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些地底人的扑击非常迅猛有效,不过那仅仅是对野生蜘蛛而言,这次他们遇到的却是两个技击高手。卓木强巴双腿不动,上身一仰,避开了那四只长长的手臂,跟着双手探出,扣住了那两个男子的脑袋,将两个脑袋相互一碰,两个男子便一声不吭地倒下了,莫金则微微一矮身,一脚倒钩像蝎尾般从身后刺出,将那个女子踢飞,跟着伸手,顺着那个男子抓来的手臂一扯,将那个男子摔出去两三米远,跟着道:“这是什么啊!”
卓木强巴看这躺在自己身前的两个男子,五指也很纤长,手掌上满是老茧,消瘦的脸颊上突出的两块,是强壮的嚼肌,黯然道:“他们是人,或许,就是古戈巴族人!”
剩下的一男一女,一看四个同伴全部倒下了,撇下猎物,各自叼了一条蜘蛛腿就开跑,在地上狼奔了一阵后,飞身上了石柱的支架臂,攀跳若猿,异常灵敏,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莫金双眼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骨瘦如柴的地底人,那个男子被莫金摔出去之后想跑,莫金两三步赶过去,抓住了他,那个女的瘦弱不堪,被莫金踢了一脚后似乎晕了过去,那个男子则被莫金钳了双手,兀自挣扎不休,又抓又踢又咬,莫金将他的手反剪在背后,捏住他的下颌,去看他的口腔,那男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嚎。
“怎么瘦成这样?”莫金皱着眉,一手擒着那个男子,另一手伸到那个女的腰下,拦腰抄起,掂了掂分量,只觉得轻若无物。
卓木强巴道:“他们应该是常年生活在这里,以蜘蛛为食。”
莫金将那个女子扔到卓木强巴面前,和那两个男子放在一起,将另一个未昏迷的男子拿给卓木强巴看,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他们可能是戈巴族人?”
“是的。”卓木强巴眉头深皱道:“除了以前居住在这附近的戈巴族人,还能是什么人呢?我们只能这样猜测,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很显然,那些人,那些和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生物,已经失去了所谓的智商,彻底退化成了野兽,只保留了生物的原始本能。”
莫金听得背脊发凉,喃喃道:“那,那是什么事情,会让那些戈巴族人变成这个样子?”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不过人类的生存力和适应力真的是相当惊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仍能活下来。”
莫金又道,“那他们的头发呢,还有体毛?生活在地下就不长毛发么?”卓木强巴仔细看了看,那男子的体表果真光洁无比,一根体毛也看不到,正不知何因,却见那男子突然扭头欲咬莫金的肩膀,莫金手一松,那男子双手脱困,顺手就朝莫金头上抓了一把,扯落几根金色的毛发,接着就往嘴里放。
莫金大怒,大掌钳住那人肩头,稍加用力,就让他肩关节脱臼了,接着往他小腹上,用上两成力,给了那人一拳,卓木强巴则明白过来,对莫金道:“他们的毛发,应该是被他们自己吃掉了。”
莫金带着寒意看着那张森然大口,道:“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吃,为什么还是瘦得如此厉害?”
那人被莫金打了一拳之后,胸腹突然激烈地鼓荡起来,就像是喘息不住,随时会闭气一般,莫金赶紧松开手,同时道:“我没有用力。”
卓木强巴则在脑海中回忆,这一幕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肖恩临死前也是这模样!正想着,只见那男子弯腰捧腹,哇地呕吐起来,随着胆汁胃液流出的,竟然是一只只通体半透明的多足蚯蚓!
那些蚯蚓通体光滑分节,长不足十厘米,长了两排肉足,沾地便到处乱爬,有几只趁乱钻入了地上躺着的那几人的口鼻中,其余大多数,被卓木强巴和莫金一阵连跳,踩死不少,此时两人再看那个男子,愈发觉得怪异,这吐出来的是什么虫?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金陡然想起一事,忙道:“是…是…异体孵化!双宿主携带!许多寄生虫都采用这种方式繁殖!”他想起索瑞斯告诉过他,双宿主携带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疟疾,疟原虫的孢子在人体肝细胞和红细胞内进行寄生发育,成熟后分裂成许多雌雄配子浸入血液。蚊子将血液吸收之后,雌雄配子在蚊子体内结合成合子,再发育成孢子囊,囊内是成千上万的孢子,当蚊子再叮咬人的时候,孢子再进入人体,如此循环往复,发展壮大。
至此卓木强巴和莫金才明白,难怪这些人如此消瘦,敢情他们吃的东西,营养大多被这种寄生虫吸收掉了,人吃蜘蛛,蜘蛛又吃人,这种寄生虫便在人和蜘蛛间传来传去,三者形成了复杂的共生体系。
“饿殍之蛊!”卓木强巴也想起来了,工布村志中记载,犯贪食,暴饮戒,下饥饿地狱,施以饿殍之蛊,形销骨立,腹陷如舟,终日进餐,永感饥饿。
他还未来得及给莫金解释,那个吐出无数寄生虫的男子突然尖叫起来,啸声如鼠,尖锐刺耳,但传得极远。莫金猛醒道:“制止他!”而在他说话的同时,卓木强巴早是一个箭步上前,一个手刀将那个男子斩晕过去,他在狼群中生活多日,对这种啸声的意义十分熟悉,虽然那个男子发音与狼不同,但是这种尖锐远播的啸声,令卓木强巴马上想起了狼群的集结嚎。
卓木强巴一拉莫金道:“别管他们了,想办法离开这里。”
莫金脸皮一跳,沉声道:“恐怕有些困难。”探灯照处,一双双老鼠般的眼睛从石柱中闪现出来,漆黑发亮。
方才离开的那一男一女去而复返,不知带来了多少生活在地底的人。他们一个个身高不过一米四五,手脚长度却几乎达到一米,在细细的支架臂上攀援如飞,如履平地,由于身体极轻,在那细胳膊细腿的蹬弹之间,也能跃起甚远。
双拳难敌四手,三两个这种身材矮小的地底人,卓木强巴和莫金还能对付,可如今来了一群,团团围住,他们两人可就吃不消了,两人背靠背握拳而立,环顾黑暗四野,莫金道:“怎么办?”
卓木强巴道:“杀出一条路来。”
莫金道:“朝哪个方向走?”
卓木强巴道:“沿着悬崖边缘走,肯定有路!”
地底人已经纷纷扑将过来,卓木强巴一声大喊:“动手”!两人拳脚齐出,如挥蝇赶蚊般,将靠近过来的地底人纷纷打倒。可那些地底人越战越勇,不要命地扑跳过来,他们的牙齿和爪子就是他们的武器,一个个口中发出野兽的低吼,怒视着卓木强巴和莫金两人,接连不断地发起进攻。
若论格斗技巧,卓木强巴和莫金高出这些地底人甚多,但是无数尖牙利爪的攻击下,两人依然伤痕累累,挂花的地方大多在脸上,手背等暴露处,两人且战且进,沿着黑暗中那道不显眼的地缘线自西向东走。
一个地底人从高空跃下,想要骑在莫金头上,被莫金闪身避开,那人对准了莫金的鼻子,张开血盆大口,作势就咬,一根肉足长虫,自他鼻腔爬出,悬在鼻腔外,打了个转,莫金看着恶心,一记耳光将那人扇得侧飞。那条肉虫飞出,粘在卓木强巴脸上,肉足蠕动,见孔就想钻,卓木强巴一把捉住,捏爆,避开前、右、左、上四个方向的攻击,踢走正面的人,继续前突,又过了一会,莫金额头又被抓出三道伤痕,肉丝贴额粘着,根根作疼,他有点吃不消了,提议道:“用枪吧!”
卓木强巴道:“可他们是人啊!”
莫金避开攻击,喃喃道:“这样子,还能算人吗?”
卓木强巴猛地撞开前方三人,冷冷地盯了莫金一眼,同时想到,当年的西班牙殖民者,便是不把印第安人当人看,才会造成那么多惨绝人寰的屠杀和奴隶贩运,一念至此,卓木强巴心中诧异,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美洲,将这些地底人与美洲原住民联系起来?是了,他们或许都曾经创造过辉煌的过去,然后突然从历史中消失,留下一段空白,当他们再出现时,变得失去了智慧,成为生活在原始氏族社会的未开民智的原始人。而且这些地底人,只能说与野兽无异,看样子仅仅是原始的生存本能驱使着他们行动,连基本的等级观念尚不具备,更谈不上形成氏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猛地一个地底人的头和卓木强巴的头碰到一起了,地底人晕厥倒地,卓木强巴被撞得灵光一闪:是了!他们的数量!这些地底人的数量不够,还没有达到集智的临界点!而且生活在这地底,除了猎捕蜘蛛,恐怕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做,没有足够的劳动量,也不能使他们产生出足够的智慧!
卓木强巴继而又想到,那么,当西班牙殖民者踏上玛雅大陆之前,那些玛雅遗民,是否也经历了一个完全沦为野兽、不具有丝毫智慧的时代呢?他想起了库库尔族的史诗和他们收集到的玛雅资料:
〖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可怕的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沦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
可怕的灾难像洪水一般淹没了整个大地,太阳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天下大乱,人们生活在混沌状态之中,野人一样赤身裸体。除了山洞,他们没有任何栖身之地。他们每天从洞穴中爬出来,漫山遍野地去寻找食物…〗
可怕的念头一个接一个从卓木强巴脑海中闪现,戈巴族的诅咒、库库尔族史诗、玛雅历史、古格历史、光军的消失、倒悬空寺的封闭,似乎这些事情正被一个个串联起来。寒意从他脚下升起,这里面好像隐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如今它就要破茧而出了,卓木强巴甚至不敢刻意去深思,匆匆地收回了心思,专心对付眼前的局面。
只听莫金在身后道:“这些家伙好像不知道痛啊,打倒了又来,该死的,滚开!都给我滚开!”
卓木强巴猛醒道:“宿主调理!”他抓住一个地底人的手臂,当兵器抡了两圈,扔了出去。
“你说什么!”莫金避开三个地底人,挥拳打倒两个。
卓木强巴想起肖恩告诉过他的话,转述道:“你知道双宿主寄生,怎么不知道宿主调理呢?有人得了异食癖,喜欢吃铁钉、玻璃、泥土,其实并不是那人有问题,而是她体内的寄生虫需要补充某些特殊物质。那些寄生虫分泌出的物质,影响人的大脑,让那些人产生了异食癖,这就叫做宿主调理。”说话间换了三口气,避开了十几次攻击,同时击退了七八个地底人。
莫金惊愕道:“你是说…这些…这些人感到饥饿,发起攻击,其实都是他们体内寄生虫在控制着?”一呆之下,险些被咬。
卓木强巴斟酌道:“从某些方面…应该,可以这样说。”
莫金道:“好像越来…离我远点…越多了!”
卓木强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猛一抬头,补充道:“这次,好像躲不过了!”只见那半空中展开了无数白色的小伞,那些蜘蛛从天而降,纷纷加入战团。
莫金埋怨道:“叫你早些用枪,这下好了。”
卓木强巴道:“你怎么不用!”
莫金有些尴尬道:“这个,家族传统,我们绝不杀人。”百忙之中,卓木强巴仍抽空转身,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的惊讶,莫金说他从不杀人!卓木强巴哪里肯信:“那你还在丛林里用枪指着我们?”
莫金道:“呃,当时只是想吓唬你们,也是出于自保,并没有真的想击杀你们…快走…”
随着白蜘蛛的加入,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大部分地底人舍弃了卓木强巴和莫金,纷纷迎战蜘蛛,红色的,绿色的血洒落一地,腥味四溢,整个石柱群底部,顿时变成了修罗血场。
卓木强巴和莫金趁机一路狂奔,虽然途中偶有阻拦,不过已构不成大的威胁,一直从石柱阵的一端跑到了另一端。两人奔跑途中商议,若是还找不到路,就沿着山壁再跑一遍。
不过显然没有必要,在山岩的另一端,尽管远隔,但已清晰可辨煌煌明火,从某间宫阙的楼台窗格中透照出来。在山岩的这一端,有一块石板小渡横舟般悬于山岩边缘,两根拇指粗细的金属绳牢牢地绑在石板两端,金属绳的另一头向上延伸,绷得笔直,消失于黑暗中。
卓、莫二人一看,这不就是一个超大号的秋千吗?看来这个上百米的深远峡谷,得靠这个秋千荡过去,此地已经脱离了石柱阵范畴,也不知那秋千缆绳的顶端系在什么地方。这么多年,这秋千一直被固定在这崖边,之所以没有被地底人推开,是因为石板底部,被铆上许多大铁环,每个铁环都足有儿臂粗细,在岩石上则铸了两个椭圆形长环,那些铁环和长环相互扣在一起,固定住了石板。
铁环与长环间的连接模式,其实就是古代的九连环,只是古人多加了环数,将固定石板底部的两边,各做了十八个铁环。十八连环,也许不难揭开,所需的只是多花些时间和记住自己解环的顺序,那些地底人虽然动过这些铁环,不过没有足够智力的他们,只把铁环弄得更糟,丝毫没有解开的迹象。莫金和卓木强巴虽然都能解开这种简单的东西,但是他们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身后地底人与蜘蛛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那些地底人又“吱吱”叫着冲了过来。
一看时间来不及了,莫金抓了一把口香糖放进嘴里,对卓木强巴道:“你去挡他们一挡。”
卓木强巴苦笑道:“你倒会挑时机,不过我挡不了多久。”
莫金竖起一根手指,道:“一分钟。”
卓木强巴索性朝着地底人冲了过去,抱着能拖一秒算一秒的想法,拳脚渐渐加大了力度,那些冲在前面的地底人纷纷倒地不起,不过更多的地底人涌了上来。这次他们似乎改变了策略,施展开蚁群噬虫的本领,一旦靠近卓木强巴,就抱住,咬住,双腿夹住他的手脚,死不松手。卓木强巴的动作顿时受到阻滞,变得迟缓起来,很快又有几个地底人扑压过来,卓木强巴如负泰山,大力一甩,仍出几个地底人,但别的人又上来了。卓木强巴大叫:“好了没有?我拖不住了!”
莫金已匆忙赶来,协助卓木强巴驱赶他们身边的地底人,不朝崖边跑,反而冲着地底人来的方向,那些地底人没想到这两个猎物这么勇敢,微微一惊,两人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
跑了大约五十米,莫金道:“我们往回冲,用你最快的速度!”两人立即又转向,朝着石板秋千方向冲去,地底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又“咿唔”呼吼,纷纷追击。
行至途中,莫金手臂一抬,双枪在手,连发数枪,火光进现,黑暗中沿悬崖边壁一带闪过弧光,岩台微颤,跟着雷声滚滚,沿石柱蔓延,莫金将引爆时间控制得非常好,两人正好在爆破的冲击波之外,跟着一头就扎进了已经减弱的冲击范围,飞身跃起,跳上了已经离岩的石板秋千,朝着那夜空的暗宫,荡去。
【暂别危局】
周匝复周匝,亚拉法师在吕竞男的搀扶下,跟随着年轻人,在这一圈圈环壁内,不知转了多少个圈,阶梯不断出现在眼前,上了又下,下了又上,有时出口竟然在半空的窗棂上。那些高大佛像的肩头、腰带、手臂、膝盖,都有可能成为连接两环间的通道,若没有年轻人带路,他们真不知如何才能转出这轮回的迷宫。
每走过一环,年轻人便停下来想一想,亚拉法师愈发肯定,年轻人没有来过这里,但他掌握着这里的秘密,他曾熟记这里的通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不知走了多久,年轻人已经找到大半佣兵,浩浩荡荡又结成了长龙。人群中,吕竞男又看到了敏敏,自从她的身份被揭穿之后,她便默默不语地吊在队伍最后。吕竞男以为她会独自走掉,没想到她仍跟在后面,早有佣兵按捺不住,上前嬉戏调笑,敏敏不哭不笑,如同行尸走肉。刚确认敏敏身份那会儿,吕竞男恨不得生食其肉,但看到敏敏这副生人已死的样子,她却有些心软了,“应该让强巴来决定,她虽然可恨,却也不该任这些佣兵欺辱。”吕竞男这样想着,向队伍后方走去,来到敏敏身边,一言不发,突然抬手,指着刚才试图猥亵敏敏的那几名佣兵,眼神凌厉,恬静中自有威严。
那几名佣兵讪讪收手,他们还是清楚,这个婆娘厉害,只要年轻人和柯夫不出面,他们不敢造次。敏敏向吕竞男投去感激的一瞥,却失望地发现,从头至尾,吕竞男没有看过她一眼。
吕竞男带着三分怒意,三分叹息和三分矛盾的心情回到原处,亚拉法师向她慈爱地微笑点头,示意她做得很好,吕竞男依然一言不发,小心地扶住了法师。亚拉法师知道她心情尚未平复,也不多言。
年轻人终于放弃了寻找失踪的佣兵,训斥那些佣兵道:“记住,这里不仅仅是一座精美华丽的殿堂,更可以称得上是一座机关密布的密窟。要珍宝,每间大殿里都有的是,就怕你们拿不完,但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有机会消受,不要真像警语说的那样,只看到了眼前的珍宝,反而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年轻人又转对柯夫道:“你要约束好他们。”但已经没人再有耐心听下去了,大家脑子里想的都是“每间大殿”这四个字,佣兵们震动,柯夫惊讶,连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也心中一荡。原先大家认为,这就是神庙主体,最大,最华丽的核心了,可听年轻人这样一说,这不过是神庙的一间殿堂,那这座神庙,究竟有多少间殿堂呢?
