下肩膀。“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我们在机场附近的一家餐馆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招了辆的士。我把皮包里那张记录地址的字条拿出来,念给司机听。
这趟车坐了五十多分钟,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下车后,我们发现置身在城市边缘的贫民区——低矮破旧的老式楼房,脏乱、随处堆放垃圾的狭窄街道,昏黄幽暗的路灯——这里很明显是社会底层的聚聚所。
陈思达皱着眉头说:“千秋,你确定是这里吗?”
“反正我是没有搞错。”我对照着字条上写的地址说,“罗敏有没有搞错,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那栋楼?”
“我看看…27号四栋二单元,就是这里。”我指着面前一幢黑黢黢的楼房说。
陈思达吐了口气,好像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来都来了,只能上去看看了。”
我们沿着黑暗的楼梯走上三楼,我说:“就是这里了,301。”
陈思达敲了敲门。
许久,无理财传出一声有气无力的询问:“谁?”
我们俩对视一眼,有点不在的该怎么样回答。陈思达问道:“请问是作家渔歌的家吗?”
几秒钟后,门打开了,我们看到一张三十岁左右,去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脸。这个男人穿着发皱的衬衣和松垮垮的裤子,一脸的倦容,打量着我们的双眼空洞无神,好像什么都没看见,整个人显得无比憔悴、颓废。他的这种状态让我想起了之前的自己。我一瞬间判断出,这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是写《诡脸》这部小说的渔歌吗?”我问道。
“是我。你们是…”http://www.kongbugushi.com/
我望了一眼陈思达,然后实话相告:“我是写《反光》的千秋。”
渔歌骤然瞪大了眼睛,他盯着哦我看了一阵,惊讶地说;“啊…真的是你,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在杂志上看过你的照片呢。”
我的收在胸前绕着圈。“我们…能进去谈吗?”
渔歌看了一眼陈思达。陈思达立刻说道:“我是千秋的朋友,跟她一起来拜访你的。”
渔歌意味深长地忘了我们几秒,好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好的,请进吧。”
这个家——如果这能算是一个家的话——实在是太简陋了、太寒酸了。只有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屋子,然后就是厨房和厕所。单人床、破沙发、书桌和椅子以及其他一些杂物一齐拥挤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房间里连电视和电脑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一件稍微像样点儿的家具。但是屋内有很多书——桌子上、床上,甚至地上都堆满了书,还有很多手写的稿子。这个房子主人的喜好和职业,可谓是一目了然。我看到那本《诡脸》旧房子啊他的床头上。
我们静默了一会儿。渔歌似乎在等着我们说话——是我们来找他的。我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坐在他面前,竟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
最后还是渔歌先开了口:“千秋大作家,你到我这里来,是因为‘抄袭风波’的事吧?”
既然他直接说到了主题上,我也没必要绕圈子了。“是的。”
“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以上。“你想问我有没有抄袭你的作品?”
“不,我知道你没有抄我的。”我直言相告。
他那无精打采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些。“哦?你怎么能肯定?”
“你没有机会抄到我的作品。”我望着他,“就像我也没有机会抄到你的一样。”
我和他对视了十秒钟以上。
“没错,确实是这样。”
“但我们的作品还是雷同了。”
“是的。”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希望和你一起寻找答案。”
“寻找答案…”他仰面苦笑,“恐怕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我纳闷地问。
渔歌双手一摊。“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作家。我一贫如洗,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有问题。我的手机已经欠费停机了;房租拖欠了三个月,房东天天催着我滚蛋;我今天吃的唯一一顿饭就是中午的一碗面,而明天吃什么,我还得动动脑筋才行。千秋大作家,我们这种人过的日子是你难以想象的。就像‘抄袭风波’对我的打击一样,你分本无法理解这是多么巨大和致命的打击。”
“不,我理解。”我说,“这件事对我同样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我相信。”他说,“但不同的是,你是早就成名的大作家,拥有固定的读者群。就算这件事对你形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但一段时间后,一还可以用下一本新书来挽回一切。但我就不痛了——作为一个首次出书的新人,就发生了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出版社还会愿意跟我合作。所以我说,这次的时间对我来说是致命的。不管我能不能找到那个‘答案’,我都没有机会再来一次了。”
“你何必如此悲观呢?”我劝慰道,“只要我们能证实自己没有抄袭,就能扭转现在的不利局面。”
“没错,但我恐怕没有时间和金钱来支撑我坚持到那一天了,”他绝望地说,“你们这些衣食无忧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我的生活境况有多么艰苦。”
我和陈思达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渔歌说到这里,好像有些收不住势了,任由悲哀的情绪向外流溢。“本来,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为了追逐心中的梦想,为了展现我的才华,我毅然辞职,开始专职写作。以前写的一些文章,都没能引起太多的关注,以至于我一直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但我没有放弃,我深信总有一天,我会写出一部惊世之作…终于,我等到了,我寻找到了《诡脸》这个绝好的题材…”
他本来絮叨地叙述着关于自己的往事,突然一下说到了重点上!我和陈思达都为之一振,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这个故事,是我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好的一个小说题材!我写出故事简介和一部分羊羔,将它们发给一家出版公司,编辑很快就联系了我,说非常欣赏这个故事的构思,打算出版此书,并承诺会大力宣传!我当时欣喜万分,认为出人头地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时,我其实已是身无分文,但为了完成这本书,我向几个难兄难弟东拼西凑地借了一些钱,然后就天天窝在屋里,潜心写作。为的就是看到书出版后给我带来的名誉和收益…但是,出版之后不到一个星期,我就听到编辑告诉我,这本书陷入到抄袭风波之中…”
说到这里,渔歌悲伤地望着我。“千秋大作家,你知道吗?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最不利的,首先,我的书是三本书中最后出版的,给人的感觉是抄袭的嫌疑最大;其次,我是一个新人,没有任何书迷和支持者。所以。你们的忠实读者在维护你们的同时,诋毁和污蔑我,认定我就是抄袭者。而且读者在知道我和你的书内容相似后,都会选择买你的书,因为你是大作家——最后,编辑气急败坏地告诉我,我的书销售量几乎为零,各家书店纷纷要求退货。”
听完他的一席话,我哑口无言了。本来,我还以为形式对我最不利,现在才知道,最大的受害者其实是他。
“还没完呢——书卖不出去,书商自然亏了本。他们以抄袭为由,拒绝支付我稿费。其实他们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抄袭!但我势单力薄,没有办法和他们对抗,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不但没能得到一分钱,还背负了一身骂名,更欠下一笔债务,不知道该如何偿还。所有不行的实行全都集中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更为自己对他造成的间接伤害感到遗憾和不安,但问题是,他说了这么一大通,始终没能说到我最关心的问题上。陈思达显然也是这样觉得。他有些忍不住了,问道;:“渔歌,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样获得这个故事题材的?”
