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见唐棣、唐枫两兄弟闯将进来,喝道:“狱卒出去!”老武知道他二人是韦皋贴身侍卫,迟疑问道:“唐侍卫可有提审犯人的监牌?”唐枫将他往外一推,骂道:“去你妈的监牌。”老武、老张二人不敢再多问,又怕承担责任,飞一般地赶出去禀告典狱。
唐棣上前一步,将脚踩在精精儿腿上伤处,森然问道:“你同党藏在哪里?”精精儿不及回答,对方已脚上加劲,他惨叫一声,仰天便倒,枷背先磕上墙壁,颈中剧烈一撞,几近窒息。唐枫蹲下身来,扶住枷身,将精精儿拉直身子坐好,道:“你若不肯说出同党下落,受的罪还要更多。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亲手给你一个痛快,你不必再受酷刑折磨。”
精精儿在堂上受刑套供时,卢文若虽然也追问同党的下落,但更多的是逼迫他承认勾结玉箫谋害韦皋的罪名,他知道这兄弟是韦皋心腹侍卫,显然只关心如何为韦皋复仇,当即踹了几口大气,道:“你们想知道真相么?”唐棣道:“说!”
精精儿被他踩在腿上受刑处,痛入骨髓,冷汗直冒,忙道:“你的脚……”唐棣抬起脚来,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是条好汉,原来不过如此。快说,你同党将太尉首级带去了结哪里?”精精儿道:“我没有杀太尉。当日太尉在锦江春酒肆遇刺,二位人也在场,我若要有意行刺,用得着等到昨晚么?你们说我勾结玉箫,她人在节度使府署中,你们日夜跟在太尉身边,可曾发现她与我有勾结?”
唐棣又一脚踩到精精儿腿上,道:“哼,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屈服。”精精儿痛得大叫一声,道:“我是看你们兄弟真心为太尉复仇,才告诉你们实话。你们想想,以玉箫柔弱性格,畏惧太尉如天神,她敢下毒谋害太尉么?”
唐枫道:“大哥,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忽听见隔壁有女子嘤嘤叫道:“唐侍卫,精郎说的是实话,玉箫真的没有下毒。”唐枫早知道玉箫就囚禁在旁边牢房中,只是佯作不见,怕自己一见到她的脸就心软,听她叫喊自己,一时迟疑,只望着兄长,等他示下。
唐棣道:“玉箫一直暗中对你倾心,你道旁人看不出来么?太尉早就知道,只不过隐忍不发而已,不然何至于你逃走后大发脾气,一大群人受牵连被打了军棍?”精精儿道:“既然你们一心认定我和玉箫是凶手,多说无益。我死不要紧,只是太尉从此含冤地下,真相不明。”
唐棣道:“你不说出同党下落,想死可没那么容易。阿枫,拿刀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唐枫道:“是。”当即拔出佩刀来。精精儿生平最活泼爱动,以自己是飞天大盗为傲,可一旦手筋脚筋被挑断,以后可就成了永久的废人,大惊失色,忙道:“我说,我说。”唐棣道:“你同党叫什么名字?藏在哪里?”精精儿道:“他叫林空,我们约好在武担山上见面。”
武担山即在成都府蜀之北,是昔日三国时刘备称帝即位之处,说是山,其实类似关中的塬地,广数亩,高仅七丈许,上有立石莹洁,名为“石镜”。
唐枫知道武担山虽生有密林,却是地方不大,不便藏身,听了不免半信半疑,问道:“当真在武担山?”精精儿道:“是,我不敢欺瞒二位。”唐棣道:“那好,我们先去武担山看看,如果找不到林空再回来找你算帐。阿枫,挑了他手筋脚筋。”
