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耳边呼呼风响,身子绵软酥麻,如在半空。楚原勉力睁开眼睛,却真的发现自己身处在空中,无处依托,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落入水中。过得片刻,水中浮力将他托了上来,几大口水呛入喉中,他竟然又醒了过来,略一仰头,才发觉身在百尺楼下的摩诃池中。忽有什么物事自空中飘落,盖在他头上,两下扯开,却是一件衣衫。正不明所以时,却见眼前不知道从哪里浮起一具尸首来,衣衫穿着正是韦皋,只是没有了脑袋,断颈处只有一个血窟窿。他气血翻涌,大叫一声,立时又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人大叫他的名字,楚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从水中救了上来,正躺在水榭上,牙将邢泚率数名牙兵围在四周。楚原道:“太尉……太尉……”邢泚咬牙切齿地道:“太尉已经被精精儿杀了,他正要带着玉箫从水路逃走,幸得被我等及时发现捕获。”
楚原道:“精精儿?”邢泚道:“他人就在那边。”命人扶着楚原坐起来,果见那逃走多日的精精儿手足戴了重铐,正歪倒在一旁大口吐水,似是刚被从水里捞上来。玉箫斜背着一个大包袱,浑身湿透,正倚靠在一旁栏杆上,六神无主地望着韦皋的无头尸首。
一名牙兵托着一柄匕首奔过来禀道:“这是在精精儿身上发现的凶器,刀上还有血迹。”楚原大怒,道:“扶我起来。”勉强站起身来,夺过牙兵手中匕首,跌跌撞撞走到精精儿身边,命道:“拉他起来。”两名牙兵一左一右挟起精精儿。楚原忿然道:“太尉待我恩重如山,我今日剜出你心尖为他报仇。”举刀便向精精儿心口捅去。只是他身受重伤,手臂刚一举起,牵动背心创口,“啊”了一声,几欲跌倒。
邢泚大吃一惊,急忙抢过来扶住,夺下楚原手中匕首,劝道:“楚侍卫切切不可鲁莽,太尉首级被割走,不在精精儿身上,他一定还有同党,须得着落在他身上问出同党下落。”楚原恨恨道:“他杀的可是太尉……”忽扭头发现同伴晋阳、支度副使刘辟也都湿漉漉地躺在一旁,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急怒攻心,立即晕了过去。
邢泚忙道:“来人,快找人来救治刘使君他们几个,将精精儿押去成都府狱囚禁,玉箫先关在节度使府署中,等禀明太尉夫人再做处置。”
精精儿腹中呛水吐尽,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却是无人应声,扭头看见牙兵拖走了浑身滴水不止的玉箫,更是诧异,还待询问究竟,只见牙将邢泚挥挥手,牙兵一哄而上,连推带攘将他扯来成都府大狱。
牙兵特意交代当值的典狱道:“这人是要犯,两次闯入百尺楼,外面还有同党要救他,可得看紧了。”典狱笑道:“放心,自太尉上任西川节度使来,这大狱还没有犯人逃脱过。”牙兵上前低声嘱咐了几句,典狱道:“原来如此。”当即亲自押着精精儿进来重狱。
路过一间牢房时,却见一名女囚正坐在里面嘤嘤哭泣,一身赤褐色的囚衣,手足均戴了刑具。精精儿素来爱怜女子,当即问道:“娘子是谁?”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来,精精儿见她虽蓬头垢面,眉眼之间却有几分丽色,忍不住调笑道:“娘子当真是个梨花带雨的美人。”
典狱自背后大力一推,骂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说笑。”命狱卒将精精儿押到最里间牢房。
那牢房不大,里面有一具粗厚的脚枷,虽是木制,却重逾几十斤,极其笨重,是武则天“大开诏狱,重设严刑”时,手下酷吏揣时希旨在古人木桎基础上改进发明的刑具,可以有效防止犯人自杀,犯人双脚被禁锢其中后,无法站立,更无法走动,基本上就是画地为牢的滋味了。典狱命人开了脚枷,将精精儿拖翻在地,双脚塞入两个孔中,再合上枷板,一旁用铜锁锁住。
精精儿有一次在杭州盗窃富户财物时失手被官府捕获,蹲过大狱,知道脚枷是死囚的待遇,这才会意自己已是身陷死牢,忙叫道:“我之前不过是盗窃财物未遂,按律法顶多是杖刑,为何要将我关进死牢?”典狱冷笑道:“在我们西川,得罪了太尉就是死罪,管它什么律法不律法。”不再理会,命狱卒锁了牢门出去。
精精儿双手被反铐在背后,脚锁在脚枷中,只能原地坐卧,不得丝毫行动自由,叫道:“喂,我想撒尿,你们松开我的手脚。”却只听见狱门相继重重拉上,无人应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大约是陷入了什么巨大阴谋中,不然为何有人在一个多月前将他劫走,却又不去掉械具,反而将他带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继续关押?今日他被人强灌下迷药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身在百尺楼外的摩诃池中。玉箫是韦皋心爱的女人,竟然也同落在水里,这岂不是怪哉?