看见众人的反应,年轻人耻笑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这座大殿虽大,也不至于让数十上百万人,前后六代,耗百年之功吧?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间大殿而已,整座神庙,乃是一座坛城。坛城是什么样?法师大人,作为密修者的你们,想必也比我更清楚一些吧。”
亚拉法师虽然镇定,脑袋也“嗡”的一声,心跳一违常态地加速,坛城分很多种,世间普及的密宗坛城,最常见胎藏界曼陀罗,金刚界曼陀罗,主尊佛皆有四百余尊,每一神佛一间殿堂,若都是这座殿堂般恢弘,那究竟是多大规模?当然,在这里最先想到的应该是时轮金刚坛城,不过亚拉法师也知道,那是后人根据典籍和各种有关香巴拉的传说筑造的,真正有可能的,还应该是根据密教最早的《大日经》和《金刚顶经》所描绘的胎藏界和金刚界曼陀罗。
不过听了年轻人的话后,仍有不少佣兵看着自己的口袋背包,露出进退两难的神情,虽然他们已经满足,相信自己怀揣着这批珠宝面世,自己数代已经吃穿不愁了,他们想就此离开。
年轻人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又道:“当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富裕的、想离开这里的人,请自便,但是我,还想去更深一点的地方探寻,就不能为你们带路了。那些还想得到更多的人,就跟我来吧。”
这些佣兵已经领教了环形阶梯迷宫的可怕,又都知道进来的路已经被堵死,要没有年轻人带路,谁出得去?面对这种变相的威胁,他们无可奈何。亚拉法师和吕竞男面面相觑,很显然,这个年轻人和他们一样,对这些耀眼的珠宝毫不动心,那么他又想找什么?难道和他们一样,也想找到圣典?可是圣典对他有什么用?而且他想找圣典的话,就不会将他们两人留下了。
柯夫在一旁问:“坛城究竟是什么样子?”
年轻人随手在环墙上画了个“凸”字形,道:“坛城是这个样子的,许多唐卡和壁画上都有坛城,只是由于它们是平面,所以展现不出坛城的模样。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北京的天坛,坛城大殿和那个差不多,是一阶一阶的,不同阶层拜访不同的主佛殿,整个坛城的构筑和每一间小殿构筑基本一样,方中有圆,园内有方,万象森列,周融贯通。”柯夫马上领悟道:“像金字塔一样。”
年轻人道:“对,只是有一点不同,应该说像奶油蛋糕一样,坛城是方圆交替,而金字塔是纯方,法师大人,你觉得,这座坛城会是什么样呢?”
亚拉法师持印不语,正做思考,只听那年轻人又道:“其实这佛家的方圆之道,和道家的阴阳之道,有诸多相似之处,天下大道,其理同归。这万物构成,一阴一阳;万物轨迹,一曲一直;万物轮回,一圆一方;世间的道理,也就莫过于此。”
亚拉法师洞心顿悟,不由抬眼再看那年轻人,心道:“如此的年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年轻人的心性与悟性,远高于我,不对,这话一定是他从哪里看来的,不过听他说话的口吻,虽有不屑,但对这句话的领悟,他显然在我之上啊。”
法师迟疑思虑间,年轻人已经带队向前,只听得他隐隐约约在向柯夫道:“这个…很难解释…我们走在里面,不能从外看到它的全貌…你把它想象成一个松果吧…大概差不多,一个正坛城,一个影坛城,水中倒影,你明白吗?阴阳之道,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阴阳之道,正影,倒影…”亚拉法师低头沉吟了两句,忽然道,“我明白了。”
吕竞男道:“法师大人?”
亚拉法师在年轻人画“凸”字的地方又画了个“凸”字,不过与上面的字正好向相反,凸头朝下,两个字拼接在一起,成为梭子形,亚拉法师点在字上道:“这就是坛城的全貌,一正一反,一阴一阳,我们现在在这里。”他指了指上面一个“凸”字的凸头处,然后又指指下面那个“凸”字的凸头道:“他想去这里。”
吕竞男恍然醒悟,扶着法师跟上队伍。
※※※
巨大的秋千由静至动,逐渐加速,风势渐大,卓木强巴和莫金如同踩在向下的冲浪滑板上,一直在向前俯冲,前半程心悬胸腔,如飘云端,后半程又心压胸底,双腿渐沉。
眼看石壁近在眼前,明晃晃的灯火已清晰可辨,秋千荡势却到了尽头,开始返回,莫金惊道:“怎么回事?”
按照设计,秋千不是该直接送他们抵达对面殿前平台吗?怎么还差一二十米,卓木强巴的飞索尚够不到就开始返回了呢?两人赶紧寻找原因,低头一看,顿时大惊——一群地底人,竟然在他们踏上秋千的同时,也飞身扑起,虽然没上秋千,却抱住了秋千下方的铁环,第一个地底人抱住了铁环,后面一人则抱住了前面一人的双腿,这样一个抱一个,如猴子荡涧般,串了一串。
这秋千石板宽大,卓木强巴和莫金冲刺时已用尽全力,踏上秋千之后视线被挡,加之光线暗淡,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直到这边光源充足,才一眼瞥见。
每串约莫有四五个地底人,卓木强巴脚下一串,莫金脚下两串,这些地底人改变了秋千重心,难怪不能及岸,就开始反向。
“怎么办?”莫金询问道。
若是不将这些地底人赶下去,这秋千恐怕只能越荡越缓,最后悬停在半空之中,而深渊之上,这些地底人掉下去,也再难活命。虽然在丛林中与游击队,与毒枭,后来与莫金的佣兵队多有战斗,但那些是敌人,卓木强巴开枪自保,他尚问心无愧。可这些地底人不同,他们智若婴儿,状若野兽,只为求食,求生存,而且攻击力极其低下,若非数量上的优势,对卓木强巴和莫金可以说毫无威胁,如今悬挂秋千之下,已是绝难攀上秋千。而光亮之下,卓木强巴更是发现,还有两名女性小腹微隆,显是有身孕在身,难道说,杀死一个行为癫狂,智力低下,又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就不算杀人吗?
不过好在这时候,那些地底人已经支撑不住,第一个抱住铁环的人一撒手,那一串统统跌落深渊,惨声嘶鸣,与野兽无异,秋千回荡不足一半距离,三串地底人纷纷掉落,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尖叫,如弦崩断。
地底人是掉下去了,可秋千荡势依然越来越缓,第二次靠岸时,比第一次隔得更远,莫金和卓木强巴都看着对方,然后各自问道:“你…你会荡秋千吗?”
“你也不会荡秋千吗?”
两人一问,随即哑然,两个深谙机关术的高手,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秋千难住了。卓木强巴和莫金都很清楚,站在石板之上,若是没有动作,这秋千肯定会越荡越矮,可该如何行动,两人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种最为简单的东西,显然没有列入他们的训练科目之内。
而莫金还提出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次靠岸,比上次的位置高了一些?”
“你是说这缆绳?”
“上面肯定有东西在绞动这石板两边的缆绳,这秋千的摆幅肯定会越来越小,再不想办法,我们会被困在这中间的。”
“试试吧,总有办法的,滑雪。”卓木强巴提出一个建议。
莫金会意,在秋千荡至高点、开始下坠时,两人分别手握一根缆绳,双膝微曲,身体重心前倾,做出滑雪的姿势,秋千下坠阻力减小,速度明显加快,可是过了中点之后,这种姿势似乎就不大对了。两人摸索着,发现当秋千荡至高点时,猛地一蹲,就像压舱石一般往下一压,随后保持着滑雪姿态与秋千一同下滑,一过中点,卓木强巴长喝一声:“起。”两人又同时起身,将力量灌注于双腿,能将秋千推得更高一些。往复几次,秋千终于又渐渐荡了起来,终于在第十三次靠岸时,秋千达到了最大摆幅,不过此时他们距离先前看到的那平台已经有十来米高了,卓木强巴飞索射出,莫金跟着一扑,两人单手相扣,卓木强巴将莫金甩到了平台上,自己贴墙滑落。
落地后卓木强巴才发现,这不是一座平台,而是一座凹台,就如楼居阳台一般,只是照着比例放大无数,他们不过落在阳台的栏杆上,就像两只小蚂蚁。
站在这里窥视室内,只觉灯火通明,空间无限;仰望苍穹,则能见暗处一片湛蓝闪烁,如夜空银河流淌,这一明一暗,两相交隔,如同时俯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靠墙根侧有悬梯,两人小心地爬下数十米,随之踏入那灯火通明处,同时深吸一口气,同时发出一声感叹:“啊!”就如亚拉法师等人第一次见到那思考存在意义的万佛之殿,两人都有一种遁入旷野,视线陡开的感觉。
这哪里还是一个大字所能形容的?这简直不能称作一间宫殿或是大厅什么的,给人的感觉就是误入桃源深处,但见孤舟横渡,蹑足阡陌交通,恐扰林中惊鹿。
一片绿色荡尽春意盎然,入眼处层林点翠,碧波摇曳,沙沙作响。两人使劲揉着眼睛,不知自己是否出现幻觉了,这在地底深处,灯火照亮,怎么会有一片密林?这究竟是一座大殿呢,还是一片森林?
脚下,是一片翠绿的草地,红白小花开缀其间,柔软若毯,蔓延开去,不远处就是一株接一株的大树,枝繁叶茂,主干皆需数人合抱,纵百米高,有幽泉自草丛中漫过,只闻水声潺潺呜咽,不见溪流。
莫金不敢相信地蹲下身去,揉捏细草,随即苦笑抬头,对卓木强巴道:“是假的。”那草甸入手光滑,折而不断,发出“喀啦啦”的声响,有些像玻璃纸,那红白小花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几可乱真,更不知古人花了多大功夫,裁剪出数以亿计的根根细草,平铺了整个大殿。
卓木强巴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这当然是假的,在这地下不知多少米深,若非机关启动,连光都没有,怎么可能有森林,那些大树的树干上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有火盏燃烧,若是真树,又怎么能引火燃烧呢?
但是,假得如此有气魄,假得如此逼真,让人如坠幻云,卓木强巴也不得不感叹千年前的能工巧匠们手艺之精湛,想法之奇妙,令人叹为观止。他转头向天,那百余米的高空,在穹顶与墙面接壤之处,无数神佛金刚呈四十五度俯角,踏云绕梁,注目而视。莫金分腿而立,缓缓环视,这种空间和色差的巨大转变,令人的心态顿时从险象环生、岌岌可危转为登临绝顶的豪迈,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一站,他便觉得自己屹立于天地之间。他去过无数古墓,见过无数遗迹,却何曾见过这般宏大的气魄?宫殿中有湖泊,宫殿中有森林,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一种艺术了,这是一种境界,包含了至高无上的禅宗思想。两人漫步于林,心随风平,脚下的细草发出摩挲之声,如情人呓语,如幽泉交奏,渐有禅意。那巨树不知用何种材料制成,火光燃烧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气息,淡若幽兰,又似檀香,令人心神安宁,从头到脚,都好似沐浴在圣洁的光环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卓木强巴一怔,缓缓抬手,指向远方。莫金忽然一阵莫名感动,一阵酸楚之意涌上鼻尖,他赶紧揉鼻头,将那股陡生的情愫压了下去。
好大一棵树!
树干刺穿苍穹,顶天立地,树冠如一蓬巨伞,遮天蔽地,周围那些巨树,就好似它的子子孙孙,将其环绕,穹顶之上壁绘飞天,争先恐后地向神木树冠涌去。
见诸心声,卓木强巴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悟,只觉天地僻静,假作真时真亦假,似闻虫语鸟鸣,诸般烦恼,皆已消散。
而莫金则仿佛看到了祖屋前那一蓬巨树,想起了在那树下论道的一对祖孙。
【白象之境】
在那神木的下方,还有一个小白点,状若小马驹,不知为何,自抬眼望见那株树时,卓木强巴和莫金,便不约而同地向那棵大树靠近,初始还提防机关,平安无事地走了一段之后,开始加大步伐,越走越快。
走近了,才发现,那白色的,哪里是什么小马驹?乃是一头六牙白象,高数丈,在那通天大树的下方,林间小树排成两行,似乎是供白象通行之路,一条明亮如镜的丈宽清溪,自白象身前,无声盈动。
那头白象披冠带冕,背驮空心莲座,神情怡然自得,仿若午间小歇,又似清晨汲水自浴,说不出的畅快欢愉,与溪、与林、与树生出一派和谐的境界,浑然天成。卓木强巴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悟愈发强烈清晰起来,这是何等的自在无忧。
忽听莫金喃喃念道:“独步天下,吾心自洁,无欲无求,如那林中之象!”
卓木强巴豁然顿悟,没错,就是这种感觉,独步天下,无欲无求,这尊六牙白象与这方天地间,构成一种无欲无求之境。所谓把酒临风,宠辱偕忘,莫过于此,甚或更高一筹。他些微错愕地看着莫金,实在没想到,莫金竟然也有这等境界,一语道破。
“这是南传巴利文五部经中的语句,”莫金被卓木强巴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象乃佛中之圣,一向被喻为具有大法力和大慈悲的神兽,它们体型庞大,不易被其他生物所伤,也从不主动伤害其他生物,除了人类,便没有天敌,独步于林,首先当有独步于林的资格!”
对于莫金的解释,前面还可接受,至于最后一句,卓木强巴却认为莫金理解偏颇了,同时他也想起了《大藏经》的一句话:“宁独行为善,不与愚为伍,独而不为恶,如象惊自护。”跟着道:“象有大威力而性情温顺,为菩萨坐骑时象征法身能负荷,为菩萨化身时,象征具有大慈悲和大势力。佛有八十瑞相,进止如象王,行步如鹅王,仪容如狮子王。无漏无染,是以象身通体洁白。六牙表示布施、持戒、隐忍、禅定、精进、智慧六度,得六度者,渡生死海,往彼岸得永生;亦指菩萨的超度人间且自由无碍之力,六种神通。”
莫金对这些不感兴趣,转而将目光投向白象冠冕之上,那上面镶金錾银,一溜红蓝宝石珠圆玉润,小的若鸽子蛋,大的足有鸡蛋大小,以莫金的眼力,竟是甫一盯上,就转不开眼珠了。
卓木强巴的目光,也由白象落到了白象身前的无声浅溪处,溪水明如镜,溪流缓如绸,细流若梳,细纹若皱,沿溪溯源,卓木强巴赫然发现,这条浅溪,竟是从那棵神木上流出来的。
此时站得太近,看那神木之干,已经不像树干了,更像一堵墙,树之外观,墙之轮廓,绕墙一周,非百步能及。而再近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树瘤、树节、树凸,竟然是被古人雕刻的各种生物,亦有神佛飞天,他们与树的纹理相融一体,仿佛看去,飞天显形,神情熠熠,可定睛一看,眼前却只有树干。
卓木强巴绕树一周,渐渐发现了神木的奥妙,看树身不能将眼力聚焦一处,要放眼全树,整个眼神涣散开去,迷迷蒙蒙间,神佛自现。保持这种观察方式一段时间,那些神佛和诸般生物的雕刻,就越来越清晰,仿若从虚空中复活,竟有身临其境之感。若你眨眼,或是精神集中收拢,那些神佛生物又倏地不见,隐于树干之中。
那道清溪是自神木顶端,枝叶茂密处流出,共有四股,古人在神木上开凿四道螺旋环状隐渠,渠末分向四个方向,将整个大殿纵横分割,或是…由溪流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反万字形?由于卓木强巴无法窥见全貌,故只能猜想。而这四条隐渠就像流经神木的四条河流,沿河两岸遍不了各种隐形生物,奇怪的是,这些隐形生物,古人皆不止雕刻一种形态,而大多是以出生、成长、老去三种形态表示,沿河自上而下,生物的形态就越是复杂多样。而那些隐匿的神佛造像,则在隔河稍远的地方,仿佛悬于虚空,静静地看着所有生物生老病死的变迁过程,有思索、有无视、有淡定、有微笑,不一而足。
对于密宗的奥义,卓木强巴至今尚不太明白,对这些忽隐忽现的图像表达的含义无法理解,只是觉得十分玄妙,妙不可言。
两人各自静心端详着各自所见,沉浸于无人无我的境界之中,甚至忘却了时间的存在,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忽然自卓木强巴心底蹦出:“强巴,现在不是你沉迷于古人精巧技艺中的时候,现在首要的是找到法师、竞男、敏敏他们啊!”
卓木强巴一惊,顿时没有了那种若有所得的感悟,再看这大殿,雄则雄矣,却再也不能将他的心境带入神魂飘游的感官世界。但这里会不会是法师他们将要寻找的地方呢?
“你说,这里是否就是神庙的中心大殿了?”卓木强巴问道。
莫金马上否定道:“怎么可能!不管是神话传说还是历史记载,或是我们的研究推论,神庙中的绝世珍宝,都应该堆积如山,更不论普通的金银器物,可这里是什么?”虽说白象批带上的珠玉硕大,晶莹无暇,但毕竟是自然矿物,只是人工稍加琢磨,与莫金心中的绝世珍宝还有一定距离。而且那白象威仪自在,那些珠宝早已与象身融为一体,稍有脱落,都会令白象有瑕,莫金不愿也不敢去动那些色泽诱人的石头。除此之外,这座大殿对莫金而言,就只有莽莽林木,还是假的。
卓木强巴眉头一皱,奇怪于莫金为何没有察觉这里的境界?难道他没有进入那种神游于物外的意境?旋即问道:“如果这里不是核心大殿的话,那还有别的地方?”