精精儿大惊道:“我已经告知二位林空下落,为何还要挑我手筋脚筋?”唐棣道:“我可没说你说出同党下落就饶过你,你害死太尉,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千刀万剐。”
唐枫不顾精精儿苦苦哀求,将腰刀比在他脚上经脉处,正要动手,忽有人大声叫道:“奉命提精精儿上堂。”唐枫便站起身来,插刀入鞘,让到一边。数名差役拥了进来,一人手持监牌,问道:“二位侍卫在这里做什么?”唐棣道:“没什么。”打了个眼色,与唐枫一道退了出去。
狱卒老张一直等在一旁,忙进来开了脚枷。差役一拥而上,将精精儿拉了出去。
经过玉箫牢房时,精精儿见她如自己一般上了大枷,双脚锁在脚枷中,批头散发地半坐在地上,动弹不得,饱受折磨下,神情有些恍惚,一双眼睛因为流泪过多而红肿,然而恐惧、屈辱、无助从她的眼神中一览无余。他是男子,又身怀武艺,戴了这些戒具已是毫无行动自由,难受之极,更不要说她是弱女子了,心头不由得大起怜惜之意。正待安慰她几句,却被差役不由分说地拖走。
精精儿被拉扯到大堂跪下,微闻酒气,似正是锦江春的味道,正诧异之时,听见堂上问道:“你就是精精儿?”精精儿抬头一看,却不是白日审讯他的卢文若,而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官员。精精儿道:“是。阁下是谁?”那人道:“本官是西川节度使麾下推官林蕴,专掌狱讼之事。”
林蕴因精通经学而为韦皋倚重,辟为推官。然而他为人刚直,不满韦皋专制霸道,总要凌驾在律法之上,有心离去,可韦皋又不准他辞官,他只好到西川州县去巡狱,好离得韦皋远一些。昨日刚好到灵池,听说了韦皋借刺客赵存约一案迫害薛涛一事,很是气愤,今日正要与灵池县尉段文昌一道回来成都时,惊闻韦皋昨夜被害,急忙快马加鞭,赶回城中。他是推官,主管狱讼之事,一回来听说卢文若代行府尹事,已经审结谋害太尉一案,速度之快,令人惊奇,立即调阅卷宗,紧急提审凶手。
林蕴又指着身旁一人道:“这位是灵池县尉段文昌。”精精儿道:“林推官和段少府有何指教?”
差役见他言语桀骜无礼,全无囚犯该有的谦卑,上前就要打骂。林蕴忙止住差役,道:“本官看过了这件案子的卷宗,与段少府反复研讨,觉得有几处疑点,想问问你。”
精精儿道:“什么疑点?”林蕴道:“卷宗上说,你和你的同党被吐蕃收买,前来成都谋害太尉,要为论莽热复仇,又处心积虑与玉箫勾结,由玉箫下药迷倒太尉、刘辟和刘辟侍妾丽娘,然后你和你同党潜进来刺倒侍卫晋阳和楚原,割走太尉首级,事后在你和玉箫的衣服上发现了血迹,罪证确凿。不过本官不明白的是,你既已经得手,为什么还要将太尉尸首、刘辟、丽娘、晋阳、楚原几人丢入水中?百尺楼防范森严,你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岂不是自暴行踪?”
精精儿早已经从卢文若口中得知此处细节,不过他被过度刑讯,全身伤痛难忍,难以集中精力来思索其中究竟,自然也不明白嫁祸给自己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哈哈一笑,道:“推官认为呢?”
林蕴道:“嗯,这还只是其一。第二,我听说你两个多月前曾闯入百尺楼被牙兵擒住,后又被同党救走,之后西川遍贴缉拿你的图形告示,你又是如何出面与节度使府中的玉箫联络,将迷药交到她手中?你的供状中没有提到这一点。”
精精儿道:“推官倒是细心人,不像先前那个卢判官,一心只会用酷刑让我认罪。我可得说清楚了,我根本就没有认罪,就算有手印画押,也是他们趁我晕死过去时偷偷做的。况且若真是我利用玉箫害人,我给她毒药不是更好,干吗还要迷药?”
一旁段文昌道:“或许你只是想救走玉箫,而你同党却想要太尉的人头。”精精儿道:“少府既这么说,何必带玉箫来当堂对质?”
