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铛铛的VR眼镜里呈现出了一堆碎片。
唐铛铛快速地转动着眼球,良久,她说:“可以通过芯片焊接来实现数据重组。不过,要想完全恢复里面的数据,我也只有……六成把握。”
“我把铛铛提供的破解方案送去请教了我们警界最顶尖的电子物证专家,他们对铛铛是大为赞赏啊,说铛铛发明的这个方法,是全新的方法,可以大大缩短数据被破解、恢复的时间。在专家们看来,用这种方法取得成功是必然的,铛铛说的六成把握,实属谦虚之言了。”站在操控室大屏幕前的傅元曼满意地看着屏幕里的唐铛铛,说,“唐骏啊,你是培养出了一个极其出众的女儿啊。”
“她自己的喜好而已,我可没想让她来当警察。”唐骏无奈地耸了耸肩,说,“你的外孙不也是这样?这一连贯的负重逃脱的数据,还有发现滑坡的敏锐听觉,怕是部队里的战狼突击队员们都望尘莫及吧。”
“守夜者有希望了?”傅元曼郑重地盯着唐骏。
唐骏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没有直面傅元曼的问题,他朗声说道:“唐铛铛抵达现场第一时间寻找关键电子物证,并且在险境中将电子物证带回。经图像识别,唐铛铛有能力较高概率复原行车记录仪里的数据。这些能力特征符合守夜者组织中觅踪者的能力条件,考核准予通过,授予觅踪者职位衔。”
说完,他在档案袋上啪啪地盖上了两个大印,一个写着“通过”,一个写着“觅踪者”。
“萧朗在现场及时发现紧急警情,并且在第一时间携同伴成功逃脱危险,以其敏锐的感官以及警体方面的特长,结合之前三个月的表现,我们认为他符合守夜者组织中伏击者的能力条件,考核准予通过,授予伏击者职位衔。”
说完,又是啪啪两声盖印的声音。
操控室后排的座位上噼里啪啦地响起了掌声,原来守夜者组织的导师们都已经到场了。
萧朗和唐铛铛浑身湿透地走出沙盘,唐骏拿着一块大毛巾,立即给唐铛铛裹了起来。
“宝宝快回宿舍洗澡,别冻着了。”唐骏关切地说。
“爸——我不是宝宝了。”唐铛铛看了一眼正在憋着笑的萧朗,不好意思地嗔怪道。
“我的毛巾呢?”萧朗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伸手找唐骏要毛巾。
“你一个大小伙子怕什么冻?”唐骏没理萧朗,转身离开。
“喂喂喂,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不仅开小灶,还塞毛巾。”萧朗嬉笑道,“宝宝也怕冷,宝宝也要毛巾嘛。”
“你好烦。”被大毛巾包裹着的唐铛铛踢了萧朗一脚。
“下一组准备。”广播里传来傅元曼的声音。
在准备室的其他学员并不知道萧朗和唐铛铛发生了什么,经过半个小时的等待之后,终于又听见组长的声音,不禁都开始骚动了起来。
4
“哎哟,车祸啊。”程子墨嚼着口香糖说道。
“这车祸很蹊跷啊。”凌漠说,“这条高速路前面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翻车?”
“人,本身就是个很神奇的生物。”聂之轩举起了他的假肢,“现实推理的精髓就是,‘不以己度人,不先入为主’。”
“聂哥你这是在抗议自己被关了几天禁闭吗?”程子墨笑道。
“没有,没有。”聂之轩笑道,“我只是说,通过车辆的异常情况,并不能直接推理出车内人员的状况,必须结合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情况综合判断。”
凌漠没有说话。
“这样的撞击、侧翻,如果不是很寸的话,不一定会死人呢。”聂之轩踮起脚尖,试图从眼前的屏幕里看见已经冲出了视野的柯斯达面包车。
“哈哈,你踮脚有什么用?”程子墨笑话道,“这是个监控,车子冲出了高速路,就离开了高速视野。估计下一步,是让我们勘查现场了吧?”
