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深知。”李靖想了一下,又说,“照我看,才具平常。”
“既然才具平常,杨素何以赋予守关的重任?”
“那是杨素的权术。”张出尘插口答道,“要才具平常,才肯听他的指挥。”
“照现在看,王长谐是背叛了杨素。”
“这也是大势所趋。不管杨素也好,杨广也好,都已众叛亲离。”李靖感慨地说了这几句,忽又转为兴奋之色,“隋朝的气运真是完了!此时举义,一呼百应,推翻暴政,真如摧枯拉朽。”
“这话是不错。就怕自相残杀!”
这话自然是有所指的,李靖和张出尘不约而同地问道:“谁自相残杀?”
于是,孙道士把他所看到、听到、想到的,李世民和刘文静可能约同王长谐夹攻自己这方面的迹象和判断,都说了出来。
“李世民不是那样的人!”李靖摇摇头,表示不能同意。
“刘文静呢?”张出尘追问一句。
“刘文静自然得受李世民的约束。”
“那么,所谓‘悉如尊命’是指什么?”孙道士问。
“照我看,是结为内应。但目标不在咱们这方面。”
“这样说,是跟王长谐借道攻长安。”
“对了,应该作这样的看法。”
“那么丁全的话又怎样解释?”孙道士说,“怎么叫报仇用不到三年?又怎么叫‘只等太原……’?”
“只等太原起兵!”李靖答道,“他们自然也知道三哥志在长安,一起兵,抢先进了潼关,叫三哥落空,丁全不就称心如意,报了那一剪刀的仇了吗?”
这番分析,把孙道士从牛角尖里拉了出来,心想,运筹帷幄,见事之明,到底不及李靖。于是,点点头说:“你看得不错,我真是自愧不如。”
“老孙,你别这么客气。”张出尘笑道,“照我看,谁也没有你的本事大。能把丁全的机密盗了出来,还叫他感激你,拿你当好朋友。谁办得到?”
孙道士知道她在鼓励他。但细想一想,自己装神弄鬼,那番形同儿戏的做作,竟能骗得丁全死心塌地,确也有些得意,便忍不住把丁全受愚的细节又说了些,惹得张出尘笑不可抑。
笑完了,又谈正经。“太原方面既然跟王长谐有了密约,那么一旦起兵过河,开关迎降,内取长安、外拒他人,这局面是太占上风了!”孙道士忧心忡忡地说。
“当然不能叫太原先取潼关。”
这个答语,使孙道士大为兴奋:“这样说,你已成竹在胸!请教,计将安出?”
“不忙。等太原起了兵,我自然有办法抢他个先。”
李靖说是这样说,其实一点路子都没有。为了稳定军心,他故作闲豫,只有回到自己私室时,才不掩饰他内心的焦忧。
幸好,张出尘的柔情蜜意,对他发生了极大的抚慰安定的作用,否则,他会急得连觉都睡不着。六“你回来了,一路辛苦!”李世民先亲切地慰劳,然后问道,“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丁全把王长谐的复信,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打开信,只看了一眼,李世民就将信封、信笺一起转了给刘文静。口虽不言,那舒展的眉目,表示出极其满意的感觉。
但刘文静跟他不一样,他仔细审视着信笺,又翻来覆去看信封上的封口,李世民和丁全都非常奇怪。“怎么?有什么不对?”李世民问。
刘文静摆一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转脸向丁全问道:“你见到了王都尉?”
“是。面见王都尉,亲手交付了那盒子。”
“王都尉怎样个表示?”
“他打开盒子看了一下,非常高兴。我就说:‘请都尉赏个回信,我好回去复命。’王都尉马上就说:‘我写,我写!’随即写了这封信交给我。又赏了我二十两银子的路费。”
“这封信,是你亲眼看着王都尉写的?”
“是啊——”丁全拉长了声音,张着口忘了闭拢——他深深地困惑了,不知道出了什么错?
“这封信一直在你身上,没有随便摆在别的地方?”
“是!”丁全振振有词地说,“这么要紧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摆在别的地方?”
这下轮到刘文静困惑了。“奇怪!”他自言自语地说。
“发现了什么疑问?说出来大家研究!”
刘文静看一看丁全,向李世民使了一个警戒的眼色,然后又问丁全:“你在路上可曾喝醉过?”
“没有!”丁全斩钉截铁地答说。
“也没有跟什么陌生人打过交道?”
这一问,丁全怵然一惊,而刘文静已经觉察到了。
“看样子,你遇见过什么陌生人?”
“一个道士,替我治好了眼。”丁全说,“此外再没有跟什么陌生人打过交道。当然,吃饭住店,遇到的少不得都是……”
“别废话!”刘文静极冷峻地又问,“那道士姓什么?”
“我,我没有问。”丁全嗫嚅着说。
这可是李世民都发觉情况不妙了,“你怎么没有问呢?”他的话有质难的意味,但声音却仍是和蔼亲切的。
“我忘了问了。”
刘文静的脸色越发难看,李世民赶紧向他摇摇手,然后安慰丁全说:“没有什么,你别慌张。你把那道士治眼的经过,细细说一说!”
丁全知道事态严重,不敢稍有隐瞒,老老实实把他所知道的,孙道士毛遂自荐,替他治好了眼睛的细枝末节,全都说到。
“好!”李世民不等刘文静发脾气,便先温言慰谕,“这道士很够交情,他一来河东,你就把他带来见我。现在你先下去,好好儿休息两天!”
“是。”丁全感激地应了一声,悄悄退下。
等丁全一走,李世民的神情才稍稍显得紧张,“怕真的是出了毛病了!”他问刘文静,“你是怎么看出可疑来的?”
“看吧!信上的折痕!”
信纸上有两道折痕,这表示有人看过信的内容,重新折好了再放进信封去的。
“哼!”刘文静又冷笑道,“孙道士这家伙专会捣鬼,到底也露了马脚!”
“我倒很佩服他有办法。”一向最能服善的李世民,以十分欣赏的语气说,“虬髯客那里真是人才济济!”
气量狭窄的刘文静,默然不语。他心里非常不高兴,这不独因为李世民夸赞“敌人”;更因为十分圆满的一着妙棋——打通了王长谐的关系,竟以丁全的一时愚蠢,尽泄机密,真是丧气得很。
李世民则比他还要想得远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咱们谈谈以后的事。机密已经泄漏,虽只有寥寥八个字,虬髯客和李药师,还怕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肇仁,”他问,“你看这会发生什么后果?”
刘文静心头一惊!暗想不错,虬髯客那方面既然对太原采取敌对的态度,那么,知道了这一层机密,一定要想办法来打击破坏。这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对别人,刘文静总是朝最坏的地方去想的。“有一点不可不防!”他极紧张地说,“怕李药师会到杨素那里去告密——杨素多疑,即使抓不着确实的证据,一定也会把王长谐调走。那一来,咱们前功尽弃了!”
这一层看得很细、很深,然而,“李药师不是那种人”,李世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