段文昌见他受过重刑,却是神色坦然,从容安逸,毫无愁苦之色,大异常人,心中暗暗称奇,便向林蕴点点头,林蕴道:“也好。”发了一张监牌,命人去狱中提玉箫。
林蕴又问道:“你昨晚是如何混入节度使府中?供状上你说是和同党从水路潜入,可本官听说你被从摩诃池中捕获时,许多牙兵亲耳听见你喊‘不会游水’。既然你同党已经带着太尉首级先从水路逃走,你和玉箫为何不大大方方从大门离开,以玉箫的身份,谁敢拦她?”
精精儿见这林蕴是个明白人,比适才那对糊涂兄弟强上千倍,不但卷宗看得极为仔细,而且一发现问题就提他出来问个清楚,料来确实是想查明韦皋之死真相,当即道:“何止不会游水,这两个多月我一直被人囚禁,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机会,别说玉箫,就是活人都很少见到,二位可以看看我手腕、脚腕,有长期被镣铐锁住磨出来的痕迹,可是做不得假。”
段文昌走上前几步,来查看精精儿手腕,不过他双手套锁在重枷木杻中,看得并不分明,便俯身去检视他脚腕,果见各有一圈黑紫色淤痕,结了好几处血痂,显不是近日之伤,当即问道:“那么一月前救你逃脱的人是谁?”精精儿道:“我并不认识他,他将我提上马后便打晕了我,我再醒来时已经被锁在一间黑牢中,只有人按时送饭送水。”
段文昌走回林蕴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林蕴点点头,二人均是神色凝重,眉头紧蹙,大约已经意识到害死韦皋的凶手另有其人,精精儿不过是被真凶找来的替罪羊而已。在戒备森严的百尺楼中谋害太尉,又及时运进来早已经准备妥当的替罪羊,这等大事普通人难以谋划,一定是节度使府署内部人所为。
只听见镣铐声响,玉箫被差役扶了进来。林蕴见她瘦弱身形被重枷压得直不起身来,便命人开了刑具。玉箫曾在韦皋寿宴上见过林蕴,她又极善察言观色,心中登时浮出一线希望,跪下来连连磕头道:“林推官可要为玉箫做主,玉箫没有谋害太尉,全是卢判官用酷刑逼迫我招供。”
林蕴道:“那你说说经过情形到底如何?”玉箫便说了昨夜韦皋约刘辟和他爱妾丽娘到百尺楼饮酒赏月一事,又道:“玉箫当时头晕,就昏了过去,醒来时人已经在摩诃池中,被人救了上来,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段文昌问道:“你晕倒前可有什么异常情况?”玉箫道:“没有什么异常。丽娘子人美言巧,很讨太尉欢喜,我忽然觉得头晕,见太尉兴致很高,不敢表露,忽然丽娘就倒下了,太尉说‘酒……酒……’,刘使君紧跟着倒在丽娘身边,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蕴道:“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精精儿也在?”玉箫道:“自从精郎一个多月前被人救走后,玉箫再也没有见过他。”精精儿道:“我哪里是被人救走,是被神秘人弄到一个地方关了起来。”玉箫吃了一惊,道:“什么?”