“有道理,可是连个勘查箱都没有,怎么勘查现场啊?”聂之轩看看自己的身边,还有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看来沙盘系统并没有准备给他们一套勘查设备。
“车到山前必有路。”程子墨在出现倒计时的时候这样说道,但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打着鼓。
很快,眼前的景象进行了切换,并且有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不好,大雨会严重破坏现场物证。”聂之轩的假肢并不影响他的活动,他三步并成两步,翻过高速隔离桩,跳到了柯斯达的旁边。
“我们好像丝毫没有办法。”同是现场勘查员出身的程子墨说,“连一块雨布都没有,根本实现不了对现场的保护。”
凌漠紧跟着聂之轩步入现场,一言不发围着柯斯达转了起来。
“不对啊!车内居然没人!”这一奇特的发现,让聂之轩的好奇心立即被激发了起来。他找不到勘查装备,于是用自己的右手假肢拉开了车门,直接跳进了车内。
“车胎完好,没有被破胎的迹象;底盘、悬架一切正常,没有明显的车辆故障。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凌漠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一边爬上了车的左侧面。
“子墨,你先下去吗?”凌漠拉开车门指了指车内。
“嘿,不要用手直接接触门把手啊。”聂之轩在车内喊着,随即转念一想,又说,“唉,不过雨下成这个样子,也确实没有保护的意义了。”
而站在车侧的程子墨一直没有挪动身子,左看右看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凌漠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我们不能都进去。还有,我要去这片小树林里看看。”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一辆侧翻的柯斯达所吸引,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车侧的小山坡上,有一片密集的小树林。
凌漠转念一想,认为程子墨的决策是非常正确的,于是独自跳进了车里。
车里的聂之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纸袋子,正在将车里散落的各种杂物往纸袋子里装。
“好在有只没有指纹的手,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收集这些物证了。”聂之轩自嘲道,“可惜没有相机,不能固定物证具体所在的位置。”
“没关系,我都记住了。”凌漠自信地说。
“快来啊!”
两个人隐隐约约地听见车外程子墨的叫喊声。
凌漠一个转身冲到车门旁,发现门居然是无法从内侧打开的,说:“子墨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我们都进了车内,真遇到危险,我们就被困在车里了。”
“赶紧看看车窗锁有没有坏。”聂之轩看了看车窗内侧的卡锁,说,“车窗是从内侧锁上的,但我要试一试能不能打开,只是苦于没有开锁工具。”
话音刚落,车门被人一把从外面拉开了。程子墨探进来半张脸,看着一脸蒙的聂之轩和凌漠,说:“你们快去看看,小树林里有一具尸体。”
“尸体?”聂之轩惊道,“驾驶员吗?”
“那就不知道了。”程子墨费劲地支撑了一下车门,说,“门好重,你们动作快一点。”
三人从车上跳了出来,快步跑到了小树林里。果然,小树林的深处,一棵小树的枝丫上,悬吊着一个人。
“车祸后自杀?”程子墨说,“有点不可思议。”
雨越下越大。
“聂哥,这么大雨,你的……你的手脚行吗?”凌漠关切地问。
聂之轩围着尸体绕了两圈,说:“不生锈的,好用得很。”
说完,他把尸体从树丫上放了下来,并且把悬吊尸体用的绳索装进了纸袋。
“这个沙盘模拟的效果真好,在摸到尸体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在一个大雨中的现场。”聂之轩说,“不过碰到尸体,就知道是假的了。虽然导师们很努力地把尸体做得更加手感逼真。”
把“尸体”放下来后,聂之轩检查了一下死者的颈部索沟,看了看死者的眼睑和口唇,又把“尸体”的衣服掀起来看了看躯干部。【注:索沟,俗称绳印,指绳索压迫人体软组织留下的痕迹。】
“肋骨骨折。”聂之轩说,“胸腹部弧形皮下出血,这是方向盘损伤。”
“也就是说,他就是驾驶员?”凌漠问。
聂之轩点了点头:“会不会给我们造一个虚拟的解剖室?不然这连工具都没有,怎么解剖检验啊?用‘手刀’吗?”
聂之轩用右手比画成“刀”的样子,朝尸体的胸腹腔“切”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沙盘演习,说不定这样比画一下,就能出现一个虚拟解剖的影像了。可是,眼前的尸体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我还以为真的有那么高科技呢!”聂之轩哑然失笑,“我得和组长建议一下,这个沙盘系统里,一定要加入法医的虚拟解剖,这样才带劲嘛!”