莫金点头,卓木强巴又道:“那我们应该去找出口,肯定还有通向别的出口。”
莫金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道:“好吧。”
虽然他没有直接体会到超凡出境的意境,不过也隐隐捕捉到一些感觉,站在白象与神木下,天地之间,万物渺小,空气流动,若有实质,因而也生出了莫名留念之心,只是感觉不如卓木强巴来的明显。恐怕连亚拉法师和吕竞男也未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卓木强巴竟然自行领悟了出世和入世的过程。
许多事情,说起来总比做起来容易,两人达成一致共识,开始在这座似乎没有机关的大殿森林中寻找出路,这一找,机关立现。
很快两人就发现,不管他们怎么走,总在这座殿里或说在这片森林中绕圈子,那些巨树树干参差错落,挡住了视线,目力所及,不过眼前一二十米,等他们绕过这些巨树,自忖是直线向前,可不管怎么走,最后一定走到那棵神木和白象身前。
莫金大为光火,先是在树身做标记,依然不见奏效,最后要拿出炸弹来把树炸开,卓木强巴阻止了他,道:“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们情况不明,你这一炸,谁知道又会引动什么机关。”
莫金怒道:“我就不信了,难道这些树还会动?就算迷宫也还有右手原则啊!”
卓木强巴思索不语,这些巨树和地面是一体的,就是利用天然岩石凿成,上下两头都生了根,动是肯定不会动的,关键就在于这些巨树的位置,看起来怎么走都是大路洞开,但实际上这些巨树的主干有粗有细,造成前进的道路必定是弯弯曲曲的。最奇妙的就是,不管他们怎么绕,必定会在树林中转出一道弧形,最后又转回来,加上树身是圆的,迷宫中的右手原则根本行不通。
最开始他们还寄希望于那四道溪流,不曾想那些溪流流经一半,就全没入地下,不见了踪影,莫金自忖听力过人,循声而领路,当他听得水声改变,面色大喜,说“出来了”的时候,抬眼一望,神木岿巍,白象自在。卓木强巴都懒得说他。
数圈之后,卓木强巴提议休息一下,既然不管怎么走都回到这神木之下,为什么不在这附近找找有无线索,何必如盲人摸象般在林中瞎转。莫金欣然认同,并开始绕着神木、白象寻找线索,找了一圈,连个字符都没发现,卓木强巴又告诉他如何令神木上的神佛显形,两人又试图在那些飘忽不定的图案上寻找线索,只看得两人两眼发花,倒认出了不少生物种类和知名佛像,不过依然连线头也找不到。
莫金不由抱怨起来,说:“每到一处,不是都会看到古人留下的只言片语吗?这里怎么会没有了?”
卓木强巴则道:“古人留下警语之处,必是绝境,我宁可没有。”
莫金道:“虽然是绝境,我们起码可以从那些话里琢磨出古人的一些意图吧,这算什么意思?难道让我们就和这头象待着?”
“白象!”卓木强巴忽然想起什么,胡杨队长说过的“你要想得到,你才找得到”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由回忆起这几年他们收集密宗资料时,有关白象的部分,回忆不足部分,他打开了方新教授的电脑。十力香象?白象菩萨?香象渡河?印度教智慧神?龙象?狂象?象主?一条条讯息自电脑屏幕上显现,又一条条被否定,蓦然象王条目跳入卓木强巴眼中,卓木强巴对应一瞧,大喜而起,道:“原来如此,找到路了!”
莫金对中文的字义本来就不甚精通,对于这些佛家、道家术语,更是摸不着门道,忙问:“敢问路在何方?”
卓木强巴道:“路在脚下。”
莫金突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大怒,不过卓木强巴接着便解释道:“《华严经》中有这么一句‘象王行处落花红’。我们却忽略了这地上的红花,你看这白象身后。”
莫金随之望去,草地上红花白花遍缀,到处都是,也看不出有何异同,但仔细再瞧,那白象身后,某些红花,似乎隐约组成莲花图案,一朵一朵,正好与象步吻合,若不是卓木强巴提出了,谁能想到这些红花与周围的红花略有不同。
“神行之径,步步生莲,”卓木强巴道,“就是它了。”
两人沿途细辨,追随象步莲花逆行,但见那红花忽左忽右,“之”字前行,又是干脆掉头几近一百八十度,不多时,两人却走出了巨树之林,两人心中皆暗自称奇。
此时两人眼前,草地一空,裸露岩面上出现一方棋盘,与那些大地开裂、沟壑如棋盘不同,这就是一方巨大的棋盘。卓、莫二人步行丈量,这张棋盘边长百步,上面棋子林立,不过未加雕凿,全是边长为一米的正立方体,每个立方体的直立四面都阴刻了它们棋子身份的符号,上下两面也是相同符号,不过就不是印刻在上面的,而是凸显出来的。
两人不知道这巨大的棋盘摆在这里有什么用,绕过寻门,那道巨石门就在棋盘后面,如含苞之荷,不过从门两侧的滑轨与荷花花瓣看,显然是可以打开的。门两侧依旧是“一个智慧绝伦的人,一个身手了得的人”那句话,只是少了第一句,而两句之下各另有一句偈语。
“一个智慧绝伦的人”下面一句卓木强巴翻译为“十种聪明”,“一个身手了得的人”下面那句则是“十头大象”,后来与电脑中对照,才明白,分别是宗教中的“神之十力”与“象之十力”。
神之十力是指如来的十种智慧,有遍知古今、无漏行、遍知宿命、皆悉遍之等,而象之十力那就是指十头大象的力量了,象征大威猛之雄。这次两人心思敏捷,皆不约而同地说道:“会不会和那棋盘有关?”
两人复观那棋盘,只见体魄的纵横之道皆低于地面十厘米左右,似乎嵌有金属底板,有些棋道交叉的地方则有一个个金属圆盘,看似可以转动,上面有阴刻符号,莫金只看到那些金属圆盘就立刻明白过来,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卓木强巴没见过这种机关,忙问:“你知道这种机关?”
莫金反问道:“你…有没有玩过推箱子?电子游戏里的。”
“推箱子?”卓木强巴一愣,随即有些迟疑道,“你是说,手机里的那个?”
“对对。”莫金点头。
“怎么可能?古人就开始玩这个了?”卓木强巴不信。
莫金道:“虽然推箱子是个日本人编写的程序,但你可知道这程序是怎么来的?他是从你们中国的华容道再参考了别的古游戏糅合得来的。而你们中国的华容道,则是唐朝的九宫推演转变来的,我们眼前这个东西,就是九宫推演了,狗屎,难怪要什么十神之力,十象之力。”
卓木强巴回忆了一下,吕竞男确实给他们提过唐朝九宫推演书,不过当时吕竞男说,由于九宫推演太过复杂,仅在唐朝盛行过一时,便渐渐失传了,现在从那些书本典籍中,无法还原九宫推演,而中国的考古学者,目前也没发现过实物参照,故不可考证。
莫金简单地给卓木强巴解释了一下,道:“这些交叉点上的金属转盘是可以转动的,但是,它们与金属底板平齐,而里面用的阴刻,线条圆润光滑,凭你我双手之力,根本无法转动这些圆盘,使不上力,而这些立方体,上下凸出的部分…”
说到这里,卓木强巴已经明白,接着道:“凸出的部分正好与圆盘上的阴刻吻合,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将这些立方体推到圆盘上,就好像用钥匙插入了钥匙孔,我们转动这些立方体,就等于转动了圆盘,这就使上力了!原来这就是九宫推演!”
莫金补充道:“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看清楚了,每个圆盘上的符号都是不同的,一个圆盘只能与其中一个立方体吻合,而一旦吻合的立方体落入圆盘之中,它就等于将这条交叉的通道给堵死了,后面的立方体也不能从这条路上通过,这才是九宫推演的精要所在。你必须在推动这些立方体之前算清楚,哪一个先动,哪一个后动,错了一步,麻烦就大了,运气好,可能只是将通道堵死,运气不好,可能会引发其余的机关。”
卓木强巴恍然大悟,难怪莫金说和推箱子很像,照这样看来,果真如此。
莫金接着道:“这里面既包含了数数唯余论,也囊括了华容道的迂回之术,你把它看做是推箱子和华容道的升级版就好理解了。”
卓木强巴道:“我理解了,只是这棋盘这么大,我们怎么能看到全貌,无法看到全貌,又该从何开始?”
莫金指着那些含苞未放的荷莲之门道:“我们爬到那门上去,就能看见全貌了,但我担心的是,就算我们看到全貌,恐怕也很难推演出来啊,九宫推演就是因为太复杂了,所以只盛行一时,后世就失传了。”
“那你怎么断言它就是九宫推演呢?”
“呃,这个…我们曾经在唐墓中遇到。”莫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金发,道,“不过那些都十分简单,推演算筹充其量也就五六个,哦,我们将这些立方体称为推演算筹,不同的地方推演算筹的造型也都不一样,不然我早就认出来了。你看这个棋盘,推演算筹恐怕有好几十吧,说不定上百个,你我就算把头发算白了,也不一定能推演出路来啊。”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不妨,我们先爬上去看看,说不定很简单呢?”说着他拍拍背包,道:“就算我们推不出来,还有电脑嘛。”
【长安碗与万佛阁】
年轻人摸出那个掌上电脑,看了看上面的小红点,“有信号了,嗯?在我们下面?这两个家伙速度倒是快。不行,还有些布置没有完成,得赶在他们前面。”年轻人这样想着,加快了步伐。
走过了一环又一环,穿越了无数的门和窗,年轻人带领大部队来到了这座大佛殿的另一头,一条圆圆的宽阔隧道出现在大家眼前,漆黑幽深,不知道通向哪里。
走了一截,隧道内光线不好,佣兵们的头灯只能照亮自己身前一两米,柯夫提议道:“要不,把强力探灯打开吧,先生?”
“不用。”年轻人嗤笑一声,抬起手来啪啪拍两下。吕竞男在他身后,总觉得这隔着手套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人在击掌,更像是一个人的手掌拍在一个硬木桩上,不过这种猜疑并没有什么根据,吕竞男很快就随着掌声发生的变化惊住了,也没有去深思,就那么啪啪两下,整条隧道,就像装了无数声控灯一般,沿着隧道,仿佛有许多环形的霓虹灯,不,它们不是一根接一根的亮起,而是一团一团地如一簇簇火星,蔓延开去。
整条隧道顿时被五彩的霓虹渲染,玫瑰红,荧光绿,宝石蓝,如烟火噬灰般绚烂浸染,一圈圈火线蔓延之后,此起彼伏,如夜空中群星闪烁,又似波光粼粼而泛。
火线蔓延之处,往往伴随着佣兵的惊呼声,柯夫感叹道:“这真是神乎其技,这是怎么做到的?”
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也好奇起来。
年轻人道:“说穿了一钱不值,古人在这里饲养了大量的荧光微生物,就像那祭湖中的水藻一样,这些微生物一受到声音的惊吓,就会发出荧光,看来一千多年过去而来,这些微生物在这里繁衍生息得很好,不愧是生物饲养的最高术。”年轻人在心里和自身的能力进行了一番对比,也不由得不佩服千年前古人的智慧和技术。
虽然年轻人这样说,可看的人无不称奇,那些神奇的光源,就像看得见的电流呈波动传导,又像国画中的渲染技法,向四周扩散,一波,变幻着不同的颜色过去了,又一波,变幻着不同的颜色追上去。不知不觉,隧着愈显开阔,所有的人都生出这样的感觉,他们就像沿着蜗牛壳的螺旋线,正从壳中走向壳外的广阔天地。
前方已有光亮,参差不齐的影子勾勒出明暗交接的分界线。
那光很强,仿佛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直照进来,年轻人心中一诧:“为什么采光这样好?”虽然他从资料中见过不少描述,但毕竟没见过实体,很快他就发现,他们走的路,已经不再是那细沙粗砺的岩石路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光滑的路面,平整如镜,湿润若水,显然是古人在岩石路面上,浇灌了一层什么东西,就像打了蜡一样。
“这应该是一种反光能力很强的琉璃体。”年轻人在心中这样想着,果然,绕过这个弯,虽然没有见到发光源,但整个环道已经被照得通透明亮。
很快,大家都发现了奇异的事情,在环形隧道的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摆饰物,有罐子、壶、碗盏等物,令人感到惊奇的,便是这些东西全都悬浮在半空之中,如同被施展了魔法一般。
有佣兵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魔法,走得几步,只听“啊”的一声,那些佣兵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一个个纷纷捂着鼻子,有些还痛得蹲了下去。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那些摆饰物,都是放在一个个透明的水晶台上,那些水晶台也太过剔透,竟似和空气融为一体,若不走近细看,根本分辨不出。随即人们又发现,那些水晶台,是与地面融在一起的,而不仅仅是地面,整个环形隧道都被包裹在一层冰晶样物质之中。那些光芒,则是通过这种冰晶物质,折射于此。
一个佣兵吃了暗亏,便要将怒气发泄到那些导致他受伤的碗盏上,举起枪托就要砸,一击敲下,却被人中途阻隔,却是亚拉法师伸出那干枯的手臂挡了下来。
年轻人在一旁举起那个白碗,对那个想砸东西泄愤的佣兵道:“你可知道你这一枪托砸下来,会砸掉多少钱?”
“啥!这玩意儿能值钱?”佣兵们对瓷器一窍不通,更何况这个瓷碗白扑扑的,上面连朵花都没有,白得又不是特别好看,大街上随便买一个都比它强。
“哼。”年轻人将那个白碗拿在手中把玩,仿佛它上面能开出花来,嘴里轻轻念道,“薄如蝉翼轻如鸿,盛得佛光浮生梦。这种神奇工艺,比传说中的薄如纸还要高一个境界,让你们开开眼!拿灯来!”
有佣兵递来头顶探灯,年轻人将白碗倒扣在探灯上,随着“咦”的一声,怪事发生了,那个白碗就像一个乳白色的玻璃灯罩子,探灯的光完全透了出来,不仅探灯的轮廓清晰,就是连探灯的电线也根根可辨,可那明明就是一个瓷碗啊!
年轻人道:“看到了吧,这透光技艺,乃是隋朝邢州窑绝技,到盛唐初期,被发挥到极致,造就了传说级工艺——透光剪影!你们散开些!”众人纷纷后退,留出空间来,年轻人加大了探灯的亮度,“哗!”惊呼声一片。
只见环道光照不强处,从那白瓷碗中透出的光亮,在冰晶墙面留下了清晰可辨的影子,对亚拉法师和吕竞男等人而言,就好似再看了一遍香巴拉密光宝鉴显影图,不过这幅图乃是灰调底色,以光透过的阴影明暗不同,分别呈现出鳞次栉比的古时建筑、四通八达的宽广街道、琳琅店铺、车马舟楫、小桥流水、走卒贩夫,就像一幅由影子构成的《清明上河图》!
“这…究竟是…”
“不可思议!”
“神奇,东方魔法…”
在一片惊呼声中,年轻人也不禁感慨起来,虽然他知道这只碗的来历,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是当这一切发生时,依然超乎他的想象。他大声高呼:“看见了吗?这就是一千年前的那个时代,全世界的中心——长安!”顿了顿又道:“这就是那个时代,全世界烧瓷的最高技艺之一——透光剪影,让你们看看更神奇的地方,拿水来!”
一壶水递到年轻人手中,年轻人将水壶一斜,一股清流不疾不缓,注入碗底,随后缓缓溢出,像薄纱覆盖在了碗面上,此时再看那些影子,在奇迹之上,还有奇迹。那清水覆盖之时,便是影像复活之日,突然,整幅影像画面从单一的静止,仿佛活了过来,那些走卒贩夫好似在沿街叫卖;刚刚开铺做生意的那位伙计似乎探出头来,在左顾右盼;一辆双拉马车好似扬起尘土,正要从街心穿过那桥下的河水,更是潺潺地流动。
年轻人一面倾注水流,一面看着流动的画面自言自语:“魔法般的工艺,以今天的科技仍无法复原再现的工艺,一千多年了,这是一千多年前,你们古人的智慧。”
看着那只碗的神奇,又看了看它摆放的位置,知道一些密教祭典的吕竞男小声问亚拉法师道:“这只碗,应该有来历吧?”
亚拉法师微微摇头,表示一时想不起这么多。
年轻人扭头道:“随文成公主进藏时,有几样东西,是没有登记入册的,你们知道吧?”
亚拉法师脸色一变,想起来了,文成公主进藏时,有几样小巧的东西,是她随身携带的物品,当时并没有登记入册,但在神话传说中,却将那些宝物演绎得淋漓尽致,诸如那面魔镜,文成公主一路上遇到许多妖魔阻拦,她用魔镜一照,那些妖怪立现原形,更神奇的是,当文成公主思念亲人时,只需将魔镜折向光芒的不同角度,墙面上便会清晰地出现她不同亲人的影像。
只听年轻人道:“文成公主,从长安到吐蕃,一路艰辛,路途遥远,怕她思念家乡,当时共为她量身定做了好几样器皿,其中的一件,便是让她在思念家乡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一看家乡的摸样。”
法师豁然道:“这就是那只长安碗。”
年轻人没有回答,反而指了指几个佣兵,对他们道:“你,你,你们几个,背上背的那些,在那些专家眼中,十袋加起来,也抵不过这只碗的价值。”可他随意一抛,丝毫没有考虑后果,也就是说,他的心思,已经不再是关注传统文化和历史价值,似乎再值钱的东西,在他眼中也有如无物,那他来神庙,就是要干什么呢?
