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亮回到了厅里,我们几个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各自做出正在认真工作的样子。
陈诗羽把头发捋到耳后,轻轻地嘁了一声,以表示对我们的鄙视。
“谁啊谁啊?”大宝还是憋不住,问道。
韩亮进门见我们都在侧眼看他,有些尴尬,说:“咳,没谁,一个朋友。”
“朋友?”陈诗羽突然冷冷地说,“我看是女朋友吧?”
韩亮更加尴尬地挠挠脑袋说:“嘿嘿,前女友,前女友。”
“怎么?前女友来认错?要和你破镜重圆是吗?”我笑着说。
“不是。”韩亮苦笑着说,“来报案。”
“报案?报什么案?”大宝跳了起来。他是一个“无案不欢”的人。
“其实,也不是啥案子,估计就是找个借口吧。”韩亮说,“她和我说,周末去龙番湿地公园玩的时候,在一片沼泽的旁边闻见了一股特殊的臭味,怀疑那儿是不是有埋尸。”
“埋尸?要不要去看看?”大宝说。
“看你个头。”韩亮说,“谁闻见臭味,你省厅勘查组都要去看看?那你岂不是天天都要进出于污秽之地?”
“可是,群众来报案,你不能置之不理啊。”大宝嘟哝道。
“我让她去派出所报案了,派出所会去看看的。”韩亮说。
我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其实你刚才那么一说吧,我就有些担心。湿地公园那个地方,又偏僻,又是敞开式的,还没有监控设施。如果谁杀了人,那里还真是个很好的埋尸地点。成片的沼泽地,埋哪儿了,还真是不好找。”
“你这是多虑了,哪儿有那么多凶杀案啊,哈哈。”林涛看起来很开心。
“你刚才说,是个借口?借口来见你一面是吗?”大宝一脸坏笑。
“可能是吧。”韩亮也不避讳,“前女友这个东西,还真是挺神奇的。”
“有什么神奇的,你那么多。”陈诗羽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桌上的《命案现场行为分析》,但一直保持在同一页,没有翻动。
“其实,我还是女性朋友居多,不能算前女友。”韩亮抓了抓后脑勺。
“说说呗。”大宝一脸八卦。
“有啥好说的。”韩亮摊了摊手,说,“顶多是一起喝喝酒、泡泡吧什么的。多半还是看中我老爸的那栋别墅和那辆宾利吧。”
“你谈了那么多次恋爱,就没有能够走进你心里的吗?”我真诚地问。
“顶多是能排解排解寂寞吧。”韩亮苦笑道。
“寂寞?你还寂寞啊?”大宝说,“一大家子,住满了一别墅的人,天天开TT来上班,还寂寞?”
韩亮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老秦呢,你有前女友吗?”大宝觍着脸说。
“我……我……我哪里有过。”我急忙说。
“有也不能告诉你们。”林涛笑着说,“他和铃铛姐在大学相识,然后一直到结婚生子,铃铛姐为了他都放弃了法医职业,小小秦还那么小,你们这样问,是想要破坏他家庭和谐啊,哈哈!”
我捶了林涛一下。
“那林涛呢?你那么帅,该有前女友吧?”大宝说。
“我?”林涛瞥了一眼陈诗羽,尴尬地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什么时候谈过恋爱?”
“我刚刚遴选到厅里三四年,谁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情况?”大宝说,“不会是因为你怕鬼怕黑,没女孩跟你吧?你真是白长那么帅了。”
林涛见自己的私生活被大宝生生地揭露了,连忙说:“我那是一心为公,没心思谈恋爱,和怕黑怕鬼有什么关系?”
“嘿,你到底性取向有没有问题?”大宝做着鬼脸看着我。
我一脸无辜:“臭流氓,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亮哈哈大笑:“别问人家了,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在宝嫂之前,你有没有过前女友?”
“对啊,你不是说要和我们说你和宝嫂之间的故事吗?”陈诗羽仍然盯着那一页书,幽幽地说。
“那时候是情绪激动,胡言乱语,我哪儿有什么故事?”大宝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说说嘛,到底有没有前女友?”林涛步步紧逼。
我看大宝表情难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赶紧过来打圆场,说:“小羽毛呢?有没有前男友什么的?”
“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陈诗羽抬起头来说,“你这是想岔开话题吗?”
话音刚落,张炎又一次打开了我们的门诊大门,说:“嘿,你们勘查组,今天是要开家属联谊会吗?门口又有个美女。”
“找韩亮?”我、大宝和林涛异口同声。
“不是。”张炎说,“这回找的是李大宝。”
大宝没有像韩亮那样,在门口简单讲几句就打发走了人家。他垂头丧气地重新走进法医门诊,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女式小西装的女人。女人穿着简单、大方而且正式,微卷的长发垂在胸前。身材苗条高挑,举止优雅,神情却极为落寞。
我大吃一惊:“曲小蓉?”
曲小蓉抬起眼帘看了看我,礼貌地点点头,却没有挤出一丝笑容。
“这……”我看了眼大宝,又看了眼曲小蓉,说,“你,怎么来龙番了?”
“我来找大宝。”曲小蓉淡淡地说。
我有些着急,又有些气愤,冷冷地说:“大宝已经结婚了,很幸福,他们刚刚度完蜜月回来。”
曲小蓉没有接我的话茬儿,仍是低着头一脸忧伤。
气氛有些尴尬,有些冷场,我干咳了两声,看了看小组其他三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需要我们回避吗?”
