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真多,抱好你的面,颠洒了别怪我。”凌漠开着车呼啸在高速上。
凌漠低估了北安鱼丸拉面的打包能力。在万斤顶开进守夜者组织停车库的时候,凌漠发现坐在后排的萧朗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他怀里的手提袋也掉在了地上。萧朗被凌漠叫醒时急得跳了脚,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饭盒里的拉面完好无损,还保持着温度。
走近守夜者组织的大院,凌漠一行人远远看到小红楼的顶层还亮着灯,唐铛铛和程子墨显然正在为了繁杂的视频影像而加班工作着。
萧朗恶作剧似的拎着手提袋、缩着脑袋走进了实验室的大门,向两个女孩的背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此时,两个女孩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唐铛铛双手托腮盯着屏幕上的诸多照片静静地出神;而程子墨则斜靠在转椅上,双脚架在操作台上,闭着眼睛,用手指揉捏着鼻梁。
在萧朗快接近唐铛铛的时候,程子墨仍是保持着她闭眼的姿势,却开口说:“铛铛,萧朗要吓唬你。”
唐铛铛回头看了一眼萧朗,又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屏幕。萧朗顿时觉得无趣,好在手上还拎着两碗鱼丸拉面。
“夜宵时间到!”萧朗把手提袋放到唐铛铛的面前,一脸满足,“我说话算话吧?”
唐铛铛高兴地从手提袋里拿出饭盒,递给程子墨一个,自己打开一个,说:“我正好饿了。”
“我也饿了,谢谢萧朗。”还没等萧朗反应过来,程子墨已经塞了一口进自己嘴里,“嗯,是不错!”
萧朗伸出去阻止的手半天没有收回来,咽了口口水,说:“那是,我的……”
“你还没吃饱?”凌漠把萧朗的手打落,对两个大快朵颐的女孩说,“快点吃,吃完我们把情况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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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眼睛都快看瞎了,现在可以深深体会到铛铛的不易了。”程子墨吃完了鱼丸拉面,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一点儿汤都不剩吗?想当一个精致女孩,就要少吃点。”萧朗看着饭盒,失望地说。
“子墨,你的结论是什么?”凌漠问。
程子墨睁开眼睛,盯着凌漠,少顷,两个人同时说:“女人。”
“好了,有了你的观点支持,基本说明我们的判断都是正确的。”凌漠有一些兴奋。
“你怎么看出来的?”萧朗好奇了。
“不过……”程子墨似乎对自己的发现不太放心,有一些犹豫。
“不用犹豫,你直接说。”凌漠说。
“如果让我现在下结论,恐怕我也就只能下‘女人’这个结论了。”程子墨说,“看视频看了这么久,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是因为,不是一个人。”凌漠微微一笑。
“你怎么知道?”程子墨有些讶异,“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只是之前我们对这一点就有过猜测。”凌漠说,“你说说看吧。”
“按照萧朗说的办法,我们是先从赵元家的监控开始看的。”程子墨徐徐道来,“看到了案发前三天的时候,就有一些眉目了。因为有一个女人在门房窗口和赵元说话的时候,有明显的向摄像探头瞥的动作。按照这样的标准,我就继续往之前半个多月的视频看,果真,发现了好几个人都曾有东张西望的动作。如果把这几个人的动作按照时间线捋下来的话,第一次像是来看屋内环境的,第二次是看院内环境的,第三次就在现场找一些什么,第四次显然是在东张西望的时候发现了屋顶的摄像探头,第五次应该是在确认是否只有这一个摄像探头,第六次应该是确认摄像探头的连接线是连出屋外的。我把这六个人脸截图下来了,你们看。”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六张女人的脸,相貌完全不同。
“哇,犯罪集团啊?派六个人来踩点,然后只派一个人来杀人?”萧朗说。
“这个问题我们考虑过。”程子墨玩弄着她的口香糖盒子,说,“我们铛铛还是超级冰雪聪明的,在我寻找到这几张人脸的时候,铛铛就根据这六个人的衣着,在公安监控里找到了这六个人的行走轨迹。有意思的是,这六个人的行走轨迹都是一样的,而且都被三台公安监控记录下了背影。我觉得是一个人。”
“一个人?”萧朗大吃一惊。
“如果是不同的六个人,抵达那么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不可能全都走一条轨迹。”凌漠总结道,“这是一个人潜意识里的惯性思维。”
“我先给你看看这六个人的背影吧。”唐铛铛在不同的显示屏上打开了十余个窗口。在唐铛铛的指尖迅速和键盘进行频繁的接触之后,十余个窗口都出现了画面。从衣着看,画面里共有六个女性,有的是短发,有的是长发,有的扎了马尾辫,有的则是披肩发。六个人都是独自通过公安监控,每段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看完这些以后,我觉得是一个人。”程子墨说。
“哪里就是一个人了?”萧朗说,“你看那个穿黄色风衣的,分明就是个瘸子。”
“我之前就说过,既然反复踩点,不排除有伪装步态的可能。”凌漠说,“这个黄色风衣是第五次踩点了,很有可能已经了解了公安监控的情况,于是故意伪装。你不觉得这个人瘸得很不自然吗?”