林蕴见再也问不出更多,便命人带精精儿、玉箫回去监禁,道:“别难为了他们。”差役道:“是。”将犯人押了下去。
林蕴问道:“段少府怎么看这件案子?”段文昌道:“这件案子太过奇怪,谁是真凶暂且不论,凶手为何要冒险将尸首从百尺楼上丢下摩诃池?这……这……”林蕴道:“这只能说明精精儿讲的是实话,他对一切毫不知情,是事先有人将他带进节度使府署,藏在摩诃池旁,丢下尸首不过是故意引人发现他,这样才能将一切嫁祸到他身上。”段文昌道:“确实只有这般解释才合情合理。”
林蕴微一沉吟,发了一道令牌,命差役去带楚原来府衙。段文昌道:“嗯,这事还得问楚原才能明白,只是最好不要张扬。”林蕴心领神会,便特意交代差役趁天黑悄悄行事。
这二人一人是推官,一人是县尉,久历刑狱,经手的案子不计其数,警觉性要比普通官员敏锐许多,均想到昨晚案发现场只有韦皋、刘辟、丽娘、玉箫、晋阳、楚原五人,韦皋已死,丽娘沉尸水中,尸首到现在都没有捞到,晋阳、楚原各自受了刀伤,玉箫被指为帮凶,只有刘辟一人安然无事,不过是在摩诃池中呛了几口水而已,恰恰是他力指亲眼看见精精儿搬他丢入水中,如果精精儿并不是凶手,那么他的言行就相当可疑了。试想节度使府署为西川中枢之地,百尺楼更是重中之重,防卫森严,进出何等不易,若不是府署中有人暗中安排接应,这世上当无一人能潜入百尺楼杀死韦皋。更何况还事先将精精儿带入府署,安排好其人来替罪羊,这等周密大事,别说平民老百姓,就是像林蕴这样的官员也做不到,除非是被韦皋视为心腹之人,出入无禁忌,才有机会下手。从这一点上而言,刘辟嫌疑可算是不轻。晋阳既然也说看见精精儿刀刺楚原,说明他是站在刘辟一边,那么剩下的证人只有楚原一人,他的证词至关重要,然而卷宗中却没有任何记录。不过如果真是刘辟事先安排好一切,可韦皋首级又去了哪里?
二人疑云极重,始终想不通其中关节,枯坐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差役将楚原用担架抬来。林蕴忙上前问道:“楚侍卫伤势如何?”楚原极其虚弱,无力坐起,只道:“这次大难不死,已是万幸。林推官见召,是要问我案发经过么?”林蕴道:“是,有劳楚侍卫将昨晚情形详细述说一遍。”
楚原便断断续续讲了一遍经过,所言情形与玉箫大致类似。段文昌问道:“你之前之后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么?”楚原道:“之前没有,等到发现异常时,我立即去抱太尉,不料有人从背后刺了我一刀,事先毫无任何征兆,我当即便昏死了过去。不过有一点……也说不上异样,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落入水中后人又清醒了过来,头上正巧落下一件衣衫,现在想来,似乎正是丽娘当晚所穿。”
林蕴道:“你是说你只见到丽娘衣衫落下,没有见到她的人?”楚原道:“没有。”又道,“林推官为何要问这些?听说精精儿和玉箫都已经招认了,是他二人合伙加上精精儿的同党一起谋害太尉。真想不到玉箫她……”林蕴道:“楚侍卫是证人,卷宗中却没有你的证词,所以特意召你来补录。有劳,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楚原道:“日后处决精精儿,林推官一定要让我亲手行刑。”
林蕴道:“楚侍卫先养好伤,这个日后再说。”命人抬走楚原,回头问道,“段少府可听出了什么眉目?”段文昌摇头道:“没有,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林蕴道:“楚原所提及的衣衫一事是个极小的细节,他不至于撒谎。”段文昌道:“奇就奇在这里。想来丽娘当时跟刘使君一样,中了酒中的迷药,凶手抛她身体下楼即刻,又何须多此一举脱下她衣衫?若说有轻薄不轨之心,可当时那种局面,又怎么可能有心思?而且还有一点,若真是有人抛下尸首引牙兵去发现事先藏好的精精儿,只扔下一人即可,他又何必要费尽心思将众人一一抛下窗口,刘使君自己也被抛入了水中?”