既然这只看起来普通的碗都有如此的价值,那么与它摆在差不多位置的东西,肯定也不是普通物品,年轻人一回身,佣兵们便一拥而上,将余下的几件物品哄抢一空,有没有抢到的,已经粗脖子红脸,准备拼命了,不过柯夫以雷霆之势制止了他们,那些佣兵声音嘈杂,好一会才消停下来,这才发现,年轻人和法师他们已经转过弯道,去了大厅了。
明媚变幻的火光从殿心传来,这座大殿与先前那座截然不同,方才是方殿中有无数环道,这里却是一座圆殿,给人第一感觉,看着有些像一个巨型的白纸灯泡,或者说一尊寺庙的大钟,整个结构塔状,高度大于圆形底座的直径。
在大殿正中,竖起两根等高的粗石柱,就好似白炽灯灯泡里的灯芯,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清,它发出的强光,照亮了整座大殿,其余的地方,也就不需要任何火焰了。
“这里就是万佛殿。”虽然还在隧道口,强光阻挡了视线,令他们无法一窥万佛殿全貌,但这种造型了气势,已经让人浮想联翩。
年轻人用手遮住眼睛,通过指缝观察光源,只见那两根石柱,如同两颗圣诞树一般,分出许多桠枝,每株桠枝又分出许多细枝,那些细枝的末端便燃起熊熊火焰,不——与火焰不同,火焰是红光,那燃烧的东西,发出银白的光芒,年轻人仔细看了看,而且燃烧的地方,距离那些桠枝末端还有一段距离,年轻人看明白了,这猛烈的光源是怎么来的,古人用了某种技术,将可燃物汽化,然后用强大的压力将气体喷出,也只有充分燃烧的气体,才能发出那种银白色的耀眼光芒来,火树银花,用在这里是相当地贴切。
渐渐适应了强烈的光亮,一行人也走出了螺旋管口,来到大寺中的内部,“哇哇”的惊呼声如潮水般响起,除去中间那银白的光源,整座环形大殿四壁竟是一派金黄,亮澄澄的金色,正是凡人最喜欢的那种颜色。
不知道古人在这座大殿里灌注了多少那种冰晶样物质,整个墙体外都包裹着一层透明的水晶,在水晶墙上镶嵌着一个个佛龛,或大或小,每个佛龛中摆放着一尊金佛,那明亮的颜色,错不了,就连那些外行佣兵,也能一眼分辨出,那绝对是纯金的,由于水晶墙体透明,那些佛像一尊尊就如同悬空漂浮一般,他们正置身于一座空中飘满了金佛的大殿,那些佛像数不胜数,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亚拉法师仰首仰瞻,发现摆放在这里的金佛他竟然有一半都不认识,显然这里不止是大唐和吐蕃的佛像,也不止印度的佛像,那些造型,那些衣饰,有着明显的中亚甚至西欧特点。
亚拉法师回忆历史,是了,这里面的佛像,应该还有当时西域几十个小国崇信的佛像。古人并没有将那些异端教义的圣物熔化重炼,反而兼容并蓄,将其余宗教的圣物也都保留了下来,一尊尊,一件件,便是一段段民族历史,一桩桩的尘埃往事。
年轻人也在四顾张望,不过他看的倒并非精美的金佛,而是在寻找这座大殿的出路与机关,在他掌握的资料中,这座万佛阁好像是没有机关的,不过却留下了刻在轮回台的那句话:“迷失于贪婪的人,将跌入无尽深渊。”
“如果没有机关,当然最好,只是出口会设在哪里呢?或许在灯柱之后。”年轻人正想着,忽然眼睛余光瞥见地面霍然开裂,再向前走一步,他就掉入万丈深渊了。
年轻人身形猛顿,一只脚钉子般牢牢钉在地上,抬起的那只脚也缓缓地收了回来,同时双臂一拦,欲将佣兵拦在身后。
可那些佣兵早就被金灿灿的佛像照花了眼睛,正前呼后拥地赶过来,地面又滑,一时哪里收得住脚,明明看着前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好几个佣兵还是被挤了出去,顿时惨叫起来。
叫过之后,那几名佣兵似乎觉得自己并没有掉下,惊愕地看着站在悬崖边上的同伙,悬崖边上的佣兵更是惊诧,那些本该掉下去的同伙,就那么虚空而立,竟然和天上飘浮的佛像一模一样,情形诡异之极。
年轻人心中一松,原来是虚惊一场,随即暗赞,大手笔,果然是大手笔。原来古人不仅仅是将那种水晶样物质涂满了四周山壁,让佛像看起来悬浮虚空,而且他们造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罩子,卡在这中空山岩之内,整个罩子的底板,全是由看起来像空气一样透明的水晶铺成,让这整座大殿看起来都是悬空的。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藏在冰川中的极南庙,以及那些冰裂隙,看来冰裂隙中那些水晶通道并非寒冰冻结,而是古人掌握的某种类似水晶的制作工艺。
见同伙没掉下去,又陆续有几个胆大的佣兵试探着踩了上去,感受一下虚空而立的境界,直到年轻人也站在透明的水晶之上,余下的佣兵才放心大胆地踩了上去。
自身立于虚空中,再看四周庄严浮空的佛像,自有另一番感受,就好像真的站在西天雷音寺,人人都已登仙界。佣兵们兴奋起来,那些佛像金光闪闪,看起来近在咫尺,伸手可摘,欢呼声中,还有几人索性在光滑无比的冰晶地板上滑起冰来。更多的佣兵则一窝蜂拥到水晶罩边壁下,纷纷抛出钩索,要攀上看不见的水晶壁,弄两尊不大的佛像下来。那水晶壁光洁无比,钩锁无法着力,纷纷滑脱,佣兵们不甘心,又拥到另一面边壁,终于有人钩住边壁,又是一阵欢呼响起,他们被眼前的金色迷惑,早就忘记了在轮回台的遭遇。
可是欢呼声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听见欢呼声中夹杂着几声不太和谐的惨叫。
【看不见的迷宫】
起初惨叫掺杂在欢呼声中,并不明显,可是那惨叫经久不绝,在这大钟似的殿堂内回响共鸣,声音越发强烈,随着那道钩着边壁的钩索滑下来,欢呼声渐渐转小,终告哑然,可那惨叫如丝丝盘绕,阴魂复生,断断续续,仍在传来。
直听得人寒毛倒立,佣兵们这才安分下来,柯夫一清点人数,少了三个,可在拥挤过程中,谁都没看到那三名佣兵是怎么消失的,真是活见鬼了。
就在大家相互猜忌之时,又是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仍是一无所得,突然有人惊呼:“下面,看下面!”
之间水晶地板之下,一名佣兵在半空中手舞足蹈,迅速下坠,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唯有那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下佣兵们慌乱起来,怎么回事?自己究竟是踩在是水晶地板上,还是浮在半空中?
柯夫勒令所有佣兵都不得乱动,同年轻人一起,猫下腰,细细查看这透明的地板,年轻人猛一起身,以拳击掌,暗骂一声:“混蛋!”
原来,这看起来与空气无异的水晶地板,竟然不是完整的一块,地板中间有许多孔洞,或圆或方,或成狭长带状,在强光照射下,肉眼不凑近细看,无法将这些空隙与实地分隔开来,行走在这上面,随时有可能一脚踏空,真的跌入深渊之中去。
年轻人怅然四望,在与一千年前的古人斗智中,他毕竟还是输了一筹啊。
从踏入众生之门的那一刻起,整座神庙就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每个人的心态、潜意识与五官感受,让他们兴奋,让他们惊讶,让他们战栗。在这一惊一喜的过程中,令人不辨天上人间,所看到的都像是幻觉,自己的五感,也变得不那么可信了。
年轻人严峻起来,告诫那些佣兵道:“不要再去看那些佛像了,找到路再说。”
跟着点了两名佣兵在前面像排雷兵一样探路,拿着探棒像盲人一般一路走一路敲击。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若是随着探棒走,好像在原地打转,而抬头看四周的佛像,更是生出一种眩晕的感觉,那些佛像乍一看不打紧,稍微凝视片刻,就仿佛各自绕着不同的时钟方向旋转。
原来地面的裂隙并不是简单的开口,而是将这座大殿的地板造成迷宫一般的透明廊道,一座看不见的迷宫!年轻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相视微笑,均没想到古人会有如此高明的技巧,制造出如此诡秘复杂的迷宫,这可和极南庙的冰迷宫不同,那冰迷宫顶多是让人四面碰壁而已,而从这种看不见的缝隙跌下去,生还率应该为零。又走了许久,前面探路的佣兵发现,好像对强光更加适应了,许多原本看不清是空隙还是水晶地板的地方,现在居然能用肉眼分辨出来了,其中一名佣兵还大喜道:“我看得到路了,我看得到路了!”
佣兵们聚目凝视,果然,虚空中出现了许多明暗不一的阴影,勾勒出明显的路径,纷纷大喜,人群中仍然保持不怒不喜的只有两三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不,不是视力适应了强光。”年轻人抬头望去,顿觉不妙,那原本银白如雪的强光,此刻火焰末端,竟然开始微微泛黄,年轻人转念就想到了,要将如此大的殿堂照得透亮,需要喷射多少气体,古人究竟留存了多少可燃物在这里?自打众生之门开启,或是祭湖的灯火被点燃,所有火焰被引燃,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如此大的燃烧量,那肯定是有尽头的,而这些可燃的气化物,显然与普通燃料不同,它可以说没就没。
一想通此节,年轻人知道,不能慢慢探路了,他当先冲了出去,大声道:“跟着我走,一排最多并排站三人,否则掉下去就别怪他人。”
柯夫不解道:“先生,为什么这么急?”
年轻人望着灯芯,道:“火焰,要熄了!”光线太强和绝对的黑暗,对着看不见的冰晶迷宫来说都是致命的,唯一可以用目力通行的,就只有火焰转暗到全灭的短暂过程。
喷射气体燃烧的火焰,熄灭起来是十分迅速的,那白炽的银光转眼就变成淡黄,金黄,橙黄,橙红,橘红,暗红,淡绿,深绿…那水晶路面映照着霓虹转变的光彩,煞是好看,可行走在路上的人们,匆匆而过,谁也没有心情停下来去欣赏那缤纷的色彩。
随着光线变得越来越绚烂多姿,年轻人的速度也是越提越快,后面前脚踩后脚的佣兵,跌跌撞撞地跟不上了,惨叫声开始断断续续地传来。亚拉法师和吕竞男走在队伍中间偏前,看着火焰变幻,法师愁眉深锁。仅仅从一名佣兵能模糊地看清路面,就联想到火焰将要熄灭,那个年轻人的反应力之敏捷,实属罕见,而且看他在前面带路的步伐,这迷宫一样的路径对他竟似毫无阻碍,他的视线,究竟看了多远?
当年轻人踏上水晶路面的另一端出口时,大殿中的光芒已经暗得又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地面,哪里是空洞了。存活下来的人们再举头回望,这才能看清,大殿正中悬垂下来的像一颗倒挂的圣诞树,每一根枝丫的末端,都有一朵跳动的蓝色火焰,像一簇簇鬼火般婀娜飘摇,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
“看!那些佛像!”
人群中又发出阵阵惊呼,原本一脸仁慈且庄严肃穆的金色佛像,在那跳动着的蓝色鬼火映照下,全都变得面色蓝紫,而在暗淡的光中,慈眉善目的佛像面容都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阴影轮廓,而那些轮廓,看上去竟显得狰狞而恐怖,再回想起刚才跌入深渊,惨嚎未绝的同伴,佣兵们越想越是后怕。
“这究竟是…”阴影中的佛像造型,连吕竞男也有些诧异,刚才灯火通明时,明明都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悲悯造型,怎么光线一暗,全变成了大愤大怒、降妖伏魔的金刚尊造型。
亚拉法师有些迟疑道:“难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光影双身佛?”
“光影双身佛?”
“不错,”亚拉法师道,“你知道莫拉斯杯吗?那是陶艺大师莫拉斯送给威廉三世结婚五十周年的礼物。粗看就是一个普通的陶杯,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个杯身的曲线竟然勾勒出威廉三世和他妇人的侧面轮廓,若是再看杯外阴影,又会看到一对正在细语或是接吻的男女,莫拉斯大师以精湛的工艺造就了神奇的视觉效果。而光影双身佛,也是如此,当光源充足时,我们看到的是佛像的五官,悲悯、肃穆;而光线暗淡下来时,佛像五官已看不清,人们的注意力就转而集中到佛像的阴影轮廓,有着极大的反差。”
吕竞男明白了,旁边略懂中文的柯夫却无法领会,质疑道:“真是不明白你们东方人,为什么要搞这么多花样?为什么要把佛像做成打开灯和关上灯两种完全不同的造型?”
年轻人告诉他道:“你去过玛雅,知道那里的神话传说,这些佛像的意义和玛雅的神话很像,当神行走于人世间或天界,他们就是光明的化身,有着慈悲和仁爱的一面,当他们行走于地狱,就是魔主的化身,变得狰狞而残暴。用他们禅宗的话来说,这叫本我与超我。所谓本我就是没有经过任何压抑扭曲的人类原始欲望,也可以称作兽欲,比如交配、进食,没有文化、理性和道德的约束,你想想看,人类的交配和进食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本我的塑像,通常都显得凶恶而狰狞。而除了本我之外,便是超我,道家讲出世入世,佛家讲的圆通圆满,都是讲的超我。达到了那种境界,你的一言一行、你的一笑一颦,全都标准而规范,堪称符合各种道德和文明体系,让人仰视,能够生出一种油然向往的情结,所以超我的塑像,便显得庄严、肃穆、大慈大悲。在密修禅宗里,本我和超我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密不可分,他们的佛像,也分为本尊和显圣金尊,代表的就是本我和超我。而夹在其中的,还有一个自我,也就是你们人类本身了,你们既想满足自己的原始欲望,又要接受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所以,每个人都游走在本我和超我之间,而一个人的精神境界也无外乎这两种追求,要么向下,堕入地狱,也就是不计约束达到本我,要么向上升入天堂,也就是俗称的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抛弃杂念私心一心向佛。人这一辈子,都在约束和自由自我之间挣扎徘徊,所以他们痛苦,希望得到解脱这就叫凡心。”
说了一大段柯夫似懂非懂的话之后,年轻人又拿出了掌上电脑。吕竞男见他数次取出掌上电脑,不免起疑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难道里面是这座神庙的导视图。
殊不知,年轻人也在心中起疑奇怪,那两个人怎么没动,这么久了,难道在睡觉?不管了,这是个好机会,随即收起掌上电脑命令佣兵朝下一座大殿出发。
※※※
卓木强巴和莫金并非没动,而是动个不停,两人正在玩推箱子推得不亦乐乎。
卓木强巴和莫金爬到那含苞之莲的顶端,用摄像头将整个棋盘和棋子的布局传入电脑。卓木强巴用电脑里的搜搜引擎,找到一个叫与非门解方程式的软件,卓木强巴看了软件说明,这是专门用于破解步骤类机关的一个程序。里面还专设有华容道九连环魔方等诸多模式。
搞懂了软件运用方法,卓木强巴将他们录制的棋盘与软件接驳电脑,开始模拟运算。将刻有符号的方块推入相应的位置,很快就有了结果。电脑给出的最佳路径,共需要九百九十九步。
看到电脑在两三秒内给出了结果和步骤,莫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九百九十九步要是人工推算那得算多久去了。于是两人就按部就班看着电脑的步骤,开始一步一步地推箱子。虽说箱子下面是光滑的,金属轨道和箱子本身的重量加上凸刻的摩擦,推起来还是十分吃力。两人就像两头耕田的蛮牛,埋着头四肢粗胳膊撑着四条腿,一起蹬,汗从额头渗出沿着脸颊汇集,从下巴滴落没。推一步,两张被汗和血污涂得花里胡哨的脸就同时出现在笔记本电脑前。看下一步该如何推,后来莫金说这样推太慢了,提议一人推一个箱子,这样就可以同时推两步。卓木强巴推前面一步,他推后面一步。每推十个左右的箱子,两人就要歇息一下。用莫金的话说“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而卓木强巴则告诉他道:“那句身手了得的人,也可以翻译为力大无穷的人。”幸亏他们两人力气还算不小,否则极有可能推不动。
当他们推到五百六十三步的时候,出岔子了。他们发现自己推的过程和电脑的下一步接不上,再一仔细对照推错了。
原本是卓木强巴先过,莫金再过。卓木强巴再把另一个推过来,莫金的那方块可以移到指定位置。可他们两人推的过程是:莫金的方块已经到了指定位置被固定死了,卓木强巴的另一个方块还没推回去,被莫金的方块把路堵死了。
两个大花脸面面相觑怎么办。
最后卓木强巴一咬牙道:“把它翻出来!”
莫金有些吃不准地看着卓木强巴,这可不是木箱子。这些是边长为一米的纯岩立方体,这么大一块重量怕有一两吨,不过好像除了把它抬出轨道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呀哈起!”随着卓木强巴一声暴喝,两人的手臂肌肉高高隆起,两位猛男兄竟然生生地将硕大而沉重的岩块翻出了轨道,恐怕一千年前的古人设置这盘棋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人会不按常理出牌,这力量果然够大。
不过将岩块抬出轨道后,两人就靠在岩体上休息了,莫金直摆手道这种事情再也不能做了。
所有方块都已到位,卓木强巴和莫金的体力也消耗得一点不剩,连转动箱子的力量也没有。莫金提议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毕竟在这灯火通明的地下世界,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了。前面一直是机关追着他们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片刻休息,再不修养好身体,谁知道那莲花门打开后里面又是什么东西?