“聂哥你动作要快一点,我们现在很危险。嗯,大雨的山坡下,是很危险的地方。”程子墨说。
“你是说,泥石流?”凌漠抬头看了看坡顶,巨大的黑幕和雨雾遮挡了视线。
判断地形、警示危险,这些都是捕风者应该具备的技能。作为负责化妆侦查、潜伏卧底、收集线索的捕风者,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可以“预知”危险的存在,并且设定好脱险的方案。但是守夜者组织里的退休导师中,还真就没有捕风者。因此,在过去三个月的培训中,对于捕风者的课程,学员们也没有涉猎。
“这些知识,你是跟谁学的?”凌漠问。
“这还用学吗?女人的第六感啊。”程子墨甩了甩头发,吐了口香糖,莞尔一笑。
突然,一颗小石子打在了程子墨的马甲上,发出了“啪”的声音。几个人同时愣了一愣。
“不会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吧?”凌漠低声说。
“跑啊!真滑坡了!”程子墨转身就跑。
凌漠和聂之轩下意识地跟着程子墨往高速方向跑,跑了几步,聂之轩又转头返回了尸体旁边,而凌漠则突然转向,跑向了柯斯达。
“嘿,你们俩干吗啊?给石头砸了肯定就不合格了。”程子墨站在高速旁边挥着手。
此时,山体滑坡的声音越来越大,山石扬起的灰尘和空中的雨滴发生了激烈的对抗。眼看着滑坡已接近了小树林,聂之轩终于冲出了树林,扛着一具“尸体”向程子墨跑了过来,另一边的凌漠也浑身湿透地跑了回来。
“生死关头还救‘尸体’啊?”程子墨惊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聂之轩说。
“尸体不仅仅是物证。”聂之轩把“尸体”横放在高速路肩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盖在了尸体的脸上,蹲在地上喘了半天,说,“这更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圣物。作为一名法医,如果不知道怎么去尊重一具尸体,就不会懂得怎么解读它的语言。”
程子墨郑重地点了点头。三个人低头站在路肩上,听着远处山体滑坡的轰轰作响,像是在为逝者默哀。
在滑坡的泥石流掩盖住柯斯达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戛然而止。
“请学员到宿舍区沐浴更衣,待全体学员考核结束后,在大会议室集合。”傅元曼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这就结束了?我们考了什么?尸体还没解剖呢!一会儿要是问死因我怎么答?”聂之轩挥舞着他的假肢,不知所措。
“哎呀,行啦。”程子墨挽住聂之轩的右胳膊,拉着他离开了沙盘,“行还是不行,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咱们的这次考核,好像并没有把我徒弟的特长发挥出来。”唐骏微微一笑,说,“作为一个读心者,居然不给他设置一个活人,怎么读人心啊?”
“你这个读心者,是故意的吧?”傅元曼放下话筒,哈哈一笑,“读心者可远远没有读个心那么简单。要想真正成为一名读心者,除了有超高的情商,以及心理分析的技能以外,还需要有超常的记忆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我看啊,咱们这个组织,就是读心者最不好当了。”
“那您看,凌漠行吗?”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观看了全车的外表和内部情况,甚至可以记住聂之轩所有提取回来的物证的位置和形态。”傅元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儿,说,“而且在危急关头,他还回去仔细观察了副驾驶座上的喷溅状血迹形态。我相信,这个时候的凌漠,应该是正在通过绘画来还原现场吧。”
“您的意思是,他通过了?”唐骏拿起了刻有“通过”的大印。
傅元曼微笑着点头,说:“凌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很有天资的好孩子。不过,我觉得他对地形的判断力以及他善于伪装的能力,更适合做捕风者。”
“嘿,老爹,他可是我的徒弟!谁也抢不走!”唐骏一边抗议,一边抢过“读心者”的大印,抢先一步盖在了凌漠的档案袋上。
“还带你这样的?”傅元曼举着“捕风者”的印,哈哈大笑,然后眼神闪了一闪,说,“不过,这么看起来,你对捕风者这个名号,还是有点情绪的嘛。”
“没有啊。”唐骏躲闪开傅元曼的眼神,说,“刚才最早发出预警,第一时间发现险情的,其实都是程子墨。我觉得这个小丫头既然不甘心做幕后的寻迹者,又那么喜欢枪械,枪法又精准,她才是捕风者的最好人选。而她的志愿,也是捕风者。”
说完,唐骏拿起“捕风者”的大印,比画着看着傅元曼。
傅元曼默默地点了点头,说:“继老董之后,捕风者空缺了二十多年,现在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哦,对了,老朱,程子墨是你的徒弟,你没什么意见吧?”
患有帕金森综合征的退休寻迹者朱力山点了点头,费劲地说:“廉颇……老矣,年轻人,随她去吧,还有,还有之……之轩。”
“一个合格的寻迹者,绝对不仅仅是表象上的严谨、细致、明察秋毫,更是精神层面上对生命的敬畏。”傅元曼说,“不骄不躁、不枉不纵的聂之轩,当之无愧。”
看着傅元曼郑重地在聂之轩的档案袋上盖下了大印,唐骏微笑着拿起话筒:“下一组学员准备。”
又经过了三组的角逐,十一名学员全部测试完毕。让所有导师们欣慰的是,每名学员都顺利地通过了考核,也通过此次考核展示了自己的特长。
傅元曼还剩下最后一项工作,就是调取每名学员在整个考试过程中的身体体征变化图谱,根据他们身体体征的变化,比如血压、心率、呼吸和肾上腺素水平,来判断每名学员在不同情景状态下的心理状态。
这项工作按规矩,是守夜者组织的负责人去做的。所以,傅元曼请离了其他的导师,把十一份图谱并列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慢慢地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起来,边看,边不停地点头微笑。
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张图谱,上面所有的曲线都很平直,没有任何大起大落,和其他的十份图谱有着明显的区别,傅元曼皱了皱眉头,低头思考了一下,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把十一名学员的各项考核材料逐一重新装进了档案袋,小心地把每一个档案袋密封起来,用蓝色的中性笔在其中一份档案袋的“通过”二字旁边,慢慢地画出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