想了一想,也不明白其中究竟。他天性乐观,既无脱身之计,就忍不住要找些现成的乐子,想起适才路过的牢房中那女囚来,当即扬声叫道:“喂,娘子你在那边么?”,哪知道他叫喊了几声,也不见那女囚回应,只得悻悻作罢。
次日天刚一亮,数名牙兵跟着狱卒进来,狱卒拿钥匙开了脚枷,牙兵上前将精精儿拖起来。精精儿问道:“要带我去哪里?”一名牙兵道:“提你过堂。”倒转腰刀,用刀柄狠狠砸在精精儿腰间,他痛得大叫一声,怒道:“无缘无故地打人做什么?”
那牙兵道:“你害死太尉,你的同党还割走太尉首级,我们人人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打你一下算什么?”精精儿大吃一惊,道:“什么,韦皋死了?”
牙兵见他竟然敢直呼节度使名字,勃然大怒,又举起刀柄狠狠击打,直到打得他不起身来,这才扯来府署大堂前跪下。却见支度副使刘辟一脸肃色,正在堂上与判官卢文若交谈。
卢文若指着精精儿问道:“使君看到的凶手可是他?”刘辟仔细打量着精精儿,半晌才点点头,道:“就是他。”卢文若道:“使君请回节度使府主持大事,这里一切交给文若处置。”刘辟道:“有劳。”狠狠瞪了精精儿一眼,带人扬长而去。
卢文若一拍桌案,问道:“堂下跪的可是精精儿?”精精儿道:“是。”卢文若道:“你是不是论莽热派来的刺客?”精精儿道:“谁是论莽热?”卢文若道:“你的同党在哪里?”精精儿更是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同党?”
卢文若道:“你与玉箫勾结,让玉箫昨晚往酒中下毒,迷倒太尉、刘使君、丽娘三人,再由你和你的同党刺倒侍卫晋阳和楚原,杀死太尉,将太尉首级割去,你同党带首级先走,你留下来善后,将太尉尸首、刘使君、丽娘、晋阳、楚原几人一一扔入摩诃池中,丽娘尸首至今没有捞到,只找到衣衫。你却不知道你搬起刘使君时他已有知觉,看见了你的脸。”
精精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从地牢转押成都府狱时半道有人将他劫走后秘密关押,为的就是昨晚要嫁祸自己,忙道:“我没有杀人,我这些日子一直被人拘禁在一个黑牢里面。”卢文若冷笑道:“一个多月前你同党将你当街救走,许多人亲眼所见,邢将军等人更是因为你的逃走受到太尉重罚,你还说什么被人拘禁在一个黑牢里,谁会相信你的鬼话?带证人上来。”
却见韦皋心腹侍卫晋阳扶着两名牙兵走进堂来,他腰间受了重伤,只能一步一挪地慢慢趋近。卢文若道:“晋侍卫,你看到的凶手可是堂下下跪之人?”晋阳略略一望,便道:“正是他,精精儿。”
卢文若道:“那好,请晋侍卫详述一遍事情经过。”晋阳道:“是。昨晚太尉在百尺楼楼顶宴请刘使君,玉箫和刘使君侍妾丽娘也在场,当时我和楚原守卫在门边,忽见丽娘、刘使君先后倒在地上,太尉捂住腹部伏在桌上,我二人忙抢过去查看究竟,却背后遭人袭击,我腰间中了一刀,倒下地时,见精精儿正从楚原背心拔出刀来。”
精精儿道:“喂,你是不是眼花了,当真看清是我下的手么?我昨晚被人灌了迷药,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卢文若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本官正在问案,囚犯不得随意插口。来人,掌嘴。”
一旁差役抢上前来,两人按紧精精儿肩头,一人站到他面前,左右开弓,往脸上狂抡了十几个巴掌,直扇得他头晕脑胀,再也说不出话来。
卢文若这才道:“晋侍卫请继续说。”晋阳道:“后来我就看见刺我的人和精精儿一起去割太尉的首级,我想叫人,一着急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在摩诃池中,幸亏邢将军已经闻声赶到,将我救了上来。”
卢文若见他精神萎靡,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知他受伤极重,便道:“晋侍卫请先回去养伤。”晋阳指着精精儿恨恨道:“他是害死太尉的凶手,卢判官可千万要拷问出他同党下落。”
卢文若道:“晋侍卫放心。”送走晋阳,这才向精精儿喝问道:“快说,你的同党在哪里?”精精儿脸颊红肿,痛如火炙,嘟囔叫道:“我没有同党,也没有杀死太尉。当初我在锦江春酒肆遇到刺客刺杀太尉,我还曾出手相助,若是有心杀死太尉,何不当日动手?”卢文若道:“这正是你的诡计。况且你救的是玉箫,并不是太尉。来人,犯人嘴硬,给我打。”
两旁差役一声吆喝,将精精儿掀翻在地,褫去他上身衣服,一五一十直望背脊打下,打了五、六十下,已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喊叫不止。
卢文若见精精儿几近昏死,便让人停手,又喝问道:“快说,你同党带着太尉首级藏去了哪里?”精精儿却是不肯招承罪名,只道:“我哪里知道?又这是有人嫁祸给我,我自二月前失手被擒,一直被关押,哪里有什么同党?”