※※※
此时地宫之外的香巴拉,却是一片阳光明媚。这已经是距离卓木强巴他们下地宫后的第三天早晨。一个全身赤裸的灵长类动物,行走于丛林之间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他浑身都是肉红色的伤口和疤痕,一蓬乱糟糟的头发。更令人惊异的是在他身后,跟着两只原本一见面就会死拼的野兽。左边是一头成年灰狼体型硕大,右边则是一头人立高的鲁莫人。
是的,他是索瑞斯。由于第三层平台已经确认没人,他也乐得与大自然坦诚相见。自打和卓木强巴谈话之后,他忽然领悟原来就算不依靠药物和信息素,不依靠陷阱和科技手段,人和不同物种之间也可以融洽地相处。
这几天,他一直在这片密林中闲逛,意外地碰到这只狼和这头猛兽。经过试探性接触之后,索瑞斯成功地让这只狼和这头野兽同时认可了自己的存在,他和卓木强巴不同,作为一名熟知生物特性,而且善于研究发现的操兽师。他很快就对这只狼和这头野兽的智力和生活习性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并加以适当的引导,很快就令那一狼一兽对他马首是瞻,整个过程索瑞斯没有使用任何药物或操兽技巧。他从卓木强巴那里学会的,是与动物之间的心灵交流,以眼神和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同样以眼神和肢体语言读懂对方表达的意思。
一人一狼一兽三种动物组成的狩猎小分队,在这层平台上合作愉快。不过索瑞斯渐渐萌生了去意,每次看到那些异常宏伟的建筑和空空荡荡的野外环境,他就感到战栗,这毕竟是一个野生生物的王国。尽管留下了大量文明缔造的奇迹,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人留下的痕迹,一种源自内心的恐惧和孤寂,令他渴望见到一个活人,哪怕是敌人也好。他理解了卓木强巴曾经忍受的孤独。只是他也知道就现在这个样子,要重新穿越那冰封的迷雾区,实在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他还得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所以当他看到挂在树枝上那具尸体和还未破损的动力伞时,显得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
“大灰我要走了。”索瑞斯的手放在灰狼头上,拇指顺着灰狼的毛发向上轻捋。触摸狼额能让狼感到安心和舒适,灰狼惬意地眯缝上眼睛,他向新朋友做了道别,又抓住鲁莫人的前爪象征性地握了握手,站在第三层平台的边缘,看着上下茫茫不见的迷雾。索瑞斯回望密林大声宣布:“再见了,香巴拉!说不定我还会再回来的。再见了大灰,再见了小强,回到你们各自的生活轨迹中去吧!我只是一个路人。”说完索瑞斯纵身一跃,消失在云遮雾绕的区域。他想起卓木强巴说过的事,岳阳当日也是这样向下跌去的吧!我会跌到哪里?或许会落在第二层平台,到时候可以研究一下古老的蛊毒;如果直接掉到第一层平台,就可以看看那些史前的生物。
“嘭”的一声,巨大的动力伞张开,载着索瑞斯向远方飘去!
第七十七章 抵达神庙核心
〔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不是一座殿堂,而是一座工厂,史无前例的巨大工厂,年轻人带着敬畏道:“很震惊吧!这就是整座神庙的核心,一台永动机!”看着所有的人张大了嘴,年轻人脸上出现一抹微笑。〕
【见到岳阳】
一直到冲出迷雾区,索瑞斯才发现自己悬身海面,距离第二层平台相差一大段距离。这时他才明白,须弥界是个倒锥体型,再想借助动力滑翔伞降落到第二层平台已经不行了,他努力控制着方向飘向最底层的海岸线。
尚未降落前,索瑞斯忽然锁定了地面的一个目标:是一艘舢板小船。是卓木强巴他们乘坐的船吗?不对呀,记得卓木强巴说过,他们乘坐的船在抵达这里之后,就被毁了。这会是谁的船?
索瑞斯清楚,若是船上另有其人,自己从天而降,如此明显的目标早就暴露了,索性降到了小船的附近。
刚刚落地,就听见有人用英文道:“你是什么人,从哪来?”
索瑞斯扭头看到一个满脸皱纹一头银灰花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应该是亚裔男子。索瑞斯的惊愕显然不下于那位老者。他一直以为这里是隔世之地,听卓木强巴他们说起,要穿越地下海抵达这里更是艰险无比。一个这般年纪的老者,他也是穿越地下海来到这里的吗?听他的英文发音和神态,他显然和自己一样是从外界来的,他怎么做到的?等等,这个老人好像有些面熟啊!
老者看了看索瑞斯的长相,以为他不懂英语,又用俄、法、德三语重复了一遍,正好索瑞斯都能听懂,他就更讶异了,而且那个老者,自己的确在哪里见过!
老者见索瑞斯皱眉不语,显然是听懂了自己说的话,却不回答,突然拔地而起,从索瑞斯头顶掠过,同时洒下一团什么东西,索瑞斯又是一惊,这位老者,年纪比自己还大,身手却比自己还灵活,当下就地一滚,避开攻击,同时想起来,大声道:“佐佐木先生!”
老者转过头,满脸狐疑,这才开口用日语道:“你是…”
索瑞斯道:“我是T组的,索瑞斯·卡恩,我们在埃及大联合行动的时候,见过一面。”索瑞斯的神情恭敬起来,佐佐木是那次行动的总领队,据说,这个貌不惊人的老者,对植物的理解和领悟,已经达到了大园艺师的水准,实在是相当可敬。
老者也想起来了,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道:“索瑞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见你,噢,对了,你这样…马上,对,像我这样。”佐佐木用手捏住鼻子然后猛地放开,像打喷嚏一样向外喷气,并用鼻腔发出“锵锵”的声音。
索瑞斯不明就里,但还是照着做了,在第三次做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喷在手心上,摊开一看,有两片薄薄的,仅有米粒大小的像叶子一样的东西,带着血丝,显然是从自己鼻腔中喷出来的。
佐佐木拍了拍索瑞斯的肩头,道:“好了,现在没事了,刚才不知道是敌是友,用了点儿大红莲的种子。”
索瑞斯面色一变,他听说过大红莲,据说是一种可以种在人体内的植物,以人的血液为养分,沿着你的血管和骨髓腔生长,最后冲破你的颅脑,开花结果,能把一个人,活活地种成一棵树。
佐佐木又问了一次:“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他指了指索瑞斯的赤身裸体。
索瑞斯苦笑一声,将莫金对他的邀请,后来又被驱逐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佐佐木笑了笑,道:“火狐啊,我对他还比较有印象。”
索瑞斯问道:“佐佐木先生为什么也会来这里?也是为了帕巴拉神庙吗?”
佐佐木道:“帕巴拉?我从来没听说过,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搜集一些植物的种子,这里有些原生植物,只能在这里生长,放在外面的环境中,很难培育成功。上次来这里,应该是十年前吧,我在前面的林子里,用基因改良法培育了一亩杂交植物,这次来这里,是专程来收割的。”索瑞斯一愣,十年前就来过了?他心中暗叹,自己这些人费尽千辛万苦才能抵达的地方,对于那些实力高强的强者而言,却如家常便饭一般,这就是差距啊。
佐佐木似乎看穿了索瑞斯的想法,笑了笑,道:“当然,这地方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前面那一段没有任何光亮的河道,好几次都险些要了我的命。这次来这里,已经让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次来了恐怕难有下次了。”
佐佐木一面说,一面带着索瑞斯向他泊船的地方走去。
“那,要不要去帕巴拉看看?”索瑞斯试探着问道。
佐佐木笑道:“我去那个地方干什么?我是一个老人了,老年人,不宜做攀登这种危险的事情,你不知道吗?而且,我对你说的那个什么神庙,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来这里看看植物们,就像你喜欢的那些动物一样,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让我很欣喜。而且沿海一带的地域面积已经很广阔了,要想探明这里的植物种类,恐怕都不是我所能完成的,人不要贪多,先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
说着,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小舢船旁边,佐佐木很热情地对索瑞斯道:“你是我的第二位客人。”
“您还有一位客人?”索瑞斯问。
“是啊,前几天我刚来的时候,一个大气球从天而降,砸在海里,差点把我的船掀翻。”佐佐木道:“小伙子模样挺不错,是不是与你们同来的?”
索瑞斯看着静静躺在小舢船内那张清秀俊朗的脸,此时的他,对这张脸已经没有多大的恨意,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中自嘲道:“或许,这就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命运吧。”他转向佐佐木道:“是…朋友,我们一直以为他从那么高跌下,已经牺牲了,他怎么了?”
佐佐木在一旁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虽然他那个救生气囊抵御了大部分冲击力,但头部还是受到了过于严重的震荡,这些天,我用了些宁神安心的植物在他体内做调养,但他一直没醒过来。这小伙子,看模样蛮机灵的,挺招人喜欢,我有个孙子,和他差不多大。你知道,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不怕,就怕寂寞,一个人要从那漆黑一片的地方,漂泊几个月,首先最难忍受的就是那寂寞啊,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虽然他不能回答,那也是不错的。唉,我最近的话也开始多起来了,不知是不是变老的一种征兆啊。”
“漂泊几个月!”索瑞斯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卓木强巴只是大略给他说了一下地下河的经历,他也能感受到那种随时随地要与死神交锋的险迫,可是这位老先生,竟然在那种河道中漂泊了几个月。他随即想到,是了,这位老先生,可是没有什么航海图的,他显然就是顺着河流向下,只在潮涌的时候控制住船体,遇到死胡同又退回去,当然要漂几个月!
佐佐木又道:“既然你来了,就在这里多陪我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走得更远一点,多观察采集几种植物,到时候一起走。”
索瑞斯点点头,又看看仍在熟睡的岳阳,微微一笑。
※※※
莫金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悠悠醒转,卓木强巴则因心中有念,没睡多久便已醒来。两人合力转动那数十个立方岩块,打开了莲花之门,接着,从毗那夜迦殿,转金耀殿,乌波那南陀王殿,摩睺罗迦殿…直到尤波离殿,耶输陀罗殿,宝幢殿…也不知在里面转了多久,总之食物和水是有的,除此之外,便是一座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大殿和匪夷所思的机关。
亚拉法师等人则从万佛阁转道阿尔多殿,惹耶殿,日耀殿,紧那罗…直到降三世愤怒明王殿,虚空藏殿,不空成就佛殿…
有年轻人领路,他们这一路走来,所遇到的机关就比卓木强巴他们少了许多,而能将精力更多地集中到那些供奉品上。一段时间走下来,就连那些佣兵也学会了挑剔,非精品不要,最先抢塞到口袋里的那些普通金饰品,早就被他们一路抛撒,不知扔到了哪里。而他们一路上,问得最多的,还是这座神庙究竟有多大,对此,年轻人这样回答他们:“如果没有这些机关迷宫,你们也不怎么在意那些机关迷宫,我们就这样走马观花地跑上一遍,用不了一个月,我们就能将神庙最外层的所有大殿都浏览一遍。”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大家就对神庙的大小有了一个基本了解,亚拉法师心中默记着,这些日子他们总共走过了一百一十八座大殿,年轻人带领的还应是安全便捷的通道,他们走过的,应该只是神庙的一小部分。其建筑之精美、大堂之华丽、设计之巧妙、机关之繁复,皆乃亚拉法师等人闻所未闻,言语表达,实在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
又一日,年轻人带着他的队伍穿过摩诃钵罗底萨落菩萨伸展开的手臂,听得前方轰鸣作响,像是开足马力的工厂车间,年轻人面色一喜,道:“快到神庙的核心了。”
众人跟随他穿过幽暗小径,眼前一阔,大家都知道,已来到下一座大殿了,有人长叹一声道:“又是迷宫…”
眼前是一个巨大空旷的空间,罕见的是殿内没有了任何佛像,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吊板,那些宽四五米、长五六十米的吊板,四端被手腕粗细的防腐金属丝吊着,金属丝的末端又系在一根吊臂上,那些吊臂不停地移来移去,那些吊板也就在空中不断滴改变着位置和方向。看起来,很像是一座异常繁忙的集装箱码头。
年轻人带着他们踏上吊板,从一块吊板转移到另一块,由于吊板交接的时间很短,往往要轮换好长时间,才能让所有人都踏上同一块,转了十数次之后,它们落到一块悬空的平台上。
年轻人看了看这个地方,将柯夫唤到身边,对他道:“柯夫,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我要你带一队人守在这里。我会在吊板上留下标记,如果二十四小时他们没来,你就来找我们。”
“要杀了他们吗?”柯夫问道。
年轻人道:“不,我要你阻着他们,二十四小时,做得到吗?”
柯夫咧嘴一笑,道:“先生,你也太小看我了。”
年轻人握住柯夫的手道:“自信很好,不要自大。”
说完,带着余下的人踏上了经过这儿的吊板,吊板很快就移向了另外的方向,又一块吊板挪到了前面,柯夫下令道:“卢,休斯,你们上去,占领南角制高点,普休,契科夫,我要你们爬上那座吊臂,做得到吗?阿柯季夫…”
跟随着年轻人从一块吊板踏上另一块吊板,但见整座大殿四面八方都是出口,完全不符合先前的佛殿造型,吕竞男和亚拉法师都暗暗惊。
吕竞男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年轻人道:“整座神庙,那么多机关,由什么来开动?”顿了顿再道:“这么大一座神庙,所有的机关环环相扣,其实我们可以把它看做一台巨大的机器,它要活动起来,必须有巨大的动力来源,这核心地带,就是它的动力车间了。这个地方,属于中转站,这些吊臂将工匠送到不同的地方,那些开口,都通向不同的大殿。对于我们来说,这些移来移去的吊臂像迷宫一样,其实对走熟了的工匠而言,却是最快捷方便的通道。”
转了几转,年轻人带着他们走进其中的一条通道,转出这条通道,所有的人又是一愣。
前方出现的是一条巨大垂直的甬道,就像塔一样,他们站在塔的边缘,有螺旋状的缓坡绕行向下,而塔的底座明显是一座火眼,炙热的空气在塔内肆意蔓延,站在缓坡边缘向下望,能清晰地看到金红色的岩浆翻涌。最不可思议的是,沿着缓坡外沿,整整齐齐地耸立着一排排金属臂,巨大的金属臂在某种动力的作用下有节律地做着有规律的运动,还有不少小的机械手臂来回忙碌着,巨大的动能通过这些机械臂传递到整座神庙的各个角落。
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不是一座殿堂,而是一座工厂,史无前例的巨大工厂,年轻人带着敬畏道:“很震惊吧!这就是整座神庙的核心,一台永动机!”看着所有的人张大了嘴,年轻人脸上出现一抹微笑。
“这不可能!”吕竞男马上反驳道,“科学已经证实了,永动机是不可能被制造成功的!”
“那要看对永动机是怎么定义的了,”年轻人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永远都能运动下去的机器,是不可能的,但是相对于人类的生命而言,多久算是永远?十万年,够不够久?整个人类文明史,就算加上史前文明,也不过一万年。以前那些科学家,他们要制造的不是永动机,而是一台无中生有机,违背了能量守恒原则,想要凭空制造出能量来,当然不能实现。事实上,制造永动机的关键不是机械多么复杂,而是能不能为其提供永久的动能。”
年轻人张开双臂,如布道师一样高声道:“想想吧,你们的古人,你们的先祖,早在文明诞生之初,就已经学会了利用永远的动能。河流的奔涌,百年才改道,山峰鼓荡,周而复始,他们所缺少的,只是足够经久耐磨的零件。潮汐能,洋流循环,一万年不变,算不算久?太阳能,四十亿年光照,算不算久?只要利用这些能量作为原动力,让一台机器永远动下去,理论上是可行的。”
年轻人将身体微微探出,指着下面轰鸣作响的机械道:“齿轮、滑轮、轴承、杠杆,这些零部件在很久以前就被古人发明了,迄今为止,机械中用的还是这些东西,之所以不能保持长久的运作,重要问题在于零部件的损耗。如果说,有这么一台机械,他能自行更换修复磨损的零件,并拥有永远的动力来源,那么,它为什么不能称作永动机呢?”
亚拉法师看着底部的火焰,迟疑道:“你是说…它一直在工作?不是打开门才启动的机关吗?”
“打开门,只是启动了它的防御机制,事实上,它一直在工作,否则,你以为笼罩方圆几百公里的雾气,是怎么来的?这些充满智慧的古人,降服了火山,利用火山的核心做动力,制造了一台可以影响方圆几百公里气候的大空调,同时,将这个世外桃源,彻底地隐藏起来。你们别忘了,这是唐时的技艺,这样的技艺,已经超越了那个时代,有许多的科学构想和原理,就是今天的科学家,也只能望洋兴叹。事实上,这些也是古人学来的,这世上,早就有永动机了,而且无处不在,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吗?”
吕竞男想了想,顿悟道:“是人!”
年轻人笑了笑,点头道:“是生命,这个世界上,不管动物植物,还是原生生命形态,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即是,它们有能量的循环更迭,有自己的延续方式,他们要生长发育,都是活动的。而且,其子代体都很完美地诠释了父代体的特征,而进化又令它们将不好的剔除掉,从而只留下更适宜这个世界的个体,这不是永动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造机器?不就是为了弥补身体上的不足吗?而机器是根据什么造出来的?也正是根据这世上万千变化不同的生命体造出来的。”
【莫金V.S.柯夫】
征服火山,改变方圆几百公里气候的大空调?这些都是现代科学家可望而不可及的设想啊!原来早在唐代,我们祖先就达到了这样的工艺么?从年轻人嘴里说出的一桩桩令人不敢置信的事实,让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沉浸于震惊之中,只看着那一台台超出时代范畴的巨型机械臂,恍然不觉已绕着螺旋边缘走了多少圈。
突然年轻人一声怒骂,将他们从沉思中拉了出来:“该死!果然有这个东西!”
吕竞男抬眼看去,此时已到了环形通道的底部,距离下方的火眼还有上千米的高度,岩壁上到处都镶嵌有无数齿轮,徐徐转动,像一台精密钟表的内部。在岩壁一旁有大的厅堂,里面也全是转动的巨型齿轮,一条金属网铺就的小路从大殿上空横架而过,小路的另一端是一块巨大的斜坡,与地面约成四十五度角,年轻人正对着这道斜坡咒骂,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
正想着,只听得斜坡下面传来一阵列车驶过的压轨声,紧接着,斜坡上一块石板向上缩去,露出一个边长约两米的方形空洞来,有光从孔内透出。
“请吧。”年轻人对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做了个手势,竟是要他们先下去。吕竞男看着法师,法师轻轻点头,两人当先消失在方孔内。接着,年轻人又对敏敏道:“你也下去。”
最后,年轻人看着那些佣兵道:“没办法了,要去真正的核心地带,必须从这里穿过去,听天由命吧,愿意来的就跟我来。”说着他自己也跳下了方孔,一阵簌簌声传来,似乎沿着斜道滑行了一段距离。
佣兵们没了主见,几个胆大的跳了下去,跟着又有几个跳了下去,剩下犹豫的人还想跳下去时,斜坡上的石板又慢慢地合了起来,把剩下的佣兵阻隔在了石板外。
※※※
又过了数日,卓木强巴和莫金也抵达了吊板处,此时柯夫等人早已撤离,他们也是从另一个出口抵达这里的。
看着来来回回移动不停的吊板,莫金发出“喔哦,喔哦,喔哦…”的一连串感慨,对卓木强巴道:“看来我们快接近这座神庙的机关中心了,你瞧这个地方,它令我想起一种大型的智能生产车间。”
卓木强巴道:“这里到处都是出口,我们该朝哪里走?”