“大小姐,你能看出是一个人吗?”萧朗不服气地说。
“不知道。”唐铛铛嘟囔着,“不过这六个人的身材、身高还真是挺像的。”
“我也没什么依据,就是直觉。”程子墨说。
“又是直觉。”萧朗摊了摊手,显然不很相信。
“重播。”凌漠摸着下巴说。
视频在十几个屏幕上反复播放了二十次,凌漠的眼神忽上忽下。
“我支持子墨的判断。”凌漠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抛开容貌不说,视频里的六个人的背影虽然发型不同,但是身材体型还是很相似的。在赵元家监控里头两次出现的衣服对应的背影,其步态是完全相同的。而后四次的背影,虽步态有所差异,但是可以看出明显的伪装迹象。
这就是凌漠得出的结论。综合所有之前的情况,凌漠就可以从宏观上确定一个判断了。
“步态分析已经是一门老学科了,根据二十多项指标,最终确定一个人的步态情况,可以是个体的步态特点,可以是生理或病理步态,也可以反应一个人的心理。”凌漠说,“我虽和老师学过,但并不精通。不过,最起码的是否伪装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那伪装的步态,除了可以发觉,是否能和正常步态进行同一认定呢?”程子墨问。
凌漠摇摇头,说:“即便要比对,也是需要有一长段距离行走的影像的,我们目前掌握的视频资料太短了。”
“说老实话,我还是感觉有点玄乎。”萧朗仍是不太相信,“那六个人明明就是六种脸型、六种五官组合好不好?化妆根本就达不到更改脸型、五官的效果嘛。总不能是‘易容术’重现江湖了吧?”
凌漠的眼神突然闪过了一丝光芒。
“还记得我们之前遇见的几个案子吗?”凌漠说,“中巴车不可能中途上来人,既然有其他人的血迹,除非一个人有两种DNA;现场没有犯罪分子出入的通道,除非有人弹跳力超群而直接从窗口跳入,不接触窗沿。这两个案子的确看起来都匪夷所思,但看似不可能的部分,却都是最后的答案。”
“易容?易容和之前不一样吧?”聂之轩说,“小说里的易容都很假啊,人脸上戴张面皮,怎么可能变成其他人的样子?脸型什么的都不一样啊。即便是特效化妆,也是能看出端倪的。”
“我也不相信有人可以随意变成其他人的样子,但是随机改变自己的样貌,而不是仿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的。虽然我也说不出科学依据,但我觉得相比之前的两个案子,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凌漠说,“既然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不如就选择一条不可能实现的推理可能性去尝试。”
“如果真的有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那么即便我们知道凶手有反复踩点的行为,即便有现场的监控影像,也无法在监控里找到她本来的模样。这样的话,凶手确实就不会在意监控了。”程子墨道,“这就是凶手不摧毁现场电脑的原因:不会暴露自己,又可以扰乱警方视线。”
“这个问题虽然现在看起来不能解释,但我相信最终还是会有科学解释的。”凌漠说,“结合之前我们办过的案子看,现在刑侦科技这么发达,能到我们手上的,都是一些表面上看起来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案件,都是一些奇案。其实总结一下,只要我们坚持本质问题,绕过那些可变的因素,即便不符合常理也继续侦查思路,就可以破案。因为我们的对手不同,我们的办法也自然不同。”
“那就不去纠结‘易容’科学性的问题了。”程子墨问,“你们怎么知道是女人?”
“DNA。”凌漠简短地解释道。
“你们发现了凶手的DNA?”唐铛铛惊喜道。
“不出意外,那就是凶手的DNA。”凌漠点头。
“还有,我们提取了一些视频。我们觉得,凶手可能对死者心存内疚,在前几天冬至前后,到现场去祭奠过。”聂之轩把一个U盘递给唐铛铛。
“又要看视频。”程子墨带着哭腔说道。
“这回有时间范围了。”聂之轩笑道,“冬至当天到前两天,也就三四天的视频。”
“我陪你一起看。”萧朗把椅子往前拖了一拖,对唐铛铛说。
公交站台前后的两个摄像探头的影像在两个显示屏上同时显示了出来,唐铛铛使用了八倍速率的播放速度播放几天的视频。很快,在冬至当天晚上的视频中,出现了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短发女人,她一边打电话,一边从公交车上下来。
“等等。”在看到这一段视频之后,萧朗和程子墨几乎是同时叫了一嗓子。
这倒是有些出乎凌漠的意料。凌漠示意唐铛铛把这段视频重播,并且逐帧播放。一个穿着橙色长款羽绒服、深蓝色板鞋的短发女人,一手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从一辆7路公交车下车,下车后站在站台向废墟的方向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向废墟的方向走去。好在公交站台的灯光充足,没有反光、变色的情况发生。
“你们的意思是,这个人并不知道这片废墟已经拆除了,下车先是讶异,然后辨明方向再走向现场?”凌漠问。
“看不到表情,这个倒是不敢确定。”程子墨说,“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人的感觉和我们的嫌疑人是一致的。”
“又是直觉吗?”萧朗嬉笑着。
程子墨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个红色的塑料袋会不会就是装着祭祀用品啊?”聂之轩说。
“行了,现在我相信你的直觉了。”萧朗没有回答聂之轩,直接对程子墨说。
“你又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聂之轩拍了拍萧朗的肩膀。
“铛铛你把这个人的右手放大。”萧朗说。
视频中的女人,右手握着一个手机,正放在耳边打电话。画面被唐铛铛一点点放大,也似乎慢慢地变得越来越不清晰。当女人的侧脸和右手放满整个屏幕的时候,几乎啥也看不出来。
“哎?怎么这么不清楚了?这不对啊。”萧朗说。
“像素不够啊。”唐铛铛又把照片逐渐变小。
“停停停!”萧朗在图片缩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又叫道。
“怎么了?”凌漠注视着图片。
“手机是什么颜色的光?”萧朗问,“这你们能看清了吧?”