林蕴道:“这么说,刘辟也许并不知情?”段文昌道:“但凶手昨晚一定在百尺楼中,即使他事先能往酒中下毒,可他必定要在现场操纵这一切。”
可昨晚百尺楼顶只有韦皋、刘辟、丽娘、玉箫、晋阳、楚原五人,晋阳、楚原二人是侍卫,只守在门口,没有靠近过酒桌,韦皋当然不会自己下毒,剩下的只有刘辟、丽娘、玉箫三人。若是刘辟下毒,他当是为了西川节度使的位子,用的一定是能当场毒死韦皋的剧毒,绝不会是迷药。丽娘是刘辟侍妾,昨晚一直跟在刘辟身边,既没有机会也没有动机下毒。剩下的就只有玉箫了,她掌管韦皋饮食,负责置办酒菜,是最有机会下毒的人。难不成当真是她有心跟精精儿逃离节度使府署?以她的身份,白天趁韦皋办公时堂而皇之从大门逃走岂不是更容易?况且她下的只是迷药,韦皋一旦清醒过来,又岂能放过她?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低声商议几句,林蕴命人叫负责百尺楼警戒的牙将邢泚来问案。差役素来不敢招惹牙兵,更不要说邢泚这样的牙将,禀道:“天已经晚了,不如明天再召邢将军不迟。”林蕴道:“也好,你们再去提精精儿和玉箫出来,我有话要问他们。”差役忙取了监牌,连夜赶去大狱提取犯人。
不大一会儿,犯人被重新带到堂前跪下。林蕴问道:“玉箫,你昨晚可有留意过丽娘?”玉箫道:“她容颜美丽,又善解人意,我看得出刘使君和太尉都很喜欢她。”段文昌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玉箫道:“没有。”
林蕴道:“你们昨晚在百尺楼宴饮的人都落入了水中,包括玉箫你,唯独丽娘的尸首没有找到,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玉箫低头想了半刻,道:“不知道。”精精儿忽道:“也许她人根本就没有死,你们当然找不到她尸首。”
段文昌眼前一亮,问道:“娘子可知道丽娘的来历?”玉箫道:“嗯,听说是刘使君这次去京师公干回来时在路上遇到的寡妇。”
段文昌与林蕴交换一下眼色,均是一般的心思:这丽娘来历不明,莫非是有意混到刘辟身边别有所图?她与刘辟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忍下手加害,所以只往酒中下了迷药而不是毒药,迷倒众人后,又袭击了毫无防备的晋阳和楚原,再从容割下韦皋首级。为了掩饰她是真凶的事实,她将楼顶所有人都扔下百尺楼去,再脱下衣衫扔下水中,造成自己已经沉尸池底的假象,好在众人发现真相前有机会逃出西川。这么说起来,她很可能就是传说中论莽热派来的杀手。
可嫁祸给精精儿和玉箫一事又怎么解释?这些事侍妾身份的丽娘根本做不到。莫非是刘辟发现了丽娘谋杀韦皋的真相,因为她是其侍妾,担心受到牵连,所以费尽心机掩盖事实。可他自己不也早中了迷药么?又如何有意识有机会有时间来安排这一切?
疑云刚散,迷雾又起。林蕴想起一事,正要讯问精精儿,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脚步声,大批牙兵簇拥着刘辟和卢文若闯了进来。林蕴官任推官,地位尚在刘辟的官职支度副使之上,怒道:“刘使君,本官正在审案,你带这么多人闯进来大堂,想要做什么?”
卢文若道:“这是我们大伙儿推举的新任留后,只等朝廷任命下来,就是新一任西川节度使。林推官,还请你对刘相公客气些。”
林蕴吃了一惊,道:“什么?就算推举留后也该是太尉之子韦行式,如何轮得到刘辟?”卢文若道:“林推官此言差矣!刘相公熟悉西川军政,众望所归,大家都赞成由他出任留后最是合适。行式体弱多病,自己也自愿谦让,太尉夫人都没有意见,林推官久不在成都,如何一回来就如此质疑?”
韦行式素来羸弱,不为父亲韦皋喜欢,他的妻子正是卢文若亲妹,美貌有名,卢文若既然这么说,想来确实是韦行式自己不愿意做留后。
刘辟也不多言,做了个手势,一名牙兵抢上前去,将一旁书吏记录下来的讯问文书一把扯烂。林蕴怀疑丽娘就是真凶后,本来还认为刘辟也许并不知情,此刻见他指使手下销毁犯人笔录,心中才肯定他与丽娘勾结,气得全身发抖,道:“刘辟,我本来还不敢想象会是你,现在我可知道了,你这分明是欲盖弥彰。”
卢文若道:“林蕴诽谤新任留后,来人,将他拿下了。”林蕴大怒,道:“刘辟,你目无国法,公然犯上……”不及说完,已被牙兵捂住嘴,反剪双臂,押了出去。
刘辟这才走到段文昌面前,问道:“段少府为何不奉召就私自回来成都?”