莫金提议道:“随便选两个出口瞧一瞧,不行就退回来。”
两人漫无目的地随着吊板移动,找了两个出口,发现是其余的大殿,又都退了回来,在第三次重回移动吊板的大殿时,卓木强巴指着其中一块吊板道:“这是…”
莫金道:“是标记!他们来过了,看来他们也被分散开来,这才不得不留下路标。”两人循着做了标记的吊板移动了一段距离,莫金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会不会有诈?”
卓木强巴道:“我想不会,他们因为某种原因,曾在这里留下一批人,这些标记,应该是做给留在这里的人看的。”
莫金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卓木强巴淡淡一笑,道:“我自有办法。”
莫金顺着卓木强巴的眼神望去,仔细瞧了瞧,但见那标记旁,还有一种极浅淡的,像是指甲印一样的标记,恍然道:“你的队友也给你留标记了。”
卓木强巴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了,我们要快些跟上去才行。”两人顺着标记来到火眼通道,当他们骤然看到这个无比巨大的垂直火山通道和下方的红色熔岩时,都是一震。
古代戈巴族人打通岩间的暗道,或是利用了天然的熔岩通道,将雪山上的融雪积水引入这里,与熔岩交汇,制造出大量的蒸汽,推动着粗壮的机械臂做着活塞运动,“嗤——嗤——”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团大团的雾气从机械臂下方吞吐而出。
莫金瞪大了眼睛高声道:“天哪,蒸汽机,他们竟然发明了蒸汽机…这…这又不知道比欧洲早了多少年?只是一直隐藏在这里,没被人发现。”
卓木强巴却没有时间感慨那巨型的机械臂阵列,他满心想着的都是和法师他们会合,顺着环道一路快跑,很快两人都抵达了那个满是齿轮的房间。
刚进房间,卓木强巴就感觉不妙,拉着莫金向后退了一步,在他们的脚下的金属底板溅起几点火花。
“哈哈哈哈…”一阵狂放的笑声从天而降,“莫金,我在这里等你很久啦。”
莫金抬头望去,只见柯夫坐在高处,某个齿轮正中的横轴上,手里拿着枪,其余几个地方,稀稀落落地坐着另几个拿枪的佣兵,似乎刚反应过来。
莫金深吸一口气,怒喝道:“柯夫,我没想到,你还有脸来见我。”
“哼哼哼…哈哈哈哈…”柯夫发出一串笑声,咆哮道:“我为什么不敢来见你,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不过是个可怜的失败者。”
“柯夫,我不明白,从祖辈起,我们之间的合作就一直很愉快,为什么背叛我?在你死之前,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虽然巨型齿轮转动发出咬齿磨合的声音,但是两人的对话依然清晰可闻。
柯夫道:“没错,我们以前合作是很愉快,但你也应该知道,那只是合作而已,这次,我不过选择了一个更强有力的合作伙伴,所只好委屈你了。”
莫金道:“你错了,柯夫,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才是最强的,可惜,你或许看不了了,你应该很清楚,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我的背叛,今天,就算违背家族的誓约,我也要将你终结于此!”
柯夫道:“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我也早想和你堂堂正正地战斗一次了,赌上彼此的生命,莫金,来吧!”说着,他从高空跳了下来,直接落在金属网格桥板上,整个桥面一阵颤动。
莫金拦住欲上前的卓木强巴,恳请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斗,你不要插手。”
柯夫也命令着其余的几个佣兵:“你们几个,不许在我和他战斗的时候动手,否则,我亲手结果了你们!”
莫金和柯夫双双走上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金属网格桥板,面对面站定,两人一般身高,所不同的是,柯夫体型较莫金还要魁梧一些,肩更宽,腰更粗,但同时,他的年纪远较莫金大,从头发和皱纹来看,应该不下六十岁了。
两人对视着,眼神冷漠,杀机尽现,一时间,整个房间内鸦雀无声,只听得那些千年转动的齿轮,发出“咔哒…咔哒…”有节律的跳动声。
已经分不清谁先出手,或许是同时出手,莫金是佯作拔枪,柯夫伸掌袭来,莫金却是提臂出拳,柯夫变挥掌为握,吃住了莫金的拳头,跟着莫金的另一只拳,还有脚下的进攻同时发出,两人都知道,到了他们这种速度,稍微慢一步便会露出破绽,在拔枪的时候,就可能已经吃上对方的拳头,是以两人皆是以攻对攻,以拳封拳,以腿架腿,两人的腿以弓形步别在一起,两人各自用一只手握住对方的一只拳头,然后几乎是同时,两人头颅猛地向后仰,两颗巨头同时一起撞,“砰”的一声响,两人同时退开两步。
这一次硬碰硬,谁也没占到谁便宜。
但毕竟莫金正值壮年,反应速度更为灵敏,在剧烈的脑震荡后退的同时,抢先清醒过来,往后退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拔出了枪,而柯夫是在后退到第二步时,才开始拔枪,这时候莫金的枪已经在模糊状态下对准了柯夫的大致身形。
“蹭——蹭——”空中发出两道火线,跟着听到砰的一声枪响,莫金终于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快枪,同一把枪发出两颗子弹,周围的人竟然只能听到一声枪响。
但是柯夫不是别人,他对莫金的套路无比熟悉,他的枪还未拔出来,但身体已经跃到了空中,原本在后退的姿势突然变成前冲,柯夫的身体在空中横了起来,就像一条梭子鱼在水中一般,跟着快速无比地旋转了几圈,避开了莫金的快枪。
不过莫金的枪一旦在手,子弹打光之前他是不会停手的。无数子弹带着呼啸,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向柯夫射去,封死他所有退路和进攻的路线。这一点,柯夫也想到了,他身体在空中旋转时,转向了另一边,竟是跃出了金属网板,向下坠去,下方的巨型齿轮,距离这座悬桥还有几十米高,眼看柯夫要跌出桥面范围,他巧妙地一搭手,扣住了网格边缘,利用自身重力一摆,从金属网板的另一端又窜了上来,让人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的身手。
柯夫蹿上来的同时,也正是莫金一个弹夹打完,准备用无间隙换夹术换弹夹的那一瞬间,柯夫不仅只身蹿出,随着他来的,还有一道道火线,卓木强巴从未见过柯夫开枪,不过一看这些火线,就知道莫金遇到了劲敌。空中划过的火线,一根根同时出现,竟然全是平行线,就算让人用尺子比着画,恐怕也没有这般直,可想那个老者的手的稳定和枪法之精,实在是可怕!
可怕的枪技,令莫金来不及换弹夹,但莫金毫不慌张,手腕一抖,整把枪扔了出去,将柯夫本该射中他的那一枪砸得偏了,同时柯夫一挡,莫金扔来的那把枪又反旋着回去了。莫金伸手握住,同时他已拿在手中的弹夹,也装到枪内。接下来便是火线交锋,两人也展开了近身肉搏,一面挥动拳头,一面开枪射击,同时又避开近在咫尺的子弹火线。
几轮下来,两人身上分别留下不同程度的子弹灼伤,但皆无大碍,子弹打完了,枪作武器,砸过去,接着再肉搏,再分开,两人又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又各自拿出一把枪来,又开始近身本能搏击射击术的较量。
“砰”的一声,两人再度分开,莫金两手扶住了桥栏杆,胸腹起伏明显起来,柯夫咧嘴笑道:“没用的,你会的那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从我这里学去的,你从小就想战胜我,但你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你在心里恐惧我!你永远不可能赢我!”
“是吗?”莫金冷笑,猛地仰天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朝柯夫冲了过去,只踩得金属网板发出“当、当、当…”的响声,整个桥面都在震颤。
柯夫当胸一捶,也发出了同样的怒吼,迎着莫金而上,两人又一次扭打在了一起,由于体力的大量消耗,两人的动作都不如开始灵便,子弹也早已打光,原本技巧的比拼,演变到最后,完全成为了力量的比拼。既然在避开的同时,无法击中对手,索性不避了,于是两人就你一拳,我一拳,在狭窄的桥面上再次硬拼起来。柯夫一拳击打在莫金面部,莫金扭过头来,反手就是一拳打回去,柯夫猛地一拳摆臂,再一拳打回来,跟着击打莫金腹部,一拳,一拳,又一拳!
莫金用腹肌硬扛着,胸腔发出闷吼,双手钳住柯夫的头,用力往下一按,跟着膝盖用力一抬,在柯夫后退的同时,再补上一拳,正中额头,柯夫只退了两步,又冲了上来,对着莫金的额头也是一拳,跟着后手摆拳,对着莫金的面颊也是一拳,莫金被打得侧过头去,跟着回过头来,同样也是一记摆拳,直打得柯夫也侧过头去。
两人拳拳到肉,只打得汗水与血水横飞,连卓木强巴看的都觉得有些残酷,就在这时,突起异变,莫金又硬抗了柯夫的一记重拳,整个身体弓起来,像头蛮牛一般,却牢牢地抱住了比他还要魁梧的柯夫,双脚蹬着地面,同时侧边发力,竟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似乎想抱着柯夫跌下桥去。
柯夫手臂发力,挣脱出来,莫金抱着他的腰仍在往外推,柯夫对着莫金的双耳,两只大掌一下就拍了过去,这一招双风灌耳,是技击术中非常实用又残暴的一招,柯夫的手掌,比莫金的还要大上一号,简直就是两把蒲扇,这一下拍得莫金只觉得眼冒金星,差一点就晕了过去,不过好在他咬牙坚持下来,再次发力,柯夫上半身已经被掀出栏杆外,悬身半空中,这后继一撞,顿时失衡。
这点小意外难不倒柯夫,他一手箍紧莫金,一手抓住随身钩锁,挂在了栏杆上,两人同时翻出栏杆,向下坠去,表面柯夫制住了莫金,但毕竟一只手要控制钩锁,莫金利用多一只手的优势,在空中对柯夫展开了攻势,贴身格斗,头,肘,膝的运用远多于拳脚,两人一边缠斗一边下坠,快坠地之前,莫金抓住一个机会,猛的将柯夫向下一推,利用柯夫的反弹力后翻跃起,虽然吃了柯夫一拳,却同时也大大减缓了下坠的冲击力,在空中一个后翻,虽然有些踉跄,却平安落地。相反,柯夫受到的下坠力加上莫金的推力,钩锁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力道,在放索到尽头之后,“嘣”的一声断裂开来,柯夫尽管调整身形,却仍是横摔在齿轮面板上。
柯夫翻身起立,只见莫金站立在这枚齿轮的另一端,两人对视着,齿轮不急不缓地转动,身后的景象在不停地变化,这就是莫金想要的结果,他以硬挨柯夫一记猛击,换来了地利,他很清楚,柯夫毕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就算他精神和力量仍然强大,但器官的衰竭不可避免,柯夫的五官感觉绝不会犹胜壮年,从他刚才下跌没能站稳就可以看出,而自己的优势就是年纪和感官的灵敏,自己的体能恢复起来比柯夫快,哪怕只快一点点,在这生死对决中也将是决定性的因素。所以自己必须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恢复,而这下方或急或缓沿着不同方向转动的大小齿轮能将自己的优势扩大化。
柯夫狞笑着向莫金扑了过来,这次莫金却没有硬碰硬了,他一闪身向后一退,立刻从这枚齿轮站到了另一枚齿轮上。齿轮的转动方向反转,却见莫金奇妙地打个旋身,绕到那枚齿轮的中轴之后去了。柯夫也跟着一脚踏上那枚齿轮,殊不料齿轮的转动方向反转令人的重心顿时发生了改变,柯夫脚下一阵晃动险些跌倒,好容易两腿站稳将重心调整过来,柯夫这才警惕起来。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莫金和卓木强巴见识的机关起码是柯夫他们的一倍还多,尤其当莫金从卓木强巴那里学会了中国特种兵独有的鼠窜技巧之后,对这种充满东方技艺的小巧身形的领悟令他在技巧型格斗技艺方面增进了一大步。
如此一来看上去是柯夫在追逐莫金,其实变成了莫金在引领柯夫前进,他从一个齿轮跳到了另一个齿轮,如闲庭信步穿插于林,利用步伐和身形的改变不急不缓地拖着柯夫,莫金的体力在慢慢恢复相反柯夫的体力却在一次次对抗、重心改变中逐渐被消耗掉。此消彼长下,走过十几个齿轮之后,柯夫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齿轮上,他也发现了情况不对,索性半蹲在齿轮上不跟着莫金走了。
【九宫变一】
这些齿轮半径都在四五米以上,完全可以作为格斗战场。只是柯夫一停下,随着齿轮转动莫金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柯夫在齿轮上转了一圈,搜寻莫金,没有发现便怒喝道:“出来鼠辈!”
莫金无影无踪。
“小鬼你只会躲起来吗?”
莫金身形不现。
“哈哈,记得那年我和你妈妈…”
莫金无声无息。
“你老爸也是个懦夫,一个不能被家族承认的懦夫,他…”
柯夫开始用恶毒的语言攻击,但莫金似乎根本不接招。忽然柯夫想起一件事,大声道:“我听说莫金家族其实是一个狗屁不如的…”这次话音未落,莫金突然凭空出现在柯夫头顶上空,从一根中轴上扑击下来,柯夫早有防备,顺势拽住莫金的手,将他横空掼了出去。莫金在被甩出的同时,反过来抱住了柯夫的手臂,同时双腿钳上,自己跌倒在地的同时,将柯夫也带倒在地,然后一蹬腿,将柯夫踢过头顶。柯夫拉着莫金手臂一扯,又将莫金从自己身上拉翻了过去。
两人如此翻滚几圈,已到了齿轮边缘,柯夫见势不妙,又一发力拉着莫金反向朝齿轮中轴滚去,两人互攻了一拳这才分开来。
柯夫起身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恶狼般盯着莫金莫金,伸出食指擦了擦鼻血,那双澄碧的眼睛有些漠然地看着柯夫。
“呃——啊”柯夫一声发吼,一跃而起气势汹汹地猛扑而来。莫金沉着以对,眼里终于出现了一抹笑意:柯夫不行了!
又是你一拳我一拳的硬撼对攻,双方的拳头朝着对方的头颅热情的招呼,你打我一拳,我向后退一步,我蓄积够了力量,再打你一拳,你也不得不向后退一步。两人战斗到最后,与力量已无关,变成一种意志的较量,但在对等的较量中,莫金还藏有后手。
莫金蓄足全身力量,发出又一记劲力十足的拳,将柯夫击退两步,当柯夫正准备反击时,突然身体向后一顿,紧跟着听见“客嘎嘎”一阵声响。柯夫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莫金,牙关紧紧地咬在一起,终于“嘣”的一声,柯夫将牙齿咬断了。只见他的后腿,一脚踏入了巨型齿轮与齿轮的缝隙中,那巨型齿轮霸气十足的咬合力,顿时将他的一只脚碾得粉碎,那种骨头被瞬间粉碎的巨大的痛觉传导上来,即使是柯夫这样的硬汉,在咬断了牙之后,仍忍不住自胸腔发出“呃——啊”一声惨叫!
惨叫之后,身体顿时倾斜,一条手臂也被绞了进去,巨型齿轮仍不急不缓地转动着,瞬间又将柯夫的手臂碾得粉碎。这点小小的阻力丝毫无法阻止巨型齿轮继续转动,柯夫面色惨白竟然还没有昏死过去。
莫金在柯夫面前蹲下,同时将两把方才他们打斗时落在下面的短枪叠在一起塞入齿轮的缝隙之中,枪身顿时被碾压变形,但齿轮也因此缓了下来,一进一退的来回碾磨着想要继续前进。
齿轮每来回动一次,柯夫就浑身颤一次,剧烈的疼痛令他的身体早已不受他意识的控制。他仍死死盯着莫金,一面颤抖一面道:“小鬼…咯咯…我…咯咯…没有输我…咯咯…只是运气差点咯咯。”
莫金冷冷道:“真的只是运气差点吗?我为什么要挨你那一下,也要把你推下来?从上面掉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将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我至少还有十种方法将你卡进齿轮里,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说出与你合作的那人是谁?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哈哈哈,”柯夫颤声笑道:“你斗不过他,你永远也斗不过他。”柯夫满嘴是血,突然另一只手猛地拉住莫金的衣领,竟是要将莫金也拉向齿缝当中。莫金骇然后退,柯夫趁机将莫金持枪的手从齿轮缝隙中拔了出来…
齿轮继续转动,柯夫另一条腿沉了下去,半个身子被卡了进去,血从他的七窍中被挤了出来,七窍飙血的柯夫最后道:“你们斗不过他的。”莫金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齿轮盘面上,这才发现自己最后一点力量也消耗光了,连坐着也很吃力,腰一软便躺了下去。
“梆梆!”上面有人在敲金属栏杆,莫金转动眼珠看去,卓木强巴站在桥上问道:“要不要上来?”