卢文若道:“你同党是不是你师兄空空儿?”精精儿吓了一跳,随即摇了摇头,道:“我师兄人还没有到成都,你们诬陷不了他。”
卢文若道:“好,我让你见一个人。”挥了挥手,牙兵们拉进来一人,却是玉箫,鬓发散乱,面容憔悴,也是镣铐加身,被拉到堂下跪下。
精精儿奇道:“玉箫你怎么会……”卢文若道:“玉箫,是不是你下药迷倒太尉和刘使君?”玉箫颤声道:“奴婢没有,奴婢哪敢谋害太尉?”
卢文若便下令用刑,才打了几下,玉箫已经是承受不住,哭叫道:“我招……奴婢招了……”刘辟问道:“是不是你勾结奸夫精精儿,害死了太尉?”玉箫哭道:“是……是……”
精精儿大惊失色,道:“生死事小,名节事大,娘子切不可胡乱招认。”卢文若冷笑道:“你一个梁上君子,还知道什么叫名节么?来人,将犯人用大刑夹起来,不怕他不招。”
差役们得令,一哄而上,让精精儿坐在地上,两边各有人扶住他肩头,又有人扯去他靴袜,将双足套在夹帮之中,用力一收,精精儿只觉得眼冒金星,狂叫一声。
玉箫跪在一边,听到精精儿嘶声惨叫不止,又惊又惧,冷汗直冒。卢文若命人递过来写好的供状,着她画押,她举起手来,知道这一按下去就是死罪,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要牵累亲属家人,一时泪如雨下,手抖簌个不停,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去。一旁差役早不耐烦,上前握了她的手,往供状上按上了指印。当即有人取过来重逾三十五斤的死囚盘枷将她套住。玉箫身子柔弱,一背大枷,立即歪倒一旁。
精精儿终于吃不住夹帮酷刑,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差役还预备拿凉水喷醒他继续拷讯,卢文若摆手道:“不必费事,将他按了手印,与这谋害太尉的贱人一道打入死牢,等上报朝廷后再凌迟处死。”
精精儿清醒过来时已人在大狱中,心道:“我不是在堂上受刑么?怎生又到了这里。”稍微一动,才发觉自己歪倒在地,身上已经换上赭色囚衣,颈中套了一面五尺余长的枫木大枷,双手也被木杻固定在大枷上,没有丝毫活动余地,全身疼痛难忍,上过夹榻的双腿更是如火炙一般。过了许久,他积蓄了些体力,勉强挣扎着坐起,才发觉双脚不但钉了重镣,还依旧被套在脚枷之中。
忽隐隐听到隔壁传来嘤嘤哭泣声,忙扬声问道:“是梨花娘子,还是玉箫么?”只听见玉箫道:“是我,玉箫。”精精儿道:“你还好么?”不问则已,一问玉箫悲苦难言,当即放声大哭。精精儿哄来哄去,总也哄她不好。
玉箫忽呜呜哭道:“精郎,是我害了你。”精精儿叹了口气,道:“棰楚之下,何求不得?你被迫招供承认罪名,不过是不能忍受严刑荼毒之苦,我不会怪你。”玉箫道:“不仅如此,当日你在百尺楼被擒,其实是我有意放了一截蜡烛在机关上,等我下楼时蜡油滴到暗线上,才触发了警铃。”
精精儿不仅轻功极高,且精通机关构造,罕有失手,一直为自己上次莫名其妙触发了百尺楼警铃懊恼不已,闻言才知道并非是自己过失,既宽慰又吃惊,问道:“娘子为何要这么做?”玉箫哭道:“玉箫不是有意要害郎君,我是怕精郎得手后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见不到了,玉箫只想留住精郎,我知道太尉爱惜人才,一定不会杀你。”
精精儿在酒肆出手救玉箫不过是瞧不起韦皋拿女人当盾牌使,多次与她调笑也只是出于风流本性,并非真对她有情,哪知她竟一往情深,只为能常常见面,便不惜陷自己入牢狱,一时心中滋味复杂,百感焦急。
玉箫见他不应,道:“精郎还是在怪玉箫。”精精儿忙道:“没有,我哪里有怪娘子?”玉箫喜道:“当真?”精精儿道:“嗯,只是精精儿是个风流浪子……”
玉箫问道:“秋娘是谁?”精精儿当即怔住,问道:“娘子怎么会知道秋娘?”玉箫道:“我听到你在昏迷中时总叫这个名字。”精精儿叹道:“是我第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杜秋。我在金陵秦淮河边遇见她……”一时回忆起无数往事来,喃喃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首《金缕衣》便是她为我所作。”