渔歌注视了我们一刻:“是根据一个人的真实经历改编的。”
我和陈思达迅速地彼此看了一眼。
陈思达紧接着问道:“那个人是谁?”
渔歌摇头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们。”
“为什么?”我问。
“那个告诉我这件事的人要我向他保证,绝对不能透露他的姓名和真实身份。”
这…和费云涵提的要求一样!我有些焦急起来:“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特殊情况我们可以特殊处理,你没有必要再为他保密了…不,我的意思是,你就告诉我一个人,好吗?我不会说出去的。”
渔歌盯着我的眼睛反问道;“那么千秋大作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题材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回答道:“跟你一样,也是根据某个人的亲身经历改编的。”
“也是那个人亲口告诉你的?”
“没错。”我注意到他说的那个“也”字,这表明他所遇到的状况和我一样!
“那你先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好吗?“
他反将我一军,是我一时语塞了。我在新闻发布会上都没有说出费云涵的名字,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却把这个名字说出来?
渔歌猜出了我的顾虑。“看来,那个人也要求你替他保密吧。“
“是的。”我望着他说道,“老实说,我专程到你这儿来,就是想证实一件事——告诉我们这个题材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渔歌垂下头思索了一阵。“我觉得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陈思达此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问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呢?“
渔歌说:“那个人对我说,这件事他只会告诉我一个人,而我…相信他。“
“那个人也是这样对我说道。”我有些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是同一个人了。”
渔歌注视着我。“看起来,你是真的想说出这个名字来对证。”
“只有如此了。”我说,“本来我是打算为他保守秘密的,但现在的情形逼得我只能这样做。”
“这样做的话,我们俩就都失信于人了。”渔歌提醒道。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而你,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我说,“假如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可把我们害惨了。”
渔歌再度犹豫了一阵,说道:“好吧,那你先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事到如今,我只能说出来了。就在我张开嘴,刚要吐出“费云涵”三个字的时候,陈思达忽然在旁边一下按住了我的肩膀,说道:“好了千秋,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告辞了。别打扰人家休息。”
我诧异地望着他,双手一摊,用眼神问道——什么意思?
陈思达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互相之间很有默契。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着我。我读懂了他眼神中传达出来的讯息——一会儿再说。
陈思达拉着我的手臂站起来。“渔歌,谢谢你坦诚地告诉了我们这么多关于你创作这本书的过程。我们这一趟没有白来,现在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了——你和我的朋友前期都是清白的,你们谁都不是抄袭者。而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会继续调查下去。”陈思达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渔歌。“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们保持联系,好吗?”
渔歌茫然地接过名片,木讷地点了点头。很显然,他现在跟我一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再见。”陈思达牵着我走出房门。
(13)
下楼后,我们不如昏暗狭窄的小街。陈思达挽着我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但我沉不住气了,停下来,望着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说通了渔歌,要他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你为什么突然拖着我离开?”
陈思达说:“你没必要为了证实这件事而毁约。你有没有想过,加入这个走到穷途末路的渔歌在得知费云涵的秘密后,动起了歪脑筋,跑去找费云涵敲诈勒索一番,会引发什么结果?”
我吐出一口闷气。“你真是考虑周全。但问题是,应为担心这个而不对证的话,这件事恐怕就永远没法搞清楚了。”
“千秋,你显然没弄懂我的意思。”陈思达凝视着我,“我说了,你没必要为此毁约——因为不用对证,我已经判断出提供题材给你们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睁大了眼睛。“是吗?那你告诉我,是同一个吗?”
陈思达左右看了看,微微皱了下眉:“我们非得在这里说吗?能不能找个咖啡厅,坐下来慢慢谈?”
“不,就在这里说!”我以经济不可待了,“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
陈思达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听我说…”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几条人影来。这几个人迅速地将我们俩围住,其中一个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的瘦高个儿晃悠到我面前,油腔滑调地说道:“美女,看你这一身穿着打扮,可不像是在这种地方出入的人压。怎么,跑到这贫民窟来体验一下不一样的感觉?”
我瞪着他。“你是谁呀?关你什么事?”
“看你,这么冷淡干什么?既然来了,就借几个钱给哥几个花花吧。”
我完全没有遇到这种事情的经验,竟然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骂道:“凭什么?滚开!”
那嬉皮笑脸的小混混突然变了脸色,从袖子里甩出一把弹簧刀出来,比在我面前,“美女,我可不是在请求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