“不不不,不要。”大宝急着说,“她来是和我说,杜洲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我问,“怎么失踪的?”
“说是吵了一架就走了,这都好些天了,也没见回去。”大宝说,“算是离家出走吧。”
“离家出走,找我们大宝有何用?”我的抵触情绪很强。
“我觉得,我觉得他肯定出事了。”曲小蓉突然抽泣起来,说,“他以前从来不会几天不回家的,而且现在是音信全无。他肯定是出事了!”
“那你去派出所报案啊。”我又强调了一遍,“来找大宝有什么用?”
“我托朋友找了些线索,杜洲有可能是来龙番后失踪的。”曲小蓉哭着说,“我在龙番也不认识什么人,就认识大宝,只能来找他帮忙了。”
我咬了咬牙,说:“你什么线索都没有,即便大宝是公安,也没权限帮你去找一个失踪的人。”
大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曲小蓉,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我真的害怕他出事了,他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曲小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孩子在肚子里三个月了,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没爸爸。”
“不至于吧?”我依旧是冷冷的口气,说,“一个成年男人,又那么有主见、有勇气,能出什么事?过几天,等他气消了,肯定就会回去吧。”
我故意把“有主见、有勇气”这几个字加重了一下,算是一种讽刺吧。
曲小蓉并不以为忤,说:“秦老师,您能不能帮帮我?我现在真的是六神无主了。如果找不到杜洲,我真的也不想活了!”
我用征求意见的眼光看了看大宝,大宝显然已经心软了,正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需要我们帮什么忙?”
曲小蓉咬着下嘴唇,说:“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你们能动用一些内部关系和情报线索,帮我找到杜洲。”
“你当我们有什么特权吗?现在我们的权限根本就调动不了情报资源!”我又瞥见了大宝的表情,心软道,“你报警了吗?”
“报了,但是我们青乡市警方给我的答复是,一有消息会立即通知我。”曲小蓉说,“我知道,他们每天那么多失踪报案,是绝对不可能给我们优先办理的。然后我又来到龙番,龙番警方说没有依据证明杜洲是在龙番失踪的,所以不能立案。”
“他们说得没错。”我说,“你是怎么知道杜洲来了龙番的?”
“有个朋友说,他最近可能想把业务拓展到龙番来,但是一直还没有落实这个事情。”
“既然业务还没有拓展到龙番,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是来龙番后失踪的?”
“直觉。”曲小蓉擦了擦眼泪。
“直觉?”我说,“这个依据,没有派出所会接受的。如果按照一般的成年正常人失踪的事件来办理,确实不会有什么进展。你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曲小蓉看着我摇了摇头,这眼神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
“我们也是人,不是神啊。”我说了一句师父惯用的口头语,“这什么线索都不掌握,龙番一千多万人口,我上哪儿去找?而且,而且……”
我看了看大宝,欲言又止。
“不是,你们,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林涛问,“请问这位女士,您究竟是……”
“我是大宝的前妻。”曲小蓉在我拦住她之前,抢先说了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大宝慢慢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脸惆怅。
因为曲小蓉和大宝都在,大家虽然一肚子疑问,也不好直接问出来,只好默默地想着下一句自己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指令电话响起,打破了即将发生的冷场。
“指挥中心,是勘查一组吧?”指挥中心的电话,“昨天晚上,青乡市发生了一起命案,母女二人在家中被杀,经过一晚上的侦查,初步发现犯罪嫌疑人,但是因为证据问题,不能草草定案,想请求省厅支援,对下一步证据进一步完善。”
“可是今天我坐门诊。”我见是一起几乎没有挑战性的案子,就有些懈惰。
“陈总在外出差,我们已经和他汇报过案件了。”指挥中心说,“他的意思是让你们组出勘,法医门诊的工作交给你们科其他同志。”
看来师父真是对我了如指掌,他已经猜到了我的懈惰,所以早已做好了安排。
我无奈只有领下了任务,挂断了电话,才发现这儿还有个烫手的山芋。
“我们现在要去青乡市出勘一个命案现场。”我说,“命案大于天,所以,你这事儿只能暂且放一放了。”
“不行啊秦老师。”曲小蓉又哭了起来,“如果你和大宝都不愿意帮我,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边的案子很简单,不会花多少时间的。”我又有些心软,说,“而且,我们去的是青乡市,正好也可以在杜洲失踪的事情上,做一些功课。毕竟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你的直觉。”
听我这么一说,算是等于接下了杜洲失踪案的活儿,曲小蓉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你是留在龙番,还是和我们一起回青乡?”大宝低头不看曲小蓉,问。
曲小蓉说:“我留下来,我的直觉不会错,他一定是到龙番来了!说不定,我可以在街上遇见他呢?”
“那你注意安全吧,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我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勘查箱,招呼着大家上车出发。
大家坐在车上,都很想问个究竟,但是鉴于严肃而且尴尬的氛围,谁也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
倒是我先说:“大宝,其实你不该心软,不然伤害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宝嫂。”
“可是,那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我也着急。”大宝轻声地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林涛还是没忍住。
“宝嫂知道的话,会不会被你伤着心?她是刚刚从死神那里回来的。”我没有理林涛,继续说道。
“宝嫂怎么会被大宝伤着?”韩亮说,“是大宝把宝嫂从死神那里拽回来的,大宝是宝嫂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