莫金再转动眼珠,只见四壁的齿轮横轴上,挂着几个软绵绵的佣兵,原来莫金在和柯夫对决时,卓木强巴也活动了一下腰腿,以免发生“擦枪走火”的意外。原本对莫金先前的表现,卓木强巴还觉得他干得不错,可最后那突然的变故,却让卓木强巴觉得过于残酷了。原本是堂堂正正的武士对决,最后却不是堂堂正正地打败对手,莫金还是喜欢用他的方式来结束战斗。
莫金将绳索系在自己腰上,卓木强巴将他拉了上去,扶到那块斜坡上对莫金道:“我看过了,这里没有什么出口。很奇怪标记明明指向这里,柯夫也守在这里,却无路可去。”莫金推开卓木强巴的搀扶,整个身体又软倒在斜坡上,这种四十五度的斜坡,似乎令他想到了什么,他将耳朵贴在地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怎么?”卓木强巴也将耳朵贴在地表,只听见下面似乎有许多机器的运转声,还有齿轮的转动声,还有一些什么大型物件的摩擦声。
莫金听了一会,沿着斜坡爬了几步,然后似乎用手指扫斜坡上的灰,只见他拈起一小撮,怒骂道:“狗屎他妈的九宫变。”脸上却露出一派凄惨的笑容。
“九宫变是个什么玩意?”卓木强巴清楚,这些日子在神庙里他和莫金经历的机关不计其数,九死一生也是多不胜数,能让莫金露出这种绝望的笑容,这种机关肯定非同一般。
莫金翻过身来仰面朝天对卓木强巴道:“知道魔方吗?就是那种小孩子玩的可以拧来拧去。知道是吧,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长宽高都是由三个小的立方体构成的,每一面,都是九个立方体叠了三层,整个又组成一个大的立方体,这样的结构我们就称作三宫变,然后你把一个三宫变想象成一个立方体再由九个这样的立方体组成,一面叠三层形成一个更大的立方体,这样的结构我们就称作六宫变,同理九个六宫变组成一面叠三层就是九宫变了。一个完整的九宫变它的底边是由二十七个小房间构成的,往内排了二十七排,高二十七层,总共有一万九千八百六十三个房间,每个房间开六道门,分别是前、后、左、右、上、下!”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由一万多个小房间组成的立体迷宫?”卓木强巴试着理解九宫变。
“不,”莫金直摇头:“只是一万多个房间那还不好办,关键在于九宫变那个‘变’字。”莫金很想向卓木强巴阐释清楚什么是九宫变,却觉得不知该怎么解释,想来想去将手中拿的一撮灰那给卓木强巴看,同时道:“你摸摸。”
卓木强巴捻动着灰,手指间一阵滑腻,这些灰竟是相当致密。只听莫金道:“这些不是普通的沙子,我们称为浮沙,是由十分坚硬的岩石打磨出来的,非常细,甚至比女人用的胭脂水粉还要细腻。所以古人常常利用浮沙的细腻来做大型机关的润滑剂,可以大幅减小摩擦。而通常在中国的古墓或古建筑中出现了这种浮沙。我们最担心的就是碰上九宫变,因为有这种浮沙润滑,那九宫变的一万多个房间,它们全都是活动的。”
“活动的?”卓木强巴皱眉。
莫金突然想到一个好地方,赶紧道:“有了,你想象一下,在一个密闭的水缸里,放了许多乒乓球,由于浮力作用,乒乓球得浮在水面是吧?”
卓木强巴道:“对。”
莫金接着道:“但是由于水缸是密闭的,那些乒乓球被摞了很多层,但全都在水里泡着,这个时候,如果往其中一个乒乓球里,添加了东西,改变了它原本的重量,它会怎么样?”
“下沉。”卓木强巴想了想道。
莫金摇头道:“不对,如果乒乓球里增加的质量没有它受到的浮力影响大呢?它不会下沉,它只会改变受力的方向,原本容器里的乒乓球相互簇拥着,各方面的力量都达到了一种平衡,如今质量突然改变,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它可能会被周围乒乓球挤向左边,也有可能被挤向右边,有可能会向上跑,也有可能斜向沉下,朝各个方向都有可能,而这一个乒乓球一动,其余的乒乓球,全部都跟着动。”
卓木强巴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喃喃道:“你是说,这些房间…”
莫金面无表情道:“没错,虽然里面还有别的什么机关和原理,我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也不能给你解释得更清楚,总之,一旦我们进去,不管落在哪个房间,这些房间的移动轨迹,都是随机的,这,就是九宫变!中国,哦不,世界古代机关术的最高境界,如今连同你在内,知道它存在的人,不超过九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机关,只要你知道它的构造和原理,都必定有相应的破解方法,只有这个九宫变,唯有这个九宫变,就算你把它的原理研究得再透彻,面对它,再高明的机关师,也束手无策,进去后,只能听天由命。”
说着,莫金苦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方设法也要把美国这种新研发的太空食品搞到手吗?不仅仅是在路上吃的,这个九宫变,一旦进去,运气好的,说不定钻过几十个房间就到出口了,运气不好的,在里面转上一年,你仍然在这个房间里打转,由于它是如此莫测难料,所以古人往往会将它放在通往最重要房间的必经之路上,我们运气真是衰到家了,我原以为不会碰见这个东西!”
卓木强巴道:“你怎么会这么清楚?你们以前见过?”
莫金点头道:“我们以前掘过三座南北朝时期的地底建筑,都碰见有这个东西,不过由于地势原因,那些都是很小的,都达不到九宫变的要求,即便如此也让我们吃尽了苦头。而这个东西,传说中就是诸葛亮发明的,在隋唐时期的墓碑中没有,说明当时已经失传,而在魏晋南北朝之前,也没有,所以我们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相信确实如此,没想到唐朝时就已经失传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究竟是怎么搞到的?看这座神庙的规模,我们只能祈祷古人似乎严格按照图谱施工设计的九宫变,千万不要搞得比九宫变还大。”
卓木强巴道:“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没有破解的方法,那么设计者就似乎不打算让任何人通过,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封堵了,省得麻烦。”
莫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只是,那破解的方法玄之又玄,我们根本摸不着头脑,你知道诸葛亮擅长什么?八卦,八卦阵,这个九宫变也是如此,据说,在房间的随机移动中,也有随机的规律,暗合天意,但凡精通周易卦象之人,就能破解,每到一个房间,就掷出一卦,根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再按照卦象所言寻找出路,那周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扔铜钱,还要心诚则灵,你说,我们到哪里去找科学依据?怎么破解?”
卓木强巴哑然,虽然古代中国的机关术数中,对周易多有涉及,许多迷宫和建筑格局,也是按八卦图分布,但关于周易八卦这一套学问,他们皆是一窍不通,而且对他们而言,这确实缺少科学依据。沉吟片刻,卓木强巴道:“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进去,而且你看,留在外面的佣兵没有几个人,大部分都进去了,说不定里面没有你说得那般可怕。”
莫金苦笑一声,突然坐了起来,神色严峻道:“门要开了。”
地底的震动渐渐传到地表,在斜坡的中央突然一块石板凹了下去,跟着向上收缩,露出那个两米见方的孔洞来,有光自孔中透出,卓木强巴看了莫金一眼,道:“我要下去了,你来吗?”
“哼!”莫金艰涩一笑道:“两个人死,总比一个人死好!”
两人先后跳入洞中,前面是一段斜坡,后面斜坡发生了折返,莫金说前面的是接应通道,折返之后就是九宫变的边壁了。
两人从侧壁掉入一个小房间内,一个正正方方的小房间,长宽高皆相等,都在十米左右,就他们两人来说,还是一个蛮大的房间,小房间内三面交接的八个棱角位置,其中的七个各铸有一兽首,形质怪异,每个兽口内皆含有一块巨大的萤石,或是夜明珠一类,形质怪异,比拳头还大,比人头略小,总之,是卓木强巴和莫金未曾见过的物质,能发出淡淡的光芒,将整个房间勉强照亮。
卓木强巴目光如炬,很快就看清了整个房间的内部结构,果然与莫金说的无异。整个房间的出入口皆开在四面的墙壁的正中,就连天花板和地板的正中,也开了两个一米见方的孔,方孔与方孔之间,皆由悬梯相连,除了有悬梯的地方,整个房间四壁连同天花板、地板,几乎都是由一块块边长五十厘米的方形石砖铺砌成的。整个房间就像一间普通的但是较为平整的石室,即没有华美的装饰,也没有繁复的浮雕。哦,不,在八个棱角处,还有一个未铸兽首的角落,凸出来一个小的立方体,看起来就像普通农家的灶台。
不过卓木强巴他们掉落的这个房间中,那个小灶台是悬挂在西侧边角上方,光线太暗淡了,也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
莫金掉下来之后,却直扑地板正中的方孔,观测这个房间和下一个房间的距离。随后,他也看见了悬挂在西侧边角上方的小灶台,脸一沉,然后勉强咧了咧嘴,笑道:“嘿嘿…嵌套九宫变…呵呵…嵌套九宫变…哈哈…”他似乎想用笑声来缓解一下心情,只是那笑声僵硬,在这昏暗的光线下,连卓木强巴见了,也不禁悚然。
“嘿!”卓木强巴抓住莫金摇了摇,问道,“怎么回事?嵌套九宫变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是啊,很特别,”莫金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个灶台,失神道,“记得我给你打的那个乒乓球的比方嘛?现在要换一换了,每个单个的乒乓球不是一个乒乓球,而是一个大的乒乓球,我们如今是在这个小的乒乓球里面,那大的乒乓球和小的乒乓球之间还有一道夹层,你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用来干什么的?”
“哼哼,换句话说,这些小房间就和我们走过的那些神庙大殿相似,每一个小房间,都能够设置机关!”莫金咬着牙齿,声音从齿缝中吐出,阴森森的语调,听得卓木强巴头皮一麻。
【九宫变二】
卓木强巴顺着莫金的目光望去,道:“那就是机关的枢纽嘛?悬在那个地方,我们够都够不着,怎么破解?”
莫金道:“这是我们的幸运,当机关台悬在上方时,古人自会设定这个房间的机关不予启动,当你看见那个机关台出现在下方的四个角落时,这个房间的机关,就是开启的。”
卓木强巴一时仍未明白过来,心想:“这就奇怪了,那设置在天花板上的机关台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用来指引走出房间的路吗?”
想了一会儿,他又看看眼前的方孔,方孔连接着两个房间,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孔洞,这是一条连接两个房间的长方形管道,卓木强巴目测了一下管道长度,最起码也有十米,难怪莫金说这是嵌套九宫变,也就是说,他们所处的这个小房间外面,至少还有一个边长为二十米的大房间。
卓木强巴爬上东侧的悬梯,看了看这边的方孔,同样是一根长长的管道,透过管道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个方孔,方孔里又是管道,再往里仍是如此,似乎无线延伸。卓木强巴跳下悬梯,对莫金道:“还等什么呢?不去下一个房间吗?”
“再等等,你看那里,”莫金指着地面的方形管道中部道:“房间发生移动的时候,会有隔板管壁这些通道,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正下到一半,就会被分割开来。”
卓木强巴定睛一看,果然,在悬梯与悬梯间有一道缝隙,看来那里就是两个房间的交界处,于是道:“多久这些房间移动一次?”
莫金道:“不知道,这就要看整个九宫变的大小了,移动的间隔时间越久,说明这个九宫变的规模越大,而且这种移动也是无规律的,有时是小范围的移动,有时却是整个移动。你应该想象得出,一个乒乓球中间的质量改变时,是怎么挤开旁边的乒乓球发生移位的。所以,我们至少要等待三次移动,才能计算出大致的移动时间。”
正说着,只听“铮”的一声,像是宝剑出鞘,卓木强巴向下一望,再抬头望望,只见上下两条通道,都被两张锃亮的金属挡板给隔开了,想来其余四条通道也是如此,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和这种瞬间闭合的速度,卓木强巴不由咂舌道:“这么快!”
莫金道:“所以我们才要等,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拦腰斩做两截。”紧接着,整个房间开始战栗,轻轻摇晃起来。莫金让卓木强巴靠边站,卓木强巴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莫金大量这整个房间,喃喃道:“九宫,开始变了!”
很快,卓木强巴就明白九宫变的真正含义,原先他以为,只是整个房间发生位置的改变,可是没想到,房间不仅是位置在发生改变,而且整个房间也在发生改变,难道莫金用魔方来作比。只见房间的地板开始慢慢倾斜,抬升,整个房间就像被一个巨人推动着的立方块,向前翻滚了九十度,接着又向前翻滚了九十度,随后沿着房间的西侧壁,房间又翻滚了二百七十度,接着横向旋转了九十度…
所幸这些变化都不是很快,两人沿着倾斜的斜坡从地板走向了边壁,又从边壁踏上了天花板,再从天花板走向了另一边壁,不过就这样翻滚旋转几次之后,两人已经分不清哪一面是地板,哪一面是边壁,哪一面是天花板了,更别搞清楚东南西北的方位。卓木强巴同时也才明白,为什么那个机关台,会悬在上方,也就是说,当它旋转到地面的角落时,房间的机关就会被打开,不过还好,原来西北角上方的机关台,如今转到了东南角,仍在上方。
等转动一停下来,卓木强巴迫不及待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你可没说整个房间也会发生滚动!”
莫金无奈道:“我说了,这里面的一些机关和设计原理根本就没人能搞清楚,我也不是专门研究机关的,只能给你解释一个大致的原理,而且那也是我从一些机关高手那里听来的,他们所能想象出的最接近这个机关本身的原理。若真能那么容易就弄明白,它也不会被称作古代机关术的最高境界了。”
卓木强巴摇头道:“我现在完全丧失了方位感,根本不知道我们被移动到什么地方了。”
莫金挪揄道:“就算是房间不发生移动,你在这个密闭的房间内,也不会知道你被移动什么地方了。这就是九宫变,这才是第一变,你想想吧,如果你被囚禁在这个地方半年乃至更长时间,每天都要经历几十、几百乃至上千次这种变化,你会…”
卓木强巴连忙道:“我会疯掉!”
莫金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是的,以前我们也有人被陷在九宫变里面,等数月后救援出来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疯了。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房间,当你重复走过一万个这样的房间时,很多人都会绝望,这是一种对人的精神和意志力的极大考验。所以我才说,进入九宫变的人,只能听天由命。”
随后两人等待着,房间又发生了几次位移和自身改变,莫金计算了一下,平均要每二十分钟房间才发生一次改变,最短的一次仅间隔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在房间挡板打开之后的十分钟内进行移动,应该是安全的。
接下来两个便商讨如何前进的问题,莫金说了,每个房间的移动是随机无序的,而且房间移动之后人是无法分清前后左右的,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上下两个方位,可如果说一直往下,或一直往上,那也是行不通的,因为房间发生位移时,它也有可能上下浮动,一直沿着一个方向走,极有可能是在原地打转。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凭感觉走,觉得哪个孔洞比较顺眼就往哪里钻!
由于前面的经历告诉两人,强巴少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哪里有机关就往哪里走,所以两人商讨的结果是,这次由莫金来领路。
对于两个身手不错的人来说,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可以很轻松地穿过二十个房间,莫金体力未恢复,不过十个房间还是没问题的。他在前面领着卓木强巴忽而向左爬,忽而向下,忽而向上,走过十个房间之后,便停下来,等房间移动。如此移动了三次,可以说,莫金的感觉确实比卓木强巴要好许多,这三十个房间内,他们一个机关都没遇到。只是,若要找到正确的通道出口,他们必须把上下左右前后六个孔洞都查看一遍才行,这也是他们无法移动得很快的原因,如此看来,距离找到正确的出口还遥遥无期。
第四次移动开始,走过三个房间之后,第四个房间,他们从左边的通道爬出来,卓木强巴双脚刚落地,只听“铮”的一声,六个通道的金属挡板同时放下,卓木强巴大惊,问道:“怎么回事?时间还没到啊!”
莫金无奈地指了指墙角,叹道:“我们的好运气到头了。”
卓木强巴抬眼望去,机关台,出现在下方的机关台,便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机关?我们就这样进去吗?”他看了看地上的方砖,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方砖,这令他想起倒悬空寺里的机关石室。
莫金也很为难,这些地砖的样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踩上去就会触发的机关,可是不过去连机关台是什么样的都看不清,这些金属挡板还会再度打开吗?发生移动之后,它们会不会重新开启呢?
正想着,只听“嘎嘎嘎嘎…”的声音已从头顶传来,莫金抬头一看,整个石屋的天花板已经缓缓地压了下来,照这种沉降的速度,他们是等不到房间发生第二次位移了。
既然机关已经开启,也就少了许多顾忌,卓木强巴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机关台前,因为眼前这一幕,不禁让他想起了玛雅地宫中的那张金属刀网,更令他想起多吉葬身的那个房间,限时的最后决斗场,显然这些房间内的机关,同样是有时限的!
机关台是一个约一米高的小立方体,只见台面上,就一个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面没有棋子,不过棋盘内一个个小方格,倒像电脑键盘一样,有些凹了下去,有些凸了起来,旁边有一行小字注解,卓木强巴接连翻译了两遍,皆矛盾不通,急了,取出电脑查询,最为合理的翻译应该是:“令所有的方格都凹陷下去,机关自解。”
莫金也赶到机关台旁边,听了卓木强巴的翻译,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点了一个凹陷下去的方格,果然,那些方块就像电器开关一般,按一下就凹下去,再按一下它自己又弹了起来,不过,在莫金按的那个方格弹起来的同时,与它相连的四个方格同时都弹了起来,莫金肯定道:“古希腊点灯术!”