“蓝光,你眼睛真尖。”唐铛铛佩服道。
“手机有多大?”萧朗又问。
没人回答。
萧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比画着说:“现在是什么时代了,马上2018年了!哪还有人用这种老年机?而且不管这女的怎么易容,年龄总是不大吧?凌漠,你说说,步态不是可以看得出年龄吗?”
“二十多岁。”凌漠说。
“就是啊!你们看见没,老年机啊!比手掌还小得多的手机!”萧朗在和大家寻找认同感,“你们还记得‘幽灵骑士’不?‘幽灵骑士’用的就是诺基亚8310啊!这应该也差不多!蓝光!小手机!”
“‘幽灵骑士’?”凌漠一怔,“她难道和‘幽灵骑士’有什么关系?”
“哎?对啊,他是不是和‘幽灵骑士’一伙的?”萧朗也转过弯来,“不过行事风格不太像,‘幽灵骑士’是替天行道,处决那些所谓的坏人,而这个女的杀的是所有人都夸赞的好人啊。”
“不不不,我觉得他们的行事风格非常像!”聂之轩说,“之前凌漠得出易容的判断后,我就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她会易容,为什么还要伪装?现在看来,第一,她和‘幽灵骑士’一样,潜意识里都有作案后伪装的习惯。第二,她和‘幽灵骑士’一样,精通警方的侦查手段。她知道,警方调查案件,绝对不仅仅是看样貌,还可以通过监控来发现体态,还有DNA、指纹、足迹等一系列痕迹物证的勘查以及其他更先进的侦查手段。所以,即便是会易容,她也选择了伪装现场,误导警方的侦查视线,栽赃给几个倒霉鬼,从而逃脱法律的制裁。这样就能解释通了。而且子墨和萧朗两条线索汇成一条,那么这个人的疑点就很大了。”
“支持聂哥的观点。”凌漠简短总结道。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伙儿的啊?”萧朗说,“一个在南安潜伏作案,一个在北安潜伏作案?不过时间差了将近三年啊。”
“萧朗这么一说,还真是提醒到我了。”凌漠说,“铛铛,能不能根据这个坐公交车的女人的行动轨迹,倒推她的藏身之处?我记得曹允就是这样被发现的。”
“肯定是可以的。”唐铛铛说。
“那我现在就来找项法医追踪轨迹。”聂之轩掏出了手机。
距离发现嫌疑人的巢穴越来越近了,每个守夜者成员的脸上都洋溢出兴奋的表情。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项明也是这样,即便是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在聂之轩给他打过电话之后,他爽快地立刻答应了这一请求,并许诺会在第二天早晨,给聂之轩答复。
这样看来,这一夜的辛勤工作,就由北安市公安局刑科所的同仁们进行了。守夜者组织成员,除了断断续续睡了不少时间的萧朗以外,其他人都持续工作了很久,也确实需要休息。所以,在聂之轩和项法医交代清楚之后,大家都返回寝室休息。
萧朗在宿舍里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看看手表,时针指向八点半。萧朗也不知道自己的“自然醒”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这显然不是他的风格。可能是长时间的警队生活,强行把他的生物钟给调了吧。
既然这么早,萧朗还想再睡一会儿,可是无意中瞥见对面床铺已经收拾整齐了,那是凌漠的床。“这小子这么早就跑了?跑哪儿去了?”萧朗暗自回忆着昨天一天发生了什么。唐铛铛把工作交接给北安市局的同行之后,就剩下等待结果了,那边也许诺今天上午能给出一个结果,不出意外,结果应该是出来了。如果结果出来了,唐铛铛肯定要去实验室研判的。凌漠难道也去了?
想到这里,萧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穿上衣服就往实验室里跑。
推开实验室的大门,果不其然,凌漠和唐铛铛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屏幕。不过,萧朗算是多虑了,因为聂之轩也坐在一旁,摆弄着他的机械手。
“你们好早啊。”萧朗挠挠后脑勺,尴尬地说。
“八点半了还算早啊?”聂之轩笑着迎接萧朗,“我们六点钟就来看视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