玉箫道:“杜秋娘子对郎君期望很高。”精精儿道:“可我性子散漫,虽有武艺,却也不愿意投军为人驱使。秋娘发现了我原来是剧盗后,断然与我绝交,离我而去。”玉箫道:“大盗窃国,小盗窃财,精郎若真如秋娘所求投军,也只是为那些窃国大盗们效力,倒不如自己做个小盗,逍遥自在。”
精精儿听她聪慧灵秀,善解人意,又与自己志趣相投,极是高兴,叹道:“我若是早识得娘子就好了。”玉箫沉默许久,轻轻道:“现在也不迟。”又道:“可惜你我命不久矣。”言从泪出,肠断心酸,又添几分悲楚,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精精儿忙道:“天无绝人之路,娘子不必太过伤怀,我师兄即将来成都与我相会,他若是知道我被人诬陷关在这里,一定会来救我们。”玉箫道:“当真?”精精儿道:“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玉箫喜不自胜,低声道:“玉箫早日日夜夜盼精郎带我远走高飞。”精精儿心中有事,一时没有听清,只随口漫应道:“好。”
二人虽然能隔着铁栅栏说话,但却均动弹不得。直到黄昏时,才有狱卒提着饭食进来,先开了脚枷。精精儿双脚、小腿受过重刑,即使去了脚枷也无力行走。那狱卒叹了口气,提过便桶,搀他起身,慢慢挪到便桶上方便。
忽听到隔壁玉箫惊叫道:“你要做什么?”有人笑道:“我们这里是死牢,犯死罪的女人实在太少见,所以一直没有禁婆,只好由小的我来伺候娘子了。你被锁了大半日不能动弹,难道不想要撒尿拉屎么?”玉箫早羞红了脸,哭道:“你别碰我,别碰我。”
精精儿忙叫道:“喂,她好歹也是太尉的女人,你可别乱来。”隔壁那狱卒其实也不敢轻薄玉箫,不过是嘴上讨些便宜罢了,听见精精儿叫喊,当即走过来道:“你倒是有情有义,难怪是一对奸夫淫妇。”用脚勾住精精儿脚上镣链一带,登时将他摔翻在地。木枷先嗑到地上,几乎精精儿的脖子拧断,当即晕了过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精精儿才悠悠醒转,只觉得全身骨头如散架一般疼痛,却见适才那狱卒上前骑到自己身上,笑道:“听说你原本是个剧盗,武艺高强。老张,你说咱们这里来了这样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可得好好想个法子消遣消遣才好。”
那老张即是扶住精精儿方便的人,他心地颇好,劝道:“老武,你还是当心点。他是重犯,万一弄死了,你我都脱不了干系。”精精儿喘了口气,道:“大哥既知道我是剧盗出身,难道不想发笔大财么?”
那老武极是精明,一听话外有音,忙从精精儿身上溜了下来,扶他坐起来,道:“咱们有言在先,你若想我哥俩行方便松了你枷锁,那可是门儿都没有,这是上头特意交代下来的,要日日夜夜锁得你不能动弹。但如果你想花点钱吃香喝辣,这倒不难办到。”精精儿道:“狱卒大哥这么说,足见是位有诚信的君子。我自知是死囚,不敢求生,只想请你到锦江春酒肆给店主带句话,请她来见我一面,事成后酬谢二位每人四百贯。”
四百贯不是个小数目,当时普通官员月俸也就是一、二十贯钱。老武怦然心动,问道:“你说的可是卓二娘?”精精儿道:“是,我住在她店中,多蒙她照顾,还欠下她不少酒钱。我精精儿生平从不欠人恩情,所以想特别酬谢她。”老武道:“这个不难。不过你当真有那么钱酬谢我们么?”精精儿道:“当然。二位去锦江春酒肆,寻到我住过的房间,床下正中有块木板是松的,夹缝里面有一张飞钱,价值一千贯,二位提现后每人可分四百,再给卓二娘二百。”
老武大喜道:“好好,不过现在天黑,城门关闭,到不了新南城,明日吧,明日一早我就去为郎君办这件事。”老张迟疑道:“老武,这件事……”老武道:“你老婆不是马上要生第三个了么?你不缺钱用?”老张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