卓木强巴道:“什么?”吕竞男对国外的机关给他们讲解的不多。
莫金急速道:“古希腊点灯术,与古埃及转轮术、古中国敲砖术齐名,三者据说都是在奴隶社会时期就被发明开发出来的智力难题,在当时,是需要绝对具有大智慧的人才能破解的。最早的题目是,当一个房间的灯被点亮,就可以同时照亮与它相邻的四个房间,而它熄灭的时候,四个房间也同时无光。那么,在无数并排为方阵的房间中,需要点亮多少灯才可以照亮所有的房间。后来,就演变成这个样子,当一个方块被按下去的时候,与它相连的四个方块也会同时凹进去,同理,它弹起来的时候,周围四个方格也会弹起来。这其实是一种逻辑思考的数学问题,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这些上古就存在的益智游戏,出现了很长时间了。”
卓木强巴道:“不要说废话,就直接说该怎么破解吧。”
莫金道:“这需要一定时间来思考,由于它上面本来就有凹有凸,说明古人事先设定过了,这种破解起来,比直线的全凹或者全凸要稍微难一些,不过我们不是有电脑吗?这种小逻辑对于电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对呀!”经莫金一提醒,卓木强巴赶紧将棋盘形状扫描进去,搜寻破解软件。莫金昂着头看着天花板道:“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差不多还有十分钟时间,我倒是很好奇,这机关台似乎是不能收缩回墙体内的,这还有一米高的距离,这天花板压下来,又怎么能伤到我们?”
话音刚落,一丛灰簌簌落下,莫金扫了扫空中飘落的石灰,眯眼睛瞄了瞄落灰的地方,突然眼睛一瞪,道:“原来如此。”只见那些石砖缝隙中,隐隐有飞速转动的齿轮露出锯齿来,而且随着天花板下沉的越多,那些锯齿也就显露的越多,而齿轮与齿轮之间的间隙,显然是躲不下一个人的。
卓木强巴抬头看了看,也看到了那些锯齿,不过此刻他已不用担心,说了声:“成了。”
照着电脑指示,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去,很快就将整个棋盘上所有的方块都按得凹了下去,古人显然没想到后世会造出电脑这样的东西,那天花板只沉降了一两米,就有些不甘不愿地退了回去。
但卓木强巴同时也知道,若不是靠电脑的帮助,仅凭他们两人,在十多分钟内,要解开这些看似简单的凹凹凸凸的按键,仍是个难题,不由对与它齐名的另两种机关产生了质疑,问道:“你说的古埃及转轮术和古中国敲砖术是怎么回事?”
莫金看了看渐渐上升的天花板,知道危险已解除,便道:“古埃及转轮术和这个差不多,在一间房间里,四面墙绘有四种不同的图案,然后房间的正中或是四边立着四个转筒,就和西藏的大经轮是一样的,每一个转轮上都绘有与四面墙相同的四幅画,每幅画占转轮的四分之一,后面的过程就和这点灯术很类似了,当你转动其中一个转轮,与其相邻的两个转轮也会同时转动,最后要达到的目的,就是将转轮上的画对着它身后墙面的画,四幅画对齐,机关就打开了。”
卓木强巴想了想,点头表示理解,莫金又道:“至于古中国敲砖术嘛,我没有见过,只知道应该是商周以前就有了的,也是和逻辑思维有关的,好像和…和数字也有关系。”
卓木强巴心道:“和数字有关?难道是吕竞男说的逻辑砖块?”房间的挡板打开了,两人不愿过多耽误时间,趁机又钻了两个房间,卓木强巴提出,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当房间内的机关台都处于上方时,这个房间是安全的,沿着这些安全的房间前进,将会找到正确的路。
莫金摇头,他认为这种可能性和中五百万彩票一样小,要知道,这些房间都是可以任意旋转的,就算是看起来安全的房间,在转动之后,你怎么知道机关台一定不会转到下面,再说了,如果进入一个房间,其余五个出口都是机关台在下面怎么办?退回去?再不行,再退?若九宫变这种终极机关如此好走,它也就不叫九宫变了。
卓木强巴质疑,这样凭感觉走,和瞎猫撞死耗子有什么区别?莫金淡淡一笑,回复道:“确实没有区别,不过,运动有益身心健康,而且,你呆在一个房间老不走的话,机关台迟早会转到下方,你也不要梦想那些机关是重复的,拿刚才那个古希腊点灯术来说,每次机关台转到下方的时候,它上面的凹陷和凸起的方块一定都是不一样的,若不是我们有电脑帮忙,在这种限时的机关逼迫下,用不了多久,就能搞得你脑力衰竭。”
两人一面讨论,一面向前,又走了两个房间,两人在房间中发现一些尚未干涸的血迹,还有一些衣料、毛发,莫金警惕道:“这些房间,有人来过了。”
卓木强巴捻动血迹道:“他们刚走没多久。”
莫金顺着血迹来到一个通道口,问道:“要跟上去吗?”说着,将脑袋伸入通道去倾听。
卓木强巴道:“没用的,你没注意到整条通道并不是平整的吗?古人在通道内壁雕刻的那些石凿痕,我们称之为减声壁,它们能很有效地吸收掉你说话的声音,像这样的房间,隔三五个,你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古戈巴族人对声学的研究和运用,某些方面甚至还在现代科学之上。我们不是说好了,跟着感觉走吗?你的感觉是朝哪个方向,我们就朝哪个方向。”
莫金从悬梯上跳下来,道:“好吧,走这边,和他们错开走。”他爬上了另一侧的悬梯,扭头对卓木强巴道:“不过我得提醒你,每个房间大约仅有一百平米,容纳不下所有的佣兵,所以我敢保证,他们是分开走的,大家都在这里乱窜,迟早我们会和他们正面碰上。”
卓木强巴在后面道:“那又如何?”
莫金道:“我的意思是,那些佣兵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们杀人不眨眼,手上或多或少都沾过人血…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们碰上他们,你千万不能手软,还记得我和柯夫决斗时,那些佣兵,你一个都没杀,要是他们突然醒转过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卓木强巴古怪地看着莫金,心想这算怎么回事?你自己不杀人,老是怂恿我去杀?当下冷冷道:“我自有分寸。”
莫金听卓木强巴语气不善,转过头去,喃喃道:“总之,是敌人就对了,我又不会害你。”
两人进了通道,并排向前爬去,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挡板突然将两人隔开,或是杀死其中一个,要知道,在这种地方,最可怕的就是一个人,就算身边有一个需要随时提防的敌人,也比一个人好。
两人刚到出口,突然就看见房间内人影一晃,那微暗的光芒下,一名佣兵正站在房间中,准备往他们对面的洞口爬,好像听到了动静,也正扭头朝这边看,三双眼睛的目光,交汇到了一处…
【陌路人】
佣兵手上有枪,骤然看见卓木强巴和莫金的两颗人头,似乎呆住了。卓木强巴和莫金反应何其机敏,两人同时伸手往洞口一按,两条人影哧溜就窜出了洞口,跟着各伸出一只手往洞口边缘一搭,再一松,两人就落到了地面,而那名佣兵似乎还在发愣。
卓莫二人对望一眼,都在询问要不要干掉这个家伙,却见那名佣兵反应了过来,他有了动作。
但见那个胡子拉碴人高马大的佣兵,两眼泪汪汪把枪一扔,就奔了过来,奔到半道上就跪了下去,借助冲势滑行了一段距离,来到两人身边,一把就抱住了卓木强巴的大腿,像个怨妇似地哭道:“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由于他说的是卓木强巴听不懂的俄语,加上卓木强巴真不习惯被一个大老爷们抱着腿痛哭流涕,他蹬了蹬腿略带厌恶地让那个用兵退远点。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两人都没有心理准备,幸好莫金的俄语说得十分流利,他马上问那名佣兵道:“你们进来多久了,只剩你一个人了吗?”那个佣兵被卓木强巴一脚蹬开后,就那么半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好像好多天没人和他说话了,两张嘴皮上下翻飞,哇啦哇啦说个不停。
通过莫金的翻译,卓木强巴才知道那个佣兵叫尤涅波夫,他是随着第三梯队在十五天前进入这里的,进了这个鬼地方之后才发现不对,根本联系不上前面的队伍,这些房间每一个都是如此相似,根本就是无穷无尽,他们小队原本有十二个人,后来在穿房间的过程中被截断了,原本以为当门再打开的时候其余的人就能跟上了,结果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其余的战友就像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再后来他们又碰到了机关,这些佣兵若论打仗杀人,他们是行家里手,可碰到了机关特别是这种动脑筋的机关,那结局就是…
总之,最后只剩下尤涅波夫一个人了,尤涅波夫看着其余的佣兵一个接一个倒在机关下,他害怕极了。最后这一周多的时间,他只能从一个房间钻到另一个房间,他也发现了一些规律,只敢走机关台悬在天花板上的房间,每次九宫变化的时候他都会恐慌,很怕机关台旋转到下方来,而一个人的孤独加剧了这种紧张和恐慌的程度,他每天都向上帝祈祷,期盼上帝让他遇到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敌人也好。
卓木强巴和莫金两人静静地听着,尤涅波夫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镇静下来之后他能说简单的英文,这样三人就可以同时交流了。他说他小时候数学还不错,所以有几次才能逃离险境,他说他祖母是个慈爱的老人,他父亲和母亲是怎么认识的,他小名叫波波夫,莫金和卓木强巴都可以叫他波波夫。
听到波波夫语无伦次,莫金让他镇定下来,接着问起他们队伍中究竟是谁在主事,那人的身形相貌如何?波波夫说他只知道那个人身材并不出众,他脸上油墨很重看不清真实面貌,他们只知道他叫汤姆先生。莫金皱紧了眉头不认识啊!卓木强巴也是低头不语,在心中暗暗揣度起来。
卓木强巴也询问了吕竞男、法师和敏敏的情况,波波夫也说了,由于前面卓木强巴已经在齿轮屋询问过那几名佣兵,波波夫和他们说的相差不大。他只知道吕竞男、法师和敏敏三人和那个领头的走在一起,波波夫说几句中间便会夹杂几句谁谁谁又死了,怎么死的,他害怕,很害怕,然后说些毫不相关的事情。
波波夫已经开始诉说他祖先的迁徙史,卓木强巴和莫金让他自说不停。两人暗中商议怎么处置这个佣兵。莫金给卓木强巴打眼色,我们缴了他的武器装备,让他呆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许他跟上来。
卓木强巴看了看波波夫,身高一米九八接近两米,浓眉大眼厚唇方脸,一副憨头憨脑的模样,露出不忍的神色,这样会不会太残酷了?
莫金嘴微张眼睛瞪大:“你疯啦?他是敌人,就算现在他对我们没有丝毫威胁,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各走各的路,我们又不杀他很对得起他了。”
卓木强巴凝眉低头瞟了莫金一眼:“不,我们中国人和你们的理念不同,不是说敌人就一定要赶尽杀绝,有时候敌人也是可以化做朋友的。”
莫金撇过头去,尾指微微向波波夫一挑:“但他是个外国人不懂你们的什么中国理念,你们中国不也有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吗?”
卓木强巴眼神坚毅起来:“我已经决定了,带他走。在这样的绝境中,人与人必须相互依存才能活下去。现在我们没有利益和矛盾的冲突,大家都只想要活下去找到出路,如此而已,你一味的排斥他人,最后被孤立的只能是你自己。”
莫金微露咬牙切齿地表述:“你这样想我可就没办法了,你这是引狼入室,你会自作自受的。”
两人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和暗示,对此波波夫一无所知,他还在埋着头,如数家珍地说着:“当时,他们带着这十头牛,三驾马车,走了一千多公里…”
“好了,波波夫,”卓木强巴拍着他肩头说:“路上再说吧,我们要走了。”
“走?”波波夫抬起头来,一脸惶恐,他最害怕的事,莫过于卓、莫二人将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就算卓莫二人当场杀了他,也好过将他一个人留下来。他没有自杀的勇气,却也无力承受这种整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生活。
卓木强巴的下一句话让他宽下心来:“我们一起走,路上你给我们仔细说说,你们都遇到些什么机关。”
卓、莫二人走前面,波波夫紧随其后,开始诉说他们遭遇的机关,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机关,有的是肉眼看不见的金属丝,从墙的一端快速地滑到另一端;有的是薄薄的利刃,从六面墙上刺出来;有的是整个地面全部变成翻转活板;还有的房间里有可怕的动物…
“动物?”前面的卓木强巴停下来,他没想过,在这种九宫变里还会饲养有动物。
“是真的”波波夫赶紧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它们很小,黑色的,天花板上突然开了一个洞,它们就像谷仓里洒下的谷粒,不小心站在下面的几乎就像被它们淋浴了一样,一下就全被罩住了,只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形…然后…然后…然后那些黑色的东西分作两条线,又从那个洞口爬了回去,几乎就不见了,只有他的枪,只有他的枪还在!”
“清道夫!”莫金从洞口钻出,对卓木强巴道。
“清道夫?”
“清道夫,是古人用来保持古代墓葬或建筑洁净的一种措施,它们可以是动物植物或别的什么物种,它们的特点就是,数量多,繁殖力强,进食如风卷残云,所有的有机物它们都吃,比什么劫蚁食人鱼要恐怖许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印加的魔沙,当年见过它的西班牙人说,它们就像流动的沙粒,但凡被它们卷上或覆盖上的人和动物,连骨头也都不会留下,就直接被分解掉了,后来研究发现,那是一种极为贪吃且具有快速大量繁殖能力的微生物。还有两河流域的腐藤,它们的根系擅长在地下结成藤状网兜,并将土表弄得松软,一旦掉入网兜中,那些根藤会分泌出比硫酸强上十倍的酸性物质,不论动植物,就连金属也能被氧化,供植物吸收。”
卓木强巴道:“我以为这样的建筑结构中,除了机关,是不会有生命存在的。”
莫金笑笑道:“人体缺少水分,七十二小时就会死亡,你问波波夫,这十五天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波波夫道:“有水,有些房间有水。”
卓木强巴看了莫金一眼,莫金摊开双手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古人确实能将水引入九宫变之中,不过不是每个房间都有水。水是生命之源,但凡有水,他们就可以进行简单的生物饲养了。”三人又穿了几个房间,抵达下一个房间时,莫金和卓木强巴先跳了下来,波波夫却只探出一个头,不肯下来,指着房间角落道:“有机关,有机关!”
莫金道:“是的,我们知道有机关,下来吧。”
“铮”的一声,身后通道已被隔开,波波夫无奈地下到房间内,眼睛惊恐地四望,又有些无助地看着卓木强巴和莫金,莫金一摆头:“过来吧,让我们看看是什么机关?”
卓木强巴已经在小小的机关台前看了一会了,莫金凑过来看了看,只见机关台上是与古希腊点灯术几乎一模一样的棋盘,只不过棋盘的格子数比点灯术的要多得多,棋盘的左侧和下侧似乎是文字说明,而棋盘的右侧和上侧则有很多像小梳子一样的小孔,上面一横,下面四个竖,像一个个并排或竖排的“而”字,不过有些小孔中被填满,还有东西突出来。莫金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个机关卓木强巴没见过,但却听说过,对莫金道:“你不是没见过古中国敲砖术吗?我想这个就是了。”
“哦?”莫金对没见过的机关还是很有兴趣的,忙道,“它是怎么个意思?”
卓木强巴道:“上面和右侧这些,是数字组,用的是古代算筹表达方式,每一组数字对应着这一横排或这一竖排的方格。”
说着,卓木强巴在地上画了个长方形,再画了几竖,将长方形分作六个方格,对莫金道:“你瞧,就是这样。”只见他在第一,第三,第六分别打上叉,道:“如果是这种形状,旁边就会标注1,1,1。”跟着,他又在第四格打上叉又道:“如果是这种形状,旁边就会标注1,2,1,明白了吗?”
莫金道:“我明白了,要同时满足横排的数字坐标和纵排的数字坐标,这些可按下去的方格就是唯一的,看起来并不复杂。”
卓木强巴道:“对六格而言,确实很简单,可上面的棋盘,横竖都是十方格。”
莫金起身,看了一组数字,只见横排标注着“2,4,22,212,2112,2221,232,22,22,3”,纵排则标注着“2,4,22,222,2122,2111,222,42,22,2”,又想了想,马上改口道:“确实需要逻辑分析。”
波波夫在一旁紧张得不得了,见两个人还有闲心蹲下来讨论机关的原理,一直催促着:“机关,机关已经启动了!”
卓木强巴安慰他道:“不要紧张,我们有这个。”说着,他取出了电脑,娴熟地将数值输入电脑,并找到逻辑分析软件,电脑马上给出了答案。莫金注意到,波波夫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很熟悉的眼神。
不知道房间内的机关究竟是什么,因为它还来不及显现出威力,机关台上的难题就已经被解开了,三人继续向前,一路上莫金都在回想中国敲砖术,越想越觉得高深莫测,如果方块数越多,给出的组数越少,那可能出现的变化就越多。
一路上是又遇到了各种机关难题,诸如中国的分田术,古印度的分牛术,埃及的天文光照与几何投影的问题,希腊的诗歌算题,等等,有方新教授的电脑作为最大助力,一路走来并没遇到太大困难。不过在这九宫之中有个最大难题——他们无法得到彻底的休息,虽然光线很暗淡,但睡不了几分钟,九宫就开始动起来,整个房间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就连卓木强巴和莫金都只能进入半睡眠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九宫变容易令人发疯的重要原因。
三日后,卓木强巴眼皮努力地撑着,眼神中杀气腾腾,这个鬼东西,已经快要令他发疯了。莫金神色黯淡,脸上像铺了一层灰。波波夫则更加多话,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就像一群挥之不去的苍蝇。当他们准备穿过这个时间段最后一个房间时,莫金选择了向下的通道,由于悬梯并不宽,因此向下的通道,不可能像侧面的通道一样,同时容纳两个人,只能一个一个地向下。
莫金刚走到一半,头还在方孔外面,突然对着卓木强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卓木强巴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却听波波夫道:“你…你先下吧,我跟在后面。”
卓木强巴又是一愣,以往波波夫害怕他们扔下他,不管往上还是往下的通道,他总是要求走中间,这次是怎么回事?联想到莫金那个神秘的笑容,卓木强巴不禁想道:“难道,他们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夹击我?在这个地方,莫金不会那么蠢?”他第二个攀着悬梯下到竖直通道中,注意力主要放在下方的莫金身上,忽然背上一轻,有人猛扯他的背包,卓木强巴昂首大声道:“波波夫!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